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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塔

亚希子感觉到身体倒落地上。一旁有个柔软之物被压倒在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没有头绪。土石崩落的沙沙声响持续了好一会儿,不久又归于平静。

不知经过了多久,亚希子感觉有雪花飘落脸上。冷风吹动着她的长发。

外面——那里是车外。亚希子本能地爬向风雪吹来的方向。她感觉有个重物压在身上,本以为可能无法挣脱,但最后还是平安爬了出来。她感到浑身疼痛,但只有撞伤,似乎没有骨折。砭骨的寒风,令她脑中一片空白。四周黑濛濛一片,感觉不出有其他人的存在。有山林的气味、雪的气味、风的气味。远方吹来的风雪,带给亚希子莫大的冲击。这里是哪里?

是意外事故。发生事故了。她拉出压在脚底下的大衣,急忙穿在身上。不知道行李在什么地方。头发被雪花沾湿,旋即凝固冻结。

哇~~哇~~有个微弱的哭声钻进耳中。

是刚才坐我旁边的那名婴儿。在哪里?他母亲呢?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在?有人能出声吗?有没有人啊!”

亚希子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被呼号的风声掩盖。

她逐渐明白自己现在处境的险恶。

该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生还吧?这里究竟是哪里?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被留在深山野岭里?而且在这种恶劣的天候下?

亚希子陷入极度恐慌。黑暗比什么都来得可怕。就算再怎么聚jīng凝视,一样伸手不见五指。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分不清哪边才是马路。

讽刺的是,就在这时有个火苗燃起。那是在巨大的山林中,渺小得可怜的微弱火光。火苗在亚希子面前逐渐燃烧成熊熊烈焰。

在火光的照耀下,亚希子目睹了令她难以置信的一幕。

巴士有三分之二被压得支离破碎。看来是悬崖坍塌。有颗像半台巴士那般大的巨岩,沉沉地压在巴士上。亚希子能逃过一劫,可说是奇迹。只有亚希子坐的那一排后方座位没被压垮。

这么一来,必死无疑。亚希子面对此种惨状,哑然失声。

微弱的哭声再度响起。亚希子踉踉跄跄地走近刚才爬出的地方,找寻那名婴儿。她伸手在哭声传来的方向摸索。

亚希子感觉土石即将再度崩落,为之毛骨悚然。也许土石仍在崩落。她不自主地作势欲逃。这时,一股刺鼻的味道送入鼻端。

是汽油。

亚希子为之愕然。这样也许会引发大火。

火势渐趋猛烈,被压扁的车内光景浮现任火光中。有某个东西在动。

“唔……”

耳中传来呻吟声。有人!婴儿的哭声仍未停歇。

“有人吗?要撑下去啊。”

亚希子忘了起火的事,大声喊叫。

“哇~~”

婴儿的哭声变得响亮。因为有人将他推出了车外。

火舌不断窜升,眼看就快要爆炸。

亚希子抓住包在婴儿身上的包巾,使劲往外拉。手中感觉到的,是软若无骨的轻柔重量。

亚希子看到一丛沾满血wū的头发。她发现是那名年轻妈妈,心头为之一震。

“太太,你振作一点。”

亚希子想撑起压在这名母亲身上的铁片,但不管再怎么使劲,它仍是文风不动。她感叹自己的无力。

“我的孩子……”

传来一个低语般的声音。亚希子将耳朵贴近地面。从压扁的座位下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向那名婴儿。

“我的孩子,拜托你了。”

那只手的动作停止。话语也随之戛然而止。

“啊——”亚希子抱紧婴儿尖叫。她听见火花爆裂的声响,地面再度传来隆隆声响。

亚希子一面呐喊,一面抱着婴儿,想要快步跑离那辆巴士,踉跄欲倒。

伴随着“轰、轰”的剧烈声响,烈焰爆炸,许多碎石也随着这声巨响滚落到巴士上头。

亚希子在濡湿的道路上奔跑,不住地喘息。远离火焰后,侵肌裂骨的寒意登时渗入全身每一寸肌肤。回头一望,像渔火般的火焰,浮现在幽暗的山峦中。

那是极尽悲凉凄楚的火焰。双手已冻僵,泪水不停地夺眶而出。虽然幸免于难,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三更半夜被放置在荒郊野外,甚至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意外。我会在这座幽暗的深山里,孤立无援地活活冻死吗?强烈的绝望感重重压着亚希子的xiōng口。这时,她猛然发现婴儿停止了哭闹。虽然将孩子抱在大衣里,但仍是寒气bī人。现在既没牛nǎi,也没有毛毯。大雪化为冰川,毫不留情地朝脸面直刺。从脚踝开始失去知觉。刚从巴士内爬出时并未发现,似乎是在巴士翻车时扭伤,现在已开始隐隐作疼。

这么晚了,会有其他车辆经过吗?如果是长途卡车,应该会经过吧?要是现在有手机就好了。到底要走多远,才会到达有人烟的地方?要走上几公里远,才能到达有灯火的地方?

极度的绝望,使思考能力逐渐麻痹。

亚希子茫然仰望幽暗的夜空,独自哭泣。

哎,悲惨的人世。就算每天不停地努力赚钱,一样在转瞬间被夺走一切。管你吃饭、工作、心里爱的是谁,一切就这么轻易地化为乌有。就算我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

头发因沾湿而结冻,寒冷令亚希子渐感头痛欲裂。

真想早点解脱。忘掉一切,好好睡上一觉。

意识逐渐模糊。

“呜。”怀中的婴儿手脚在挣扎着。亚希子猛然醒来。

蓦然间,她看见黑暗中有某个东西在闪烁。

是村落。山崖下有村落。

可是,要走多远才能到达那里呢?若是绕着山路往下走,村落的亮光马上会从眼前消失。

要是能飞到那里就好了。

这时亚希子骤然想起,我在梦里明明就能够在天上飞啊。要是能一口气飞到那里,就能得到援助。

怀中的婴儿开始哭闹。但他的动作有气无力。在这种冰天雪地下,体温被快速夺走,撑不了多久。亚希子脑中浮现那名母亲自皙的手。

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救救这个孩子,绝不能让他死在我怀里。可是,我该怎么做才好。

亚希子再次含泪凝视眼前村落的灯火。

真想飞。好想飞到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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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瞬间,她蓦然感到意识飞向远方。

也许是我快要昏厥了。不行,现在要是昏倒,必死无疑。

然而,此时却有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冲劲涌上,并且急速攀升。仿如乘坐云霄飞车般,感觉重力压在身上。

有事情发生!

亚希子睁开眼睛。

她抱着婴儿,身处黑暗中。上下左右尽是一片漆黑。雪花在黑暗中静静飞舞。感受不到寒意,也不觉得疼痛和疲惫。

这里是哪儿?

亚希子蓦地朝脚下望去。只见遥远的底下,有亮晃晃的火光。是刚才发生事故的那座山。落石坍塌的道路上,被压垮的巴士正燃烧着烈焰。

对了,那个村落呢?

亚希子目光一转,小村落登时出现眼前。所有景致尽收眼底。她望见位于山峦对面的市街,以及向前无尽绵延的道路。

亚希子此刻内心极为平静,连她自己也感到很不可思议。脑中清朗空明。

啊,我果然会飞。感觉似乎很早以前便已知道这件事。

过去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从前我也曾像这样在空中飞翔。长大以后也是。为什么我会忘了呢?是高中时代的事。就是那时候。当时我也像这样在空中飞舞。和她一起。

春田记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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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起我们了吗?”

亚希子转头一看,只见春田记实子就站在黑暗中。脑后的长发被风吹向一旁。

她浮现在雪花纷飞的幽暗中,和亚希子一样。

“当时你也会这样问我,对吧。”

“没错。可是你不愿想起过往。当时时机仍未成熟。”

“在我很小的时候,也曾像这样飞翔。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那座黑塔又是什么?”

“那是你刚出生不久的事。当时有一场严重的意外。一起发生在深山里的列车事故,同是在这样的深夜里。有许多常野族人在意外中丧命,包括你的双亲。事故发生的时间和地点,偏偏是如此不凑巧。世上有些场所,是我们族人无法发挥力量的地方。远耳和远目都无法准确找出出事的地点,所以没人能前往救助。”

亚希子感到心中的迷雾消散,豁然开朗。

没错,就是这样。我是常野一族的人。

先前我一直佯装没有发现,否定这一切。对此视而不见。例如掉落的糖罐、碎裂的悬吊广告、倒落的观叶植物。

“那座黑塔,是大家共同合力建造的。唯有在事态紧急时,才会建造那座高塔。例如要寻人,或是等待某人来临时,便会凝聚众人的力量,合力建造。”

那座寒冬时建造于枯田中的黑塔,众人用它来找寻同伴遭遇事故的地点。因此,你才会受它吸引,感到如此恐惧——

“你的双亲也都是常野一族。而且他们具有多种特殊能力。正当众人期待他们展现能力的时候,偏偏遭遇那样的意外,不过你真的很不简单。你的事迹至今仍在我们族人当中传为佳话。一名襁褓中的婴儿,竟能独自一人飞回黑塔。如此遥远的路程,就算是鹤老师也得花上好几天的时间。”

“你也坐上了刚才那辆巴士吧?”

“没错。我知道那辆巴士会遭遇意外。今天早上美耶子警告过你,但你好像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说,那位从事选举宣传的女子?”

“嗯,她预见了巴土起火燃烧的景象。”

“她也是常野一族对吧?看来大家都在我的身边。为什么不直接对我明说呢?”

“当时就算向你解释,你也不会懂吧?因为你被一对普通的夫妇收养,所以鹤老师将你的能力封印。不过,比我们都还拥有更多能力的你,逐渐解开了自己被封印的力量。我知道你最近因为诸事缠身,脑中一片混乱。不过若你不靠自己去想起这一切,我们也只能一筹莫展。你坐上那辆巴士,不论是对我们还是对你,都是一种赌注。”

“怎么会这样!那么多无辜的人们丧生,我们却只能袖手旁观?”

“除了和我们有关的事以外,我们都不能chā手。我们能做的事毕竟有限。”

“和我们有关的事……”

亚希子猛然忆起。

如果我当时没有迟到的话——要是能争取到我回车内拿钱包的那五分钟的话。

“只要能回到过去就行了。”

亚希子望着记实子。

“请赐给我那五分钟!”

亚希子感觉自己好似坠入地狱般,醒来后发现,巴士正驶向休息站。休息站的商店宛如不夜城般灯火通明,濡湿的柏油路因灯光而闪烁摇曳。

亚希子为之一惊,伸手放在玻璃窗上。

没错,是先前我延误五分钟的那个休息站。

回头一看,身旁那对母子正睡得香甜。

“现在休息十分钟。十点整出发。请各位乘客准时上车。”

驾驶对着麦克风轻声说道。

亚希子起身离席。才刚迈步便忽然想起,她赶紧从手提包内取出钱包,放进大衣的口袋里。

坐在她前座的记实子,诧异不已地望着她。

“我从未见过这种事。你竟然能让时光倒流。真是前所未闻。”

“你看着,我五分钟内就会赶回来。”

亚希子奔向厕所,在自动贩卖机前买热可可时;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这五分钟攸关这辆巴士的命运。

亚希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车上,记实子向她颔首示意。

九点五十七分。

“各位乘客,听说秋田县内目前风雪强劲,所以我们提早出发。”

驾驶不急不徐地对着麦克风如此说道,关上车门。

亚希子心里松了口气,整个人靠在座椅上。

她第一次做这么可怕又累人的工作。

然而,她感到体内燃起熊熊烈火,有一股不断涌上心头的兴奋情绪。然而,疲惫也像涨cháo般频频向她袭来,亚希子仿如被拖进黑暗的地底,连作梦的力气也没有,沉沉入睡。已许久未曾如此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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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再过二十分钟左右,便可抵达秋田车站。各位乘客辛苦了。”

亚希子感觉到些微光芒,睁开双眼。风雪已然止歇,窗外是迎接黎明的街景。

那名婴孩从睡梦中醒来,开始轻声哭泣。孩子的母亲揉了揉双眼,取出nǎi瓶。

亚希子感到内心祥和,静静凝望着每个从睡梦中醒来,对旁人漠不关心的乘客们。

难道这只是一场梦?做了一个真实而又不可思议的梦。

正当她心里做如是想时,记实子从她前面的座位站起,转头望着亚希子。

“早安。”

记实子如此说道,投以嫣然一笑。

亚希子也随着露出笑脸。

巴士驶进终点后,站务员们纷纷向巴士跑来。

“啊,是康先生。”

“真的耶,是康先生他们。”

“他们平安抵达了!”

现场一阵哗然。乘客们不解地面面相觑。

“怎么了?干嘛这么隆重地迎接啊?”驾驶打开车窗,一派悠哉地出声向朝巴士奔来的同事们喊道。

“你还问呢。昨晚半夜,发生了很严重的悬崖坍塌。岩石滚落一地,整条道路完全被阻断。当时你们正好通过那里。”

“这我倒不知道。”

“真是谢天谢地啊。”

驾驶的家人似乎也很担心,早已等候多时。孩子和老人们纷纷以一脸放心的神情走近。

“好险。我什么都不知道,睡得跟死猪一样。真可怕。”

“捡回了一条命。”

捧着一只大运动背包的学生从车上走下。

亚希子向那名婴儿挥手。虽然婴儿还小,可能还看不见她。

孩子的母亲抱起他,穿上大衣,向亚希子点个头,就此步出车门。

“要回你家吗?”

亚希子在候车室放下行李,一旁的记实子向她如此问道。

“我妈会搭早上第一班巴士到这里接我。大概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我们两人会直接赶往医院。”

“这样啊。”

记实子在亚希子旁边坐下。就像拥有多年情谊的挚友,两人之间有一股亲近感。

拯救车上乘客的那份安心感,只停留了短暂的片刻,亚希子的内心又开始慢慢封闭。爸爸、妈妈……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

亚希子喃喃低语。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执着于这种问题。为什么我就这么别扭?再过三十分钟,就非得和他们两人见面不可了。

记实子悄悄握住她的手。亚希子感叹地低语道:

“我该如何是好?我就是拿自己没办法。他们养育我,视如己出,但我脑中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无论我再怎么想清除这个声音,它仍是挥之不去。我心里有这样的念头,根本没脸见他们。我父亲明明已经来日不多了。世上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女儿。”

“你握紧我的手。”

记实子以平静的声音轻柔地说道。亚希子惊讶地抬起头。记实子那对乌黑的双眸,正专注地望着她。

“我之所以来这里,并非只是为了和你一起搭那辆巴士。我已经将你父母‘收藏’好了。我现在要让你看看,他们是如何含辛茹苦地将你养育成人。”

平静的声音在亚希子脑中响起,四周骤然转为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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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飕飕。

山里可看见被压扁的列车翻覆一地,兀自冒着黑烟,车厢像堆叠的薪柴般层层相叠。

四周躺着无数名死者。

喂~~喂~~

令人间之动容的声音,乘着寒风传向四方。罹难者的家属明知已不可能有生还者,仍是不停叫唤着死者。

西冈~~西冈~~

一对年轻夫妻脸sè惨白地四处行走。是爸妈。两人都很年轻。

西冈。

逐一确认死者长相的矢田部修二,发出一声悲鸣。那是并肩躺在一起的一对男女。

呜呜呜,太悲惨了,前些日子我们才在车站道别。

修二趴在遗体上嚎啕大哭。妻子深雪也掩面而泣,但这时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猛然抬头。

老公,亚希子人呢?亚希子她怎么了?

两人以绝望的表情面面相觑。在这种情况下,也许连遗体也寻不着。

这时,远处蓦然传来婴儿的哭声。

那是……

两人就像是受到指引似的,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真是奇迹,孩子竟然挂在树丛中。想必是因为冲撞的劲道飞出了窗外。她全身毫发无伤,充满活力。

老公,你看这衣服,是亚希子没错。

啊,真的呢,真是奇迹。

周遭的人们纷纷跑来,为这个凄惨现场所出现的奇迹感到高兴。

你们认得这个孩子是吗?

是的,她是我朋友的孩子。他们到我家拜访,却在前往下个目标的路上遭逢事故。我的朋友说过,他没有亲人。如果可以的话,这孩子就暂时由我来照顾吧。

那真是太好了。如你所见,我们现在正乏人手照顾这名婴儿。请告诉我你的住址。

接着场景更换。来到亚希子熟悉的家中。房子仍相当崭新。父亲是个手艺好、脾气大的木匠。当时刚盖好自己的房子。

老公,西冈夫妇不是说过,他们两人都没有父母吗?那我们可不可以收养这个孩子?

深雪抱着婴儿,战战兢兢地说道。

不可能。想想你自己的身子。你身体太虚弱了。

修二语气坚决地应道。深雪的胎盘不稳,会多次流产,所以修二要她放弃生孩子的事。

深雪仍一再苦苦央求。修二只是冷淡地告诉她,你没办法负荷。

小宝宝也许是知道自己已没有了父母亲,整天哭个不停。每次孩子一哭闹,就得起身哄孩子,或是喂她喝nǎi,这对略带贫血的深雪而言,是很吃重的工作。过没多久,她已感到头昏眼花;尽管脸sè苍白,但她仍勉力起身将亚希子抱在怀里。小宝宝的重量不轻。她不停地啼哭,看起来就像快要从深雪纤弱无力的臂膀中飞出似的。修二再也看不下去,放声怒吼。

你看,这孩子也知道你不是她的亲人,所以才会一直哭个不停。她又不是小猫小狗,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养大的。你现在不是已经感到头昏眼花了吗?你就连抱孩子的力气都没有,要拿什么来养这孩子。快点死了这条心吧!

然而,深雪仍是抱紧孩子不肯放手。她双肩震颤,泪水扑簌而下,但仍不停摇晃着手中的孩子。妻子的顽固,令修二感到震惊。自结婚以来,面对一身工匠臭脾气的丈夫,妻子从未有过半句牢sāo和怨言。修二伸出手。

来,让我抱抱看吧。因为你的手掌太小,会让孩子感到不安。

嗯。

放在修二硕大的手掌中逗弄后,亚希子终于停止了哭泣。两人整夜就这样靠在一起,不停哄弄怀中的婴儿。

我们决定收养这个孩子。她是西冈的遗孤。而且我们也膝下无子。

数天后,来了一对姓春田的夫妇以及一名老人,自称是西冈的远房亲戚,修二当时对他们这般说道。

春田夫妇互望了一眼。那名个子娇小、膝盖微弯的老人,则是静静望着修二和深雪。

鹤老师,怎么办?春田夫妇向老人问道。

就由他们来照顾这孩子吧。他们没有问题,亚希子会过得很幸福。

那名老人轻轻抚摸亚希子的额头。亚希子的力量就是在那时被封印。

接着又切换到另一个场景。亚希子三岁。

外头正吹着bào风雪。今年冬天最大的寒流正笼罩着全县。修二花了半天的时间,好不容易才从位于角馆的工地回到家中,深雪红着双眼迎接他进门。

亚希子始终高烧不退。

她虚弱无力地躺在棉被下,全身缩成一团,面sè如土。

听说整个市内都是积雪,车子无法动弹。怎么办?这么一来,医生没办法赶过来,我们也无法带她去就医。

亚希子、亚希子。

修二在亚希子耳边叫唤,但亚希子没有回答。

深雪,拿烧酒来。我带她去医院。

这怎么行呢。现在外头正吹着bào风雪,完全看不见前方,而且从刚才起风势就有增无减。你没办法走到医院的。你千万别这么做。

修二喝了口酒,将亚希子抱在臂膀中,在漫天风雪下奔驰而去——

亚希子高烧已退,正沉沉地睡着。一旁的修二正和医生喝着温酒。

话说回来,你可真是胡来。一个不小心,你们父女俩就一起同登西方极乐了。

医生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

说起来还真不可思议,我一抱这个孩子,便感到全身暖烘烘的,双腿健步如飞,就像长了翅膀似的。

嗯~~你已经很有作父亲的架势了。

下一个场景,是在初夏的山里。亚希子当时就读小学。修二和深雪向一座黑sè的墓碑供上鲜花,两人合掌膜拜。亚希子在周围蹦蹦跳跳。

四周虽是一片荒烟蔓草,但此地正是当时的事故现场。

妈,我们去买丸子回家吧。

亚希子一脸无聊地紧缠着深雪。修二出言提醒她。

喏,亚希子,你也一起来膜拜。有你很重要的人在这里。

亚希子缩着身子,乖乖地合掌膜拜。

虽然心里有这种念头有点罪过,但是西冈先生,我很感谢你们。

深雪悄声低语。修二也微微点头。他开始对石碑说道。

西冈,亚希子也已经长这么大了。她和你一样,是个坦率的好孩子。你不用担心,我会连同你的份一起好好养育她。

修二和深雪搂着亚希子,缓缓离石碑远去。

蓦然回过神来,亚希子发现自己独自坐在车店的长椅上,泪流满面。

仿佛会化解一切的温热泪水。

泪水的前方,有一名娇小的女性正走下巴士,朝她走来。这名女性的身影,与刚才记实子所呈现的影像中,那名抱紧婴儿、潸然泪流的年轻女子相互重叠。

“妈。”亚希子迅速冲出候车室。

<er h3”>13

“嗨,亚希子,你来看我啊。真抱歉,你那么忙,还要你赶回来。”

消瘦许多的父亲,意外地以开朗的神情相迎。亚希子感觉全身的紧绷全部瓦解。父亲的表情宛如已放下一切,显得无比轻松。原本chā在身上的许多管子也都已拔除。听说这是父亲自己提出的要求。

“爸,对不起。对不起。”

父亲似乎已从亚希子的这番话当中明白一切。

“对不起,要是我早点告诉你就好了。害你那么难过。”

“不,已经没关系了。你们两位才是我的父母。”亚希子摇着头说。

父亲莞尔一笑。

“不用这么说,不管有几个父母都没关系。父母多,又不会有什么困扰。你是我们四个人的孩子。”

“呵呵,说得对。一点儿也没错。父母多,又不会有什么困扰。”

三人齐声而笑。这时,父亲的视线蓦然望向远方。

“亚希子,你已经长大了。这么一来,我也能放心地去见西冈了。”

父亲在临终时,由衷地展现宽心的欢颜。

行完葬礼后,亚希子回到家中,和母亲一同喝茶。

“妈,我想继续在东京工作一阵子,你觉得呢?”

“很好啊。你就放手去做吧。”

“妈,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住?我们两个人一起工作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说什么傻话。从明年起,有两名留学生要到我们家里寄宿呢。”

“咦?”

母亲tiáo皮地笑着。

“你没发现吗?你看看我们家。你爸爸这一年来,身体状况好的时候,总是找时间替这栋房子进行改造,好让县内的农业研究生寄宿。因为在明年春天前,我就能取得日语教师的资格。老实说,到时候就算你回来,也没房间让你住了。”

“怎么这样。我都不知道呢。”

亚希子听得目瞪口呆。

母亲吃吃地笑着,忽然一脸认真地望着亚希子。

“我知道你是个特别的孩子。不只是西冈夫妇,大家也都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你。今后一定有重大的使命在等着你去完成。你一定能实现你肩负的使命。”

亚希子为之一怔。有我所肩负的重大使命?我的能力,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er h3”>14

“好~~我们现在就来庆祝三宅笃当选,干杯!”

闹哄哄的事务所里,众人一同高举塑胶杯。

当义工的年轻人们,个个欢声雷动。附近的居民也纷纷跑来道贺。无党派的政治新人当选,可说是相当难得一见,各个媒体也争相前来采访。小小一间事务所门庭若市,被挤得水泄不通。

亚希子分发啤酒和果汁,感受着扑面而来的这股兴奋之情。

至于当选的三宅笃,本人倒是显得相当平静,独自一人静静坐在角落,望着周遭的欢腾。

“你倒是表现得很平淡嘛。”

亚希子悄悄走近阿笃,对他说道。

阿笃同样以其冷静的眼眸望着亚希子。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路才难走。我既没后盾,也无金援,将会有一场苦仗等着我,我早已有心理准备。”

“说得也是。不过,你终于取得入场的门票了。”

亚希子叹了口气,蓦然发现阿笃正凝望着她。

那是无比认真而神秘的表情。

“怎么了吗?”

亚希子感到不安。只见阿笃叹了口气。

“我现在总算懂了。”

“懂什么?”

“过去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和美耶子邂逅、与她结为连理、不知不觉间走上政治这条路。仿佛有人早已为我安排好一切。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会这样,这当中究竟有什么含意。”

“哦。”亚希子不明白阿笃这番话的用意。

“最后——我被指引来到常野。进入常野这个世界。这一切,都是以你作为最后归结的目标。我们做的这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辅助你。”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明明就什么能力也没有。”

亚希子苦笑道。我才没有那么了不起的能力呢。

“以后你就会明白。”

阿笃以深信不疑的口吻说道。他啜饮一口啤酒,转身面向前方。

“我现在强烈感受到所谓的缘分。矢田部小姐,你知道‘常野’一词的由来吗?那是不掌握权力、不聚党营私、经常在野的一种存在。听说这便是常野的含意。常野一族早在数百代以前,便散向四方的原野之中,但如今不知为何,可以感觉到他们正向中心凝聚。这与他们个人的期望与否无关,是众人被吸引走向某个cháo流。当中必定有某种必然性。今后,我们的世界或许将迎接某个崭新的局面。成为常野人必须在时代中挺身而出的世界。”

阿笃最后几句话,如同在喃喃自语。

亚希子听着他这番话,心里感到匪夷所思。到时候——

到时候,我究竟能做些什么?世界是一片未知的白茫。

<er h3”>15

尽管如此,亚希子最后还是回归一成不变的生活。

一早化好妆,冲出家门,在便利商店买好午餐,敲打着文字处理机,和青柳智子批评公司的不是——虽然近来常帮忙阿笃从事政治活动,和美耶子、记实子等常野一族的人聊天,多了不少事做,然而——最后还是同样回到一成不变的生活。

但亚希子心里明白。

自己正慢慢被推向某处。我正一步步靠近某个徐缓的cháo流中央。总有一天,我必须肩负起某项重责大任。

虽然不知何时才会发生,但亚希子深信,它总有一天会到来。对此,她并未感到害怕。因为她同时也注意到其他的事实。

我并非孤零零一人。我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运作之中。存在于漫长的时间与人们的行为所累积而成的世界上。我不能浪掷自己的人生——

这股cháo流将走向何方?而我又会随波冲往何处?

蓦然间,亚希子对工作的空档产生不安。她注视着文字处理机的黑sè画面。

也许日后会对这股cháo流感到害怕、踯躇不前。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而频频回头。到那时候就回去吧。回到众人等候的辽阔世界。昔日众人散向四方,如今欲再次聚集的原野——回到怀念的人们等候我的常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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