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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你得立刻下车。达席尔瓦在车上安排了两个人,是冲着你来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看起来你什么也不想说。”

“那是他们唯一不知道的细节了,其他的一切都已经约好了。”一阵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有恐惧,有如释重负,有虚弱,也有愤怒。也许这就是遭人背叛的滋味。但是我明白,我没有什么理由觉得他背叛了自己。是我先用一张风情万种、魅惑迷人的面具去欺骗他的,而他,试图在报复我的时候既不弄脏自己的双手,也不失去哪怕一丁点儿风度。用背叛报复不忠,这就是人生法则。

“既然已经到了西班牙,而且也知道了前无埋伏,后无追兵,也许我们应该找个地方过夜。明天早上我可以坐火车回去,你可以回里斯本。”我提议。

但是几秒种后,敲门声再次响起。很用力,很坚持。这可不是检票员敲门的方式。我一动不动地站着,背靠着门,决定不去理会。我想这一定是刚才餐车里那两个男人,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给他们开门。

我感觉到他手臂的肌肉一下子紧张起来,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更加用力了。

“他们拉响了警报。”他的语气变得更严肃,更不容置疑,“他们发现我们跳下来了。我们走,希拉,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我们走,希拉,我们走,得马上离开这里。”马库斯催促道。

他一边全神贯注地cào纵着方向盘,一边继续说话,希望自己的评论或解释能让我决定适时地补充一些信息。

“但是你找回了我的本子……”

车子已经开过了巴达霍斯和梅里达。自从穿越国境以后我们就一直沉默着,沿着坑坑洼洼的公路和罗马式的桥梁,一路播撒着互不信任的种子。

“你什么也不能带,希拉,没有时间了,火车马上又要开动了,如果我们不抓紧的话,就得跳下去了。”

“今天下午坎博阿来找我了。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里怀着巨大的恐慌,绝望地寻找人来保护他。他想了想,觉得找英国人会更可靠一些,因为之前他跟我们的关系相当好。他也不知道达席尔瓦到底在做什么交易,因为这个老狐狸连自己最亲信的下属都瞒着。坎博阿的恐惧让我开始担心你的安危。跟他谈完之后我就去了你的酒店,你已经走了。我赶到火车站的时候火车正好开动,远远地我看到达席尔瓦一个人站在站台上,还以为一切都没问题了。直到最后一刻我看到从火车的一个窗口里探出两个脑袋,他朝着那两个人做了个手势。”

我计算了一下距离和时间。还来得及跳下去捡起本子,但是重新跳上站台会非常费事,因为站台实在太高了,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自已跳上来。但不管怎么样也得试试,不管怎么样也得把本子找回来,我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到马德里,让自己这么多天的心血付之东流。这时我发现马库斯紧紧地从背后抓住我,把我从站台边缘飞快地推开,然后跳下了站台。

“完全不知道。”

我坚持着,继续寻找,直到在黑暗中发现了一样东西,“在那儿!那儿!”我尖叫着,试图挣脱他的手,指着某个方向,“那儿,在火车道上!”

等我回到房间的时候,窗帘已经拉上,床也铺好,一切都准备就绪,可以休息了。火车里的灯光逐渐熄灭,四周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不知不觉间,我们就要离开葡萄牙,穿越国境了。这时候我才感觉到这几天严重缺乏睡眠。前一天凌晨我一直在忙着记录信息,再前一天我去见了罗萨琳达。可怜的身体需要好好休息了,所以我打算立刻上床睡觉。

我打开手提行李,但是还没有来得及拿出任何东西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有人在敲门。

“我们不能走。”我急得团团转,用目光扫视着地面,“我找不到我的本子了。”

“什么手势?”

没错,我确实不想。

等确信已经没有人跟踪的时候,我才转身坐了下来,虽然呼吸仍然急促,但我骄傲地回答:

“几点了。”我终于问。

人群又开始sāo动起来,叫喊声、命令声、杂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还伴着狂怒的手势。

“我得先知道你到底是谁。”

我感到恐慌,同时又忍不住想哈哈大笑。苦涩而可怕的大笑。人的感情是多么奇怪,永远存在欺骗。马努埃尔·达席尔瓦的深情一吻就让我的意志开始动摇,以为他yīn暗的人格也许不至于此。但是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得知他早已下令结束我的生命,并趁着天黑把我的尸体从车窗里扔出去。犹大之吻。

“先到皇宫酒店找个房间。起床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套西服送去洗,再去买件衬衫。火车道上的煤屑已经让我面目全非了。”

“你不明白的,马库斯,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找到它,我不能丢下它。”

后半夜的时候我们穿越了国界。马库斯出示了他的英国护照,我拿出了我的摩洛哥护照。我注意到哨兵看了他一眼,但是没有提任何问题。没有发现达席尔瓦爪牙的踪迹,只有几个睡意朦胧的警察,无意在我们身上浪费什么时间。

我感觉到他抓住了我的胳膊,使劲地拽我,准备把我拖走。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跪在座位上往后看。在汽车lún子掀起的一阵尘土中我看到火车上的那两个人全力朝我们奔来。开始只落后几米远,但是很快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最终放弃了。一个先放弃的,他放慢动作停了下来,茫然失措,两腿分开,双手抱头,似乎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另一个比他多追出了几米,但是很不过也许应该告诉她,跟他说点儿什么。前一天晚上的某些片段、某些关键词。这对我们俩都有好处。对他来说,至少可以满足他的部分好奇心,而对我来说,也许可以像我希望的那样,证实自己对他的猜疑都是无稽之谈。

马库斯完全有理由询问为什么达席尔瓦想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把我除掉,因为前几天这个人还对我殷勤有加。他亲眼看到我们在赌场吃饭、跳舞,也知道我每天都坐着他的车进进出出,还在酒店的房间里收到他送来的礼物。也许他还在等着我说明自己跟达席尔瓦之间的关系,或者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透露一些线索能让他明白为什么在我即将离开达席尔瓦的国家和生活的时候,他还要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对付我。但是我一句话也没说。

“这是我这辈子画出的最好样板。”

“看在上帝的分上,夸记什么该死的本子。”他生气地喊,“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希拉,他们要杀了你!”

我还是没有看他,目光仍然集中在窗外,等待着合适的机会下车。“去我们公司。”他回答道,“我们在马德里有办事处。”

在小小的车里,我们两人的中间,悄然出现了另一样东西,虽然看不见,却真真切切:相互猜疑。

我仿佛一下子掉进了一个深深的黑洞里,梦中还在动荡不安地重温着最近发生的一切。挥舞着大刀追杀我的男人,毒蛇漫长而cháo湿的吻,钨矿的女人们在桌子上跳舞,达席尔瓦数着手指头,坎博阿在哭泣,马库斯和我,在黑暗中沿着得土安摩尔人社区中杂乱的小巷狂奔。

我没有欺骗他。我是真心地感谢他。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软化,也没有因为我假装的天真纯洁而感动。

他捡起我的一只鞋子递给我,又捡起了另一只。我把它们拿在手里,但是没有穿上,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另外一件事情上。这时候火车站站长正因为我们的行为带着狂怒的表情大声叫骂,工作人员已经围到了我们身边,发表着各自对这场事故的看法。两个乞丐好奇地上来围观,很快、酒馆的老板娘和一个年轻的服务员也加入进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抱住他的右胳膊,挤在他身边缩成一团,感受着他身上的热量。

马库斯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

“坎博阿给你送兰花的时候的确起了疑心,所以他悄悄地躲了起来,想看看写字台上那顶帽子的主人到底是谁。于是他看到我走出了你的房间。他对我很熟悉,因为我以前经常去达席尔瓦的办公室。然后他就带着这个消息去找达席尔瓦,但是他的老板不肯接待他,说是正忙着其他重要的事,明天再说。坎博阿今天才有机会告诉他。当达席尔瓦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都快气疯了。他立即把坎博阿辞退了,然后就开始行动起来。”

“当然,我当然记得。”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门房从楼里出来,走向牛nǎi店。我们可以进去了。“为了防止你再次逃跑,我先请你吃早饭。”我说着,迅速打开了车门。他抓住我的胳膊想要拦住我。

“现在他已经确信你是受人指使去接近他的,并怀疑你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外国时装师,偶然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你接近他是为了tiáo查他的某些事情,但是因为坎博阿的报告,他错误地以为你是受我的指使。不管怎么样,他不希望你把这些东西泄露出去。如果可能,最好杀人灭口。”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宁愿装出一无所知的态度,来掩盖自己的思绪。直到我的沉默让两个人都无法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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