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设置:
关灯 护眼
笔趣阁 > 微小说系列合集 > 秀才先生

秀才先生

1951年,柳西镇已经彻底解放快两年,行政区域化镇为县。说是县城,其实就两条街道。城西是一条西河为界,过了石拱桥,是一家酒家,店前竹竿上酒旗迎风高挑,两扇竹帘低垂,遮蔽着如火的骄阳。再往东走,是一座老爷庙,庙门斑驳,墙壁脱落,只是那飞檐斗拱隐约能看出曾经的气势恢宏。

庙门前一颗老槐树,繁叶虬枝,荫了半个场地,惹得人都到树下来了,卖凉粉的,炸油糕的,更多人是来玩闹闲话儿的。紧挨着庙门这方摆着一张条案,王秀才正坐在案前代人写书信,写的是一封给米厂老板求账房一职的求职信。

王秀才并不是秀才,只是读了几年私塾,在本地算是有些学问,人们就这样叫他,时间久了,倒没几人能记住他的本名了。

王秀才有些虚胖,穿一件老旧长袍,扣子规规整整的扣着,脸上总是浮着油腻,像擦了猪油一般,头发已经不剩几根了,被汗湿就紧贴着头皮,更显得那脑门宽大,一坐下来,就满头冒汗,他写几笔就停下,抓起案上的破芭蕉扇哗啦哗啦扇几下,再接着写,时而凝神思索,字斟句酌。良久,终于满意的放下笔,递给案前等待之人,那人却说:王秀才,我不识字,你念念。

王秀才知道这人嘲笑他是个结巴,戏耍他呢,倒也不恼,开口念道:李、李先生、台鉴:岁、岁月、不驻,光yīn、荏、荏苒。如今,先、先生、已是事业、有成......

周围人一通哄笑,有人说:王秀才,人家就是去米厂找份工,你这满篇的之乎者也,可不得把米厂的老板绕晕喽!

隔壁炸油糕的笑道:要我说啊,直接找上门去问米厂的老板,还要人不要,那更痛快直接。何必还先写封文绉绉的信,磨磨唧唧的?

王秀才摇着大脑袋:非也,待、待人接、接物,必讲究,一个、“礼”字。冒、冒失地、跑去,成、成何体、体统。

围过来的一群孩子便哈哈大笑,学起他说话来:成、成何体、体统!哈哈哈......

王秀才有点恼了,抓起扇子就作势要打人,那帮孩子往回跑几步,见王秀才停下,他们也停下,朝他做鬼脸,王秀才不再理会那帮孩子,接过那人递过来的钱,叠好,放入长袍内袋,又开始摇他的破芭蕉扇。

有人又开始拿王秀才开心:王秀才,你的私房钱不藏牢靠些,小心你儿媳妇发现,全部充公!

王秀才擦擦脑门上的汗:她、她敢!我、我是一家、之主,还反了、她、她了!

那人假装缩缩脑袋:糟了,你儿媳妇过来了!

王秀才忙扭头往路上看看,没见人,就梗着脖子瞪着眼道:她、她来又、又怎样?自古、以来,女子、就该、该三从、四德!

又有人开口了:你这儿媳妇,可不是一般人哪!

王秀才不想再和他们讨论他的儿媳妇,只拼命摇着扇子。

2.

说起这王秀才,祖上本不属这蜀地之人,是湖北麻城人氏。那要追溯到清朝康熙年间,经历过兵荒马乱、刀光剑影和瘟疫天灾的四川盆地终于平息下来,但人口稀若星辰。清政府便施行了“填四川”的政策,王秀才祖上作为新任地方官员走马上任,踌躇满志,到地儿才发现传说中的天府之国竟是这般荒凉残破、千疮百孔。

后来家业逐渐败落,到了王秀才父亲那辈,仕途无门,人丁不旺,只有王秀才一独子,王父一心指望王秀才能重振家业,虽说家业勉强剩下一个空壳子,还是咬着牙供王秀才读了几年私塾,后因家里实在潦倒,不得不卖了家里的宅子,到远郊的镇上购一处简单房舍,勉强维持生计。

王秀才年轻的时候,有点矮胖但不结巴,说话可利索呢。只因家贫,好人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一般人家的姑娘,王秀才又看不上,嫌弃人家不好看、不识字,王父直到咽气,也没喝上一口媳妇茶。

端午那日晚,王秀才在街上闲逛,在东边街上,偶然遇见一班艺人正在表演杂耍,一时兴起,凑过去围观,变脸、喷火、钻火圈,围观群众掌声叫好声不断。杂耍完毕,一阵乐声响起,一名红衣女子上到台前,月光如水,倾泻在身。曲tiáo一起,舞步翩跹。曲渐高,舞渐急,腾空一跃,水袖翻飞,悄然落地,轻盈悠然,似夏日热烈的雨点,又似静水波中的浮萍。

他竟一时看得呆了,喃喃自语着:这哪里是人间的女娃呀,明明是天上的仙子啊!

那女子端着银盘移步到看客们面前,人群呼啦散去一半,也有往盘子里放钱的,但都极少。他忙伸手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放到女子的银盘里,那女子抬眼看他,他竟伸手捉住了女子的手,女子脸一红,抽出手来,越发显得面如敷粉,chún若施脂,明眸皓齿,顾盼生姿。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夜深了,人群都散了,杂耍艺人们开始收拾行头,王秀才还站在那里看那女子,那女子知道王秀才看她,一边收拾一边用眼角瞟他。直到艺人们推着板车离开了,他才回过神来,怏怏的回去了。

3.

第二日,王秀才干什么都打不起jīng神,就像被勾走了魂魄一般,他早早吃过晚饭,就到街上等着看那女子。不一会,昨日那队杂耍班又来了,开始还是变脸、喷火,大家都拍手叫好,王秀才却心不在焉,目光四处搜寻,想看那女子在何处,他巴不得这些节目早点结束,好看那女子跳舞。

等了许久,曲声起,红衣现,三寸金莲欢快的跳跃,王秀才浑身每个细胞都透着舒坦。

舞曲完,女子仍是端着银盘移步人前,来到王秀才跟前。王秀才一模口袋,糟糕,出门走的急,忘了带钱了。他不敢看那女子的眼睛,尴尬的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他挠挠脑袋,说,姑娘,今儿走的急,忘带钱了,明儿一早,我肯定把钱送到这儿来,我明早在这等你,你一定来啊。

女子不说话,脸一红,走开了。

王秀才就一直看着她,直到人家收摊离去,他才回。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女子粉脸,弯眉,眼睛清亮。那一身红裙,就如一团火,灼得他浑身发烫。在床上翻腾了一宿,天还没亮,他索性起来,拿了钱袋,出得门去,直奔东边大街而去。

此时尚早,街上只有一家早点摊在挑灯忙活,王秀才就站在街东头,痴痴地看着那女子跳舞的台子,那一袭红裙就在眼前翩跹,那一副眉眼就向他传情,他犹如进入了幻境,又看痴了。

天光大亮,行人和练摊的都出来了,人们看他呆看着那空台子,也围着看,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嘴里骂着“呆子”,摇头而去。

快晌午了,那女子也没出现,王秀才垂着头,怏怏的转身往家走,刚走几步,看到那女子在不远处看他。他迎上前,脸涨得通红,话儿也不会说了,只把钱袋捧到女子面前,那女子却推推他的手,摇摇头。

王秀才急了:姑娘,我昨儿真不是故意的,今儿是真心给你送钱来的。

那女子不言语,却只盯着王秀才看,然后一字一字的说:先生,可曾,娶妻?

王秀才忙答:尚未娶妻。

那女子再不言语,却绯红了脸,王秀才上前一步,抓着那女子的手:我家中已无父母,姑娘若不弃,可否,可否......

那女子低下头,轻轻的点了一下头,但又欲言又止。

原来那女子叫阿秀,几岁上就失了双亲,跟着杂耍班走南闯北,那身姿儿就是为了跳舞而生,但她有一个隐疾,从来羞于启齿,就是她说话结巴。眼瞅着就二十了,东奔西跑的十几年,也厌倦了,自打前日晚见了王秀才,看他有几分书生模样,带着呆傻气,想来不会薄待了她,于是也有了这心思。

王秀才一点不在意,道:无妨,你不爱说话,那以后我说,你听。你要愿意说,就慢慢说,我听着。

郎有情妾有意,这事就成了。只是那杂耍班的班主不肯放人,班主原是阿秀的三叔,阿秀苦苦哀求,王秀才拿了家里仅有的五十块钱给了班主,班主看留不住人,只得应下。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