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较长的女歌手,打鼓跳舞极出sè。年纪极轻的叫龙莹秀,脸白白的,眉毛又细又长,长得秀气而健康,一双手大大的,证明从不脱离生产劳动。初来时还有些害羞,老把一双手chā在绣花围腰裙的里边。不拘说话或唱歌,总是天真无邪的笑着。像是一树映山红一样,在细雨阳光下开放。在她面前世界一切都是美好的,值得含笑相对,不拘唱什么,总是出口成章。偶然押韵错了字,不合规矩,给老师傅或同伴指点纠正时,她自己就快乐得大笑,声音清脆又透明,如同大小几个银铃子一齐摇着,又像是个琉璃盘装满翠玉珠子滚动不止。事实上我这种比拟形容是十分拙劣、很不相称的。因为任何一种比方,都难于形容充满青春生命健康愉快的歌声和笑!只有好诗歌和好音乐有时还能勉强保留一个相似的形象,可是我却既不会写诗又不会作曲!
这时,我回想起四十多年前作小孩时,在家乡山坡间听来的几首本地山歌,那歌是:
天上起云云起花,包谷林里种豆荚,
豆荚缠坏包谷树,娇妹缠坏后生家。
娇家门前一重坡,别人走少郎走多,
铁打草鞋穿烂了,不是为你为哪个?
当时我也还像个看牛娃儿,只跟着砍柴拾菌子的信口唱下去。知道是年青小伙子逗那些上山割草砍柴拾菌子的年青苗族姑娘“老弥”、“代帕”唱的,可并不懂得其中深意。可是那些xiōng脯高眉毛长眼睛光亮的年青女人,经过了四十多年,我却还记忆得十分清楚。现在才明白产生这种好山歌实有原因。如没有一种适当的对象和特殊环境作为土壤,这些好歌不会生长的,这些歌也不会那么素朴、真挚而美妙感人的。这些歌是苗汉杂居区汉族牧童口中唱出的,比起许多优秀苗歌来,还应当说是次等的次等。
苗族男女的歌声中反映的情感内容,在语言转译上受了一定限制,因之不容易传达过来。但是他们另外一种艺术上的天赋,反映到和生活密切关联的编织刺绣,却比较容易欣赏理解。他们的刺绣图案组织的活泼生动,而又充满了一种创造性的大胆和天真,显然和山歌一样,是共同从一个古老传统人民艺术的土壤里发育长成的。这些花样虽完成于十九世纪,却和二千多年前楚文化中反映到彩绘漆器上和青铜镜子的主题图案一脉相通。同样有青春生命的希望和欢乐情感在飞跃,在旋舞,并且充满一种明确而强烈的韵律节奏感。可见,它的产生存在都不是偶然的,实源远流长而永远新鲜。它是祖国人民共同文化遗产一部分,不仅在过去丰富了当地人民生活的内容,在未来,还必然会和年青生命结合,作出各种不同的光辉的新发展。塔户剪纸花样塔户剪纸花样
湘西农村绣花的样子(图十二),在刊物上介绍,我们常把它当作一种美术图案看待,但是在另外一些地方,许多年以来,是用作绣花底稿,配上颜sè美丽的丝线,使用各种不同的技法,反映在百十万农村青年妇女身上,装点着她们青春的生命,因之丰富了当地广大人民生活情感的!
图十二湘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