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澄小姐的态度……”袁叔说到这儿顿了顿,恍然道:“您是说用大少爷来?”
左华兴不置可否,“我今天看她去厨房找你了,想必这孩子还是念着从前的。怎么样,她是不是问你关于阿放的事情了?”
袁叔瞳孔一缩,不动声色答:“没有。”
“没有?”左华兴有些怀疑。
“澄小姐只打了声招呼,不等我们说话,二少爷就进来了。”袁叔答。
“废物!”左华兴厉声一吼,手里漂亮的青花瓷杯盖立刻摔在地上变得四分五裂。
袁叔不再出声,眼观鼻鼻观心在一旁静静站着。
左华兴缓和了一下情绪,沉声道:“把阿放接回来。”
袁叔有些犹豫:“那万一大少爷他……”
“不管那些。先让他来抵过这阵再说。”左华兴说罢,又撑着额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一旁看着左华兴的袁叔,眼神逐渐变冷。
车上,司澄被今天左华兴对待做左筠的态度气得半死。
从前住在左家,她从来也不知道原来左华兴竟是这样一个两面派的人。
好像任何人在他眼里,只分有利用价值的和没有利用价值的。
现在想想,左放从前明明有机会早日康复,却都生生被左华兴将希望扼杀在了摇篮里。
车内寂静,窗外l城的夜色相当漂亮。
看着满眼霓虹闪烁,司澄内心却只觉得苍凉。
她突然好想念左放。
出生在那样的家庭,有那样冷血的亲人,虽然因为生病而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但也因为生病,他才保留了最纯善的内心。
这一切对他来说,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坏。
胡思乱想中,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看见车窗外矗立的公寓楼,司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现在竟然在左放楼下。
从上车开始司斐声就一直没有出声,司澄转头去看,却见他正倚在车门旁假寐,淡黄色的光线让他看起来很温柔的样子。
司澄以为他睡着了,正想叫醒他,司斐声却突然出了声。
“澄澄,你决定了吗?”
司澄一怔,决定什么?
“今天的左家,你也看见了。左放大约是彻底失去了竞争继承人的资格,即便他有,只要左华兴不死,他便永远都只是左家的一个傀儡。”司斐声说着,狭长的双眸缓缓睁开,“所以,你决定了吗,一辈子都和一个傀儡生活在一起?”
“他不是傀儡。”司澄打断他:“哥哥,阿放不受任何人掌控,他只是他自己。我要和他在一起,他也是一样的。”
“是么?”司斐声双腿交叠,高高在上的目光甚至有些残忍:“那如果有一天,他连自己也放弃了,你觉得他还会和你一样坚定选择你么?”
“他会的。”司澄坚定道:“他和左家那些人不一样,他爱我,不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只是因为我是我。他答应过我会好好陪着我,所以他不会放弃自己的,我相信他。”
司斐声没说话。
司澄从他的言语间大约猜出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她和左放住在一起的事情,毕竟那是他的房子。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可他一直没有出来阻止,这是不是说明他心里其实也认同了左放?
“哥。”司澄向司斐声的方向移过去些,俯身倚在他肩上,语气柔缓:“哥哥,阿放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愿意陪着他,哪怕他今后会变得一无所有,我也愿意陪着他。你会支持我的,是不是?”
司斐声轻叹一声,抬手将司澄抱在怀里。
“傻澄澄。”他低头在她发间留下温柔的亲吻,温柔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无奈与宠溺:“他有了你,又怎么可能一无所有。”
司澄鼻尖一酸:“哥。”
“好了,上去吧。”司斐声打开车门,牵着她下车。
但司澄还是有些不确定,她停在门边抓着司斐声的手臂,“可左家那边?”
司斐声之前对左家和左放的态度明明是那样抗拒,现在为什么又突然答应她可以和左放在一起呢?
“你不用担心。”秋夜夜风微凉,司斐声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我说过不会把你卷进这些事情里,你便安心恋爱。至于左放,他既然已经成了左家的弃子,便也不在我的讨厌范围之内了。”
“真的吗?”司澄惊喜不已。
司斐声揉了揉她的发顶,淡淡笑:“真的。哥哥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
“谢谢哥哥!”司澄跳起来给了司斐声一个熊抱,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公寓楼里跑,“那我谈恋爱去啦!”
司斐声望着她欢快的背影,摇头失笑,“小妮子。”
司斐声的准许对司澄来说无异于是一针强心剂。
尽管左家人又回来了,司澄也不那么害怕了。
总归有司斐声给她撑腰,她的腰杆子便硬了起来。
电梯门一开,她迫不及待地拿钥匙开门进屋。
但家里一片漆黑。
“奇怪,蓝斯不在吗?”
司澄脱了高跟鞋,一路往左放的画室去。
竟也关着灯。
司澄试着拧了两下房门,是锁着的。
司澄心尖倏地一紧。
她当即打开大灯,转身往左放的卧室里去。
也是一片漆黑的,但好歹门没锁。
“阿放!”
背后的灯光照进来,司澄看见一道人影从床上坐起来,左放略带暗哑的声音响起:“司澄?”
司澄心脏狂跳,她赤着脚跑过去,身上的外套掉在地上也不管。
“阿放!”她跳上床扑进左放怀里,左放猝不及防,两人因为惯性摔进了枕头里。
胸口被她撞的有些疼,但左放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抱紧,柔声地诱哄:“司澄乖,不哭。”
司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只知道她贴在左放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轻缓地敲击着她的耳膜,眼泪便不自觉地淌了下来。
她揪着左放的衣领问:“蓝斯怎么不在?我明明跟他说过让他陪着你的。”
左放轻声答:“我让他回去的。”
司澄抬头:“为什么?”
她脸上还挂着泪珠,左放心疼地将她脸上的泪一一吻去,“你不在,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他温柔的嗓音带着令司澄忍不住想要落泪的魔力,想起今天晚上觥筹交错的宴会,想起左华兴和左筠的脸,司澄禁不住抱着他的脖子开始哭:“呜呜,阿放,我好想你哦……”
左放轻声叹息:“我也想你。”
由着她哭了一会儿,左放便给她擦着眼泪便问:“你下午去了哪里?”
司澄吸了吸鼻子,“我今天去了一个讨厌的地方,见了一群讨厌的人,他们每个人我都讨厌。怎么办阿放,我现在好像除了你,看谁都好讨厌啊。”
左放轻声笑:“傻瓜。”
门外走廊上的光线透进来,房间里不甚明亮,却很温馨。
因为生病,左放的身体从内到外有已经变得十分虚弱,他怀里的温度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温暖。
但司澄却仍感觉到了被宠爱的幸福。
他一定很辛苦,逃离左家,找了她三年。
司澄明白那种无望的痛苦,明明知道可能找不到了,却还要骗自己也许他就在下一座城市等着她。
一次次满怀希望的出发,又一次次变得绝望。
左放内心所剩无几的光亮日复一日地被黑暗蚕食,他却仍在顽强地抵抗。
幸好,幸好在所有的光即将被吞没的时候,他们又在一起了。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司澄偎在左放怀里,“阿放,为什么你把画室的门锁上了?”
左放顿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随手锁上的。”
“好吧。”
从搬进这套公寓开始,司澄好像一次都没进过左放的画室。
今天在左家,其实她很想上楼看看他曾经的画室,结果被左筠那个混蛋绊住了脚步。
“唔,我想看你画画。”
司澄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
左放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好。”
夜深了。
司澄在左放怀里睡着,左放不忍将她吵醒。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视线固定在地板上的那件黑色外套上。
伸手捡起来,稍微掂量便知道是件男士外套。
左放回头,还穿着晚礼服的司澄裸露着手臂,淡妆精致,却掩盖了她本身的甜美。
他皱了皱眉,离开了卧室。
司澄进门的时候很急,连大门都忘了关。
左放过去关门,却陡然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倚在门口。
司斐声在这里站了至少半个小时,屋里的两个人警惕性不是一般的差,竟无一人察觉。
看见司斐声,左放便猜到司澄今天的去向了。
不等左放开口,他便先问:“澄澄睡了?”
“嗯。”左放侧身让他进来,“进来说吧。”
餐厅吧台边,司斐声把玩着手里的水晶杯,看着吧台内的左放专注地摆弄着酒瓶。
半晌无人说话。
“左家人很快就要来找你了。”
司斐声先开口。
他抿了一口杯中辛辣的液体,看着左放捏着酒瓶的手一顿,问:“要不要让孟舟来一趟?”
左放摇了摇头,“不用。”
他的情况,他自己很清楚。
司斐声挑了挑眉,没有坚持。
半年前,左放通过孟舟找到了司斐声。
尽管司斐声这几年一直监控着左放的行踪,但对于他自己找上门这件事情,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左放告诉他,他要见司澄,只远远看一眼,一眼就够。
司斐声凭什么答应他?
左放拿出了一叠文件。
‘凭你可以用这些,把整个华兴纳入囊中。’
说实在的,孟舟一直都在司斐声面前夸左放如何如何聪明,但司斐声从来不以为然。
一个连话都不敢和别人说的废物,再聪明又有什么用?
但那一次,他对他有些改观。
左放生在左家,耳濡目染都是左华兴的商业手段和冷血作风,他既然聪明,又怎么可能毫无城府。
三年前回国,左放回了一趟半山庄园寻找司澄,不想司澄不在,他却误打误撞找到了左华兴留下来的秘密。
当年左家与司家交好,左华兴是真心想要与司家互惠互利,但他儿子左盛的目的却并不单纯。
他眼红司家眼见就要超过左家的势头,联合了司家的几个对手,联手策划了一场商业阴谋。
却不想这样一个还未来得及执行的阴谋却司斐声的父亲提前发现了。
碍于和左华兴的交情,他并没有立刻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
得到喘息机会的左盛不仅没有反思己过,反而把心思越动越歪。
当年那场大火,左华兴本是来得及阻止的,但他没有。
他眼睁睁看着l城内唯一能与他抗衡的司家在大火中消亡,借由公司重心向外转移的借口将左盛送到国外,在外界确认司斐声已经被烧死的时候,将司澄接回了左家,成了外人眼里的重情重义之辈。
好一招一箭双雕。
左放初晓这个秘密的时候,他还不完全能够理解左华兴为什么要带他一起出国,因为他大可以留下他做司斐声的靶子,反正生了病的左放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直到后来他见到孟舟。
孟舟将当年给他看病的经过,以及常毅行和左华兴是如何将司澄培养成了他的解药等等全都告诉了他。
那时的左放才终于知道,左华兴带他出国,是为了给将来留下后路。是为了等司斐声准备对左家动手的时候,好利用他控制司澄,从而牵制司斐声。
那时的左放真想就此消失。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存在至少对司澄来说是有意义的,却不想原来于司澄而言,他也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拖累。
左放将那些证据留存,又将他仅知的左盛在国外的违规操作一并整理给了司斐声。
司斐声看完文件,挑眉问他:‘前面是左华兴留下的,那后面这些,是哪里来的?’
左放淡淡道:‘跳楼没死,闲来无事看看资料。’
就是那一刻,司斐声才终于开始正眼打量面前这个清瘦的少年。
不。
那样平静站在他面前与他谈判的左放,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明亮的餐厅里,司斐声喝光杯中的烈酒,淡淡道:“你现在的举动,好像和你当初说过的,不太一样。”
左放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给了司斐声,唯一的要求就只是在看一眼司澄,哪怕远远看一眼,然后他就会彻底消失,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他只求一眼,司斐声没道理不答应。
他如约让司澄回了国,但之后事情的走向却完全超出了两人的想象。
美术馆后的重遇,猝不及防的昏倒,左放以为自己能够克制想要抱紧她的冲动,但他到底还是太自私了些。
左放将酒瓶放回原处,平淡说:“我会如约消失的。”
司斐声修长的手指沿着杯沿转了一圈,“你不怕澄澄伤心?”
“我在,她才会一直伤心。”左放说。
司斐声看了他一眼,眸光深沉。
左放送司斐声出门。
两个男人停在门口,个头竟然不相上下。
左放今年二十四岁了,如果他还健康,那么他该是和司斐声一样拥有结实胸膛的男人。
但现在的他太过清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问:“半个月,够么?”
司斐声沉吟一瞬,“差不离。”
左放点点头,“好。”
司斐声看着他,其实想问问他之后的去向,但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晚安。”
“晚安。”
送走了司斐声,左放回到卧室,司澄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窝在床上。
左放过去替她掖了掖被角,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吻。
“我爱你,司澄。”
他转身离开卧室的时候,没有看见司澄眼角的泪正在黑暗中闪着光。
他去了画室。
灯彻夜亮着。
还有半个月,只要再半个月。
司澄,你明白么。
如果我活着,我将成为你永远的负担。
你会因为我而夜不能寐,也会像今天这样因为找不到我而哭泣。
司澄,于我而言,你是冬日阳光下的霜雪,是春晨花瓣上的露珠,是夏夜高悬的月光,是秋后长空上洁白的云彩。
你是这世间一切的美好。
我怎么舍得你因我而苦。
最后两段写得我眼泪直流,我们阿放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你是这世间一切的美好,我怎么舍得你因我而苦”
我一个爆哭55555555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