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人好奇地贴着窗户看。
“这是怎么回事?你俩针锋相对?”
沈婉拿过蓝思意的答题纸,迅速扫了一遍,偏过头冷冷道,“你有意思吗?”
“你有意思?”蓝思意看了眼沈婉的答题纸,略挑了挑眉。
- “我哪一句话是假的?”
- 沈婉冷笑。
老师感到头疼,“姐妹之间有什么好闹的?”
沈婉抿了抿唇,“对不起老师,给你带来了麻烦,但我跟她之间永远不可能和好,正因为是姐妹,我才讨厌她。”
她垂下眸,“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参加演讲比赛吗?”
老师一愣,不知道话题怎么转移到了这上面,本着对学生的关心,她摇头道,“你说。”
“我一点都不喜欢演讲,但我想把它做到最好,一方面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差,另一方面是努力告诉自己,除了钢琴我还可以做别的。”她看向自己手臂,“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是钢琴,从三年级开始,别的小朋友世界里有动画,有游乐场,有各种新奇的玩具,我只有钢琴,钢琴是我的玩具,我的朋友,我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和它待在一起,我最喜欢钢琴。”
她盯着蓝思意看,“可是我左手废了,我再也碰不了它了。我看过无数励志的影片和书籍,找过无数不受残疾干扰追求梦想的例子,可每次我鼓起勇气做到钢琴面前时,总是做不到。在我心底,只有最美好的我才能配得上它,现在,我配不上它了。你知道我被埋在石头下那时的感受吗?”
她看着蓝思意,静静道,“我想着啊,没事的,我妹妹会很快就我,可是你在做什么,你在故意延误时间,我不知道原来你那么恨我,恨到生死攸关的时候可以见死不救,我有时候在想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妹妹?”
不是啊。
蓝思意很平静,沈婉的恨意可以说是莫名其妙。
可她掩耳盗铃一定要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地位上,别人也没办法。
自己又不能摇着她肩膀说,要不是我,你连命都没了,别说一条手臂。
可沈婉不会信,她左手废掉后,死死认定所有人都欠她,尤其是她蓝思意。
蓝思意笑了,只记仇不记恩的人多了去了,沈婉是其中最无理取闹的一个。
“我说过一百遍我能救你性命已经用上了我全部力量,你不信,你只会把一切都推我身上,然后把我折磨成这个样子……”
“谁折磨你了?”沈婉打断她的话。
“我们单独聊聊。”
蓝思意沉默了一会,忽然道。
正好下课铃声响了,作文课老师在别的班有课,只顾得跟她们说两句话便径直离开了。
班里的人听了一耳朵八卦,好奇地看着她们。
蓝思意到了天台,眼见沈婉跟过来,她把手机早晨录的东西放到她面前,“你对我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她觉得副人格记忆模糊的地方,一定是沈婉做的最过分的地方。
她会慢慢查清到底是什么事。
沈婉摊手,“我不过逮着你就刺两句,或者找两个同学恐吓你一下,过分吗?能比我手臂废了带给我的心里伤害更大吗?”
“你动不动就提这个,以为拿这个还能挟制住我?你自己待在过去的记忆里不出来,却偏偏拖住我不放。沈婉,我不想跟你玩了,我为你忍受的已经够多了,何况我从来都没对不起你,以后也不会在同情你。”
蓝思意看着她,“我今天在这里跟你说清,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同情忍让你了,我会重新做回我自己,十四岁那个会发光的自己。”
“你不配!”
沈婉目光里燃起浓浓的恨意,“凭什么你能发光?蓝思意,我告诉你,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这辈子我就这样了,但是你得和我一样痛苦,一样压抑,你做梦都别想过自己的人生。”
蓝思意无动于衷,淡淡道,“你是谁?”
沈婉一愣,她突然明白自己已经引不出她的愧疚感了。
她心底冷笑,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以往看她装乖巧装惯了,差点就以为她就是这么温良的人。
可她比谁都清楚,蓝思意从小就恶毒,天生骨子里的恶毒。
她忽然冷静下来,“我阻拦不了你了,你随意,但前提是,你周六陪我去一次医院。”她看着自己的手臂,“你知道的,我一向只要你陪我去。”
蓝思意看见她眼底的冷意,知道重头戏来了。
副人格模糊的记忆,正是每次陪沈婉去医院的那段时间。
“好。”
蓝思意回自己的公寓带上早已准备好的微型摄像头和录音笔,摄像头藏在胸针里,放到衣服上没有人可以看出来。
周六一早沈婉拒绝沈蕙的陪伴,在门口处等着蓝思意。
沈蕙嘱托蓝思意照顾好沈婉,她知道沈婉一直不喜欢除了蓝思意以外的人陪她,也就没有提自己一定要去的要求。
帮沈婉定期保养手臂的医生三十岁左右,是沈婉的固定医生。
蓝少臣把她们送到医院底下,出于照顾沈婉的心态,他没有上去。
仅是蓝思意陪沈婉上去。
医生是女性,帮沈婉看手臂的时候让蓝思意去内室坐着休息,她温柔道,“这边药味很重,里面是我午睡的地方,你进去可以休息一会。”
蓝思意点点头,里面有个浅蓝色沙发,沙发旁边是花束盆栽,盆栽被照顾的很好,此时有几朵小花盛开。
蓝思意坐到沙发上,隐约闻到小花的清香,还夹杂着一种陌生的草药味。
气味很淡,又被花香覆盖着,几乎闻不出。
但蓝思意很敏锐,她仔细辨别了一番,又感到自己越来越重的眼皮,她稍微有些明白。
她将胸针放到一个视角开阔的地方,之后脸贴着沙发,呼吸渐渐绵长起来。
医生走了过来,轻柔问道,“睡着啦?”
蓝思意呼吸不变,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
内室的门被关上,医生拿出毯子盖在蓝思意身上,蓝思意不舒服地动了动,将毯子往下滑了滑,露出胸针,之后她将伸出来手臂盖到毯子上,不经意地固定住毯子。
医生没有动,室内分外安静,她仿佛不存在一样。
脚步声再次响起,医生到了蓝思意身边,将她的衣袖卷起一点,用沾了药水的凉凉的消毒棉轻轻擦拭她手腕处一块地方。
蓝思意知道对方正在观察自己的反应,她尽量让呼吸更加绵长,仿佛睡得很安稳一样。
但心底已经生出隐隐怒意,因为沈婉的恶意。
明明她们现在是亲姐妹关系,可她竟联合医生给她注药,对亲妹妹都能下手,可见心已经毒到了什么程度。
蓝思意不动声色,彻底想知道副人格到底遭遇过什么,所以没有反抗。
任由医生将针管对着自己。
针头扎进皮肤的时候,蓝思意做出惊吓而醒的模样。
医生柔声安抚道,“睡吧,没事的,你感冒了,这只是感冒药。”
蓝思意虽然感受到头脑昏沉不已,但她内心是极为清明的。
医生在她跟前轻声道,“做梦了吗?你看见了什么?是不是看见了一个抱着手臂哭泣的小女孩,那是你的姐姐……”
致幻剂!
蓝思意陡然明白过来。
而眼前再也不是小小的房间,而是一个废弃的天台上,她看见身着红衣的沈婉抱着自己的左手臂,垫脚踩到一块废弃的轮胎上,阴沉沉地看着她。
“……你的姐姐因为你失去了手臂,而你整天光鲜亮丽,被各色各样的人夸优秀,你的姐姐看在眼里,越来越伤心,她曾经也很优秀,但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的狠毒,导致她失去了自己原本美好的人生,被所有人嘲讽,用异样眼光看待。她越看你发光,就越痛苦,最终得了重度抑郁,你的爸爸一直为她操心,开车时注意力不集中出了车祸,车祸带走了你的爸爸,你的妈妈难以忍受跳了楼,最终你的姐姐怨恨的看了你一眼,也跳了楼。你看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医生的声音在蓝思意的眼前全形成了画面。
蓝思意无动于衷地看完各种跳楼,然后假装一个激灵醒过来,幽幽地盯着医生看。
医生温柔地笑着,“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蓝思意头脑的昏沉一阵接一阵,仍旧时不时会进入幻想出的世界。
不过她的神思清明不已,她完全明白副人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沈婉不仅手臂残疾,她内心也残疾了。
一个人居然可以因为毫无缘由的怨恨,对亲妹妹恐吓到这种程度,简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