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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一觉醒来我未婚夫权倾朝野 > 第15章 (9)

第15章 (9)

药已经煮好了,赵常乐熄了炉火,以帕子垫着手,端起砂锅来,将砂锅里的药往碗里倒。

忽听杨错开口,“烧毁的民宅已经被清理干净,公子息的尸体也清理出来了。”

赵常乐手一抖,砂锅里的药顿时洒了一半。

杨错伸出手覆在她手背上,牢牢替她抓住砂锅的柄,继续倒药,“他的尸体……你想怎么处理?”

要带回国么?要葬入赵氏陵墓么?

赵常乐不说话,看着杨错握着自己的手,将药倒入药碗中,扑面而来的苦意漫入她鼻腔里。

她想起那一日的大火,也是扑面而来的烟雾漫入她鼻腔里。

她低着眼,盯着黑乎乎的药汁,“就……在江边寻一处风景好的地方,就地埋了吧。”

这药是真的苦,还未入口,她已经从舌尖觉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来。

说罢,赵常乐又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可以么?”

她问杨错的意见。

公子息乃姬国逃犯,为杨错追捕,如今他身死,尸体也是杨错全权处理。

耳旁是杨错的声音,“当然可以。”

正事说完,二人安静下来。

药已经倒好,赵常乐将一碗推到杨错面前,“你的。”

杨错接过,却没喝,看了眼另一碗药,“那个是……?”

赵常乐皱起鼻子,满脸为难,“是我的药。”

她觉得自己的药特别黑,特别苦,所以她盯着碗,皱着脸,苦大仇深。

而反观一边的杨错,面无表情的端着碗,轻吹了吹气,已经喝了一口下去。

赵常乐颇有些惊异,“等等!”

杨错端碗的手顿住,“怎么了?”

赵常乐盯着他,“你为什么喝的这么干脆?”

唔。

杨错沉吟片刻,严肃脸,“可能是因为我的药不苦吧。”

赵常乐皱眉表示怀疑,为了佐证自己的话,杨错又面无表情饮了一大口,“一点都不苦。”

杨错一本正经的分析,“好像加了不少甘草,其实还有些甜。”

赵常乐生气,“为什么我的药里不加甘草!”

一把抢过杨错的碗,送到唇边就饮了一口,“我也要喝甜的——噗!”

呸,甜什么,比她的药更苦。

赵常乐的脸皱成一团,就看到杨错扶额笑倒过去,“你还真信……”

傻姑娘啊。

啊啊啊好苦!

他还笑!

这个人……好可恶!

赵常乐觉得自己要气炸了

察觉到赵常乐不开心,杨错连忙收起脸上的笑,怕再笑下去她真要恼了。

恼了就不理他了,多不划算。

他忙从她手里端回自己的药,放在一边。

又看赵常乐鼓着腮帮,一嘴的药,说咽也不是,说吐却不雅,她瘪着脸,像是被苦的懵了。

杨错顿时心疼起来,忙伸出手掌,“好了好了,嘴里的药吐到我手里,我的药苦得很,咽下去你今天都没胃口吃饭了。”

赵常乐满嘴涩意,再忍不住,立刻张口将嘴里的药吐在他掌心里。

呸呸呸苦死了!

杨错掏出帕子来,顺势给她擦了擦嘴角,然后才将手心里赵常乐吐出来的药以帕子擦掉。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仿佛一点都不觉得脏。

赵常乐想起自己方才将药吐在他手心里的动作……忽然别过眼去,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她沉默地端起自己的药碗,捏着鼻子喝完了。

连吃了三个糖渍橘皮,勉强压下苦意,赵常乐忽然开口,“我失忆的时候,问过你一件事。”

“我问你,我与你是如何认识的。”

“你说你我初见,是在密林中,我迷失山林中,野兽出没,你救了我,自此相识。”

杨错忽然捏紧了手,预感她要问什么。

“可我记忆中,并无这一幕。”

“我记忆里,你我初遇,是赵王宫里,你我泛舟湖上,初冬你落水。”

赵常乐盯着杨错,凤眼不含笑意,

“杨错,你有事瞒着我。”

这是个陈述句。

杨错忽然觉得后背上烧伤的地方开始阵阵扯的疼。

这种疼痛感,让他觉得自己恍惚间又回到了前世,那个吞炭漆身,面容丑陋的姬错。

沉默许久,杨错张了张口,想找个托词混过去。

赵常乐却看穿了他的意图,打断了他,“你不要骗我。”

“我讨厌别人骗我。”

她抿着唇,显出分不近人情的冷意来。

“你知道吗,我忽然觉得失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失忆的时候,公子息,还有你,觉得我是一张白纸,所以将你们真正的往事都说给我听。”

“如今我恢复了记忆,想起从前来,觉得自己被骗的好惨。”

“我才知道,原来公子息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说他是前朝姬氏国君的遗腹子。”

听到姬氏这两个字时,杨错身体一僵,但赵常乐没有注意到,她继续说道,

“可惜他却生在赵氏王宫里。姬氏给了他血脉,却不曾给过他温情;赵氏抚养了他,却是他家族破灭的根源。他活得太撕扯,成了如今这疯狂模样。”

赵常乐苦笑,“我真是蠢。我把他当兄长,觉得他在冷宫里活的太苦,把他接出来,对他百般照料。结果最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救了一个仇人。”

“这几日我反复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将他救出冷宫,也许他就会一辈子终老冷宫里,虽然会生活清苦,但总比葬身火场的后果要好。如果我没有将他救出冷宫,我父亲,我赵氏所有人,那年就会成功向你投降,如今大概仍衣食无忧的做着什么安乐翁。”

赵常乐看着自己的手,“公子息是罪魁祸首吗?不是的,其实罪魁祸首是我。”

“不是你的错……”

杨错艰涩开口,“你只是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他伸手欲抚她的肩给她安慰,赵常乐却拨开他的手,抬脸,她点头,“对,我只是什么都不知道。”

赵常乐抿唇,“所以我如今想知道一切,我如今最恨被人欺瞒。”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杨错。我在杨府隐藏身份做你奴仆之时,看到的你完全是另一种模样,冷酷无情,像淬血的匕首;可我恢复了身份之后,在我面前,你又恢复了谦和君子的模样。”

“你有两幅面孔,像是两个人。杨错,告诉我,你瞒了我什么。”

杨错嘴唇嚅动,却说不出话来,背上的伤好疼,像是生漆抹在身上时生的烂疮那样疼。

如果告诉她姬错的事情,那么一切都完了。

杨错想,他要找一个完美的借口,将她骗过去。

可赵常乐盯着他,好像看穿他的心。

“你在想该怎么撒谎才能骗过我吗?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聪明,你随便扯些话我大概就会信的,真真假假,我分不清。”

赵常乐自嘲的笑了一声,“你知道的,我总是喜欢着你。你看你本事多高,随便逗逗我我就会脸红的要命。所以我大概也分不清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如果你想继续骗我,请编一个完美的谎言,一个能瞒骗我一辈子的谎言。”

沉默。

沉默了很久。

紧握的拳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像是他纠结的内心。

最终,杨错终于开口,“好,我告诉你。”

☆、第 49 章

#49

杨错慢慢开口, “你经历过死而复生, 那么我的事情,你不会太惊讶。”

“和你一样,我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闻言,赵常乐惊讶无比,手里的空碗跌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杨错伸手将之捡起来。

玉白指节轻摩挲着碗沿, 他表情平静,开始讲一个漫长的故事。

“你说公子息姓姬,很巧, 我也姓姬,我也是姬氏遗孤。”

“但和他不同,我并不生活在赵王宫中。我生活在乡野之间, 但从小就知道一件事——赵王宫变, 屠姬氏满门,所以我日夜苦练武功,发誓要刺杀赵王报仇。”

他语气那样平静, 赵常乐却忽然开始颤抖。

属于姬错的故事,被他娓娓道来。

他说自己第一次刺杀赵王失败之后, 吞炭漆身,满身烂疮,山林中偶然遇到了明月般的少女,被她照顾, 对她心动,却深知自己不配;

他说自己第二次潜入赵王宫,终于亲手杀了赵王,挟持公主逃脱时,却骤然发现公主原来就是那个令他心动的少女。

他只想挟她出逃,不想伤她,但她烈性如此,宁愿自刎也不做人质,最终他死于万箭穿心。

他说他再醒来,发现时光倒流,而他改头换面,成为了中山公主早亡的未婚夫杨错。

他说他真的好喜欢那位公主呀,恨不得立刻将她抱住,这一次他不用自卑,可以大胆的追求她。可是姬氏与赵氏的仇恨依然横亘在他心里,一边是喜欢了一辈子的少女,另一边却是从小到大的复仇信念,他不知道怎么办。

他说是真的喜欢他的好姑娘,他犹豫了好久,决定放下仇恨,不杀赵王,只是取其江山而代之,这样就可以和他的好姑娘生活在一起。

可他没有料到公子息横插一脚,屠尽赵氏满门,而他的好姑娘,带着恨意自尽在他身前。

一个名叫姬错的人,有短暂又漫长的人生。

杨错抬起眼,迎着赵常乐不可置信的目光,竟觉得无比坦然。

终于不用再隐瞒了,他觉得很好。

就像是背上的烧伤不必被纱布缠着,不用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腐烂。

“事情就是这样子。”

杨错非常平静,有一种任风雨来袭都不再逃避的平静。

“我瞒着你,是因为……”杨错露出苦涩的笑,“因为我说出来之后,怕会永远失去你。”

赵常乐坐在那里,身形一动不动,脑子里却乱翻了天,所有思绪都停住,她整个人木木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一时也不知内心是什么感受。

张口,又闭上,又张口,又闭上……

沉默压的彼此喘不过气来,最终,她只能说,

“所以其实你和公子息是……兄弟?”

公子息啊……

杨错沉默了片刻,“应该吧。”

“公子息的事情,我从不知道。也许……当年有两个妃嫔怀孕,一个在民间生下了我,一个在赵王宫生下了他。”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杨错慢慢伸出手,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以食指勾着她的手背。

“前一世,我做了那些事……你……恨我吗?”

赵常乐显得极迷茫,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前一世的事情算什么呢,她什么都不知道,于她而言,那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说恨?不至于。

可说释然,又没那么无所谓。

杨错似乎是很怕她离开,伸出手掌,彻底覆盖着她的手背,想要抓紧赵常乐的手。

可赵常乐却猛然站了起来,甩开杨错的手,“我……我脑子很乱,我要一个人呆着,你别来找我。”

说罢扭身,决然跑开。

杨错跪坐原地,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却没有去追。

背上的伤又开始疼了,他想,果然刚才是应该撒谎的,编一个完美的谎言,反正她也无法戳穿。

然后从此以后,她就会和他心无芥蒂的在一起了。

可杨错不想骗她,也不想骗自己。脱掉伪装,身体里那个丑陋的姬错小心翼翼站在她面前,希望被她看到。

她看到了,然后她跑开了。

果然姬错是不配得到任何爱的……

姬错只是一个报仇的机器,产生了感情,就注定是悲剧。

他只配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人生总是这样子,刚尝到一点甜,就要以十倍的苦来弥补。

庭院空落落的,杨错一个人跪坐廊下,久久没有动。

**

杨错……姬错……

杨错向她坦白之前,赵常乐想过许多可能性。

比如他其实本性冷厉,所谓谦谦君子,都只是在她面前的伪装;

比如他其实有双重人格,有时是这个,有时是那个;

比如……

她想了很多比如,却都没有想到,原来他是个活了两世的人,而他其实姓姬。

其实赵常乐对姬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她从小只知道自己父王的王位得来不正。

宫里还偶有鬼故事,说夜间去那些荒废的宫殿里呆着的话,能听到被赵王屠杀的姬氏之人的哭泣声。

她知道父王不是个好国君,称王之后穷奢极欲,大兴土木,前朝姬姓休生养息的成果,被父王在短短十几年间挥霍一空。

后世史书上写她父王,大抵会将他比作桀纣。

如果她不是父王的女儿,对这样的国君,大概也是深恶痛绝的;对被取而代之的姬氏,大概是非常同情的。

可那是她的父王啊……

可她的父王毕竟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啊……

两种思绪在赵常乐脑中纠缠,躺在床上,她辗转难眠,直到后半夜,终于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一个青年,肩宽腿长,手里持匕首,眼神极冷漠,面容却异常清秀。

赵常乐梦里的他,正站在一个树前,低着头,他抽出匕首,然后割破了树皮。

白色乳状的生漆从树干切口处流下来,遇到空气,很快变成黑色,青年伸出修长手掌,一滴一滴接着生漆。接了满满一捧,然后他将生漆涂抹在自己的脸上。

很快,生漆腐烂了他的脸,他的脸上生出脓疮来,那张清秀的脸被他自己毁了,他成了一个丑陋的怪物。

但他还嫌不足,一个晚上,他将烧红的炭吞入口中。炭火灼上他的口,嘶嘶声不断,他疼的躺在地上挣扎,额上青筋根根绽出。

终于,他将炭吐出,但他的嗓子已经被毁了,沙哑的像是砂纸磨过肌肤一样。

他将自己改造成另一种模样。

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啊,梦里赵常乐觉得非常心疼。

画面一转,场景突变。

那丑陋青年,忽然缩小成七八岁孩童的模样。

稚嫩又可爱,却板着脸,在烈日下对着一棵树练习刀法。他的练习非常枯燥,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一刀一式都非常朴实,却都是杀招。

练了整整一天,脸上的皮都晒爆了,手心的水泡都磨出了血水,他低着声音,对屋里的中年女子说,“母亲,我想休息一下。”

他母亲眼中立时起了怨毒之色,站起来,一耳光扇在他脸上,“你父亲丧命,仇人还好好活着,你怎么配休息!”

他红着眼,抱着刀,万籁俱寂的时候,他还在月色下继续练习,直到深夜,累的在树下昏了过去。

赵常乐听到他在梦里低声啜泣,“为什么我要去报仇呢……”

没有人问过他要不要报仇,他出生起就被注定了命运。别人的人生都有万千种可能,只有他,出生起就只能做这一件事。

可他好想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活着啊。

在梦里,赵常乐伸手,想要去触摸这少年的脸,却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忽然醒了过来。

此时天色刚明。

赵常乐睁着眼,看着窗外的天光,知道自己梦见了姬错。

在那个在她不知道的前世里,姬错还是一个毫无所知的稚子的时候,就被灌输了仇恨。

该恨他吗,她不知道。

仇恨纠葛在一起,斩不断,理不清。

赵常乐起身,穿好衣服,想要出去走一走,静静心。

可刚推开门,却看到杨错正站在她院子外。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慢慢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她。

他的目光,与方才梦里那个丑陋的青年融合在一起。赵常乐终于明白为何他的瞳孔总是那样冷,那是属于刺客的眼睛,高山之巅的雪,总是很无情的。

但此时他瞳孔里却都是小心翼翼,看着她,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最后的惩罚。

赵常乐觉得脑子好乱,坐在了台阶上,揉了揉自己的脸。

“你为什么不对我撒个慌,非要把你的前世说出来,你不说出来,现在什么都好好的!”

全然忘了是自己逼迫他说实话的这茬事。

杨错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低头,低声道歉,“对不起……”

赵常乐继续揉自己的脸,“或者干脆再给我喂一次失忆药好了,然后等我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就说你是我夫君,我们俩开开心心活一辈子也成。”

杨错抿了抿唇,认真否决了赵常乐的提议,“不行,伤身体。”

赵常乐干脆将头埋在自己的膝盖里。

什么前世今生,恩怨情仇,她真的好累啊。

赵王宫被屠之仇已经了结了,她真的没力气再去恨谁了。

杨错看着她,然后轻轻的在她身边坐下。他看她将头埋在膝盖里,看她苦恼的恨不得抓头发,看她茫然又不知所措。

杨错定定看了她片刻,忽然伸臂,不容置疑的将她抱在怀里。

“给我一个机会……”

“我爱了你两世,亲眼看着你在我面前死了两次……笑儿,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低声哀求,“求你了啊……”

他的怀抱有些颤抖,却很紧的抱住她。

人世间的事啊,为何如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爱与恨在一起,情与仇在一起,总是这样复杂,让人没法理清楚。

赵常乐任由杨错将自己抱着,她只是将头埋在膝盖里,什么都不想去思考。

思考有什么用,只是让人更乱而已。

这样糊涂下去就很好。

晨间的风有点凉,身后的怀抱又很暖,她昨晚没睡好,现在很困。

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赵常乐趴在自己膝盖上,慢慢慢慢的睡着了。

再睡醒时,赵常乐发现自己已变了个姿势。

她记得睡前自己明明是趴在自己膝盖上的,可醒来之后,却发现她枕在杨错的大腿上。

而杨错抱着她,以手抵额,闭着眼似乎也睡了过去。

朝阳初升,照在他脸上,面容温和如玉,并不是那个生漆涂脸脓疮不治的青年。

赵常乐忽然想,什么前世,那是杨错的前世,又不是她的前世。

她不想管。

轮回转世,恩怨洗清;

莫问来路,只问归途。

至少她活着的这一辈子,杨错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

怀着这样的念头,赵常乐忽然直起了身子,从杨错怀里挣出来,伸手去推他,“杨错,杨错——”

谁知她刚推了杨错一下,他竟然直直向后倒去。

赵常乐连忙跪在他身边,看到他面色苍白如纸,而他身上烫的厉害。

他发烧了!

这个人……昨夜根本就没睡吧,一定是在她屋外站了一夜!

完全不考虑他如今的身体状况!

赵常乐想要将他扶起来,可她力气小,根本搬不动杨错,只好使劲去唤杨错。

“杨错,你醒醒!你能不能站起来?”

杨错迷蒙地睁开眼,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不知自己怎么忽然就躺在了地上。

而方才晕在地上时,他的背直接砸在了地上的,烧伤处此时疼的厉害。

他神识被烧的有些不清楚了,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却还记得方才的事情。

杨错伸出手,拉住赵常乐的袖子,“笑儿……”

他烧的眼睛里雾蒙蒙的,显得可怜巴巴,“前世的事,对不起你……给我……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不要离开我,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赵常乐着急他此时正发烧,不想纠缠这件事,“你先站起来,我扶你回床上歇着!”

谁知杨错却很固执,“我不,你答应我,我再站起来。”

赵常乐简直无奈,她知道他此时当是烧糊涂了,不然怎么会说这样孩子气的话。

和他这时候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赵常乐只好哄他,“好好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乖乖站起来,我就答应你。”

杨错雾蒙蒙的眼睛一亮,这下终于不再躺在地上赖皮,借着赵常乐扶他的力道,他也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但因高烧,他浑身没力气,头晕目眩,手软脚软,几乎是将大半个身子靠在了赵常乐身上。

赵常乐差点被他压到地上去,咬牙把他扛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做完这一切,她浑身出了一场大汗,而反观杨错,却已经在她床上晕过去了。

她连忙将他上身衣服剥开,见果然背上烧伤处流出脓血,将昨日抹的药膏都冲刷掉了。

又去探他额头,触手高烧,烫的让她立刻缩回手。

他这样脆弱,背上的伤这样丑陋,让赵常乐忍不住想起自己做的梦里,那个明明清秀,却将自己毁容的青年。

仇恨是什么呢?

仇恨让人面目全非,让人除了恨之外,七情六欲都不能有。

仇恨……到她这里,就结束吧。

前世的事情,不想追究。

赵常乐叹了一口气,连忙去叫大夫。

诊脉、扎针、上药……

一番动作下来,竟已过了大半天,大夫走后,赵常乐叹气趴在床边,伸手去摸杨错的额头。

他的烧已经退了,大夫说杨错习武,所以体质比常人要好,一般人退烧没这样容易。

但他毕竟伤重,还是要多休息,不能再作践身体。

折腾了一天,赵常乐累的要命,要知道她也是从火海逃出来的人,她也是个病号,且她的体质还没杨错那么好。

看杨错睡的安稳,短时间内应当不需要有人照料。

赵常乐安心下来,拖着疲惫的身体,绕过屏风走到外间,扑在矮榻上,竟是累的半分思绪都没有,直接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为什么杨错不在床上睡着,反而趴在她矮榻边?

他身体修长,这小榻很矮,他趴在那里,简直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子。

有床不睡,非来趴着?他是不是仗着自己的体质好,所以随便折腾。

赵常乐狠狠戳了戳杨错的额,“醒来!”

杨错一向浅眠,很快睁开眼,只是因身体不好,所以一时没有立刻清醒过来。

“笑儿?”

声音还有点哑,骚骚痒痒的。

赵常乐瞪着他,“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杨错眨了眨眼,乖乖回忆,“大概……两个时辰之前。”

赵常乐继续质问,“醒来之后为什么不在床上好好休息,非要在矮榻边窝着?”

“床边没你。”杨错诚实回答。

赵常乐:……

杨错这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看着赵常乐,他神色很认真。

“我受了伤,睡的沉,不比以往警醒。你在外间睡着,有什么动作我没法第一时间察觉到。万一……你忽然不告而别了怎么办?”

他抿唇,“我想守在你身边,这样你有什么动作,我立刻就会知道。”

赵常乐皱眉,“你昨夜一夜不睡,在我屋外守着,也是这个原因?怕我不告而别离开你?”

“嗯……”

不知为何,赵常乐忽然一股火气。

“所以你守着我,但凡我有一点想离开意思,你就能立刻拦住我?你莫非是想囚禁我?”

这样子,与公子息有何分别!

杨错连忙摇头,竟有几分惊慌失措,“不是的,我没想限制你的自由。你若是真的想离开……”

他垂下眼,显得有些无能为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她要离开,该怎么办呢?

“也许我求一求你,说不定你又能留下来了呢;又也许我可以偷偷跟着你……”

赵常乐听的无奈,简直没想到杨错还有这一面。

什么求一求她,还什么偷偷跟着她?

“好了好了,你别瞎想,我暂时不想离开。你回床上休息吧。”

赵常乐把杨错往床边去推。

杨错到底是高烧初退,竟强行被赵常乐推到了床边。

赵常乐将他面朝下按在枕头上,命令道,“好好休息,不要乱跑!”

说罢就往门口走。

杨错急了,忙直起身子,“你干什么去?”

赵常乐回身,看他神色焦急,好似她会一去不复返似的。

不知为何,这样患得患失的杨错,让她心里有些软。

她解释,“我饿了,去灶房看看。”

杨错却不想让赵常乐离开他视线范围内,劝道,“夜里黑,你不要乱走。饿了的话,叫外头守夜的丫鬟便是。”

“入夜时我打发她们睡去了,现在怕是睡的正香,我也不想惊扰别人。我自己去吧,灶房我还是认得的。”

杨错却道,“那我和你一起。”

赵常乐无奈道,“你跟我去灶房做什么,我又不会丢。若是像今天上午一样,你再因伤晕倒一次,难道还指望我将你扛回来?”

赵常乐说起来就觉得肩背酸痛。

“你真的很重啊,扛不动!”

杨错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我……我保证这次不晕了。”

他还是心里没有安全感,哪怕是一瞬间,都不想让赵常乐离开他。

在她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姬错的,至今她都没有任何表示。他怕她嫌恶他,怕她离开他。

杨错固执道,“我还是跟你去吧。”

说着又要下床。

赵常乐呵斥,“你不许动!”

大夫说了,要让他好好休息的。

赵常乐盯着他的脚,威胁道,“今晚你的脚要是敢往地上踩,我就……”

杨错的脚已经踩在了地上,显然是不怕赵常乐的威胁。

赵常乐深吸一口气,“以后你休想让我再和你说一句话!”

这句话有杀伤力,杨错连忙将脚收回床上,略带委屈盘腿坐着。

赵常乐见他如此,转身就往门口走,不管杨错在背后望眼欲穿,她七绕八拐,到了灶房。

夜色很深,灶房里只有一个值夜的厨娘。赵常乐说饿了,厨娘立刻开火,说赶时间的话,煮面比较快,又问“几人吃?”

赵常乐犹豫片刻,“煮两碗吧,煮烂一点,好消化。”

杨错烧了一天,也什么都没吃。

两碗面很快煮好,赵常乐端着食盘往房间放下走,刚跨进门槛,就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她抬眼一看,看到杨错还坐在床上,果然脚没下地,只是目光眼巴巴的,像是生怕被主人抛弃的狗子。

见她回来,他这才松了口气,“你去了好久。”

其实并不久,只一刻钟而已。

但他就觉得度时如年。

自从他告诉了赵常乐自己前世的事情后,他始终摸不清赵常乐的态度。

她恨他吗?会离开他吗?

如果她要离开他,他怎么办呢?强留她,肯定不行,她外柔内刚,其实非常烈性,如果他强留的话,只怕会彻底毁了二人的感情。

这个人啊……这个人真是让他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时时守着她,求着她,不让她走。

赵常乐走到床边,将食盘放下,“你一天没吃什么,什么‘食有时’也不作数了,现在吃点东西吧。”

杨错眼中立刻蹦出欣喜的光,怎么说呢,像忽然看到了一点希望似的,高兴的就差摇尾巴了。

眼眸因喜悦,亮的惊人。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吧,杨错想,哪怕是一点点,也是有他的。

赵常乐被他亮的惊人的眼眸看着,有些不自在,撇过脸去,端着自己碗坐在一边。

垂下眼,她认真吃饭。

她确实是饿了,但又一向胃口小,更何况这面为了照顾杨错大病初愈的身体,被厨娘煮的颇烂,不合她的口味。可又觉得浪费食物不好,只好慢慢吃。

杨错其实也不饿,大病初愈难免会胃口不好,但因这面是赵常乐亲手端过来的,别说他胃口不好,便是他已经吃撑了,此时都能强吃下去。更何况这一碗面也不多,只拳头大小的分量,几口便吃完。

放下碗,却发现赵常乐正捧着碗,一副要吃不吃的样子,只用筷子戳碗。

杨错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不爱吃。一想也确实是委屈她了,这小城县衙,能有什么好吃的,她从前可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

“不想吃的话,就放下,别勉强。”

赵常乐却又塞了一口面,摇头,咽下口中食物后,说,“还是不要浪费食物了。以前我做公主,过的奢侈,不知道民生多艰;后来做了奴仆,才知道普通人生活多不容易。这碗面是洒了汗水种出来的麦子,又是厨娘深夜不睡煮出来的,都是旁人心血,我怎么能浪费。”

杨错听她这样说,忽然道,“笑儿长大了。”

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到底还是长大了。

杨错有些欣慰,又有点心疼。

看赵常乐还硬着头皮吃面,怕她吃的胃不舒服,连忙劝道,“好了好了,不浪费食物。我饿了一天,本也没吃饱,你若是剩下了,我吃了就是。”

赵常乐犹疑片刻,她也实在是吃饱了,“你当真还饿?”

杨错点头,“嗯,真饿。”

赵常乐这才答应,“那好吧。我把那些没吃过的面给你挑出来——诶你干什么!”

还不等她将面挑出来,杨错却已经端走了她的碗,三两下就吃完了。

然后放下碗,慢条斯理又意犹未尽,舔了舔唇,“你这碗很好吃。”

“比我的那碗好吃。”

赵常乐被他舔唇的动作和那一声低沉的“好吃”,弄的脸唰一下通红。

杨……杨错从前没这么不要脸的!

他以前明明是那种最古板的君子模样,三层衣领交叠,大夏天都如此,无论她怎么追他怎么缠他,他都只会略略皱眉,客气又疏远。

想起从前的事情,赵常乐默了下去。

所以……按他说的,其实他一直喜欢她,只是那时候因为仇恨的纠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追求吧。

被人默默喜欢了这样久啊……

赵常乐忽如其来的沉默让杨错有些不安,他试探的问,“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吗?”

赵常乐抬起脸,带着淡笑回忆,“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做公主时候的事情……”

“傻乎乎的,整天追着你跑,你被我缠着,嫌我嫌的什么似的。”

杨错听赵常乐说起往事,目光中浮起愧疚,“以前……对不起。”

她喜欢他,天知道他多高兴,可他又害怕,不敢接着她的感情。

没有办法,他只能逃避。

赵常乐摇了摇头,“我没怪你,感情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那时候追你追得很开心啊,没什么谁对不起谁。”

“杨错……”

赵常乐忽然叫他,杨错忙应了一声,却见她有些苦恼,“我要叫你杨错吗,还是叫你姬错?”

这是他将往事说清之后,赵常乐第一次和他正面说起姬错的事情。

杨错忙回,“都行,随你,你怎么顺口怎么来。”

赵常乐苦恼,“那……还是杨错吧,这么叫了好多年了,我习惯了,改口怕是也改不过来。”

杨错点头,“好。”

他不自觉的捏紧了手掌,等着赵常乐接下来的话。

仿佛那是他命运的宣判。

赵常乐脸上的表情并不带任何仇恨,只是单纯的苦恼,像是面对一道极难的算术题一样,不知从何下手。

她想了片刻,才道,“你前世里的我,与如今的我,虽然都是我,但其实是不同的我。”

话出口,赵常乐拍了拍自己的额,忍不住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像绕口令一样。”

但杨错听懂了,点头,“我知道,你们有不同的人生,不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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