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了七道菜,包括一只大龙虾,夜里睡觉还要梦见挨饿,一定是非常可怕的。”他笑了笑,不过眼睛里还是射出了和蔼的目光。
“唔,瑞德,我使劲跑啊,跑啊,找我要找的什么东西,就是找不着。躲在雾里,看不见。我知道,我要是能找到它,我就永远生活安定,再也不会受冷冻挨饿了。”
“你是在找一个人,还是在找一样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没好好想过,瑞德,你觉得我还会梦想上生活安定的地方去吗?”
“不会的,”他边说,边捋了捋她那篷乱的头发。“我认为不会的。作梦不应该是这样作的。不过我认为你要是平时习惯于安定的生活,吃得饱,穿得暖,你就不会再作那样的梦了。思嘉,我一定使你过安定的生活。”
“瑞德,你真好。”
“感谢您的照顾,太太,思嘉,我劝你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对自己说:‘我永远不会再挨饿了,我永远不会再有麻烦了,只要瑞德和我在一起,只要美国政府能维持下去,’”
“美国政府?”她吃惊地问,随着就坐起来,脸上的泪珠还没有干。
“过去联盟的钱现在已经变成了贞洁的女人,我用一大部分买了公债了。”
“我的老天爷!”思嘉喊道,直直地坐在他腿上,刚才的噩梦也全然忘记了。“你的意思是说你把钱借给了北方佬吗?”
“利息相当高啊!”
“百分之百的利息我也不管,你一定要马上卖掉。让北方佬用你的钱,亏你想得出。”
“那我这钱怎么花呢?”他笑着问,这时他发现她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吓得睁着大眼睛了。
“怎么——怎么花,你可以到五点镇去买地皮呀。我敢说,你那些足可以把整个五点镇都买下来也够了。”
“谢谢你,可是我不想要五点镇。现在北方冒险家的政府真正控制了佐治亚,很难说会再发生什么大事。成群的秃鹰正从四面八方向佐治亚扑来,我不想逃避,我要和他们周旋,你明白吗,做一个像样的投靠北方人的人就得么这干,不过我并不信任他们。我也不想把钱用买房地产,我愿意买公债,公债可以藏起来,房地产就不那么好藏了。”
“你认为——”她问,因为她想起自己经营的木材厂商店,脸都发白了。
“我不知道。不过你用不着这么害怕,思嘉,新上任的漂亮州长是我的朋友。现在时局还不太稳定,我不想把很多钱投放在房地产上。”
他把她挪到条腿上,微微向后一仰,伸手拿了一支雪茄点上,她两只赤脚悬空坐在那里,看着他棕sèxiōng膛上的肌肉伸缩,就把害怕的事全忘了。
“既然谈房地产,思嘉,”他说。“我打算盖一所房子,除可以强迫弗兰克住在皮蒂小姐的房子里,我可不行。一天到晚听她嚷嚷三回,我可受不了。还有,彼得大叔就是把我杀了,也不会让我住进神圣的汉密尔顿家的房子。皮蒂小姐可以请英迪亚·威尔克斯小姐和她同住,免得坏人来捣乱,咱们回到亚特兰大以后,先住在民族饭店的新婚套间里,等咱们的房子盖好了就搬过去。咱们离开亚特兰大之前,我就在跟他们讨价还价,准备买下桃树街那一大片空地,就是莱顿家旁边那块空地,你一定知道我说的地方。”
“啊,瑞德,这简直是太好了。我多么想有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呀。我要一所特大的。”
“咱们总算在这件事上有了一致的看法,盖一所和这里的法式建筑一样的白灰墙、铁花栏杆的房子,好不好?”
“唔,不好,瑞德,不要新奥尔良这种老式的房子。我要最新式的,我看到过一个图样,在——让我想一想——在我看一份《哈沪斯周报》上,是模仿一所瑞士c。”
“一所瑞士什么?”
“c。”
“哪几个字母?”
她把这个词的拼法告诉了他。
“噢,”他一面说,一面捋了捋小胡子。
“非常好看,斜度不同分成两段的屋顶上,上面有一溜栅栏,两头各有一个尖塔,是用彩sè木瓦板盖的。尖塔上的窗户镶着红蓝琉璃。看上去可时髦了!”
“我想回廓上还有锯齿形的栏杆吧?”
“是啊。”
“回廊屋顶的边上还有木头做的云形花饰垂下来,是不是?”
“是的。你一定见过这么一所房子。”
“我是见过——但不是在瑞士。瑞士人非常聪明,对建筑艺术更有独到之处,你真的要这样一所房子吗?”
“啊,是呀!”
“我原来希望你和我结婚之后,能提高你的格tiáo,你为什么不喜欢法式房子,或六根白柱子的殖民地式的房子呢?”
“实话对你说吧,看上去过时的,俗气的,我都不想要,里面我要用红纸糊墙,用红天鹅绒做门帘。啊,我要有好多高级胡桃木家具,还要华丽的厚地毯,还要——啊,瑞德,当别人看了咱们的家,都会羡慕得脸以发青的。”
“有必要让大家这样羡慕咱们吗?你要是高兴,可以让他们羡慕得脸sè发青。不过,思嘉。你想过没有,现在大家都这么穷,咱们布置房子这样摆阔气,能算是格tiáo高吗?”
“我就要这样,”固执地说。“过去他们对我们那么刻薄那么看不起,现在我也不能让他们好受,我们要大开宴会,让全城的人后悔当时不该说那么多难听的话。”
“可是谁会来参加我们的宴会呢?”
“当然是人人都会来的。”
“那可不一定。这些保守派是宁肯死了也不认输的。”
“唔,你这是说什么呀!你只要有钱,大家就一定喜欢你。”
“南方人可不是这样,有钱的投机商要想进入上等人家的客厅,比骆驼穿眼还要难。至于投靠北方的人——我是说我和你,我的宝贝儿——要不是受到唾弃,就算走运了。不过你要是想试一试,我可以全部支持你,亲爱的,我也一定会为你所作的一切努力感到非常高兴,既然一再谈到钱,那就让我把话说清楚,家里过日子,买穿戴,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你要是喜欢首饰,也可以买,但是要由我来帮你挑选,你的格tiáo太低了,我的宝贝。给韦德,爱拉,想买什么,你就买什么。要是威尔·本廷种棉花种得好,我也愿意资助,帮你卸掉在克莱顿区你那么喜爱的那个沉重的包袱。这可以说是很公平了吧?”
“当然,当然,你是很慷慨的。”
“不过请你仔细听明白。一分钱也不能花在你那个商店上,一分钱也不能花你那劈柴厂上。”
“唔,”思嘉说,脸也沉下来,在这蜜月期间,她一直在想找个理由提起这个话题,要一千块钱,再买五十英尺地,扩大木材厂。
“我记得你老吹嘘,说自己是个开明的人,我做生意,别人有些什么议论,你全不在意,谁知你和所有的男人都一样,就怕人家说我当家。”
“咱们巴特勒家谁当家,那是任何人都不会有什么疑问的。”瑞德慢条斯理地说。“傻瓜说些什么,我是不介意的。其实,我缺乏教养,现在有个能干的老婆,也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我想让你继续经营你的木材厂。这全给你的孩子们留着吧。等韦德长大以后,他会觉得不能让继父养活了,他就可以接过去,继续经营,但是无论是商店,还是木材厂,我一个钱都不给。”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资助艾希礼·威尔克斯。”
“你又来了,是不是?”
“不是。是你要问原因。我就把原因告诉你。还有一件事,你不要以为可以在帐目上耍点花招,来蒙骗我,说你买衣服花多少钱,家里的开销要多少钱,结果却把钱拿去替艾希礼买骡子,或者再买一个木材厂,我要监督审查你的各项开支,什么东西多少钱,我都清楚。唔,不要以为我是在侮辱你,你非这样做不可。我对你是不会放松的。实际上,凡是涉及塔拉和艾希礼的地方,我都不会对你放松,塔拉倒还无所谓,艾希礼可一定要划在界线以外,我正在缓缓地驾驭着你,我的宝贝儿,可是你不要忘记,同样也是有马嚼子和马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