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年份?是我们西历的哪一年?”
“大约是公元六二二年。”
“然后呢?”
“他发现了一匹挂着缰绳的马,一匹有翅膀的马。他依示骑了上去。马飞上了天空,先知遇上了万能的真主。真主向他传授了一位真正信徒所需要的一切祈祷仪式。他记下它们,并于日后口述、被记录下来,成为中六千六百六十六个章节3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诗句被保留下来,并成为伊斯兰教的基本教义。”
其他三位教授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相信这个?”副局长问道。
“别太居高临下。”哈利·哈里森尖锐地打断他说,“《新约全书》里说,耶稣基督在荒野里绝食了四十个昼夜,然后遇到并回绝了魔鬼本人。其实,一个人经过长时间的孤身独处又没有进食,肯定会产生幻觉。但对真正的基督教信徒来说,这是圣书,是不容置疑的。”
“好吧,对不起。那么,‘伊斯拉’就是指穆罕默德与真主的会面喽?”
“不是,”乔利说,“‘伊斯拉’是指那次旅程本身。按照真主本人的旨意所进行的一次奇妙的旅程,一次神奇的旅程。”
施拉姆博士chā话说:“它被称为是一次穿越黑暗,走向光明的旅程……”
他是在引用一段古代的评语。其他三名学者都对此十分了解,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那么,对于一个现代的穆斯林和一名‘基地’组织的高级官员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学者们这才第一次得到了关于文件来源的一条模糊的线索。不是截获的,而是缴获的。
“这东西是不是戒备森严?”哈里森问道。
“为不让我们看到它,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哦,原来是这样,可以理解。”乔利博士审视着手中的烟斗,另外三个人则盯着地面,“恐怕这是关于某个项目或是某个行动的,而且规模不小。”
“大行动?”国土安全局官员问道。
“先生们,虔诚的穆斯林一不是指那些狂热分子——不会轻易使用‘伊斯拉’。对他们来说,这是改变了世界的大事。如果他们把某个项目或行动命名为‘伊斯拉’,那么这肯定是一个巨大的项目或行动。”
“没有显示也许会是个什么样的行动?”
乔利博士看了一下桌子周围。他的三位同事都耸耸肩。
“没有暗示。两个文件的作者都祈求真主保佑这个行动,就这样。因此,我认为我可以代表我们几个建议你们去查明它指的是什么。不管怎么说,他们绝不会仅把递送一个炸弹包裹、炸毁一辆公交车或炸平一个夜总会冠以‘伊斯拉’这个名称。”
没人在做记录。没有必要,每句话、每个词都被录了音。毕竟,这座楼是被同行们称之为“迷题之宫”的地方。
两位职业情报官员将在一小时之内获得录音稿件,然后将连夜写出他们的联合报告。该报告将在黎明前被装进密封袋,离开这座大楼,由快递员送出去,在武装卫兵的保护下送至上层,很高的上层。美国的最上层,就是白宫。
※※※
在返回华盛顿的路上,特里·马丁与本·乔利合坐一辆商务轿车。这辆车比他刚才来时所坐的轿车更大更宽敞,前座与后部之间有一块隔板。通过这块隔板玻璃,他们能够看到两个后脑勺:司机和那位年轻的陪同军官。
年长的大个子美国人把烟斗揣进兜里,若有所思地盯着车窗外闪逝而过的风景,田野上满是褐sè和金sè的秋叶。年轻的英国人则看着另一个方向,也陷入了沉思。
在他的一生中,他真正爱过的只有四个人,但在过去的十个月里,他已经失去了其中的三个。先是年初时他的双亲相继去世,他们只养育了他们兄弟两个,现在都是三十几岁,两位老人都七十多岁了,差不多是同时去世的。前列腺癌夺去了父亲的生命,母亲也因为伤心过度不想活下去了,她给两个儿子分别写了一封感人至深的信,吞下一整瓶安眠药,永远地睡着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去和你们的爸爸做个伴”。
特里·马丁悲恸欲绝,但幸好有两位坚强的人给他以支持。这两个他深爱的人,是仅有的比他的生命更重要的人。一个是与他相处了十四年的伴侣戈登,一个高大英俊的经纪人,与他共同生活的人。但在三月的一个夜晚,一个醉酒的司机把车开得飞快,一阵金属与人体的剧烈碰撞声之后,戈登便躺在了太平间。在令人尴尬的葬礼上,戈登的双亲顽固地拒绝了他的眼泪。
他一度打定主意要结束自己处于无边悲痛中的生命,但他的哥哥麦克似乎洞察了他的想法,赶来与他同住了一个星期,开导他渡过了这个难关。
自他们在伊拉克的孩提时代起,他就一直像崇拜英雄般地崇拜着他的哥哥,后来在英国赫特福德镇郊外的海利伯雷公学学习期间也一直如此。
麦克在各个方面都一直比他强。肤sè黝黑对比他的苍白,身材jīng瘦对比他的肥胖,性格坚强对比他的懦弱,反应敏捷对比他的迟缓,做事果决对比他的胆怯。此时此刻,坐在那辆商务轿车里,遥望着窗外美国马里兰州的景sè,他的思绪回到了与汤布里奇对抗的那场橄榄球决赛,麦克将就此结束他在海利伯雷五年的学习生活。
当比赛结束两支球队走出赛场时,特里一直站在用绳索分隔的通道旁边微笑着。麦克伸出手帮他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嗨,我们赢了,兄弟。”麦克说。
后来,当终于要告诉哥哥他现在确定自己是一个同性恋者时,特里已经紧张得浑身都没了力气。那时候,哥哥麦克是伞兵部队的一名军官,刚结束马岛战争返回英国,他想了一会儿,然后宽容地微笑着,引用电影里的经典台词宽慰他:“嗯,谁都不是完美的。”
从那个时刻起,特里就开始无限崇拜他的哥哥。
※※※
在美国的马里兰州,太阳正在下山。在同一时区的古巴,太阳也在西沉。位于这个岛国东南部的关塔那摩半岛,一个人铺开他的祈祷毯,面朝东方跪了下来,开始祈祷。在囚室外面,一个美国大兵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这一切他以前都见过,见过很多次了,但他接到的指示是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媒体通常将这里称为关塔那摩湾。那个在祈祷的人已经在这里关押了将近五年了。以前被关在x光营,现在转至d营,他已经熬过了早期的折磨和痛苦,从没有发出过一声哭喊和尖叫。他已经忍受了对他的肉体和信仰的多次羞辱,从未吭过一声。每当他盯着施bào者时,即使是他们也能看出从他的黑胡子上方那双黑眼睛里射出来的满腔仇恨,于是他遭到了更多的殴打。但他从来没有屈服。
在“胡萝卜加大bàng”的时代,当牢房里的囚犯被鼓励去检举揭发其他囚犯以换取优待时,他始终保持沉默,因此没有获得优惠待遇。鉴于这种情况,其他囚犯纷纷告发他以获取特殊待遇,但即使这些诬告都是凭空捏造的,他也从不理会,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监狱管理处里已经塞满了关于这个人的厚厚的卷宗,审讯官视之为自己的业绩。但里面记载的几乎都不是他的口供。几年前有一位审讯官曾以人道的方式对待他,他彬彬有礼地回答了提问。这才有了一份勉强看得过去的报告。
但问题依然存在。没有一个审讯官能听懂他的母语,所以审讯时译员必须寸步不离。但译员也有他们自己的日程安排。他们往往能从一些成功的审讯中得到一些好处,因此就对审讯的翻译工作挑挑拣拣。
四年以后,在做祈祷的那个人被认为是不合作的、顽固不化的。二○○四年,他被转移到了海湾对面的e营。这是一座终年与世隔绝的地牢。这里的牢房更小,四周只有白sè的墙壁,放风只能在夜间进行。整整一年,那个人没有见过阳光。
没有家人为给他争取自由而四处奔走,没有任何政府要打听他的消息,没有任何律师要为他申报上诉。同牢房的囚犯们被他搞得jīng神错乱,只能被转移出去接受治疗。他还是默默地待着,默诵他的。这一天,正当他在祈祷时,囚室外面的卫兵换岗了。
“该死的阿拉伯人。”下了班的那个卫兵说。
但换岗的卫兵摇摇头说:“不是阿拉伯人,他是一个阿富汗人。”
※※※
“你怎么看待我们刚才的那个问题,特里?”是本·乔利。他从遐想中回过神来,凝视着坐在商务车后座里的马丁,问道。
“似乎有点棘手,不是吗?”特里·马丁回答,“你留意过我们那两位密探朋友的脸sè了吗?他们觉得我们只是确认了他们的怀疑,但现在我们就这样离开他们肯定很不满意。”
“可是也没有其他结论了。他们只能自己去刺探这个‘伊斯拉’行动的详情。”
“该怎么做呢?”马丁问道。
“嗯,我已经和他们打了很长时间的交道了。自以来,我一直在尽力为他们提供关于中东事务的咨询。他们有许多途径:内部情报来源、投诚的特工、窃听、密码破译和空中侦察,而且电脑能提供很多帮助,过去需要几周时间才能完成的数据交叉核查,现在只要几分钟就能完成了。我猜想他们会tiáo查清楚这件事,并能够阻止它。请别忘了,一九六○年,加里·鲍尔斯驾驶着我们的空中侦察机曾在苏联斯维尔德洛夫斯克上空被击落,而到了一九六二年,我们的u2飞机拍摄到了古巴导弹的照片,这一路走来我们已经有了不少的长进。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吧?”
他因自己的年长而自嘲地微微一笑。特里·马丁点点头。
“也许他们在‘基地’组织内部有人。”马丁提示道。
“我怀疑,”年长的乔利说,“如果在内部有那么高层的人,那么这会儿他早就把‘基地’组织领导层所在的方位报告给我们了,而我们则已经用jīng确制导炸弹把他们的老窝端掉了。”
“嗯,也许他们会派一个人渗透到‘基地’组织内部,摸清情况后报告回来。”
老人又摇摇头,这一次很坚决。
“算了吧,特里,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一个土生土长的阿拉伯人很容易变节,背叛我们。至于一个非阿拉伯人,那就更别提了。我们都知道所有的阿拉伯人都来自庞大复杂的家庭、家族和部落。只要询问一下家庭或家族的情况,这个渗透者就会露馅,就会bào露。”
“所以,他必须要有一份完美的履历。此外,他还必须看上去像他们,说他们的语言,而且最重要的是能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在祈祷时,只要有一个词发音不准,那些狂热分子马上就能听出来。他们一天祈祷五次,从来没有漏过一个节拍。”
“那倒也是,”马丁说,他知道他的提议已经没有指望了,但他还是沉浸在想象中,“不过可以找一个人学习,并编造出一个无法追查的家庭。”
“算了吧,特里。没有任何西方人可以混迹在阿拉伯人中而不被发现。”
“可我的哥哥就可以。”马丁博士说。这话一出口,他就追悔莫及。
还好,没事。乔利博士哼了一声,抛开这个话题,去看窗外华盛顿郊区的景sè了。在玻璃隔板前面,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的那两个脑袋都没有动静。他宽慰地松了一口气。汽车里的录音话筒应该没有打开。
但是他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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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中某些经文的分节标准有不同的主张,故专家对节数有近十种不同的说法,其中最少者为六千两百零四节,最多者为六千六百六十六节,中国明、清两代的穆斯林学者都采用后一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