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还是司徒十羽护短,什么曾经结拜的兄妹,再看重,也比不上同门之情。
武长安一手将司徒十羽拉扯大,等同于他亲兄长,十一年的折磨已经将他摧残到几乎油尽灯枯,若再见钟花道,挖出过往,于九巍山名声而言,是伤,于钟花道将来所染血腥而言,也是伤,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亦不是司徒十羽愿看的结果。
司徒十羽顿了顿,眼中闪过几分不忍,但依旧开口:“花道,当年师兄被烧,并非道行不济,而是念及你在火中,意图救你,未能救下,这才引火烧身,他心中有愧,亦有忏悔,你如今酿下大祸,千万早日回头。”
钟花道听他这话,更是觉得好笑了,武长安不是没杀过瑶溪山的人,他的手上何止背负十条人命?就因为他心存善念,转身救她遭狱火吞噬,她便要抹杀对方的残忍,放下与之仇恨?
钟花道摇头,轻声道:“司徒十羽,换你是我,可愿立地成佛啊?”
此话一出,山下吹来了一阵风,扬起她本就凌乱的发丝。
刹那间金光乍现,八晶杖落地时震慑山殿,数百弟子纷纷后退,钟花道一手指向上空,悬空的长剑嗡嗡直响,数十把出动周身绕着红光,在她挥袖撤下的刹那穿过她的身侧,穿入将才上山的十几名蓝衣弟子,乙清宗的弟子一人被一把剑割断了手足,掌心所捧的天谴令落地。
蓝玉清脆,又被钟花道五指成爪握入手中,她垂眸望着后她一步送入九巍山的天谴令,再抬眸朝司徒十羽看去,司徒十羽果然懂她,刹那便明白了她的用意,眉心紧皱,不禁道:“我不想与你为敌。”
“那便让我见武长安。”钟花道扯着嘴角,笑得有些无助:“司徒,十一年前你未到,我便知你遇上难处了,我曾觉得你是另一个我,所以视你为知己,可你明知我是冤枉,明知我心中委屈,明知我大仇难放,却还不肯帮我,我并非要杀武长安,我只要个真相!”
可真相,往往更为残忍,更加黑暗。
司徒十羽身后弟子见她不过一招便伤了乙清宗众人,纷纷排成阵列,腰间长剑拔出,嚯哈之声传来,成千上万把剑都指向她的方向。
“我是令主。”最终,司徒十羽只能说出这句话。
他放不下九巍山,正如钟花道放不下瑶溪山一般。
他并非是要包庇谁,要祸害谁,他只是想守住九巍山,不让九巍山在他的手中成了天下的笑柄,当年真相,他并不知情,武长安知晓,却也不肯说出,年长一辈的人心中思量之事,或许并不干净,司徒十羽怕就怕他站在钟花道的身边,便成了推翻九巍山的祸首。
他见了钟花道眼中的不屑,不得不承认自己自私,若是以往,一切还未发酵,他能不顾一切,但是现在……
钟花道握着手中之物,灌以灵力用力甩出,那物如一把刀,直直地戳向司徒十羽的心口,破空之声使人耳鸣,司徒十羽抬手的刹那阻拦了凶器,在他以灵力阻挡掌心杀气之时,手中之物传来一声嗡鸣,明蓝色的光绽放了一圈,顺着土地覆盖了整座九巍山。
司徒十羽怔了怔,低头看去,躺在掌心的正是天谴令。
奄奄一息的乙清宗弟子口含血沫,扬声道:“九巍山司徒令主接天谴令,请助乙清宗诛杀妖邪钟花道,还天下太平!”
而今,非友,便是敌。
乙清宗弟子的话一出,九巍山众人便以剑朝钟花道刺了过去,钟花道最后再看司徒十羽一眼,这一眼,却叫司徒十羽看穿了她的所作所为。
她不给自己留退路,却给九巍山留了后路,天下接收天谴令,九巍山不收,势必难堪,她方才给的选择,便是结果。若司徒十羽信她,助她,她不杀武长安,问出当年事实真相后,或许能借九巍山之盛名为瑶溪山平反冤屈,其代价,或许就是九巍山一同围攻瑶溪山这件错事将公之于众。
若司徒十羽不帮她,她干脆全了他的心意,从今往后,两人便是仇敌,她将天谴令丢入司徒十羽的手中,便是要与他划清界限,再无瓜葛,以伤自己,保全司徒十羽想要维护的九巍山名誉。
或许终有一日,她能凭着自己的办法让真相大白,只是今日,她未必能躲得过满山剑阵。
天谴令在司徒十羽的手中逐渐握紧,他就定定地站在那儿,看着被银光围绕的红衣,看着她在风中被割断的长发,看着她臂膀与腿上被剑风刺破的伤口,也看她以手中八晶杖,不知挥落了多少御剑飞行的剑修弟子。
初见时,灯光昏暗,无湛大师滔滔不绝,话语惹人犯困,他坐在武长安身后,心中已经烦闷,却见坐于对面的红衣女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嘴角挂笑,一边打哈欠,一边对他挑眉。
她很漂亮,是世间难有的魅色,所以那夜他跟着对方,见她出来透风时坐在溪边伸懒腰,不羁,也张扬。
于是司徒十羽道:“花容惊月影惊溪,道是仙子入仙林。”
文绉绉却直白的夸赞,包含了她的名,钟花道回眸与他一笑,明眸皓齿。
那道月下的影子,于眼前之人并无二样,依旧魅色惑人,依旧不羁、坦荡、张扬,变的,是他罢了。
“住手。”司徒十羽开口,剑阵退下,钟花道以八晶杖支撑身体,司徒十羽却不敢看她,只说:“念及旧情,今日你走,出九巍山后若再碰面,你我便是敌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