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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怎么了?”被他长久地盯着,良辰不自觉地垂了垂眸。

凌亦风终于站起来,走了两步,来到她面前,声音清冽微沉:“没赢也没输。”他伸手,修长的手臂绕过良辰的肩膀,清俊的脸俯下去,贴在她的颈边。

“良辰,我只是……想念你。”

不多时,门板上轻微的响动打断了这片刻的温情,良辰听见母亲的声音,应了声,凌亦风也随即放开她。

“早点休息。”离开前,良辰叮嘱。

她往外走,虽然离开了温暖的怀抱,可是心口的暖意却仍在渐渐扩大。

苏母和律师在客厅等她,宣读遗嘱。

苏父户头里的钱,60%给了良辰,而余下的部分以及现有房产和正在经营的公司,则全数留给妻子。

律师读完后,良辰看向母亲,发觉后者表情平静,竟像早已知晓其中内容一样。先是墓地,再是遗嘱,这些全部都是之前她所不知道的,生气自然谈不上,她只是突然发现,原来爸爸妈妈之间还是有许多东西,是她过去从未触及,恐怕也未能触及的。

待律师走后,苏母起身倒了杯水,握在手里,对女儿说:“等过了年三十,你就早些回去吧。”

良辰微讶:“可是,我还正在考虑,是不是要辞了工作回来帮你呢。”况且,就算撇开管理公司这一层不谈,如今父亲就这么突然离去,良辰也不希望留下母亲单独在家里过日子。

苏母却摇头,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轻轻一笑:“这些年,我里里外外帮着你爸打点公司事务,如今也总算能用得上,好歹也能应付自如。而且,你不是一向不愿困在家里吗?当年那样执意要去c城,既然那时候我都没拦你,现在就更加不会拉你回来。”见良辰张嘴欲反驳,她摆摆手,话语温和,“趁年轻,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吧!再过几年回来,也不迟埃”

“可是……”

“别可是了。”看着女儿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担忧,苏母将目光tiáo转向黑沉沉的窗外,想了良久,才云淡风轻地道,“知道为什么你爸要留这么多东西给我吗?”

良辰一皱眉,直觉她话里有话,因此静静地不答她。

果然,苏母挑了挑chún角,仿似无限嘲讽:“这不过是补偿罢了。”语气一转,悲凉渐生,“……和他过了几十年没有爱情的生活,他这样做,只是想要补偿我。”

良辰呆住,如同听到天方夜谭。

苏母转过头来看她,眸光柔和平静:“那些平日里的和睦恩爱,不过是给外人看的。说出来也许你不信,从我们结婚那天起,直到他去世那天为止,我们,从来没有爱过。”

苏家母女俩向来相处得如朋友一般真诚随意,良辰也早就知道父母当年的结合是家人之命,媒妁之言,因此此时见母亲说得郑重,心里便明白大致不会有假。可是,仍旧不敢相信,难道这二十多年眼中所见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全部都不是真的?!

分分秒秒的相伴,却无爱情。

倘若真如苏母所说,良辰几乎不愿去想象,父母的日子,过得有多么苍白无力。

有一阵,苏母像是突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目光幽远,好半晌,声音才又低缓地响起:“我和你爸在一起三十多年,是亲人,是朋友,互相关心,互相依靠,可偏偏就是没能成为爱人,日久生情那一套,在我们两个的身上,十分一致的,全都不管用。……你也不用觉得惊奇,早在当年婚后不久,我们就坦诚过,知道彼此并非对方心中的那个人,不过是因为身处在那个年代,大家都无力去抗争。”

“……所以,你们就这样过了几十年?”良辰语tiáo微涩。听着母亲的话,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突然崩塌了,曾经一直坚信并引以为豪的父母间和谐融洽的爱情,到头来揭开的真相竟是如此令人无奈。

“对。”苏母的脸上缓缓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没有丝毫的不甘愿或者悔恨,她的声音轻而低,只带着一点点不着痕迹的遗憾,“你爸即使不爱我,可也仍旧待我好,这么多年都没让我吃什么苦。可是,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了,终究没能和自己爱着的人相守在一起。……良辰,那是一种别的东西都无法取代的幸福,我没办法拥有,所以,更加希望你能够得到。”

良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紧闭着的客厅门扉。

这一刻,似乎兜兜转转了这么些年,属于她的幸福,也终于能够重新回到她身边。

遭逢如此变故,早已无所谓什么新年不新年了,可是,凌亦风却决定留下来和苏家母女共度除夕。良辰虽然稍感意外,可也没说什么。

陪伴,有时正是抚平伤口、消除寂寥的灵药。这一点,她明白,而他亦是懂得的。

也正是因为凌亦风的这个决定,导致苏母新年伊始便催促女儿尽快返回c城。

良辰与凌家父母的关系如何,她并不知晓,只是出于礼节,单纯地认为良辰应该及时回去向两位老人拜个年。

良辰却不肯,父亲过世没多久,这个时候怎能留下母亲孤零零地看别人家和乐融融、热热闹闹地欢度春节?

连日下来,凌亦风倒是半点不耐烦都没有,甚至有点安之若素的意味。苏母却皱眉轻斥她:“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家特意留下来待在我们家这么多天,还不全是为了陪你?现在不早些回去,到时他父母就该不高兴了。”

良辰有点委屈,可有些事又不想明说,以免徒增母亲烦恼,于是闷闷地:“我让他先走。等初七,我再自己走。”

“这怎么可能?”苏母将目光tiáo向屋外阳台上正讲着电话的年轻的身影,笑了笑,“他对你上心得很,这个时候断然不会只凭你一句话就先行离开。”说着,拍良辰的手,表情平和安宁,“你爸这一走,不习惯是难免的,也绝对不会因为你多待上那么几天就有所改变。你回去,好好过日子,记住我那天和你说的话,这就足够了。你爸不在了,我们大家都学着去慢慢适应,只要今后你能幸福,我最大的心愿也就了了。……”

良辰张口欲言,却被母亲的眼神堵回去。侧过头,远远看着凌亦风的侧影,隔着磨砂玻璃门,脸孔模糊不清,只看见冷冽的空气里衣袂轻轻翻飞。

这几日,他们之间其实并无太多言语,可是jīng神上强有力的支撑却在他甫一来到的时刻,便立在了她的身后。

或许,正是由于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重要性,所以才会选择陪在她身边。

在真正的爱情当中,给予对方的关心与支持,应该都是无私且对等的。虽说与凌家二老的关系冰冷而疏远,甚至自己根本不被他们接受,可是,她却无法自私地剥夺他们新年与唯一的儿子共同度过的权利。更何况,凌亦风也未尝不希望与他们在一起吧。

第二天的鞭炮声中,“……妈,您保重!”良辰抱住母亲,紧了紧手臂,颇为不舍地坐入计程车内。

大年初三,登上从上海回c城的飞机。

庞大的机体向上爬升,超重得厉害,良辰紧紧靠向椅背闭上眼睛。

脚下,那片渐离渐远的土地上,有她从小成长到大的真正的家。此后的每一天,太阳依旧朝升暮落,城市里的人们照样忙碌或休闲地过活,那些东西都不会改变。可是,有的人、有的事,一旦离去,便永远不会再回来。

飞机以每小时八百千米的速度朝着c城飞去,良辰一直不肯睁开眼,只觉得脑中昏沉沉的。可是,这份晕眩混乱再强烈也遮盖不了突如其来迅速涌上的悲伤,七千米的高度仿佛瞬间隔断了父亲遗留下来的最后一丝气息。

机舱里空气流通,她却觉得快要不能呼吸,伸手tiáo低了椅背,身旁却贴近熟悉的温度,下一刻,肩膀便被轻轻揽祝她顺从地靠过去,那一方xiōng膛,是那样的坚实而温暖,以沉默的姿态抚平她杂乱无章的思绪。

她靠着他,连日来第一次,毫无顾忌地,任由怀念和伤痛将自己包围淹没。

妆容jīng致得体的空姐经过,微微有些诧异,片刻后回来,递上一张洁白的纸巾。

凌亦风抬头略笑了笑,用口型比了句“谢谢”,却轻轻摇头。垂下眸,眼中幽深的sè彩越发浓烈,掺进丝丝点点怜惜之意,凝神看着那双闭着的漂亮的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沾染上眼角明显的湿意。

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时而有些震动,凌亦风收紧手臂,将怀中的人拥得更牢些,一向平静似水的神情中混杂着些微波澜。

春节中的c城被笼罩在更深的寒意中。虽说全国都在禁鞭禁烟花,可是小区的空气里仍旧有明显的烟火气味,浓烈地宣告着喜庆的氛围。

凌亦风将良辰送到楼下后,便乘车离开了。良辰回到家,只见满屋厚厚的烟灰,还有扑面而来的淡淡的呛人气味,明明走之前已经紧闭门窗,可此时看来,一番彻底的扫除还是免不了的。虽然如此,良辰却不想管它,更确切地说,是没有了力气。随便整了整,便倒在床上,心里空空的,脑子里还是混乱不堪,旧时回忆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浮出水面,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父亲的音容笑貌。

可是,这样子恐怕不行埃她晃了晃头,想到母亲的话,要学会适应,要幸福……

倘若,能够和父亲见上最后一面,那么他临终前又会对她有怎样的期许呢?

明明知晓,这样浓烈而又显而易见的悲伤的情绪不可能在往后的生命里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终有一天,会随着习惯慢慢减退,直至某天与人不经意提起时,心底也只是隐隐疼痛,表面上却已能若无其事。总有一天,会这样的,可是,此时此刻只要这么一想,便会觉得自己残忍无比,甚至已经开始感到对不起过去父亲对自己的一点一滴的好。

这是一种奇异的、强烈的负罪感。

这些情感和留恋,怎么能忘?怎么能轻言抛开?时间,当真是治愈任何伤口的良药吗?

过了很久,良辰摸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报了平安,又絮絮叨叨地聊了一会儿,仿佛只是一夜间,本就亲厚的感情变得更加牢不可破。

讲完电话,良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sè,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机,不一会儿,铃声响起来。

凌亦风在电话里说:“我在你家楼下。”

他最近似乎总是在走这种突袭路线。良辰边听边跑到窗台上往下看,可惜太黑太暗又有雾气,从五楼望下去,只能见到隐约的人影。良辰这才想起他并不知道自己住几楼,于是报了楼层,开着门等他。

不多时,凌亦风从电梯里出来,已换了身玄灰sè的大衣,更衬得面孔清俊目光灼灼。

良辰扶着门框,突然讷讷地问:“这么晚?”

凌亦风看着她微红的眼眶,不答反问:“还没打算睡觉?”

良辰略略垂眸,退后将他让进屋,反身去倒了杯温水,又走回来,语气缓而微沉,不大有jīng神的样子:“大概飞机上睡得多了,现在反而不困。”

墙上挂钟的时针堪堪指过十一点。凌亦风静静地看她,突然就想起早前那两排微颤的眼睫,如同狂风中蝴蝶脆弱的翅膀。

良辰将杯子往茶几上一放:“呆站着干什么?坐吧。”顺手一指,这才发现不妥。沙发上有她回家时从阳台上收下的衣服,还有她从行李袋中倾倒出来的物品,与三五个抱枕混在一起,凌乱不堪。

她笑笑,俯身去收拾。可是刚刚弯下腰,便被人从后面抱住。

微微一怔,她缓缓地直起身子。也就在这样短暂的过程里,却清晰地感觉到环在腰间的那双有力的手臂,松松紧紧,反复了好几次。

她不明所以,心头却突突地跳,微低着声音问:“怎么了?”

身后的人不说话,只有温暖的气息从颈端似有若无地拂过。

此时,头顶橘sè的灯光忽闪了一下,突然灭了,四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良辰一惊,转过身,终于与凌亦风面对面。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腰后,她说:“……跳闸了。”

凌亦风却恍若未闻,只轻轻叹了口气,眸光瞬间闪烁变幻万千,脸上挣扎的痕迹被这恰到好处的黑暗完全遮掩。

在这漆黑的夜里,他抱着她,呼吸由轻浅渐至沉重,修长的手臂松开然后又慢慢收紧,纵然挣扎再三,也终究难抵深切的情不自禁。

怀里的人近在眼前……比这些年里任何时候,似乎都要更加贴近。

这是他最爱的人,也是唯一爱过的人,因此,即使前面是一条错的路,这一刻,他也想要和她一起走下去。

前路的光明或黑暗,仿似早已不重要,爱怜也好,保护也罢,他心里清楚,全都不过是替他的自私找来的借口。

他不过是,舍不得放手。

只是携着手走,什么都不去顾虑,拥着这份温暖就好,即使,只是片刻。

他们在黑暗中相拥,良久之后,凌亦风终于缓缓开口:“良辰,”仿佛之前的犹豫与挣扎全都不曾存在过,声音如此坚定沉稳,他说,“我们,在一起吧。重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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