唯受敬王爷“宠爱”的杭甘蒙出身科举,日子里最重礼度,老远就领着一家老小在门口迎着,自然也包括姃姃心心念念好一段日子的春芝。
想当初樾郑初访万花楼,对春芝亦是赞不绝口,更是赞美如斯道,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此女名唤春芝,琴音是天下无双。
春芝也便是如此,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除却见着杭甘蒙,笑眼亦有愁,格外勾人心魄,如今哪怕是站在杭府一干女眷之间,也不会被人遮了光芒去。
樾尧下了马车,刚想扶一下后面的地瓜,谁知道这个地瓜灵巧得很,自己摸索着从马车上爬了下来,还装模作样的要挥手免了杭府一干人等行礼,自然是没什么效力。
樾尧不免觉着有些好笑,也便说道,“本王今日来也无甚大事,不过随便坐坐,杭大人不必多礼。”
杭甘蒙可算是万花楼的常客,总大概知晓姃姃此行目的,依礼把樾尧和姃姃请至堂内,便赶快挥退了下人家眷,只留春芝与姃姃叙旧。
百感交集,姃姃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樾尧先开的口,“姃姃,你不是跟杭夫人带了礼物吗,赶紧拿出来吧。”
礼物,姃姃这才想起来正事,赶紧把窦广手里的包袱抢过来,从里面拿出一个个锦盒摆在桌上,“春芝 这是我前些日子吃的红白地瓜粥,还有一些点心,还有一些肉,我觉得好吃,就全都装在包袱里,只等着今日给你送过来呢!”
金丝锦盒,盒盒贵重,尤其是这血燕,春芝也不过只是人说过,如今过目一看,果然不是凡品,只是看着这一盒盒长毛的点心,也不知这地瓜是攒了多久,春芝想起来姃姃以前总是在chuang底下为她藏些地瓜,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便轻责道,“你这地瓜,都叫你不要给我藏吃的了,你自己吃了多好,我想着也会开心些。”
姃姃还没来得及辩解些什么,倒是杭甘蒙出声打断了,“春芝,不得无礼,姃姑娘一番好意,你说这些做甚!”
杭甘蒙的语气甚是严厉,春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一时间倒没人说话了。
杭甘蒙,不是很体贴春芝吗?
姃姃难免有些不解,“杭甘蒙,你亦知晓我和春芝,你以前不是还帮我藏过吗?”
杭甘蒙双手抱拳,悄悄打量着樾尧的脸色,像是个老道的商人,皮笑肉不笑得认罪道,“下官失礼,让王爷和姃姑娘见笑了。”
樾尧没有回答,轻轻一笑拍了拍姃姃的肩膀,“姃姃,你不是说想跟春芝姑娘说些体己话嘛,如此你便跟春芝姑娘去吧,我和杭大人亦有要事相商。”
在杭府里穿行了好一段时间春芝才带着姃姃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下。院里十分“单薄”,种了些花花草草看起来勉强雅致,屋里自然也没什么摆件,远远比不上春芝在万花楼的闺房。
姃姃没来得及细打量,头也不回的奔着春芝桌上的茶壶去了。
春芝喜茶,珍藏的好茶无数,碧螺壶中香扑面,绿茶盏内味如春。姃姃嘴馋,从前在万花楼总是要在春芝屋里喝上几壶才肯走。今个也是特地打樾尧的私库拿了不少茶具,为的就是品品春芝的茶艺,可却还是扑了个空。
“梅雨如膏,万物赖以滋养,其味独甘,梅后便不堪饮。如今不是雨季,南边的净水也难买了,左右喝不到那个味道,倒不如留你一个好记忆。”
春芝曾经说过,所谓品茶,备、洗、取、沏、端、饮、斟、清,步步至臻,玉碗光含仙掌露,金芽香带玉溪云便是这个理儿。姃姃知道春芝好茶,也不强求,只静静端了端春芝的眉眼,眉不着黛,嘴无口脂,一声白裙,也没戴什么耳饰,倒也不是不美,只是妖治的眉眼清丽起来,难免看着有些违和。
姃姃摸了摸春芝的脸,还是一如既往般滑嫩,这端起的心才放了放,“春芝,你如今怎么打扮的如此素净了”
“甘蒙一个做官的,我打扮得太招摇总是会给他添麻烦的。”
“春芝,你在杭府过得好吗?”
“甘蒙对我好,便也不觉得日子苦了。”
春芝进万花楼之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颇俱才情,腹有诗书,而杭甘蒙作为状元郎,亦是满腹经纶,只可惜春芝大概看不明白,杭甘蒙野心勃勃,又怎么会满意于现在的官位呢,他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过门,从此嫡庶之间,春芝一个妾,也只能是个妾。
权势向来能让清冷的读书人也沾染一身市侩的官场气。樾尧不在意是否也是因为他生来就得到了别人得不到的地位尊容呢,大概只有一步步踩着尸身从地平线爬上来的“平凡人”才更不容易放弃些。
这一点春芝远不懂得,姃姃亦不懂得。
樾尧休沐到底时间不长,没一会功夫窦广便提醒着两人打道回府。
杭甘蒙又领了一家老小来送,姃姃拉着春芝的手道别了好一会终还是上了马车,可谓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左右一日的功夫,姃姃对此也不甚在意,这倒是让樾尧吃惊了许久,“你这地瓜向来多愁善感健忘,怎的今日竟一丝感慨也不见得有了。”
姃姃掀开帘子远远看着依偎在杭甘蒙怀里那人,不知是对谁说道,“樾尧,春芝讲她过得好。”
万花楼万物金贵,杭府枝节清微,脂粉,茶水,细致处至书画笔墨,粗略处至衣食住行,好与不好个中评判,春芝讲,她觉得好。
樾尧摸了摸地瓜聪明得像发芽的脑袋,“嗯,我们姃姃果然有大智慧。”
世间万物,本就难以测策,既然她乐得选择于此,那厮岂忧甚无谓。这大抵便是姃姃清浅的智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