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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个故事 淀姬和她的儿子-5

本多正信常常说:“大坂的那个愚蠢的女人和小孩倒是一点也不用怕的,不过……”

事实上,江户政权既然已经把各路诸侯紧握在掌中,那么,不管秀赖如何拚力挣扎,天也塌不下来。只是有两桩事情叫人放心不下。一是西日本的大名会不会抬出秀赖,以实现自己的野心,二是丰臣家具有的金银。秀吉在世时铸造了金币,建立了一套货币流通的经济体制,因此即便没有米谷,只要手里有金银,想一下子招募十万浪人,那也不是办不到的。为了让丰臣家减少所拥有的金银,正信巧作安排,杜撰了怨魂的故事,把淀姬和她的乳母大藏卿女官吓唬了一下。幸亏她们不知道这是关东方面用的计谋,以至于上当了。但是,光让她们修建寺庙和神社,看来秀吉的遗产不容易减少,就如饮马池塘,池水不会枯竭那样。

家康对正信说:“让她们重建京城的大佛如何?”

“啊,好极了!”正信拍案叫绝道,“这真是神计妙策。”所说的京城大佛,是指东山方广寺的那一座,那原是秀吉建造的。秀吉本来打算造一座巨大的佛像,大得超过奈良的金铜大佛,而且事实上他也造了。只不过因为那个朝代的冶炼铸造技术比前一代大大退步了,结果,金铜佛像未能造成,而只造了一座木头结构的泥灰涂塑的大佛。安放这大佛的方广寺的正殿,高达二十丈,大佛高十六丈。为了建造这座大佛,前后用了两千天时间,总共耗费了一千万个人工。可是,秀吉造的这座大佛却在庆长元年(1596)发生的伏见、京都地区的一次大地震中倒塌,如今已经不存在了。

家康把丰臣家的家老片桐且元叫到跟前,亲自对他说:“想必太閤殿下在九泉之下也会深感遗憾的吧。真该尊重他的遗志才对啊!”

且元听了感激涕零,谢之再三。之后,便昼夜兼程火速赶回大坂城,向秀赖和淀姬禀报了家康所讲的话。他们听了尽管有点难以置信,但无不欣喜雀跃。例如,始终形影不离地陪在一边的大藏卿女官,简直高兴得要发狂了。只见她听着且元的话,不住地点头,不久又把跪坐着的膝盖朝向淀姬那边,说道:“这是最好也没有的事了。怕也是托太閤殿下在冥冥之中佑护之福吧。建造大佛的事,务请从速进行。”说这番话的时候,她激动得身子一直在打哆嗦。

淀姬也激动得浑身颤抖。她之所以如此喜悦,是因为从这件事看出,家康并不是心狠手毒的人。“尊重已故的太閤殿下的遗志”这话出自家康之口,从关原战役之后这位老人一贯的态度来看,是有点难以想象的。为了祈求秀赖荣华富贵,福星高照,而在神佛面前所花费的不计其数的金银,看来总算得到了报偿,想必是老天爷正在逐渐软化家康的铁石心肠啊。淀姬终于决定继承秀吉的未竟之业,立即着手造一座金铜大佛了。由于技术水平的限制,虽然只能造一座比原先计划的略小一点的,然而它毕竟是一座高达六丈三尺的气势雄伟的金铜大佛像了。

象建造大佛这样的工程,是一项全国规模的事业。这从古代圣武天皇建造奈良东大寺的大佛一事也可以明白。虽说秀吉留下了大量金银财宝,然而,这不是丰臣家这样只在七十万石左右领地的一家大名力所能及的事。可是淀姬却这么做了。不久,正当佛像的浇铸工人用火时的疏忽,引起了一场火灾,千辛万苦浇铸起的半座大佛也被烧融了,大殿化为一片灰烬。

然而,淀姬和她的nǎi妈大藏卿女官却并没有灰心丧气。她们打算重整旗鼓进行大佛的铸造工程和大殿的建筑工程。只是原来那么富有的丰臣家的金库、银库,如今也开始见底了。无奈,只得将秀吉留下的黄金中的大法马金拿出来熔炼。一块大法马金块,可以铸作一千枚大金币。这是秀吉健在的时候,秘密藏在天守阁里的,现在终于要动用它了。可是光靠这些还是不够。不足的部分,她们想请江户政权支援。淀姬派人到她的亲妹妹、征夷大将军秀忠的夫人阿江处,请她在秀忠面前帮忙说说。顺便交待一下,关于对大坂用计的事儿,秀忠一点也没有从父亲家康那里听说过,他完全被蒙在鼓里。秀忠立即派人到身在骏府的家康处,请他和父亲商量这件事。

家康厉声喝道:“胡闹!”

他犹如吞了个苍蝇似的,满脸不悦。那难看的脸sè怕是他有生以来不曾有过的吧。一方面,秀忠这个老好人竟如此不懂事,真叫人生气。另一方面,对于家康来说,只能称之为敌人的丰臣家那帮女人们,想不到竟无能、愚蠢、yòu稚到这等地步,不由得叫人感到不快。打个比方来说,他家康是位才智过人、名闻天下的棋中高手,正在绞尽脑汁地考虑着一着着妙棋,而他的对手是丰臣家的那些不中用的女人们。她们对棋艺一窍不通,竟然yòu稚可笑地向家康伸着手道:“请给我一个棋子吧。”

家康缄默不语。

他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对他说呢?”

说真的,我对丰臣家重建大佛的动机并不是为了祈求太閤的宴福,而是为了让丰臣家把钱库里的黄金用光啊。然而对方虽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现任征夷大将军职务的秀忠,但深藏在自己心底的这一秘密也不能泄露给他。不过,已经当上了将军的秀忠,对于这些事情,按理也该看得出一点苗头了嘛。想到这里,家康不由得又一次生起气来。

家康撇了撇嘴说:“你们这些男子汉大丈夫,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说这种糊涂话啊。”

家康当时对秀忠派来的使者说的一番话,在一本名叫《骏河记事》的古书里,是这样记载着的:“秀赖年yòu,淀姬是妇道人家,不用说,他们的话是不作数的。但是,你们是老于世故、处事练达的男子汉大丈夫啊。想不到你们竟把少年秀赖和女人的话当真了。甚至还和我来商量,这成什么话!本来,建造方广寺的大佛,那是已故的太閤殿下出自个人的爱好进行的,并非天下大事,公共事业。因之,这回秀赖重建大佛,也只是他一家一户的私事,你身为将军,是不应该牵涉进去的啊。”家康对来人说完这些,旋即进里屋去了。

这情况传到了大坂。

淀姬叮问道:“他果真是那么说的吗?”

听到上述这番话后,她不得不恢复了早先对家康的看法,而这种看法是一度改变过的。她感到,家康对待秀赖的态度和从前一样冷酷无情。

淀姬决定由丰臣家来出这笔钱,并吩咐片桐且元照此办理。从且元来说,他当然早就知道,这么一来丰臣家的钱库恐怕差不多要使用一空了。但是另一方面,这个老人已经觉察到了家康的本意所在,因而对淀姬的挥霍浪费,也就不想再竭力劝阻了。何况即便劝了,淀姬也不是那种听得进意见的人。他只好从客厅退了下去,并如实地转告了钱库的帐房。

大佛的建造工程又开始了。

这期间,京城里各种各样的谣传和流言四起,甚嚣尘上,也传到了淀姬的耳朵里。可以说是反映了真实的情况吧,有一则流言一针见血地戳穿了家康的计谋,而且讲得象煞有介事似的。这流言说:“用建造大佛的办法,先让秀赖穷困下去,等秀赖把钱花得分文不剩之后,再慢慢地攻而擒之,然后把他杀死。家康的主意看来是这样。”淀姬听了,又惊又怕又怒,顿时手脚发冷,浑身颤抖不已,最后竟昏厥了过去。此刻,侍女们都一个个吓得六神无主,为了救护淀姬而在长廊里杂乱而慌张地奔跑着。而大藏卿女官毕竟是nǎi妈,从婴儿的时候起就一直在身边,对她了如指掌,因而没有怎么惊慌失措。大藏卿女官知道,这种场合,首先得对她说几句宽慰的话。

“小姐,您一点也用不着担心哪!给加贺的前田家说一声就行啦。命令他去讨伐家康嘛。”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加贺前田家的创业者是大纳言前田利家,他在秀吉死后不久就去世了。顺便交待一下,这前田利家原是秀吉年轻时就一直交往的朋友,当秀吉卧病在床开始悟到自己将要死去的时候,曾声泪俱下地对利家反复说:“利家是我的竹马之交。而且又是一位无比诚实的人。”

他还说,自己死后,秀赖的事情只能托付给你利家。秀吉在势力强盛的时候,也常常利用利家来对抗家康。每次给家康晋升,也总要同时晋升利家。家康的官位虽然总要比利家高一级,然而秀吉平素夜间在灯下与人闲聊时,却常常把他们的次序倒了个儿,说成“大纳言和内府”,准把利家的名字说在前边。他就是这样煞费苦心地想从感情上拉拢利家的。秀吉在生前曾任命这位前田利家在自己死后任秀赖的太傅。幸好,利家是个忠诚的人,他没有辜负秀吉的嘱托,在秀吉死后,没有其他人比他更为秀赖的前途忧虑的了。可是,利家在秀吉死后的第二年紧跟着也去世了。

为此,如今的前田家,是由利家的长子利长当家。而这位利长压根儿没有父亲利家对丰臣家所始终具有的感伤情tiáo。利长清楚地看到,今后的天下,将转入家康之手。为了博得家康对他的信任,他把自己的亲生母亲送到江户,给家康当人质。在关原之战中,他也参加了家康一边,在北陆地方作战。战争结束以后,他得到了加封。号称加贺百万石的前田家,在秀吉那时,实际上只有八十余万石。由于在关原之战中帮了家康的忙,因而又封得了能登国及其他地方,名副其实地成了百万石的大名。之后,利长对丰臣家似乎连正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虽说前田家按理担任着秀赖的太傅之职。

大藏卿女官对淀姬说道:“命令他去讨伐家康嘛。”

这里的“他”,指的不是别人,正是上述那位前田利长。诚然,前田家在当今天下的大名之中,可算是最大的一家了。加之又有秀吉的遗嘱在,倘若利长拥戴秀赖,纠合其他各方诸侯,那么,也许可以结集成一支足以与江户政权相抗衡的力量——虽说这样的事情如做梦一样,完全是不现实的。

不过,对大藏卿女官来说,再也没有比这一主意更富于现实感的了。看来,当但愿如此的内心希望和应该这样这种完全主观的要求融为一体的时候,就会在她的头脑里产生一种切实可行的感觉。在这方面,淀姬也是一样。nǎi妈的一句宽慰的话使她放下了心。她大声嚷道:“给我马上、赶快派人到加贺去,今天就动身。是叫利长效忠的时候了。”

使者快马加鞭直奔加贺而去。

这时正是庆长十五年(1601)的秋天。当时前田利长被世人称作加贺宰相,年纪已将近五十。要说他平日里想些什么,那么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想的全是如何才能保全自己的家业,使它永世不衰。正因为如此,当大坂的淀姬母子派来的密使出现在这位谨小慎微的宰相老爷面前的时候,犹如突然遇到了故主的亡灵一般,直把他吓了个半死。要是大坂的女人们对前田家还依仗得如此之深,那么,这将会给前田家带来灭顶之灾。在德川氏的眼里,前田家的存在本来就是个障碍。如果不考虑这一点,很可能被德川家吃掉。正是为了这个缘故,利长才把自己的母亲芳春院送到江户作人质的。这还不算,利家为了讨好家康,乞求派一名他的亲信到前田家来当首席家老。此人便是安部守本多。说是家老,可实际上是来监视前田家的。利长感到,如果在这种场合态度暧昧,模棱两可,反而会招致杀身之祸。为此,他不能不用一种冷酷无情的态度和冷嘲热讽的语言来对待大坂的女人们了。

他是这样回答的:“诚然,如您所说,太閤殿下的大恩,我们深深铭记心头。不过,先父利家曾抱病常驻大坂,披肝沥胆,尽心竭力扶持秀赖殿下,因之弄得jīng疲力竭,一命归天。这样,可以说,太閤殿下的恩泽已经由先父悉数奉还了。至于敝人,则与先父又有立场之差异。与先父不同,敝人又重新蒙受了江户的恩泽。靠了江户赐予的新恩,我才当上了加贺、越中、能登三国的太守。对于这样的宏恩,我不管怎样为关东效力,也是报答不尽的。我现在想的是如何报答江户的厚恩,其他的事儿,一概不管。总之一句话,想要找敝人帮忙,那完全是找错了门。给我增添极大的麻烦。”

当淀姬和大藏卿女官在大坂得到这一回复的时候,在场的人都一声不吭地沉默了好半天,就如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但是不久又如大梦初醒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地攻击起利长的忘恩负义来了。

另一方面,前田利长虽然严辞拒绝了大坂的来人,但还是放不下心。他琢磨,这件事指不定会招致德川家多大的误解呢。利长决心隐退。他想,只要过去曾在丰臣政权的朝堂中伺候过的自己还在出头露面,那么,大坂方面尽管未能如愿以偿,但恐怕还会继续期望他给以支援的。为了这件事,他向骏府派了急使,叫他探明家康的意向。不用说,淀姬和秀赖曾派来上述密使的事,也向家康讲明了。

“依我看,加贺宰相殿下的处置,十分英明果断。”

家康把利长大大夸奖了一番。但是另一方面,大坂方面对关东的感情既然已经激烈到如此地步,那么如不早早加以铲除,则很可能会发生意外事件。要铲除他们,看来得找一个足以令天下人信服的理由才是。

家康寻思道:“不过,可不能等待这样的理由自己产生啊!”

在适当的理由产生和成熟之前,要耐心地等待时机,这是家康一贯的想法。可是,现在已经不能再慢慢地等待下去了。因为,他已经过于年老了。倘若现在留下大坂这一祸根而死去,那么,在家康死后,天下有可能被秀赖夺去,他毕生的劳苦,说不定就会付之东流。他想,既然自己余下的岁月已经屈指可数了,那么,现在即便有点勉强,也得设法挑动大坂,激怒淀姬母子,让大坂先动手。

庆长十六年三月,家康暗暗地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从江户来到京都。他把二条城作为下榻之处。且说这二条城,乃是德川家在京都的城堡,是家康在前些年建造的。这座城堡有着两个功能:一是监视京都的朝廷,一是供家康和秀忠上京时住宿之用。

家康一到京都,便向大坂派出使者,下了一道这样的命令:“请上京来朝见我!”

使者织田有乐这个人,无论对德川家还是丰臣家来说,都相当于旧日的主人。这人不仅风流倜傥,而且能言善辩。更为重要的是,他是淀姬和秀赖的亲戚,派这样的人当使者,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倘若秀赖不听从命令,拒不上京朝见,则以破坏社会秩序都论处,届时将诉之以武力。另外,请不要忘了,这是对秀赖的最后通牒。”

家康用这样的话把自己的决心告诉了使者。织田有乐听了也很紧张,甚至连京都的市民也都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会不会明天就打起仗来呢?在作了这样的部署之后,家康仍然放不下心。他又动员了其他方面——也就是高台院宁宁的力量。秀吉的这位未亡人,本是家康的一位有功之臣,在取得关原战役的胜利方面,她在幕后为家康立了大功。现在,她受着家康的厚遇,住在京都东山那翠峦之中。请这位丰臣秀吉的正室夫人出面去说服秀赖和淀姬,该是最合适的了。

高台院听了家康的决定,也很紧张,她当即差人把自己从小一手养大的加藤清正和她娘家的家主浅野幸长以及大坂丰臣家的家老片桐且元叫到跟前,对他们讲明了这件事的利害关系,请他们好好说服淀姬,让她通晓世事人情。按高台院的看法,既然家康掌握了天下,那么大坂就不该作威作福摆过去的架子了,而应该一心一意地依靠家康。如果家康命令交出大坂城,就把城交出去;如果家康说,请忍耐一下,当个只有五万石左右封地的小大名吧,那就照此办理吧。这才是为丰臣家的前途着想,为秀赖着想啊。更何况,家康命令秀赖上京拜谒,那就更应该老老实实地遵命啦。如果淀姬不懂这个道理,那么毁了丰臣家的就是她淀姬。她把这层意思对清正、幸长和且元讲了。他们也都没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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