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元年正月十五刚过,林蓁就风尘仆仆的回到了海阳。他有些留恋和家人短暂的团聚,但他却深知自己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耗费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林蓁要考道试,而翁万达、陈一松虽然已经是秀才,却也要考科考,以评定他们作为生员的学问优劣。他们三个再也无暇顾及他事,认认真真的在县学、府学读书备考。
因为参加道试的是全省的考生,而明朝向来对读书人特别照顾,所以为了避免这些童生们在路上奔波,道试就由一省提学官依次到各州、各府举行,而不是将考生们都赶到省会去考。到了二月,宗师按临各府的顺序已经贴在了府衙门口,潮州府道试的日子定在了不冷不热,仲春时节的四月二十三日。
在即焦急又忙碌的等待中,这一天很快到了。四更刚过,林蓁就已经收拾停当,准备去前往考场,参加他科举生涯中的第一场考试。道试需要一名廪生作保,林蓁的保人是同和他住在县学的陈一松,林廷相作为林蓁的族伯,这时候当然也要相送,几个人身后跟着林家的家丁,一起往科场的方向走去。
外面的天漆黑一团,但去科场的几条大路却被考生和家人手中的灯笼照的通明。林蓁一瞧,那考生有的身着锦袍,有的却裹着破旧的粗布衣,有的如陈一松这般年轻俊秀,有的却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看来看去,没见到一个和他这般年幼的。考生们一个个面色严肃,自不必说,就连那些陪同的家人、仆从也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有的拉着身旁即将走进考场的人谆谆叮嘱,有的明明忧心得很,却故作轻松,对自家的考生道:“万一这次不中也无妨,不过三年后再来一趟罢了!”
在人潮中被挤来挤去,看着着眼前的众生万象,林蓁的心也有点乱了。这时候,阳明心学就派上了用场,林蓁叩问着自己的内心:林蓁,你怕什么?你怕不能中秀才?怕父亲不能在有生之年看着你带上方巾?怕世子在朝堂上孤掌难鸣?更怕大明越来越闭关自守,渐渐在无人觉察的情况下,落在了西方国家的后面……?可是这些难道是你如今的忧虑就能改变的吗?你这次入场,唯一要做的就是将你十年所学化成两篇你最得意的文章,让魏大人看到你这一段时间的努力和进步!
正如《传习录》中所言:“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上,岂有功夫说闲话,管闲事?!”
林蓁想到这里,心情渐渐舒畅起来,陈一松见他自从出门后一言不发,心想:“阿蓁年纪小,又没进过科场一次,别再是怯场了吧?于是,便温言安慰道:“阿蓁啊,我听说,按照惯例,考官对举神童上来的考生都格外优待,况且魏提学在南头就对你的文章赞誉有加……区区一个道试,绝对难不倒你的……”
林蓁感觉到了陈一松的不安,他抬头一笑,道:“陈兄,你不用为我担心,如今我心里,只有八股,没有道试!”
陈一松是进过两次科场的人,听见林蓁这么说,就知道他心态已经调整的万无一失,连声称好,又嘱咐了一番考试时候要注意的事,便将他送到考生的队伍末尾,自己到科场门口和那些廪保们集合去了。
天刚要亮未亮时,只听一声炮响,科场的门徐徐打开,终于开始点名了!每喊到一个考生的名字,就有做保的廪生上前相认,然后那些差役便会仔仔细细将考生全身上下检查一遍,解开头发,掏掏耳朵,考篮里的东西也都倒出来一一看过,才肯放行。
轮到林蓁的时候,差人们看他岁数小,都没有怎么去为难他,其中也有认得林蓁的,安慰道:“小相公莫怕,李知县说你这次一准能过,给你备了酒席在县衙庆功呢!”
林蓁心怀感激,对他笑了笑,随着前后的人走进了考场,道试的场地并不算特别讲究,俗称考棚,其实就是两个大棚子。棚子底下,一排排长桌连在一起,就连椅子也用竹条穿着,一个人稍动一动,整排都吱嘎作响。林蓁按号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在那好像就要断裂一般的木椅上坐了下来,几个月的闭门苦读还是有效果的,林蓁刚一闭上眼睛,这段时间写的文章,读的书都在他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不断浮现,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从涓涓细流到澎湃的波涛,最后却渐渐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