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泠就立在门口,惨白的脸色并不比屋里的另外三人好。
裴鸥不确定刚刚的话她听去了多少。情绪激昂的发泄过后,裴鸥的心头后知后觉地涌上一阵无力和愧疚。他略带心虚地去看裴瑟,发现后者早已不被升腾的怒气所占据,而是神色怔忪地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何事,何物。
显然裴鸥低估了自家书房的隔音能力,裴泠并没有听见他们对话中的任何一言一语,俨然还陷入在裴瑟会大发雷霆的恐慌之中。若论起过错,裴泠认为大都在于她,裴鸥不过是裴瑟舍不得骂她而另寻的出气筒。所以即便再苦于面对,裴泠还是不能让裴鸥替她顶了这个罪。
她鼓足勇气,对着屋里中央面色难看的男人开口道:“阿瑟,其实基本都是我的错。我知道leo很难信任一个陌生人,才唆使他找一个和我长得像的人来糊弄你的。这件事一开始也是我先央求他告诉我……你不愿意告诉我太多事,我反而更加担心,才缠着他偷偷问的。”
裴瑟面无表情。
裴泠小心翼翼地上前,细致又胆怯地偷偷打量他的脸色,揣测他的心情道:“我知道你气不过我们一起瞒了你,但是这件事已经解决掉了,你就消消气,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一定不会……”
“出去。”裴瑟忽然道。
裴泠一愣,捏紧掌心,指甲刺入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痛。
“我叫你们两个出去。”裴瑟又说了一遍,冗自绕到书桌后面坐下。
陆久源突然福至心灵,裴瑟这个态度肯定摆明了是叫他和裴鸥两个碍手碍脚的人出去了。他赶紧冲裴鸥使眼色,对裴瑟说道:“行,那我和leo先出去遛遛,出门兜兜风。其实这事也不赖阿泠,我们是都觉得这个主意好才同意她去做的。你们好好聊聊吧……阿瑟,别太严厉了。”
裴瑟突然有些想笑,也许是气极。
这事从头至尾被蒙在鼓里的是他,这会倒都是像他变成了那勾魂索命的阎罗王似的那样怕他,完完全全的委屈都被这三个无赖给占了去。
陆久源走了,连着裴鸥一起,还顺走了客厅里一脸懵逼的裴宥。他们仨走得彻彻底底,按照陆久源的意思,他们今晚就不要回这别墅了,把空间留给那需要解开心结的二人。
可裴鸥却赖在附近的路灯下不走。他从兜里抽出一根烟,压抑地抽了起来。
陆久源眯眼盯了他一会儿,骤然懂了他在担忧着什么。
被迫从家里出来的裴宥还在一头雾水,但他感受到了某种严肃的气氛,也就识相地没有哀声怨道。
“大哥和阿泠吵架了?”他乖巧地在裴鸥身边蹲下,身子缩成了一团。
“差不多。”陆久源说。
“好吧,我们把房子留给他们去吵。”裴宥说道,“可为什么要在这站着,又冷又累的,我们找间酒店,或者去源哥家休息吧。”
陆久源瞅瞅裴鸥,笑着道:“你急什么,万一今晚要夜宿街头的不止我们仨呢。”
裴宥不太明白陆久源的意思。他没谈过恋爱,人情世故其实也懂得不太多,也就不清楚情侣吵起架来会是怎样的山崩地裂了。
裴鸥呼地喷出一口烟雾。
“多久了?自从你们收养了阿泠。”陆久源忽然开口,也不等他们的回答,自顾自地说:“十二年,其实认真说起来也就十一年出头吧。”
裴鸥没理他,裴宥不作声地低下头。
“说实话,当初谁都没想到,会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成为了阿瑟最需要的那个人。他那人虽然从小不爱出风头,却还是招桃花得很,又偏偏对什么情啊爱啊毫无兴趣。大学时好不容易谈了一个,却因为太不在意对方而被我趁虚而入挖了墙脚。我也以为他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要么死在复仇漩涡,要么孤寡一生到老。可你瞧他现在,有了这么宝贝的一个人,会为了她生气,嫉妒,担忧。终于活得像个人样了,也是不容易啊。”
“我怎么觉着你口气听上去像是在幸灾乐祸。”裴鸥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是么?可能是因为我调侃他调侃惯了。”陆久源直看着裴鸥发笑,“不过我倒没想到,你的心思比起你大哥,还真是不逞多让啊。我该怎么说,不愧是亲兄弟?”
裴鸥冷漠地看他一眼,“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刚才那些激怒他的话,你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吧?”陆久源也不避讳裴宥在跟前,继续说道:“你那些话乍一听是在骂他,可转念一想,你不过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激起他心里对阿泠的一些愧疚罢了。只要他开始动摇,又哪里对阿泠狠得下心。”
他笑着摇头道:“你啊你,看上去对凡事都毫不在意的样子,心思却细腻得很。真是温柔体贴的好哥哥啊,裴小鸥。”
“……别学我姑姑以前那样叫我!”
裴鸥没有反驳陆久源的话,心里自然是默认了的。
他面对裴瑟时自己心里都在发着怵,更别论挑战他的威严去高声争辩。可他心里惦记着裴泠,以往他同大哥置气,都是她出面来缓和他们关系的。他总得为她做些什么,况且这事他还是主谋。裴鸥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屋子里那俩人现在怎么样了。
如裴鸥所愿,裴瑟确实有些被他的话给刺激到了。
因为他亲爱的弟弟说得没错,有些巧合,是他潜意识故意纵容的。比如他知道顾远然会去那条商业街上追查犯人,所以让裴泠去那条街上为他置办西装;又比如他知道顾远然会去第三人民医院调查线索,所以特意带着裴泠踩着点去做体检。
他口口声声爱护她,心疼她,却又在暗地里怀揣了这么多不可告人的心思。而这人又惴惴不安地垂首站在他面前,满心满眼地只希望他怒火渐消,他甚至都有些羞愧和不忍心了。要不是裴泠坚持认为自己没有错,说不定今晚这事还真就这么过去了。
“你再说一遍?”裴瑟脸色冷得吓人。
裴泠顿了顿,还是坚持道:“阿瑟,就算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会这么生气,也还是会那么做的。leo不信任那个女人,我又怎么会信任?这事反正已经处理妥当了,就不可以当作是结束了么?”
“你心倒是大得很。”裴瑟怒极反笑,“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么危险?杨虎清在床上的手段称得上是令人作呕,你要真落到他手里哪能讨得半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