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之后。

一月七日

清晨

冲兔煞西

无月之城，城主府内。

莫文哀独自一人坐在池塘边，望着水面嬉戏的锦鲤发呆。由于左手受到重创，他们二人只好暂时留在府中，等莫文哀伤好些再出发回旅团。这段时间，除了红蝶，小鱼也一直陪伴着莫文哀。小鱼的心情很复杂，有喜有悲。喜的是她能够再陪伴莫文哀一段时日，悲的是莫文哀却是以这种方式留了下来。

她知道，莫文哀的伤好得差不多就要离开了。要想再见到他，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一想到此处，她就很揪心。

莫文哀的身体很强壮，恢复得也很快，主要也是府中的医生医术也实在高明。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莫文哀的左手已能做出一些小幅度的动作。他想，再过几天就差不多该回旅团了。

莫文哀正发着呆，这时一群美丽的大蝴蝶从池塘对面飞了过来，在莫文哀旁边化作一个美丽的人儿。

“黑瞳，发什么呆呢？”南方这时节清晨的阳光正好，明媚温暖，驱散淡淡的寒意。红蝶坐在了莫文哀的旁边，晨光落在了她白皙清秀的脸庞。

“一月了吧？”莫文哀淡淡道。

“好像是。”

“又要过年了，我已六年没回家了。”

“狩灵旅团的成员还有家吗？对狩灵旅团的成员来说，世上如果还有什么亲人的话，那就是常年朝夕相处，一起出生入死的组队同伴了。就像你喊我蝶姐姐一样。”

“是啊......蝶姐姐说得对，这个旅团的成员，不该有家的。如果我胆敢回去的话，势必会给亲人带来毁灭性的灾难。”莫文哀说着，忽看向红蝶，想了下还是问道：“蝶姐姐的家在哪？”

如莫文哀所料的，红蝶对这个问题极其敏感。她闻言猛地瞪向莫文哀，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但可能是莫文哀此时负伤的缘故，她最终还是没有对莫文哀发脾气，忍了下来。回过头，目光忽又落在了池面上。

“我没有家，没有亲人！”红蝶冰冷至极的缓缓说道：“天地所生，无家无根，蝴蝶所养，人间漂泊。以后别再问我这个问题了！”

莫文哀很从容，“那蝶姐姐的真实姓名呢？阴灵曾告诉过我，她的名字叫牧灵女，全名应该叫殷牧灵。而我的名字叫莫文哀，黑瞳是我在狩灵旅团的代号。红蝶当然也只是蝶姐姐的代号。虽然旅团内大家一般是不会去过问对方的过往的，”莫文哀缓缓说道：“但我想，凭我跟蝶姐姐的关系

，问这个问题应该没关系吧？”

莫文哀是知道的，红蝶对自己的过往相当敏感，讳莫如深。事实上他接连问这些有关她过往的问题，是做好了被红蝶大发脾气的准备的。但这一次红蝶却出奇的，相当平静。

她淡淡的说，“我的名字就叫红蝶。红蝶这两个字既是我的名字，也是代号。”

红蝶这个人很直接，也很纯粹，莫文哀并不认为红蝶在撒谎，他也没再多问。

“对了。我来找你好像是有什么事要跟你说，现在也忘了。算了......你坐吧，我要去花园走走。”红蝶说罢起身便要走。

“蝶姐姐。”莫文哀忽然喊住了她。

红蝶顿住了脚步，扭过头看着他。

莫文哀也站了起来，“陪我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

“找千神法师！”

莫文哀其实本来要去醉仙酒楼的，但莫文哀想了想，此刻去醉仙酒楼也不一定能见到南宫长青一伙人，不如直接去他们的领头人千神法师那儿。

况且莫文哀本来也是要找千神法师谈谈的。

现在。

莫文哀二人已来到千神法师的宅子门前。这一次来，却不同于上一次宅子里里外外排满了人。这一次千神法师宅子的大门紧闭着，门前寂寥。

莫文哀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便打开了，门里边站着个白袍青年，莫文哀认得他。他此前来探虚实时，这青年就站在千神法师的旁边。

青年也还认得莫文哀，他看到来人是莫文哀时，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皱起了眉头，不过嘴上却说，“你还真来了。”

莫文哀笑着道：“看来法师大人算出我会来。”

“进来吧，我师父一会儿就到。”青年转身走了进去，莫文哀二人举步跟上。

“听师兄师姐他们说你这人极其难缠，看来确实如此。不过，”青年顿住脚步回头道：“你们倒还真有些本事。”

“看来他们已和你说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莫文哀笑着说，“不过这‘真有些本事’，是在嘲笑我吧。若真有些本事，也不至于纱布缠身，落得个残废的下场。哈哈......”莫文哀说罢，爽朗明媚的哈哈笑了起来。

青年深深看了莫文哀一眼，严肃道，“你是个人物。”举步接着引路。最终将莫文哀二人带到了宅院正房大厅。

几人刚坐下，一老仆马上就端来了茶点。

莫文哀啜了口茶，看向那青年，

淡淡道：“法师大人是去寺庙了吧？”

“嗯。”青年点头叹道：“寺庙建好还需一段时日，只是......”他垂头忖思了下，接着说，“只是现如今换了新城主，若是新城主不支持建寺庙，我们会很头疼，恐怕这工程得搁置下来了。建寺庙所需的资金太过于庞大，就单是那几个木匠师傅的工钱，师父就承担不起。而这寺庙是非建不可的！因为寺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象征，可给城中居民带来安全感。可震慑四方鬼怪，令它们彻底打消侵扰无月之城的念头！唉......可现在......真是让人忧心！”

闻言，莫文哀笑而不语。红蝶就更是对这些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对她来说，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哪怕无月之城塌了她都无所谓。

说话间，千神法师，南宫长青，胖女人，以及那一男一女两个童子，一伙人已到来。

千神法师依旧是带着帷帽，蒙住脸的神秘装扮。

接待莫文哀二人的青年见家师到来，赶忙喊了句师父让出了主位。千神法师坐了下来，众弟子则站着伺候在一旁，十分恭敬。

莫文哀看了一眼千神法师，然后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南宫长青身上，淡淡笑着道：“南宫兄，实在是抱歉，并非我出尔反尔不讲信用，而是事出有因非我所愿，希望你能理解。”

南宫长青温文儒雅，点头一笑，“我都知道了，莫兄弟不必介怀。而且现在也已无所谓了。我此前主要是以为阁下二人是要对付家师，这才使计让你们离开此城。”

“还有！”胖女人忽然开口道：“我们也不希望你们白白命送此处，因为那个男人，非常可怕！要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加可怕！不过，你们的实力，也确实超出我们的想象。原本是不希望你们多管闲事的，没想到你们不仅管了，而且还赶走了那人。真是大出我们的意料之外。”

“我知道你清楚这个怪物的底细，甚至你们还认识。”莫文哀看着胖女人，平静的说道。

这长相凶狠，身材彪悍高大无比的胖女人，忽深深的低下了头去，神色悲哀懊悔无比，“孽缘！后来发生的那么多悲剧，都是我间接造成的。”她眸中流露出了回忆之色，“大概是二十年前吧，在一个雨夜，我撞见他正被十数名天道派高手围攻，命在旦夕。而我又十分憎恨天道派，因为我的青梅竹马就是在与我成亲当天，忽然逃走拜入了天道派门下。那时又见天道派以多欺少，一时愤恨怒从心起，便出手救了他。却绝没想到，我救下之人却是个人间妖物。”

胖女人说到此处，再次哀叹，“不过这丑陋的怪物虽说生性凶残卑鄙龌龊，但却对我救他一事感激涕零，不曾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甚至多次说要报答我，只不过我都拒绝了。我也曾多次劝他改邪归正，莫再害人，只可惜他从不听我的。说到底，后来发生的那么多悲剧，死去的那么多人，都是我当时多管闲事造的孽。若不是我，也不会有今天。是我的错！”

“这个怪物究竟是妖是鬼？是何来历？”莫文哀皱眉问道。

“无双鬼！”一直闭口不言的千神法师忽然开口，“这是他的名字，诚如阿玲所说，是个人间妖物。妖物，即妖邪之物。因为他既不是人，也不是鬼，似妖也非妖。说他是怪物也很恰当。至于他的来历，我们也不清楚，估计阴阳明暗流两道，也没几个知道。我只知道，这个怪物就是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但我拿他没办法，二位也同样杀不了他。”

“无双鬼......”莫文哀低头恨恨道：“好，我记下这个名字了！山不转水转，来日方长！我总有机会取他狗命的！”

莫文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千神法师，“对了！此前听这怪物说，阁下的母亲并没有离开此城，而是被他藏在了城中的一个地窖中，不知法师可知此事？可找到家母没有？”

千神法师听闻此言，深深的低下了头去，似是不愿再提起此事。就连他的一干弟子在内，也是垂头丧气，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过了半晌，千神法师才抬起头来看向莫文哀，苦笑道：“一年前我就找到家母了，只不过她已经死了，剩下一具骷髅骸骨。她还留下了遗书，说对不起我们。可我也已不怪她了，唉......”千神法师沉重至极的一声长叹，“那些悲惨屈辱的往事，就让它随风飘散吧，现在一切也都已尘埃落定。这里也没有什么无双鬼可图的东西了。再加上它二位重伤，想必三年五载之内他是不会露面出山了。”

“那......”话到嘴边，莫文哀还是说不出口。

千神法师知道他想问些什么，开口淡淡道：“你是想问那个婴孩？”

“嗯......”莫文哀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