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覆盖着石南草的苏格兰丘陵地带6000英里之外,科托努住宅区一幢租来的小洋房里,西蒙·恩丁此时正和又高又胖的博比上校坐在一起。他是上午坐飞机来到的,就住在机场饭店。饭店的犹太人经理帮他查到了这位处境窘困的前赞格罗上校的住宅。
博比是个笨重的巨人,看上去凶狠、残忍,一双手又粗又大。恩丁对此很欣赏。至于此人上台后,带给赞格罗人民的肯定将是和金巴统治时期同样深重的灾难,他并不放在心上。他千里迢迢来到这儿,只是为了寻找一个愿将水晶山的采矿权拱手交给博马克公司以换取一笔巨款的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博比是他理想中的人物。
在月薪500英镑的诱惑下,上校先生笑嘻嘻地接受了博马克公司西非顾问这一职称。他装出一本正经的神态,端详着恩丁带来的合同。然而,他对面的英国客人早已饶有兴趣地注意到,当博比翻到合同中他故意倒着装订的第二页时,脸上竟没有丝毫惊讶的神情。看来这家伙不是个“睁眼瞎”,便是个基本上目不识丁的文盲。
恩丁cào着一口这个地区通行的语言慢慢地向博比讲解着合同里的几项条款,这种语言是在法语的基础上加进一些洋经滨英语构成的。博比边听边神sè庄重地点着头,布满血丝的小眼睛贪婪地紧盯着合同。恩丁强tiáo了,今后两三个月内博比只准待在家中或在住处附近活动,直到他下次前来拜访。
他设法打听出博比还有一份尚未过期的赞格罗外交护照,这是赞格罗国防部长——金巴的表兄一次出访时赐给博比的礼物。
日落前不久,上校鬼画桃符似地在合同末尾草涂了几笔,权作签名。其实眼下他这个签名意义并不太大,只有等以后时机适当时方会告诉他,博马克公司努力把他弄上台是为了换取采矿权。恩丁估计,今后只要价格适宜,博比是不会吹毛求疵的。
第二天破晓,恩丁已经坐上另一架飞机,取道巴黎返回伦敦了。
香农和本尼·朗贝尔按约定时间在旅馆里见了面。这次会晤时间不长,却富有成效。朗贝尔递过来一个信封,香农拆开后从中抽出两张格式相同的多哥共和国驻法国大使私人专用信笺。
两张纸中有一张是空白的,落款处有签名及使馆的印章。另一张是封信,写信人声称多哥政府授权……正式向……政府提出申请,购买列于附表上的全部军火。信末照例是老一套的保证,写着诸如“所购武器仅限本国军队使用,决不转让他方”之类的老生常谈。信的落款处也有个签名,并盖有多哥共和国政府的大印。
香农满意地点点头。他深信艾伦·贝克完全可以不露马脚地在头一处空白填上自己的名字,作为多哥政府授权的买主;而在另一处填上南斯拉夫,作为拟议中的卖方。他掏出500英镑欠款交给朗贝尔后,便扬长而去。
和大多数懦夫一样,朗贝尔也是生性优柔寡断。三天来他一直坐立不安,犹豫着是否该向夏尔·鲁报告香农眼下正在巴黎张罗“最终使用人证书”。他知道这个法国雇佣兵头头正急待有关香农动向的情报,但并不明白香农是在何事上惹恼了这位“土霸王”。他猜想这也许是由于鲁一贯视巴黎及其雇佣兵为自己的地盘和人马,所以决不允许任何外人在未让他平分秋sè、或者把他尊为“老板”的情况下就想染指其中。其实,鲁从来就未们心自问过人们为何不肯出钱雇他。正是他那些臭名昭著的劣迹——谎话连篇、见钱眼开、骗人成性——使得所有潜在的雇主们都退避三舍。
朗贝尔虽说犹豫不决,但由于惧怕鲁,因此最终还是决定前去报告。岂知就在他拿定主意、准备行动的那天下午,他获悉香农随身带来了那笔500英镑欠款。这一消息使他打消了去向鲁告密的念头。因为这个小瘪三清楚,假如在此种情况下让鲁得知香农的行踪,那他就别指望还能捞到这笔钞票了,而告密所得的赏金肯定远不及这笔钱多。他还蒙在鼓里,不了解鲁早就订下了除掉香农的方案。正由于他毫不知情,于是干下了一件蠢事。
这家伙算不上聪明,更谈不上工于心计,却居然自以为想出了一条两全其美的妙计。他决定先把香农的钱拿到手,然后去对鲁说香农曾请他帮忙弄一份“最终使用人证书”,被他当场拒绝了。惟一使他踌躇的是,他听说过香农这人很厉害,因而也有几分害怕。他担心万一自己刚与香农在旅馆碰过头,鲁马上就采取行动,香农肯定会猜到是谁把风声透了出去。所以,他决定等到明天早晨再说。
当他终于把消息告诉鲁时,已是时过境迁了。鲁随即化名打电话给旅馆,询问是否有个香农先生还住在那儿。旅馆服务台领班很干脆地答复说,宿客中并无此人。
当鲁再去盘问朗贝尔时,他吓得魂不附体,声称他实际上没有去过那家旅馆,而是从香农打来的电话中获悉他住在那儿了。
9点刚过,鲁手下的亨利·阿兰赶到普拉札——絮里伦旅馆服务台,证实了昨夜住在这家旅馆的惟一的英国或爱尔兰客人与“猫儿”香农长得完全一样,虽说那人登记和护照用名都写的是基思·布朗。他还得知此人曾请服务台预订了一张今天上午9点去卢森堡的快车票。此外,亨利·阿兰还打听到了另一个情况:布朗先生昨天下午曾在旅馆客厅会晤过一个法国人。根据旅馆职员的描叙,他断定那个法国人就是本尼·朗贝尔。中午回来后,他把这一切全都向鲁作了汇报。
在这个法国雇佣兵的寓所里,鲁、亨利·阿兰以及雷蒙·托马德一起商议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鲁最后作了决定。
“亨利,我们这次又错过了他。不过,只要他仍然毫不知情,我们就有成功的希望。他下次投宿在巴黎时,很可能还会再上那家旅馆。你去和那家旅馆里的某个职员交个朋友,安chā好内线。这样,等那家伙下次一住到那儿,我就能立刻接到报告,明白了吗?”
阿兰点点头。“老板,保证做到。我去买通一个职员,这样,以后即便香农只是打电话预订房间,我们也会知道。”
鲁转向托马德。
“等他再来时,雷蒙,你就干掉这个狗杂种。另外,还有件小事你顺便办一下。朗贝尔这个小兔崽子竟敢骗我,他要是昨天晚上就来向我报告,我们现在肯定已大功告成了。这小子说不定是先拿了香农的钱,然后想用过时的情报从我这儿再捞上一笔钞票。你去给他点厉害看看,叫他半年之内甭想下床。”
蒂龙控股公司筹资开张会议比香农所能预料的还要短。会开得迅如闪电,仿佛还未开始就已完结。当他走进斯坦恩先生的私人办公室时,兰先生和一个小合资人已就坐了。沿墙还坐着另外三个人,香农后来才清楚他们原来就是在场的三位财会公司股东各自的秘书。既然成立控股公司所需的七个股东都有了,斯坦恩先生5分钟内就把公司成立起来。香农递过上次欠下的500英镑,斯坦恩先生于是便分发了1000股股票。除香农外,在场的其他六人各拿了1股,签过名后又全部转交给了斯坦恩先生,由其保管在公司的保险柜里。香农收下了余下印在一张纸上的994股,并签了字。他把这张股票塞进衣袋。公司章程和备忘录是由董事长与公司秘书签名发出的,副本以后将呈交给卢森堡大公国企业登记所存档备案。接着,三个秘书各自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工作去了。董事会的三位董事留下开会。他们一致赞同公司经营方向,全部会议记录只有一张薄纸。公司秘书宣读了一遍,董事长签上名,就此,万事大吉,蒂龙有限控股公司便算正式宣告成立。
两位董事和香农打了招呼,握握手,便先告辞了。只有斯坦恩先生将他陪送到门边。
“如果你和你的同事打算买下一家看中了的企业,并打算将它归蒂龙控股公司所有,请你来此把与购款相符的支票交给我们,再将那家企业的全部资产分成若干每股为1英镑的股票,其余手续由我们来办。”
香农非常清楚这些话的含意。今后无论有谁对蒂龙公司提出疑问,都将被身为公司董事长的斯坦恩先生挡回去。两小时后,他乘上了飞往布鲁塞尔的晚班客机,不到8点就住进了那儿的假日旅馆。
第二天上午10点刚过,小马克·弗拉明克陪着一位自称为布歇先生的人敲响了香农的房门。当他打开房门时,发现他眼前的这两个人活像是一对喜剧演员。马克是个巨人,高出身旁的同伴整整一个头,肌肉发达,强健有力;布歇先生则胖得离奇,一身肥肉,不由得使人联想起马戏团的小丑和游艺场的杂耍演员。此人好似个皮球,四周匀称得犹如孩子们玩的那种上下左右不分的圆形玩具,只有靠近细看,才会发现在一大团脂肪下面还有两只穿着擦得锃亮的皮鞋的小脚,那堆肉的下部,像是有两根粗粗的柱子。假如这家伙站着不动,准会被人当成是一大块整肉。
布歇先生全身上下惟一与这堆融为一体的肉团有点不协tiáo的是他的脑袋。这脑袋头顶尖,下端粗,深深陷进衣领里,消失在视线之外。令人欣慰的是,他面颊两侧垂下来的肥肉总算稳稳地被两肩托住了。过了好半天,香农才相信此人确实有两条胳膊,其中一条还拎着个约有5英寸厚的样式时髦的皮箱。
香农退后一步,说了声:“请进。”
布歇首先跨进房内。他稍稍侧过身来,像个裹着灰sè海狸皮外套的大圆球似地滚过房门。马克紧跟着他,对香农挤挤眼做了个鬼脸。随后大家握握手,互作了介绍。香农伸手示意请布歇坐在那张圈椅内,但对方一pì股坐在了床沿上。看来他倒是挺明智,准是从过去的教训中得知,若是坐进一张周围有扶手的圈椅内,就再也甭想抬起身来。
香农给大家倒上咖啡后便单刀直入地谈开了交易。小马克坐在旁边静听着,一言不发。
“布歇先生,也许我的同仁业已向您提过我叫布朗,是个英国人。我此行是受一些朋友之托,想来购买一批半自动卡宾枪或者自动枪。多谢弗拉明克先生主动告诉我,他可以为我介绍一个愿意出售一些自动武器的人。我从他那儿获悉,这是一批战时制造但从未使用过的施迈塞尔型9毫米口径的自动枪。我同时也明白并且理解,卖主是无法为这批武器弄到出境执照的。但是,我的朋友们对此并不介意,他们愿意承担这方面的全部责任。您觉得我们方面的条件是否合理?”
布歇缓慢地点了点头。由于脖子太粗,他没法把头点得更快些。
“我可以做出安排,向你们提供一批这种类型的武器。”他小心翼翼地说,“确实不假,我们无法为这批枪支搞到出境执照。有鉴于此,我手下的人不得不隐藏起自己的身份。我们可能达成的任何交易都必须是现金买卖,并且要确保我手下人的生命安全。”
“他在扯谎,”香农想到,“他手下根本就没有人。他就是货主,完全是独行其事。”
原来,二次大战时布歇先生是个比利时党卫军队员,在那慕尔党卫军兵营里当厨师。与如今相比,他年轻时要瘦得多。由于天性好吃,见到食物便垂涎三尺,布歇很早就毅然投身于厨师这一行业。然布,命运却偏偏和他作对:因为他做菜时自己尝进肚里的比留给大家吃的还多,结果弄得他在二次大战前三番五次地丢掉工作。大战给比利时带来的饥荒,使得他跑到了驻扎在那慕尔的比利时党卫军部队伙房里工作。年轻的布歇当时盘算,只要进了党卫军,他准保能吃个痛快。1944年的一天,当德国军队匆匆从那慕尔兵营撤回本国边境时,他们的一辆满载着崭新的施迈塞尔型自动枪的卡车开出军火库后突然抛了锚。当时情况一片混乱,德军根本无暇修理,他们忙把枪卸下,藏进附近一个地堡,临走时炸毁了出入口。躲在一边的布歇,亲眼看到了这一切。若干年后,他重回那儿,用铁锹铲走了堵住地堡出入口的碎石块,悄悄地运走这上千支枪。
他把枪弄回到他父母于50年代中期逝世后留给他的一座乡下别墅里,藏进汽车库的地板下。此后,他不断见机行事,售出了一批批枪支,就这样“出空了”他的一半藏货。
“如果这些枪现在仍还保护得很好,我愿意买下100支。”香农说,“不用说我肯定将用现金付款,无论您要哪种钱都行。所有您提出的与交货有关的合理条件我们都将接受,我们还希望您能对此事绝对保密。”
“至于说这些枪的保养状况,先生,它们全是崭新的,枪身上仍涂着出厂时的润滑油,一支支分别密封在油纸包里。不错,这些枪的确是30年前的产品,但尽管岁月流逝,也许它们今天依然当之无愧为有史以来最好的自动武器。”
香农无需布歇来对他啰嗦这种枪的知识。就他自己的观点而言,他觉得以sè列制造的uzi型卡宾枪性能更好些,可那种枪太重了。施迈塞尔型自动枪比起斯坦式冲锋枪要好得多,完全可以与刚问世不久的英国斯特林式冲锋枪媲美,任何一种美国卡宾枪,苏联、中国的冲锋枪与之相比都要大为逊sè。而且,眼下uzi型卡宾枪或者斯特林式冲锋枪几乎无法弄到手,即使能搞到,也不过是已经用过的转手货。
“我能看一着枪吗?”他问。
布歇喘着粗气把带来的黑sè手提皮箱拎上膝盖,掏出钥匙打开锁,扳开锁扣。他揭起箱盖,坐在那儿把箱子向前推了推。
香农起身穿过房间,从布歇膝盖上拿起箱子。他把皮箱搁在床边桌子上,取出放在里面的一支施迈塞尔型自动枪。
这真是一件jīng致的武器。香农的手轻轻地滑过蓝光闪闪、光滑的金属枪身,握住手柄,觉得正合手。他放下折叠枪托,固定好后连拉了几下枪闩。然后掉过枪口,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枪膛,枪管内毫无使用过的痕迹。
“这是支样品。”布歇气喘吁吁地说,“当然,我擦净了枪上出厂时涂的油脂,只抹上一层薄薄的枪油。其余的枪全一样,根本没人碰过。”
香农放下了枪。
“这种枪用的是9毫米子弹,很容易搞到。”布歇满怀希望地补充道。
“谢谢,这我知道。”香农回答说,“弹匣怎么样?您有数,那可不是随随便便搞得到的。”
“每支枪我可以提供5只弹匣。”
“才5只?”香农佯作吃惊地问,“太少了,至少10只。”
就这样,双方开始了讨价还价。香农埋怨布歇给的弹匣太少,后者则反驳说,每支枪配给5只弹匣已经是让他费大事了;香农建议道,既然他是一次买下100支枪,那么价格上应该优惠些,每支75美元;布歇却声称只有一批买下不少于250支枪时,他才能同意那个价格,如果一次只买100支,每支售价一定要125美元。两小时后,双方终于同意以每支11美元的价格成交100支枪,并且定好下星期三夜里取货,谈妥了交货地点和方法。当所有的细节都落实后,香农邀请布歇乘坐弗拉明克的车回去,这个胖家伙谢绝了。他宁愿自己要上一辆出租汽车去布鲁塞尔市中心,再从那儿独自回家。因为他担心这个他断定为爱尔兰共和军的买主会用车把他载到一个偏僻去处,然后从他嘴里撬出这批秘密存货的藏匿地点。布歇如此谨慎是不无道理的,在黑市武器交易中,轻信从来就是祸根。
弗拉明克把这个拎着皮箱的胖子送到楼下旅馆大厅,看着他坐上一辆出租汽车开走了。他回到房间里,见香农正在收拾行装。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准你开着买来的那辆货车上这儿来吗?”香农问。
“不知道。”
“下星期三晚上我们得开着那辆车去装货,”香农指点道,“我不想让布歇现在看见货车的真牌照。你下次事先找好一副备用的牌照,只要到时候能应付个把小时就行了,这样万一布歇真的去告密,警察扣下的只会是别的货车。”
“好的,猫儿,我一定照办。可以上锁的汽车房我两天前就找好了,其他东西也已一应齐备,现在需要我开车送你上哪儿去吗?这辆汽车我租下了一整天。”
香农让弗拉明克开车将他送到布鲁日。然后他留下弗拉明克在一家咖啡馆里等着,自己去了银行。古桑先生吃午饭去了,因而香农转回来和弗拉明克一起在中央广场上的一家小饭店里吃了一顿午餐。2点30分,香农又走向那家银行。
基思·布朗的账户上还有7000英镑,但九天后就得为四个雇佣兵的工资付出2000英镑。香农让银行开了一张写着约翰·施林克尔为提款人的支票,接着把支票放进他昨天深夜在旅馆房间里给施林克尔写的一封信里。信中通知施林克尔说,他随信附上的4800美元支票,是用来支付他一周前订货的那批海上航行和救生装置器材的。他还在信中告诉了对方士伦那家海运代理行的名称和地址,让对方将货物写上“让·巴普蒂斯特·朗加拉蒂收”的字样,全部发往土伦出口。香农在信中最后说,他下周内将给这个德国人去电话,核实购买那批9毫米子弹所需的“最终使用人证书”是否已办好。
另一封信是寄给艾伦·贝克的,发往汉堡他的家中,信封内放着一张注明提款人为贝克的7200美元支票。香农在信中讲明,这笔钱算是一周前他俩在大西洋饭店吃晚餐时商定下的预付款。信中还附了一份多哥政府签署的“最终使用人证书”及一张盖有印记的空白信笺。最后,他要求贝克立即动手购货,并声称将定期去电话检查事情的进展。
两封信都是从布鲁日邮局用挂号快件寄走的。
寄完信后,弗拉明克开车带着香农来到奥斯坦德。他俩在港口附近的一家酒吧喝了两杯啤酒,香农给自己买了一张当天晚上到英国多佛的单程火车lún渡票。
午夜时分,火车载着他回到伦敦维多利亚车站。星期六凌晨1点,他已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了。临睡前他办的最后一件事是给恩丁发了份电报,告诉对方他已返回,有必要尽快和他见面。
星期六早晨,邮差送来一封来自西班牙南方马拉加的急件。这封信信封上虽写着“基思·布朗收”,但信首的称呼却是“亲爱的猫儿”,原来这是库尔特·塞姆勒的来信。他扼要地说明已找到了一条船,是条由20年前在英国出厂的渔lún改装的游艇,船主是英国人,船是在伦敦登记注册的,挂着英国旗,全长70英尺,载重80吨,船中央有个大舱,腹部还有个小舱。虽说这是条私人游艇,但可以重新登记为沿海货船。
塞姆勒还提到这条船目前正以20000英镑的价格拍卖,船上有两个船员可以留用。至于另外两个船员,他相信完全能够找到有经验的老水手代替。
他在信末说明他正住在马拉加的帕拉西旅馆,让香农把前来看船的具体日期通知他。
这条船名叫“摩·伊·奥巴特洛斯号”。
香农和英国欧洲航空公司联系了一下,给自己预订了一张下星期一早晨飞往马拉加的机票和一张未订具体时间暂不付款的回程票。然后他给塞姆勒拍了份电报,将自己到达马拉加的时间和班机航次告诉了对方。
当天下午恩丁在信箱内发现了香农的电报后打来了电话,大约在晚餐前后两人在香农的公寓里见了面,香农向恩丁递上了第三份长长的情况汇报和支出账目表。
“要想在今后几周内见到很大成效,你就必须再拿出一大笔钱来,”他对恩丁说,“我们已到了开支主要款项的阶段了——购买武器和船只。”
“你现在急需多少钱?”恩丁问。
“支付工资需2000英镑,买橡皮小艇和发动机需4000英镑,买枪要4000英镑,子弹要10000多英镑,总数超过了20000英镑。你最好一次给我30000英镑,否则我下周还得来找你。”
恩丁摇摇头。
“我只给你20000英镑,”他说,“如果钱不够,你随时可以和我联系。顺便说一下,我想看一看你买的东西,全部加起来你一个月内将花我50000英镑了。”
“不行,你现在看不到,弹药、小艇、发动机等等都还没买,火箭筒、迫击炮、自动枪也都在订货阶段。全部东西都得用现金预付,我在第一份报告里就向你的同事解释过此点。”
恩丁冷冷地看着他。
“既然你已花了这么多钱,最好还是多少拿回来点东西吧!”他bào躁地说。
香农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
“少跟我来这一套,哈里斯,想和我较量的人倒不少,可没有一个占过便宜。喂,买船的事儿到底怎么说?”
恩丁站起身来。
“先得让我知道要买什么船,船主是谁,我会从瑞士银行直接汇款给你的。”
“随你的便。”香农说。
他那一晚独自吃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餐,早早休息了。明天是星期日,他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他听说朱莉娅·曼森已和她父亲一起去格洛斯特郡乡下的别墅了。他坐在那儿喝着白兰地和咖啡,陷入了沉思,心中暗暗计划着下几周的任务,盘算着进攻赞格罗总统府的情景。
星期日上午9点左右,朱莉娅·曼森决定给香农的公寓挂个电话,看看她这位情人是否在家。屋外,连绵不断的春雨像是一层细细密密的薄幕,罩住了格洛斯特乡间的景sè。她原希望能骑上父亲一个月前送给她的那匹骏马,在别墅四周她家辽阔的领地上尽情地驰骋,借以抒发她怀念心上的人儿时xiōng中奔腾荡漾的激情。不幸,这场绵绵春雨使她的计划成了泡影,她只好在这幢宽敞的古宅内逛来荡去,听母亲唠叨为慈善事业捐款的义卖市场和孤儿救济会的事情。再不,她就干脆静静站在那儿,呆望着花园里渐渐沥沥地落个不停的雨水。她父亲刚才一直在书房里工作着,但几分钟前到马厩那边和马夫谈话去了。她估计这时如果用过道里的那部分机打电话,准会被母亲听见。于是便溜进空无一人的书房,打算用安装在那里的分机给香农挂个电话。
她刚拿起写字台旁的电话听筒,无意中瞥见写字台吸墨纸上散放着一叠文件,最上面压着文件夹。她膘了一眼封面上的题名,忍不住信手翻开看了看,谁知第一页上赫然跳入她眼帘的竟是香农的大名。她不由得一怔,握着手中仍在嗡嗡作响的电话听筒陷入了沉思。
和绝大部分天真稚气的女孩子一样,朱莉娅在中学时代也曾做过不少迷人的美梦。那时,她晚上躺在寄宿学校的床上,暗中想像着,自己如何成为创下无数惊心动魄的业绩的巾帼英雄;如何在惊险绝伦的情况下,奋不顾身地救出了那个她所爱慕的男子,使之脱险,从此博得了对方坚贞不渝的爱情。但是和大多数女孩子不同,朱莉娅从未真正成熟起来。由于香农不断从她口中打听有关她父亲的情况,她早已想人非非,充当起女间谍的角sè来,尽力为情人刺探父亲的情报。遗憾的是,她所了解的父亲,要么是个溺爱女儿的慈父,要么便是个枯燥无味的老人,对于他的事业和工作她全然不知。然而,此时此地,就在这细雨纷霏的星期日上午,她的机会来了。
她迅速俯身细看了一遍第一页纸上的情况,可根本没弄懂上面是些什么东西:尽是数字、费用,又一次出现香农的名字,几家银行的名称和地址以及两次出现的一个名叫“克拉伦斯”的人。还没等她再往下看,门把手的转动声打断了她。
她吃了一惊,丢下手中文件夹的封面,一步跨回3英尺外的电话机旁,对着根本没有声音的话筒喋喋不休地聊开了。这时,她父亲就站在门外。
“好吧,克里斯廷,我亲爱的,那简直是妙极了。行,我星期一和你会面,再见。”她对着话筒讲完这几句后挂上了电话。
当她父亲看清书房里的人是他女儿时,板着的面容立刻松弛下来。他走过室内铺着的地毯,在写字台前坐了下来。
“那你现在准备干什么呢?”他严厉地椰榆着问。
她没有立刻答话,而是伸出两条柔软的胳膊从他身后抱住他的脖子,亲吻着他的两颊。
“爸爸,我刚给伦敦的朋友挂了个电话。”她娇柔地嗲声说,“妈在客厅里唠叨个没完,我就上这儿来打了。”
“喂,你自己房间里不是有只分机吗?今后有什么私事用那个分机打。”
“好吧,爸爸。”她又向写字台上的文件瞥了一眼,可惜字太小,看不清楚,隐隐约约地只能辨出是一行行的数字,惟有标题倒还能认出,是关于采矿价格的。就在这时,她父亲扭过头来看着她。
“您干嘛不肯扔下这些讨厌的例行公事,去帮我驯驯那匹坦帕莱恩呢?”她问父亲道,“雨马上就会停的,我想出去骑骑马。”
詹姆斯爵士朝着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微笑起来。
“因为这些讨厌的例行公事恰恰就是我们的衣食所在。”他回答说,“不过,无论如何我总是要帮你去摆弄一下那匹马的。你稍等一会儿,我过几分钟就到马厩去找你。”
朱莉娅·曼森走出了书房门。她在门外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敢肯定,即便是马特·哈内在此,也不见得比她表现得更内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