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当初是希尔加斯激励我去做这件事,并把我放在一个令人眩晕的万丈深渊的边上。也是马库斯把我从一辆已经开了的列车上带了出来,挽救了我的生命,没有他的及时帮助,也许我都活不到回忆这一切的那一天。这些都没错。但是我用自己的勇气和毅力圆满完成了这项任务,这也是事实。我所有的恐惧、辗转不眠和孤身一人的拼搏终于修成了正果。不但为战争中的情报部门捕获了有用的信息,最重要的,是向自己和周围的人证明了自己,证明了我究竟能前进到哪一步。
我终于了解了自己的能力,我也终于明白,是时候摆脱盲目地遵从他人为我安排的命运了。希尔加斯突发奇想把我派到里斯本,马努埃尔·达席尔瓦想要除掉我,马库斯·洛根赶来救我。我就像一个木偶一样,在他们手中传来传去,他们希望我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管是把我推向荣耀,还是把我推下地狱,所有的人都在为我作决定,并把我当成一枚棋子随意安chā。没有人跟我推心置腹,也没有向我表明过他们的真实意图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我要掌握自己的生活,选择自己的路,并决定跟谁在一起,如何走完我的人生。虽然漫漫前路上还会遇到很多坎坷与挫折、激流与暗礁、风险与泥潭,我几乎可以确定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未来,但也不该再盲目地踏上下一段旅程,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走在哪里,不知道每天早晨醒来会遇到什么样的风险,简言之,无法掌控自己人生的方向。现在是时候改变这一切了。
这三个男人,马库斯·洛根,马努埃尔·达席尔瓦和艾伦·希尔加斯,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而且很可能谁都不自知,让我在短短几天内成长了许多。也许我早已经在缓慢地成长,只不过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新状态。也许我这辈子不会再见到达席尔瓦了,但是希尔加斯和马库斯,我相信自己还需要跟他们近距离相处很长时间。尤其是马库斯,我多么渴望他能一直像今天早晨那样亲密地陪伴在我身边。那种身体与心灵的交会,现在想起来我还禁不住发抖。但是首先我得在两件事情之间划清界限。清楚又一目了然,就像划出地界,或者在地上用粉笔画出横线一样。
回到家后,我发现了一个信封,有人从门缝底下塞进来的。信封上是皇宫酒店的标记,里面有一张手写的卡片。
“我回里斯本了。后天早上再来。等我。”
我当然会等他。只花了两个小时,我就准备好了在哪里、如何接待他。
那天晚上我再次违背了上司的指令,而且这次毫无内疚和不安。下午,当花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在希尔加斯面前详细讲述了达席尔瓦别墅中的那次派对以后,我又询问了他在跑马场事故的第二天他跟我提起的那份名单现在处于什么状态。
“没有任何变化。据我们所知,暂时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这就意味着我的父亲还在亲英派的名单里,而我还在亲德派一边。真是遗憾,因为我们的人生道路刚刚又有了交叉。
我没有提前通知就出现了。一进入门廊,旧日的yīn影就在心头激荡,让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我和母亲惴惴不安地走上同一段楼梯。幸运的是,我的情绪很快就稳定下来,而那些令人痛苦的苦涩回忆也一起消失了,因为我不想面对。
给我开门的佣人跟老赛尔万达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我要见阿尔瓦拉多先生,现在。我有急事。他在家吗?”
她点了点头,困惑地看着我。
“在书房吗?”
“是的,可是……”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我就走了进去。
“不需要向他通报了,谢谢。”
他看到我很高兴,比我想象中还要欣喜得多。在去葡萄牙之前我给他送了一个简短的口信,告诉他我要出门,但是他对此表示意外和不解。他一定在想,这太突然了,跟那天在跑马场的晕倒事件相差无几。知道我已经回来,他终于放心了。
书房跟我记忆中的样子别无二致。也许书桌上的书和文件堆得更多了,日记、信、一摞摞的杂志。其他跟几年前父亲和母亲与我见面那天一模一样,那是我们三个人第一次聚首,也是最后一次。那个遥远的秋天傍晚我来到这里,充满了紧张,对未来一无所知,在这个陌生人面前拘谨而茫然。将近六年之后,我已经自信得判若两人。为了建立这份自信,我经历了人生的磨难,经历了艰苦的工作,一路走过无数的坎坷和热望,但是如今,它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个印记,再没有什么能让我失去自信。风再肆虐,未来的日子再艰难,我也知道自己将会有足够的能力和勇气去面对一切,抵抗一切。
“我想请你帮个忙,冈萨罗。”
“你说吧。”
“帮我组织一次五人聚会,一个很小的私人派对。就在这里,在你家里,星期二晚上。你,我,还有另外三个客人。您负责直接邀请其中的两位,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也在其中。不会有问题的,因为你们认识。”
“那第三个客人?”
“第三个客人我来负责。”
他毫不迟疑地答应了,没有提任何问题。虽然我行踪不定,而且一直使用着虚假身份,但是他似乎对我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几点?”他简单地问。
“我下午就来。你不认识的那个客人六点钟到。在其他人出现之前我得先跟他谈谈。我们可以在你的书房见面吗?”
“当然,你随意。”
“好极了。那麻烦你约另外两个客人八点到。还有一件事,如果我让他们知道我是你的女儿,你不会介意吧?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不会传出去的。”
他没有立刻回答,但我看到他的眼里闪现出一丝异彩。
“那将是我的荣幸与骄傲。”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关于里斯本,关于马德里,还有其他一些话题,一些保险无误的话题。然而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惯常的谨慎却让他终于忍不住发问。
“我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资格干涉你的生活,但是,希拉……”
我转过身去,拥抱了他一下。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到下星期二你就会明白的。”
马库斯如期而至。我在他的酒店里留了一个信息,正如我预料的那样,他顺利收到了。他完全不知道这是谁的地址,只知道我在那里等他。我确实在那里,穿着一件长及脚面的红sè丝绸褶皱连衣裙,雍容华贵。化着jīng致的妆容,露出长长的脖子,黑sè的头发梳成高高的发髻。我在等待。
他穿着礼服,形象无可挑剔,衬衣浆洗得笔挺,经过千锤百炼的身躯伟岸挺拔,而他经历的那些艰难险阻很多是不可告人的,或者说是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向我透露过的。听到门铃响,我亲自跑去开门,问候时各自努力掩饰着心中的柔情。从他最后一次匆匆离去开始,两颗心终于开始靠近,甚至可以说亲密无间。
“我想向你介绍一个人。”
我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进了客厅。
“马库斯,这位是冈萨罗·阿尔瓦拉多。我让你到他家里来是为了让你知道他是谁。也为了让他知道你是谁,在他面前说清楚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他们礼貌地互相问候。冈萨罗叫人给我们上了酒,我们三个闲聊了一会儿,几分钟以后,用人适时地出现了,在门口叫她的主人去接电话。
屋里就剩我们两个人,看上去是多么般配的一对。但是只要听到马库斯哑着嗓子在我耳边悄声说的话,就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别的事。
“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当然,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