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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条和狙击步枪

林丹二十五六岁模样,虽是素面朝天,却比画报上的美人还要打眼,再加上眼睛灵动活泼地一瞥,让人清新爽快到了心里。

“这不,刘三爷刚做完一笔生意,人逢喜事jīng神爽嘛!”刘闯还没来得及搭腔,许从良早抢到了前面。

酸猴子瞅着许从良急不可耐的样子,不禁嘴一撇,忙跟上一句话:“林家姐姐呵,我许大哥可是说瞎话了,他进来以后就念叨:今天要是见不到林大妹子,吃啥也吃不香!三当家的因为这个才笑那么大声。”

林丹俏脸微红,点着酸猴子的鼻子嗔道:“你个酸猴子,总没个正形,一会儿找块肥肉把你嘴堵上!”说完,她转向许从良,笑盈盈地说:“许科长今儿想吃点什么?我们下午刚杀了一头猪,现在后厨正炖着猪头肉呢。来套杀猪菜尝尝咋样?还正好下酒。”

“你还别说,我这两天正馋这个呢!”许从良赶忙把话接过去,见酸猴子又有点跃跃欲试的架势,暗地里狠狠踹了他一脚。

“那好,我这就招呼厨房上菜。三位慢着喝,我哥出去进货了,店里就我一个人照应,腾出空来我再来敬酒呵。”说完,林丹嫣然一笑,扭着小蛮腰走了出去。

看着许从良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酸猴子揶揄道:“行啦,别看啦!这金盛园的林老板据说是一个前清王爷的亲戚,虽说只是在哈尔滨开了个饭店,但来这里吃喝的有不少是达官贵人呢,一来是他家的菜做得好吃,二来人家结交的人也多啊。就凭人家林老板的身份,他妹子怎么也得嫁个有财有势的主儿,你就别惦记了。”说完,他冲刘闯一努嘴,“瞧见没?这金盛园刚开张一个月,我大哥来这里吃了足有二十天。”

“嘿嘿,秀sè可餐嘛。你没瞧见这林大妹子多白净,这要是夏天,露胳膊露腿的,那摸上一把该有多舒服。”许从良恋恋不舍地又往外探了探头,这才把目光收回来。

刘闯见许从良猴急的样子,笑道:“大哥,我前几天去畅春园逛了一趟,那个小桃红还一个劲问你呢,说许爷咋好久不来了,要不咱们喝完酒去那里逛逛?”

一想到妓院的那个nǎi子雪白的小桃红,许从良不禁咽了口唾沫,不过摇摇头说:“这节骨眼上,金荣桂正琢磨‘修理’我的借口呢,忍它个把月再去吧,我可不想下面舒服了,上面掉脑袋。”

酸猴子嘿嘿一笑,刚才许从良和林丹油嘴滑舌的工夫,他早急得抓耳挠腮,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他忙问:“大哥,快说说金荣桂找你是什么事?”

“说满洲国有些资料落到苏俄手里了,要我从使馆里弄回来。”

“就这么点pì事?不就是偷个东西吗,包在我酸猴子身上了。”

“不是偷,是拍。”许从良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微型照相机冲酸猴子晃了晃。

“那又能咋样,不是一个道理吗?”酸猴子不以为然。

许从良摇了摇头:“自己家的老婆让别人拐跑了,要么就抢回来,要么就休掉。这可倒好,偷偷摸摸和老婆睡一觉,然后再把人留给人家。有这么傻的人吗?”

刘闯明白了过来:“大哥,你的意思是苏俄领事馆里的资料根本就不是咱满洲国的?”许从良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是满洲国要窃取苏俄的情报啊!”酸猴子也反应过来。

“咱们满洲国从皇上到大臣,哪个不看日本人的脸sè?这情报啊,十有八九是日本人要的。金荣桂说郑孝胥刚给他打完电话,然后就把详尽的资料都交给我。从新京到哈尔滨有好几个小时的路程,这些资料跟郑孝胥的电话一起飞过来的?”

许从良跷起二郎腿,喝了口茶水,接着说:“既然资料早就有,那么郑孝胥早应该催这件事,现在屎堵腚门子了,他才想起来,这也说不过去啊。更何况咱们警察厅的这点能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根本弄不来人家苏俄的资料。所以什么郑孝胥打来电话,根本就是假的,这些资料是日本人交给金荣桂的。”

许从良说完,忽闻到阵阵肉香飘来,忙冲正要开口的酸猴子摆摆手。果然,店小二的张罗声在门口响起:“许科长、三当家的,菜来喽!”

热气腾腾的酸菜炖白肉、颤巍巍的蒜泥血肠、刚烀出来的猪头肉和猪尾巴、一大盆鲜灵灵的东北大拌菜,外加三壶小烧,顿时将饭桌摆得满满腾腾。

店小二下去以后,许从良先夹起一筷子猪肉头扔进嘴里。“不错、不错,炖得正是时候。”说完,举起酒杯招呼道:“来吧,咱哥三儿先走一杯,管它什么满洲国、小日本,这年头先把肚子喂饱了才是真格的!”

见许从良的兴致都跑到了吃上,酸猴子和刘闯也就不再追问,三人推杯换盏起来。直到吃得满嘴流油,打着酒嗝儿,许从良才停下筷子。

酸猴子见状,忙道:“大哥,不管咋说,这任务你都接了,少喝点酒,琢磨琢磨那些材料吧。”

许从良瞥了一眼牛皮纸袋,不屑地说:“就那点破玩意儿还用琢磨?来的路上我就看完了。”

“这么说你有主意了?”酸猴子又惊又喜。

许从良没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问刘闯:“我记得年初的时候你们木帮和苏联人做过一笔木材生意?好像钱还没给你们付清,这事咋样了?”

“别提了,老毛子领事馆买了我们一大批木材,要盖教堂。说好了用银元交易的,结果现在就用满洲国的钞票对付我们。你也知道,我们木帮有很多生意是和关里人做,人家那边根本就花不了满洲国的票子,这不扯淡吗!想动横的吧,现在满街的日本兵,一旦舞刀弄枪地打起来,就给你治个破坏大东亚共荣的罪名……为这事儿,我们老大不知道骂了老毛子多少辈祖宗了,可没招啊!”

刘闯骂骂咧咧地说着,忽然见许从良诡秘地笑了一下,他心念一动,忙问:“许大哥,莫非你有办法帮我们要到钱?”

许从良呷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地说:“办法倒是有,不过你们老大恐怕得少收千八百块大洋。”

刘闯大眼珠子晃荡两下子,立时明白过来,拍着xiōng脯道:“这事我就能替我们老大做主,只要许大哥能帮我们把钱要回来,不用说千八百块大洋,就是三两千也是应该的!”

许从良哈哈一笑,“和你说着玩呢,你还当真了!要是别人求我,一个子儿也少不了,现在说话的不是兄弟你吗?钱我不要,只要你这个三当家的借这个机会能坐到老二的位置上,哥哥我就开心了。更何况,你这也是给我帮忙呢。”

说完,许从良勾了勾手指头,把刘闯叫到近前耳语了几句。

酸猴子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许从良在打什么主意,等他和刘闯说完,忙问:“大哥,没我的事?”

“你啊,今晚就是养jīng蓄锐,明天有你忙乎的。”说完,许从良冲门外喊道:“小二,结账!”

话音刚落,就听得楼下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坏了!是不是林家妹子出事了?”酸猴子正念叨着,许从良早拔腿奔出了包房,顺着二楼的楼梯口往下一看,心放下了。

发出尖叫声的不是林丹,而是站在饭店门口的一个妙龄女子。虽隔得远,看不真切,但瞅着身材确实不错,虽然是冬天,穿的衣服厚实,但仍显得凸凹有致。

许从良正打量着,女子身旁的几个人已嚷了起来,一听之下许从良顿时警觉起来。原来那几个人叽里哇啦竟说得一口日语!

“难道这个小女子是日本人?”许从良寻思着,瞅见林丹已快步迎了上去,于是也急忙下楼。还没走到近前,那个妙龄少女已经对林丹开口了,而且说的是汉语,不过从吐字、音tiáo来看,这小女子肯定不是中国人。

“你好,我是满铁中心医院的大夫,和同事来你们饭店吃饭,结果刚一进来,就有一个小孩从里面往外跑,顺手把我的背包抢走了!”女子一边说,一边冲身后正喋喋不休的几个同事摇手,看来是示意他们不要嚷。

许从良心里美——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平时想在林丹面前露一把手也没机会,现在这个机会自己找上来了,更何况这个日本小女子长得白净妩媚,倒也不招人烦。于是走到两个女人面前,他先冲林丹努努嘴:“没事,警察在这儿什么事儿都能解决,你忙你的。”

说完,他转向那个日本女子。“小姐不要着急,我是警察厅的,你们不是要吃饭吗?那就找个包房就餐,半个小时之内我把你丢的东西找回来。”那个日本女子又惊又喜,正要开口,许从良早转过了身,冲酸猴子一挤眼睛,酸猴子心领神会,疾步蹿了出去。

自古警匪一家,许从良更是把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哈尔滨各个角落的地痞无赖,他都能叫上几个,更何况酸猴子从小就和这帮人混,对各个地面上的混混可以说是如数家珍。没一盏茶的工夫,酸猴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肩膀上斜挎着一个jīng致的女士背包,一脸的得意。

“大哥,东西拿回来了,让那个日本娘们看看少没少什么东西吧?”

许从良拿着包折身上楼,走进那几个日本人的包房。“看看少没少什么东西?”许从良把包递给那个女子。女子接过来细细一看,里面果然分文未少,脸上顿时显出欢喜之sè。

“太感谢您了!”女子忙站起身,向许从良施礼。许从良心里正舒坦,那几个日本人又开始“吆西,吆西”地叫了起来。

许从良皱了皱眉头,斜眼白了那几个日本人几眼,冲女子说:“谢倒不用了,只是告诉你那几个同事,别叽里哇啦地嚷嚷,什么pì大的事儿啊,就哭爹喊娘的,刚才听得我以为飞进来一群老鸹呢!”

“对不起……”那女子脸一红,正说着道歉的话,许从良早已迈步走出了房间,迎头正撞见林丹。

“你倒是挺能损那帮日本人的呀。”林丹掩着嘴笑道。

受了美女的称赞,许从良心里得意,昂着脑袋一拍xiōng脯:“当然了,在咱们中国饭馆还大呼小叫的,我岂有不管之理?再者说了,这是你林家妹子开的饭馆,别人我不管,你家饭馆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儿吗?”

“行了行了,再说你就成天桥上摆摊说书的了。刘三爷,快把许警长带走吧。”林丹冲刘闯吐了下舌头,再也不理许从良,径自进去招待客人了。

三人离开金盛园后,刘闯直接回了木帮,许从良则叫了两辆黄包车,和酸猴子优哉游哉地回到了家里。

许从良的家在“地得里”,哈尔滨的贫民区。不过相比周围破烂不堪的棚户,许从良的三间大瓦房外加一个小庭院就显得气派多了。但其实,许从良根本没瞧上这个烂地方,只是他干爹——前任警察厅长临走前的一番话让他痛下决心,卖掉了原来的房子,搬到了这里。

“现在是小日本的天下,警察厅长又换成了金荣桂,你做事别太招摇。房子是身外之物,等你站稳了脚跟,你不买都有人给你送小洋楼。”想着干爹的叮嘱,再琢磨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许从良打心眼里发寒。

虽然在酒桌上他一副轻松的样子,但那是怕酸猴子和刘闯担心。对于怎么取得这份资料,许从良还是心中没底。

金荣桂给他的资料里写得很明确:这份情报就藏在苏俄领事办公室的保险柜里,确凿的情报显示,保险柜的密码是720312。但想弄到手却难上加难。这间办公室是个套间,里间就是领事的卧室,领事不在办公室的时间少之又少。即便里面没人,在办公室外面还有警卫日夜守卫。

“狗pì满洲国特工,肯定是小日本的特务!”酸猴子骂了一句。刚才他凑在跟前,把这一叠材料看了好几遍,可仍是一无所获。此刻他郁闷地说:“这份情报是小日本想要的,肯定使出了吃nǎi的劲儿去搞,连他们的特工都弄不出来,咱们也别费力气了。”

许从良没吱声,而是从一沓照片中拣出四五张,翻来覆去地看着。

“大哥啊,你不琢磨怎么弄到密码,光琢磨这些房子干什么?”酸猴子看到,这是几张领事房间的远景照片,显然是特工从户外拍摄的。既有白天的,也有晚上的。空白处的文字说明表示,这些照片都是日本特工在苏俄领事开启密码箱的时候从外面拍摄的,也从领事所在的位置判断出了密码柜的位置。

许从良嘿嘿一笑,“酸猴子,你的眼睛一定有毛病。”

“咋了?”

“你没发现领事的房间白天似乎还有光亮吗?”

酸猴子凑近细看,照片中果然有灯光闪亮的痕迹,但极其微弱,如果许从良不提醒,他根本不会注意到。

“这又怎么了?大白天人家也可以开灯啊。”酸猴子不以为然地说。

“说得也是。”许从良嘟囔着,又拿起一张领事房间里的近景照片看了起来,脸上时而开心、时而紧锁眉头。

酸猴子还想打探个究竟,可正开口要问,却见许从良已把照片撇到一旁,闭目养起了神。酸猴子瞅了一眼,悻悻地说:“得,我也不问了,反正你脑瓜子里的东西就是比我的多。”

许从良的心里此时既激动又紧张,他的眼前时而出现那微弱的灯光,时而又显出今天被杀的日本人在苏俄领事馆附近徘徊的身影。

那个日本人很有可能就是特工,被杀了之后,日本人没有办法才让警察厅出面搞情报。许从良对这个判断越来越肯定。但那个日本人徘徊在领事馆附近,是要干什么呢?

隐隐约约地他觉得找到了线索,那就是照片中的灯光。晚上开灯那没什么特别的,白天为什么还要开灯呢?难道说这位领事视力不好?但从资料上看,这位叫做梅捷洛夫的领事根本不是近视眼。

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开灯和开启保险柜有着某种联系!许从良激动地想着,但心里又不是特别肯定。他十分清楚,这件事情如果办成了,自己就是咸鱼翻身,但如果办砸了,那么自己就永无出头之日!

许从良跷着二郎腿,嘴里哼着跑tiáo的荤曲儿,脑子里却在琢磨着。不过寻思了一阵子,他就开心了。即便这件事没办妥又能怎样,当你再没什么可失去的时候,就是你开始得到的时候。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把十八摸的荤曲儿挪到了正tiáo上:“丹啊,我来到了你床前,只要你不把我往床下面撵……”

松泽园治其实不喜欢金荣桂,甚至对他很反感。在这位日本关东军驻哈尔滨情报部的负责人眼中,金荣桂就像一只趴在荷叶上的癞蛤蟆,既不能给荷叶增彩,也不能让荷叶长得更肥大,只会终日鼓噪个不停。

他的心腹小林觉也是这样认为,接完金荣桂的电话,小林觉走进松泽园治的办公室。

机关长的办公室不但宽敞明亮,而且颇有意境。雕工jīng美的紫檀木屏风之后,是掩映在翠竹盆栽后面的日式拉门,清新淡雅的花香从微敞着的拉门里徐徐飘出,走进去之后更是别有洞天:高大的梁柱将房间撑得明快亮丽,苍遒有力的书法横幅错落有致地铺在墙壁上,再加上古香古sè的书柜,将整个房间点缀得意境十足。典雅别致的帕洛克式窗楣下,纯白的茶几和米sè的榻榻米又让房间增添了几丝安逸气息。

松泽园治正站在窗前,津津有味地向外眺望着。从窗口能一览无遗地看到古朴典雅的哈尔滨火车站,沿着火车站的一条宽阔的马路上,别具特sè的欧式风格建筑比比皆是,一直延伸到城市的中心点——圣索菲亚大教堂。只不过这些巧夺天工的建筑,现在都挂上了日本的太阳旗,成了日本驻哈尔滨领事馆、日本陆军驻哈尔滨特务机关总部、驻哈尔滨日本宪兵队本部、关东军驻哈尔滨第二师团司令部的所在地。

小林觉脱下皮鞋,换了木屐后快步来到松泽园治身旁,汇报道:“他说那个叫许从良的警察科长已经有行动计划了,不过提了两项请求。”

“是什么?”

“一个是让金荣桂给他一个二十人的行动队,今天下午全权归他tiáo遣。再一个,是说今天下午木帮会在苏俄领事馆门前聚众闹事,这件事情得由他出面协tiáo,其他人不能chā手。”小林觉顿了一下,“也包括我们关东军宪兵队。”

松泽园治淡淡地哦了一声:“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林觉忙道:“是,我已经给宪兵队的岛本队长打过招呼了,到时候按兵不动就是。不过,岛本大佐似乎有点不高兴。”

“岛本自从当上了宪兵队队长,就开始和我们特务本部抢功劳,真是人不当官显不出坏啊!”松泽园治哼了一声,转开了话题,“金荣桂所说的那个许从良是什么来路?”

“许从良是上一任警察厅长面前的红人,当过刑事科科长,据说侦破能力很强,最近几年的十多起大案要案都是他侦破的。不过金荣桂上台以后,他就失宠了,最近一直赋闲在家。”

松泽园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或许这个叫许从良的人真能帮我们搞到情报。”

小林觉疑虑道:“他一个小小的刑事科科长就能弄出情报?我很怀疑。”

松泽笑了笑:“既然我们帝国的特工弄不到,也不妨让中国人去试一下。成功了固然好,即便失败了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苏俄即便怀疑是我们暗中指使,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见松泽兴致不错,小林觉借机说道:“希望金荣桂这次没有看走眼,选的这个许从良是个真材实料。”

“看来你对金荣桂意见很大呢。”松泽园治立刻听出了小林觉的话外音,盯着他问道。

小林觉突然觉得后脊梁发麻,忙做了一个标准的立正,回禀道:“我只是觉得金荣桂这个人能力不是很强,而且贪wū敛财,我是担心——”

松泽园治摆了摆手,忽然笑了,手堪堪落下之时轻轻拍了拍小林觉的肩膀:“小林觉君,别忘了这是支那、是满洲。这些支那人是难以教化的,必须要用狗去咬才能顺服。你知道什么是最好的狗吗?”松泽园治顿了顿,把目光投向浩瀚的天边,眼中却是一副狞笑,“既听话、咬人又狠的狗才是最好的狗,金荣桂这条狗虽然贪吃,但能吃多少?相比我们在满洲取得的利益,九牛一毛而已,给他点甜头,他才能更卖力地去咬人。至于你说他的才干,你是用我们帝国的标准来评判。在中国,一个成功的领导者,业务、能力不是最重要的,也不在于他能领导多少君子,而在于他能驾驭多少小人!从这一点来说,金荣桂再合适不过了。”

话音刚落,小林觉还没来得及点头称是,忽然从空中传出几声“啪啪”的枪响。他面sè一凛,随即便恢复了正常。“听枪声似乎是从苏俄领事馆那边传来的,看来许从良的行动开始了。”

松泽园治抱起肩膀,津津有味地眺望着远处:“有意思,我真想看看苏俄领事馆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苏俄领事馆门前此时一片大乱,在刘闯的带领下,二百多个木帮的汉子气势汹汹地将领事馆正门围得水泄不通,前面的十几个人拿着木bàng、铁钎“叮叮当当”地砸着使馆大门,身后的人则扯着脖子高声咒骂呼喊。

“妈的,老毛子滚出来!”

“欠债还钱,缩头乌龟!”

“再他妈的不出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啦!”

刘闯叼着烟卷,兴高采烈地看了一会儿,冲身旁的一个手下招招手。“别光冲他们喊,没看围了一大帮老百姓吗?撒点钱给他们,都能帮咱们吆喝。”

手下心领神会,小跑着下去布置。不大一会儿,在木帮的鼓动和满洲票子的诱惑下,围观的老百姓也摇旗呐喊起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直震得刘闯的耳膜嗡嗡作响。

“三当家的,里面出来了一个!”

听到手下报告,刘闯走到领事馆大门前看去,只见一个身穿上尉制服的武官正奔过来。

“咋的,就派你出来和我谈?”刘闯斜眼白了武官一眼,晃了晃手里的驳壳枪。

武官一脸怒气,狠狠地盯着刘闯:“刚才是你在开枪?”

“是老子我,怎么了?”刘闯扒着铁栅栏,挑衅地龇着牙。

“我告诉你们,这里是使馆区,受法律保护的!要是你们再胡闹,警察或者宪兵队来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刘闯瞪着大眼珠子听完,晃着脑袋环顾一下左右,忽地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老毛子中国话倒说得挺利落,还知道‘吃不了兜着走’,那你知道另外一句中国话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说完,没等武官搭腔,刘闯勃然变了脸sè,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的听好了,少拿警察和宪兵队吓唬我们木帮!砸你领事馆的门是给你们面子,就这破门还能挡住我们兄弟咋的?”

话音刚落,刘闯冲着大门的门锁“啪啪”就是两枪。锁落门开,二百多木帮的汉子像cháo水一样立时涌了进来,直吓得苏俄武官掉头就往回跑。刘闯冲着他的背影大声笑骂:“这就对了,让你们的头儿出来和我谈!”

之后,他冲众人招了招手,压低声音道:“弟兄们,今天有人给咱们撑腰,你们就不用担心别的,老毛子欠咱们这么多钱,也该lún到咱们出出气了。记住喽,只要不伤到人就行,其他的随便砸随便扔!”

苏俄领事馆那边闹得不可开交,警察厅的大会议室里,许从良却直打着瞌睡。

“许科长,苏联领事馆已经打来两次电话了,你还不出发啊?”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许从良的瞌睡,不用睁眼他也知道说话的是刘一山。这家伙是叶勇的心腹,在保安科里算得上是二号人物。以前许从良担任刑事科科长的时候,这条恶狗还不时地点头哈腰,但现在许从良失了势,刘一山立刻就变了副嘴脸,现在能叫一声“许科长”就是不错的了。

许从良心里把刘一山骂了一百八十多遍,睁开眼睛后却笑道:“哎呀,幸亏你提醒,要不然就耽误大事了。”

说着,他把刘一山拉到身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塞到了他手里。小声说:“一山啊,你在叶科长那里能说得上话,以后还得多给我美言几句啊。”

刘一山瞥了一眼,见是“哈德门”,便不屑地说:“许科长就抽这个?”

许从良装作尴尬地一笑,“最近手头紧,抽不起好烟啊,不过我倒发现了一个秘密。”他凑在刘一山耳旁,压低声音嘀咕了几句。

刘一山眼睛顿时亮了,急忙问:“你说的是真的?”

“这还有假?密码柜的密码我都弄到手了,相应的步骤我也想好了,但要是我献上去,那不等于抢了叶科长和你的功了吗?你说,我办成了这件事,却得罪了叶科长,哪头轻哪头重啊!”

刘一山嘿嘿一笑,口气也好了许多:“怪不得许科长以前混得那么好,感情是这么明白事理的人。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兄弟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放心,事成以后我少不了在叶科长面前给你美言几句!”

许从良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又亲近地拉着刘一山交代了半天,这才张罗着集合好队伍,向苏俄使馆进发。

离领事馆还有一百来米,叫骂声、呼喊声、起哄声,再加上乒乒乓乓的打砸声就不绝于耳地传过来。许从良越听越是高兴,快步走到使馆门前。

“大哥,刚才领使馆的领事把刘闯请进去了。”酸猴子看见许从良,忙跑过来汇报。

许从良冲酸猴子努努嘴:“车里有一套警察制服,赶紧换上。”

酸猴子一怔,但看见刘一山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知道许从良已经“做通”了那边的工作,便急忙钻进车里。

等酸猴子收拾停当,许从良正准备带队进去,忽然间愣住了。

齐刷刷的奔跑声从街道尽头传来,不用看,只听那声音就知道是军靴踩踏出来的动静。

“nǎinǎi的,小日本的宪兵队怎么来了?”酸猴子惊惶地向许从良看去。

饶是许从良反应机敏,此时也呆住了,他脑袋突然疼得厉害,心里不住地咒骂:“金荣桂你这个狗东西,不是答应得好好的,通知他们不来搅和了吗?”

但骂归骂,眼瞅着荷枪实弹的宪兵队士兵越跑越近,许从良赶紧把金荣桂那副嘴脸扔在脑后,深吸了一口气以后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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