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福见一个土匪正伏在树后朝火车开枪。手一扬,一支飞镖穿透了他的后背。
尹福爬到他面前,拿起了那支洋枪,朝黛娜瞄准射击。
“砰!”黛娜摇晃了一下,倒下了。
“不好了,官军从背后抄上来了!”一个土匪一边叫着,一边滑下了土丘。
其他土匪一听,一哄而散,争先去抢停在土丘后面的马匹,东面的土匪崩溃了。
尹福再去找黛娜,黛娜不见了。
东面的土匪一撤,西面打伏击的土匪也无心恋战,边打边退。
尹福见清兵人少,不便追赶,吩咐他们上车,火车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向北驶去。
火车通过大桥时,尹福心里一阵紧张,火车安全地通过了大桥。
李瑞东松了一口气:“真是过五关斩六将,连华容道都过了,险些栽在这里。”
尹福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但愿这是最后一关。”
尹福到各车厢查看一下,发现刚才一场激战,有二十多个兵丁和侍卫伤亡,皇族和大臣中只有一人吓晕过去,没有一人伤亡。
尹福一直走到最后一节车厢,只见有个兵丁正在打盹儿。尹福朝车厢内看去,都是各省进贡的宝物,一箱箱摞在那里,十分整齐。忽然他发现车厢后面的玻璃碎了,又看到一只箱子后有一缕青烟袅袅而升……
“哎呀,不好!”尹福大叫一声,扑向那个箱子,从箱子后拽出一个炸药包。
那个兵丁已经惊醒,一见炸药包,大叫一声,拔腿就朝前跑去。
尹福扯断燃烧着的雷管,将炸药包朝车下抛去。
尹福从容地朝前面走去,车厢内不断有人问道:“炸药包呢?”
“咱们快逃吧!”
有的兵丁从窗口跳下去,摔断了双腿,也有的丧命于车lún之下。
一个胖胖的太监想往下跳,可是身子却被窗口堵住,丑态百出。
尹福一个个地解释着,一会儿车厢才安静下来。
尹福看到刚才那个兵丁发疯似的又跑出来,他见到尹福,吃惊地问:“尹爷,你还没有死?”
他显然是吓昏了。
一个管带过来,打了那个兵丁一巴掌,训道:“扰乱军心!”
那兵丁嘴巴被打歪了,歪着嘴还叫着:“火车要爆炸了,要炸了,我们跟皇上、皇太后一道要升天了!”
管带气愤地抽出宝剑,尹福想拦已来不及了。
兵丁的脸被劈成两半,他再也喊不出声来了。
尹福来到第二节花车车厢,光绪等人争着问他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尹福照实讲了。
天气yīn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sè的浊云。田堰层叠的荒野模糊了。
东北风呜呜地叫着,枯草落叶满天飞扬,黄尘蒙蒙,混沌一片,简直分不出何处是天,何处是地了。北国的冬天,确是无情,如薰焦的珊瑚,被厉风摇撼得屈折了腰身,尖锐地号叫着。偶尔有几只寒鸦,呼啦啦拍打着翅膀,在铅灰sè的空中飘来荡去,发出一片沙嘎的聒噪。
“这讨厌的鸦!”光绪本来轻松的情绪全被乌鸦扰乱了。他想起旧日中南海瀛台那棵高大的老槐树,据说也有一百年的历史了,在那高高的枝桠间有一个乌鸦窝,讨厌的乌鸦不断聒噪,使他更加烦躁不安。他几次叫太监拆掉它,可是每次拆后不久,这乌鸦窝又黑糊糊地架在那里,像一个黑棺,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口,喘不过气来。
“回去一定要叫太监锯掉那棵老槐树,那棵树是万恶之源,非锯掉不可!”他暗暗地下了决心。
火车驶过卢沟桥、丰台镇,缓缓地进入北京南郊马家堡车站,车厢里一片欢呼雀跃。
尹福远远地看到迎驾的文武百官,早已沿着两旁跪好,也有许多洋人,含笑在看热闹。
尹福仿佛看到一个妇人的笑脸,那是他妻子的脸庞,过多的劳累,已经吸干了她青春的余韵,显得憔悴而苍老,但是两眼充满了企盼。忽然,那笑脸又换成一副模样,美丽而痴情,一双大眼睛深不见底,洋溢着神采……
火车停了,首先下车的是李莲英,他仿佛没有看到跪接的百官,径自掉身往后,去照料行李。接着是皇帝下车,亦不理百官,匆匆上轿。他想的第一件事是去看那口冤气冲天的深井,然后锯掉那棵老槐树。
然后,唐昀由一个太监搀扶着下车。
一个洋女人抱着一只皮箱突然从迎驾的洋人行列中冲出来,朝唐昀扑去。
尹福正在第一节花车中观望,猛地看到那个女子,大吃一惊,叫道:“黛娜!”
黛娜疯狂地跑着,她那金sè的头发像一团红云,飘散着。她跑的动作,跑的曲线,就像是一条饿急了的野狼,不顾一切,竭尽全力,使出了身体内的全部余力。
“轰隆!”巨大的爆炸声,强大的气浪四散开来,血肉横飞,鲜血淋漓。
“唐昀!”尹福不顾一切地从窗口扑下来,踉跄地扑到浑身是血的唐昀面前,唐昀简直成了一个血人,白衣裙已炸成一条一条的,仿佛是被红彩染过。
唐昀尚有一息,双腿已经炸断,她听到尹福的哀声呼唤,睁开了美丽的双眼,微笑着说:“我……爱……你!”说完,头一歪,双眼永远永远地闭上了。
“唐昀!唐昀!”尹福大声地哭嚎,认识尹福的人从未见过他如此大哭,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尹福是一个从不掉泪的汉子。
第五节花车上下来一个老妇人,她傲然地环顾一下惊慌失措的人们,毫无表情地朝前走去。她旁若无人的傲然举动,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李莲英连滚带爬地窜了过来,朝老妇人叩头请安:“老佛爷,请上轿吧。”
尹福抱起唐昀的尸身,疯狂地扑到那个老妇人脚下,悲痛地呼号着:“她都是为了你呀!”
老妇人淡淡地说:“她尽了力了,罪也赎了。”说完,一步步走向轿车。
华贵的轿车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老妇人临上轿前,转过头来,yīn沉沉地说:“我就是天,大清帝国就是地!”
轿车远去了,仿佛载着一个遥远的噩梦,远去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