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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周瑜死了,死时手里捏着封雕花白玉纸的信,信团得紧,旁人抽不出来,便将它与他一道安葬。周郎一死,江东以鲁肃为首的“亲刘派”占了上风,不到两个月,孙权就把南郡借给刘备。庞统将周瑜灵柩从巴丘扶回吴郡安葬,归来时,权衡再三,投奔了刘备。

“是凤雏!”刘备一听庞统来投,很是兴奋。

诸葛亮用羽扇压了压刘备的膝盖,问:“能听亮一句劝吗?”

“说!”两年多的同甘共苦,令刘备十分尊重、信赖这个青年。

“主公不必着急,先安排他去耒阳当个县令吧。”诸葛亮笑道,“士元既来了,就不会轻易走。一开始便对他隆恩厚赐,反倒会助长骄矜;不若稍稍慢待于他,日后再行重用。到那时,主公对士元,又多了份知遇之恩。”

“哈哈……孔明哇,孔明!”刘备拍拍诸葛亮的腿,大笑起来。

庞统原以为刘备会像当年对待诸葛亮一样,必恭必敬地迎接他,没料在门下等了许久,等到个县令的印信。想要去上任,又从心里鄙夷这个官职;想要拂衣而去,又恐怕要遭受江东的嘲笑:江东那些名流,个个都预言他将在刘备手下,得到诸葛亮般尊贵的地位呢!为什么要拿他和孔明比?庞统不禁愤愤的,三五年前,诸葛亮哪能与庞统相提并论,不过是“黄家女婿”罢了!他掂了掂手里轻如鸿毛的官印,决定暂且忍耐。

“总有一天,会叫刘备亲眼见到我,”庞统道,“到那时,他就要后悔没有早日重用我。”怀着这种“后会有期”的心情,庞统前往耒阳。到了小县城后,他万事不理,等待着“总有”的“一天”。他又等到了个“意料之外”,一个月后,庞统因为“玩忽职守”被免官,签单落款处赫然是“军师中郎将”的官印!

诸葛军师……庞统收拾铺盖时,几乎咬牙切齿着这四个字,然而“嫉恨”又令他心生恐慌。为什么?居然会“嫉恨”那个人?那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袍子,战战兢兢趴在德公床下的人?庞统少年时也不是个刻薄的人,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因为寡言少语而为人轻视。直到有一次他去见司马徽,司马正在采桑,他们一个树上、一个树下地聊了一整天,此后庞统的才华经司马之口流传开来,庞统自己,也一日日地争强好胜、锋芒毕露。将最后一件便衣塞进包袱后,庞统忽然有些留恋耒阳,尽管只是个小城,但毕竟是他第一个、能独立处理行政的所在。往日在南郡,只陪周郎饮酒、抚琴,议论时事而已。莫不是真无治政之才?庞统后悔地想,若能好生对待这一个月,或许便知道自己究竟能否独当一面。

黑漆漆的夜里,庞统牵着马,低头走在乡间,马背上搭着小行囊。该去哪里呢?回家么?德公、司马见到他,想必又要宽慰他,一面用羡慕的口气,去谈论当日潦倒穷困的诸葛亮!那些,全不是庞统想听的。去北方吗?曹cào赤壁败后,更加求贤若渴,以“凤雏”之名,就算当不到一流的辅弼,二、三流的谋臣之位,总不是问题。然而,周郎尸骨未寒,庞士元就去投靠曹cào,岂不为人耻笑?庞统心里乱糟糟的,偌大个天下,一时竟容不得他安身!只想……找个小客栈,洗个热水脸,脱了鞋袜,好好睡一觉,庞统捏了捏腰上的铜钱,然后他听到一声炮响!

一炮响过,两旁火把亮起,将小径照得如同白昼!

庞统举目一望,前面驰来两个人,一个着红袍,面目温厚,另一个着白衣,羽扇纶巾。两人在距他十丈远处跳下马,快步上前。庞统见到那羽扇,就觉有一种疼痛,从肠胃处翻滚上来。他皱皱眉,着了诸葛亮的道了,庞统想:之所以要从前面堵住他、而非从后面追上,正是为了表示“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握之中”吧!可恶。

“凤雏先生!”刘备笑容可掬地迎上,牵住庞统的手,“慢待了!我刚刚收到子敬的荐信,才知您真是襄阳庞士元哇!”接着,他转面诸葛亮,责备道,“孔明却不上心,若是早早提醒我一声……”刘备一副很对不起庞统的样子,解下红袍递给他,笑着说:“天寒露重。”

“长沙近来事多。”诸葛亮简简单单地解释,他将羽扇护在xiōng前,笑吟望着庞统,“有了士元兄,再不必担心荆州。士元之才,胜亮十倍。”

“不敢、不敢!”庞统摆手道,“哪比得上孔明‘运筹帷幄’?”

“对了,”庞统想到什么,“孔明,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请讲。”诸葛亮说。

庞统问:“给周郎的信里,你写了什么?”

诸葛亮淡淡笑了,手把缰绳,仰望漫天星光,小声说:“没有什么。我只说……小霸王孙策,寂寞得太久了,一个人住在黑暗里,住了整整十年。”

这哪是一封信,分明是一道催命符!

“左都督,益州是我的,我不能让给你。”诸葛亮又一次想。

庞统突然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翻身上马,他笑声里全是哀伤,是以说起话来,也有些哽咽:“周瑜既死,江东无力西向,益州早晚要归玄德公!”他朝刘备拱拱手,“统愿身先士卒,以助玄德公入川!”

“好、好!”

刘备开怀大笑之时,诸葛亮心下一沉。

庞统什么意思?要将入川之战一手包揽吗?诸葛亮相信他有那个能力,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从昏庸的刘璋手里夺取益州,应该不难。然而,他置我于何地?诸葛亮蹙蹙眉,黑夜里,若能更近些看他,便会见到他chún边,仍泛着浅浅的、礼貌的笑纹。一刹那,诸葛亮想到隆中秋风里的草庐,想到草庐内他谈及“益州”时,刘备脸上掩饰不住的喜sè和那唯恐无法得到的担心。益州……是立国之处哇!点将台上,周瑜说给孔明看见了赤壁;只恨自己没有直接回答,要还一个“益州”给他看……诸葛亮闪闪神,见庞统、刘备已并肩跨坐马上。

“孔明善于治政,而统善握战机。”庞统大声说,又问,“是吗?”

诸葛亮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

他看上去平静极了,毫无争辩之意。

“孔明,还有件事,山民托我告诉你。”庞统说。

庞山民?难道……没及诸葛亮揣测,庞统已开口道:“铃死了。”

铃死了!

死了……?

诸葛亮身子一晃,拉紧缰绳才站稳。

“士元兄,铃……怎么死的?”诸葛亮勉强问。

从阳都到荆州,在白骨里穿行的日子,是铃那只白白、软软的手,蒙在诸葛亮眼前,是她在说:“别看,二弟。”羚羊般敏捷、麋鹿般善良,狐狸般机灵,又像泉水一样的妩媚。诸葛亮少年丧母,大姐为人沉默,只有铃,是姐姐,也似母亲,而在诸葛亮成年后,她将嗔怨的目光一瞥他,又叫诸葛亮忍不住生出爱护的心。

这时,庞统说:“哦,乱世么。人很容易死掉,怎么死的,我却不知。”

诸葛亮抬起头,他看到月光下,庞统表情严肃,严肃之后,是得意的淡然!诸葛亮没再言语,刘备叹了一声,感觉到庞统口里的“铃”,对军师来说,是非同小可的一个人。他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诸葛亮,只好默默无声地看着他。

“玄德公要回南郡吗?”庞统问。

刘备点点头。“孔明,上马吧?”他低声说。

“不了。”诸葛亮吃力地说,“我在耒县住一夜,明日便回转临烝,三郡钱粮,仍需筹措。主公,”他望望刘备,又望望庞统,说,“有士元兄陪在您身边,必定万事无虞。至于士元兄的官职……”

“士元之意是?”刘备问。

庞统笑道:“哪个空缺,就顶哪个好了。”

“士元说哪里话。”刘备笑了笑,“治中从事,可以吗?”

这个官衔,略低于诸葛亮。

诸葛亮刚脱口一句“低了”,庞统就截住他话,挥挥手说:“行!比之县令,好上太多啦,哈哈!”庞统笑了起来,刘备也笑了,笑声与诸葛亮的心情格格不入。等到他二人不再笑了,诸葛亮才朝刘备施了一礼,他像再无力气上马,便只牵着缰绳,掉转马头,没入了通往耒阳县的夜里。

独处的这一夜,他想了很多。

很多原本迷迷糊糊不愿下决定的事,此时cháo水般一涌而上,催促着他、推动着他,一定要他做个抉择。诸葛亮将身蜷在小床上,感觉夜sè正从身后拥抱住他,将温存的鼻息送入他七窍。诸葛铃,这个名字,像飞舞在四处的夜光,他试着伸手捕捉,它轻飘飘从他指缝里飞走。倘若将铃许给元直,而不是嫁入庞家,二姐便不会夭折吧。这念头在诸葛亮心里转动,直至令他将头重重压在膝上,一动不动。

“庞家……庞士元,好吧。”子夜时,诸葛亮靠在耒阳驿cháo湿的墙壁上,舒展四肢,微笑着、低声说:“既然你那么想要益州,我就给你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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