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的几人闻言惊呆了，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大姐，他们是怎么找来的？我们怎么办？”三弟牧山焦急恐惧的目光落在了大姐牧星身上。

“不要急，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而且我相信爸的话，这两样东西能让我们活命。”牧星说着，扭头看向她的妹妹弟弟们，“无论怎样，姐姐是不会丢下你们的。首先这两样东西不能落在这帮土匪手里，那是爸留给我们的！”

说着，牧星蹲了下来，拿起那个装着眼睛的水晶盒子。盒子极其小巧，牧星将它塞到了牧歌的怀里，看着她那年幼的六弟，怜爱的说道：“它会保佑你的，你一定会健康的长大。”

“鱼归我！”说罢，牧灵眼疾手快，直接将地上那条不死的鲤鱼塞进了布袋里，提在了手上。

“二姐，都啥时候了，你还在争这些！给谁不都一样，我们是亲姐弟啊！”三弟牧山愤慨的说道。

“不行！爸又没说要留给谁！这事得等爸来做决定！爸都还没死，你们就在这儿分东西！大姐，你倒是说句话啊！现在这儿你最大，你做个主！”四弟牧明情绪最为激动，横眉怒目的盯着他的二姐牧灵看。

“爸？你们别逗我了！你们还真以为还能再见到父亲吗？爸爸他回不来了！”牧灵忽然歇斯底里的咆哮起来，“我们再也见不到爸了！再也见不到！说不定我们都会被外面那些人宰了吃！这个世界人吃人！人吃人！”她边吼便往洞壁退去，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她谁也信不过，包括自己的同胞兄弟姐妹。

“我只想活下去！活下去你们明白吗？这东西能让我活命！我相信它！我不想被他们吃了！那太恐怖了！太恐怖了！”她的情绪已然激动到了罢，他便走到潭边，将手伸进潭里。这时候，牧歌忽然开口道：“大姐，二姐她......”

他说到一半，牧星便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往下说。

“叔，我妈呢？还有我七妹。”牧星岔开了话题。

“死了！被我们生吃了！”大胡子没好气的说道。

牧星知道他肯定是骗人的，估计是被其他人捉回村里了。这时牧歌又要开口，但被他大姐捂住了。

“这水真脏！里边真不像有鱼！”大胡子将手缩了回来。但他嘴上虽怎么说，却仍不死心。脱掉上衣裤子，只穿着一条裤衩便下水了，潜了下去。

牧星见他此举，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因为牧灵刚也下水了。而且牧灵没有上来换气，就证明这水通到另一处天地，牧灵多半是逃跑了。而这大胡子也潜下去，牧灵不知会不会被捉回来。

但她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不一会大胡子便浮上来了，叫骂道：“这水真他妈臭！是有人在里边拉了屎吗？！而且深不见底！别说鱼，就连虫子水蚤也没有！就算这水真有鱼，吃了恐怕也会中毒！”

听他这话，牧星心里又凉了一截。深不见底？那牧灵咋活？又没游上来，莫不是呛死在了水里？

“鱼呢！你们这几个小杂种，将鱼藏哪去了！！！”一听大胡子说水里没鱼，另外几人都有些抓狂了。

鱼意味着什么，那就是活下去的希望。若是没鱼的话，且不说怎么多人白忙活一场，最主要的是，也即意味着他们将失去活路，不知道又要饿死多少人。

其中一个饿得两眼深凹的汉子已经发了疯，情绪已然失控。他扑向了旁边呆呆站着不知所措的五弟牧阳，两手掐住他的脖子，歇斯底里的吼道：“鱼呢！你们不是吃了很多鱼吗？！鱼哪来的？你们哪来的鱼？！给老子交出来！老子掐死你个小杂种！老子一家子活不了，也不让你们活了！大家一起死！！！”

他本已饿的皮包骨，此时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凶猛得似一匹豺狼。牧阳被他掐得完全没法反抗，白眼都翻了出来。

四弟牧明大腿被扎伤，很是严重，坐在地上捂着腿啥也做不了。三弟牧山想要阻止那疯汉，却被另外几人阻止，“你们吃的鱼到底是哪来的？若是不说出来，你们都得死。既然没鱼吃，人肉我们也是不介意的，又不是没吃过。”

“住手！快住手！我说！我说！”这时牧星哭着大喊道。

几人闻言，这才将那失去理智的疯汉拉开。牧明被他掐得几近背过气去。

“快说！鱼在哪捉的？！找不到鱼，你们都别想活下去！”大胡子穿上衣服，也蹲了下去，瞪着牧星厉声道。

“鱼确实是在这个潭里捉的。不过这些鱼平时不会游上来，因为表面的水太脏。你们想要捉鱼，得用钓竿。”牧星止住泪水，如是说道。

“你说的是真的？”大胡子闻言，瞪大了眼睛，脑袋往前倾了倾。其他几人闻言也凑了过来。

“当然是真的，不然我们过来这里干嘛。我父亲早就交代过了，要是吃鱼被发现了，就躲到这里，他会将你们引开，然后拿上钓竿来找我们。在这里，我们有吃不完的鱼。你们放我们回去吧，鱼都给你们，我们不要了。”

牧星撒的这个谎存在很多漏洞，然而此时这些人早已经饿得没剩下多少理智了，自是分辨不出真假，都信以为真。更何况，那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那行！我们信你这一次！”大胡子一招手，喝道：“将这几个小娃娃全部绑回去，到时钓不到鱼，再找他们算账！”

这些人是有备而来，三两下就将牧星几姐弟绑了个结实，连这儿最小的牧歌也不放过。

最后，大胡子留了一个在这里看着水潭，其余人等押他们几姐弟回村关起来，再拿钓竿来钓鱼。

走到洞口的时候，大胡子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扭头问牧星，“对了，你们不是七姐弟吗？一二三四五，这儿五个，你妈手里抱着一个，加起来六个，还差一个，跑哪去了？”

牧星生怕牧歌说漏嘴，赶紧说道：“跑了，我们也不知道她跑哪去了。”

大胡子也不去计较，毕竟当下最要紧的是回村拿钓竿来钓鱼。一伙人便押着他们几姐弟回村了。

回到村子的时候，那些被殷林引走的村人还没回来，不知被骗到哪里去了。牧星几姐弟，则被大胡子等人关进了一个红土砌成的房子里。这房子是专门用来关押村里犯了错的人的，没有窗户，没有任何一件家具，只有一扇木门。此时木门已从外面锁上。

这些人即便将他们关了进来，也没有给他们松绑，生怕他们人多力量大，逃跑了。反而将他们的双脚也给绑上了。就像绑那些待宰的牲畜一般。

“四弟，你的腿咋样了，严不严重？”此前牧明的腿被牧灵扎伤了，牧星很是着急关心。

“不碍事。”牧明脸色苍白，淡淡回了句。

“那钉子生锈了，若是不处理好，日后恐怕会得破伤风。等那些人来的时候，我求他们给你带些草药。”

“大姐，别傻了，”牧明苦笑一声，扭头看着他大姐，目光充满了悲哀与绝望，“我们出不去了。就算我们出去了，也是被宰的命运。大姐你也知道，那潭里根本没鱼，你是骗他们的。他们钓不到鱼，肯定会发疯的。我们的下场最后会如牧灵所说，全部被他们吃掉。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活下去。”

牧星沉默了。她的脑袋甚至已有些空白。因为事到如今，也确实已无计可施。她之前撒的谎，不过是缓兵之计，也是为了救五弟牧阳。潭里肯定没鱼的，若是有鱼，父亲早就知道了。唯一的那条鱼，被牧灵带走了。

“六妹不知道有没有逃出去。因为她没有浮上来。”牧星喃喃道。

“大姐，你又犯傻了。”牧明冷哼一声，嘲讽一笑，接着道：“那水是死水，证明是地下渗出来的，并没有地下水道通往别处。那混蛋没有浮上来，就证明死在了里面，再过几天尸体就会浮上来了。至于她怎么没有游上来换气，恐怕是下边深处的水有剧毒，给毒死了。你们要是盼她还活着跑了出去来救我们，还不如祈祷父亲甩开他们，找机会来救我们。”

没有人再说话，没有人再开口。他们的手脚都被绑得严严实实，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空气一下子静得可怕。

不知又过了多久，三弟牧山忽然开口道：“我们不能就怎么等死。我们的手脚虽然被绑住了，但我们还有嘴啊！”看向他大姐，接着说，“大姐，我先用嘴巴帮你把绳子咬开，你再帮我们解开绳子。我们踹开门冲出去！能跑几个是几个！哪怕一个也行！总不能乖乖在这儿等死！”

说罢，便朝他大姐挪了过去。但还没挪出两步远，便听外边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交谈之声。牧山又赶紧挪了回去。

随着“钉啷”一阵脆响，木门被打开了，一群饿汉出现在了他们眼前。此时在他们看来，这些饿汉与其说是人，倒更像是地狱里的恶鬼。

事实上他们也早已饿得人不像人，有了几分鬼样。

是村长一行人回来了。

“我爸爸呢！”牧星冲着他们嚷嚷道，情绪极为激动。

没有人回答她，站在门外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眸子里充满了怨恨与饥饿。

然后牧星便在那其中一人，袖子上看见了新鲜的血迹。她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如雷霆在里边炸开。她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看着这些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门又锁上了。牧星迷迷糊糊之间，似乎听到有人说道：“若是那潭里没鱼，就将他们煮了。留两个下来在这儿看着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外边阴云密布，不时有一两声闷雷炸响，天空似乎在悲鸣。

黑乎乎的土房子里，一下子又变得安静了。没有人再说话，没有人再开口。绝望的气息弥漫在这小小的空间里。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天黑了下来。土房子内，姐弟几个身心俱疲，又渴又饿，一个个缄默不语。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两个中年男人，都是熟悉的村人。大饥荒之前，平日里在村里见到他们，姐弟几个都是一口一个啊叔。

这两人将四弟牧明带走了，在一片哭喊声中。又不知过了多久，剩下的几姐弟，半睡半醒之间，听到守在门外的人，狼吞虎咽嚼什么东西的声音。

这声音很可怕......像是从地狱传出，恶鬼吃人肉的声音！

入夜很凉，饥寒交迫，但比起内心的煎熬，这都不算什么。由于太饿，弟弟们都能入睡，睡着了就不会难受。唯独牧星，却睡不着。在黑暗中睁着一双大眼睛。她听到六弟牧歌在睡梦中喃喃着，“妈妈......我想妈妈......”

早晨，又有人开门进来了。当然不是来给他们送食物和水的。这次他们将五弟牧阳带走了。过了一些时候，同样的，他们又听到守在门外的人，狼吞虎咽嚼东西的声音。

这声音，后来活了下去的人，终生难忘。

现在，七姐弟只剩下大姐牧星，三弟牧山，六弟牧歌了。六弟牧歌躺倒在地上，他的双手双脚由于长时间的捆绑，已经发麻没了知觉。他的嘴唇发干，脸色苍白，半眯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大姐，哥哥们是不是被吃了？妈妈呢？妹妹呢？爸爸呢？他们在哪？是不是也被吃了？”

“别瞎说，他们只是被捉去接受一些小小的惩罚。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你不要胡思乱想，姐姐会保护你的。”

牧歌一向最信任他的大姐，牧星怎么说，他也就信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那些人又来了，这次他们带来了两碗水，喂给了牧星跟牧歌喝。牧星喝完，极度憎恶愤怒的瞪着他们看。她知道他们都干了什么，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畏惧惊恐之意。有的，只是无尽的憎恨与愤怒。

那两人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不去理会，将三弟牧山带走了。牧山却很平静，嘴角甚至上扬冷笑了一声，淡淡道：“山不转水转。”

从他们进来到带走三弟，牧星自始至终没有再吭一声。

过了好些时候，门外再次传来狼吞虎咽吃东西的声音。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姐弟了。牧星躺在地上，眼睛没有再闭上，而且睁得奇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她什么也没想，心里脑海里只剩下极致的愤怒与仇恨。

晚上，木门最后一次打开。四个村人提着油灯走了进来。牧歌已经饿得昏了过去，牧星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但她的眼睛始终睁着。

有人开口道：“一个女的跟一个小的，都没啥肉，全部带走。”

牧歌便被一人抱了起来，走了出去。有人用脚踢牧星，没好气的说，“死了没？还能走吗？”

牧星一声不吭，依旧一动不动。有人去探她鼻息，发现她还有气，便将她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