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由我做主了!”
王拯苦笑,何止“此事”,家中大小诸事,哪一回少得了她做主!
“只是……”王溱道,“此处乡人虽则很少见过小妹,但若是万一疏漏了些许细节,被人认出小妹面貌,终究不妙。依我看,不如到大哥处,全然人地两生,小妹也已改名换姓,料来再无差错!”
“可是,我儿才方归来,这就要走,我舍不得!”包玉娘抱紧了女儿。
“你呀!”王拯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再者,女儿在耒阳,总比在宫中好上千百倍,你若想她,还能去看望。便是这回,我们二老也可同去啊。自己儿子家中,要住多少时日,但凭你自己作主。”
第十三章
重阳过后,天气转入秋凉。十月,南方也有霜降,冬天已经来临。
王映淮端着新沏的热茶,走进书房。
这四个多月来,钟离瑨与王溱经常在一起探讨学问,以文会友,十分投契,聊到兴起时,便免不了针砭时弊,借古论今。
“今日又有邸报,自入冬来,金兵已两次渡过黄河,又在频扰濒河州县了。”王溱将得知的消息即时转告时刻关注中原战事的妹婿。
“可叹中原大地,又要生灵涂炭了。”钟离瑨黯然道,“而北定中原,却不知何期?”
六月时,迫于金兵的严重威胁,赵构起用了深孚重望的李纲为相。李纲认为当务之急是料理两河,命张所为河北招抚使、傅亮为河东经制副使,对两河的义军进行联络整编,同时又命宗泽为开封留守,予以控驭。然而,李纲受主和派排挤,在位仅只75天。张所、傅亮也很快去职,抗金措施皆被废除,黄河以北,西至秦州,东至青州,全部落入金人之手。幸有宗泽仍留守东京,独当大敌,全力抵抗。他一面整饬市场,疏浚河道,一面加紧布防,修筑壁垒,募集义勇,招抚义军。被金兵洗劫而凋敝残败的开封,成为抗金前线的坚强堡垒。
“妹婿还是一日不可或忘北定中原啊!”王溱叹道。
钟离瑨一笑,“北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我本中原人,历经战乱,深受其苦。”看一眼来到身旁的王映淮,又道:“映淮亦如是。在河东河北,中原百姓每每自起保田守土,义军比比皆是,有人心向背为恃,如今又有宗帅为都总管,万众一心,共御强敌,中原并非无望。”
王溱点点头,“只是宗帅独力守开封,怕是独木难支啊。”
王映淮附和道:“二哥言之有理。朝廷历来在战和之争中,摇摆不定,已是积重难返。为君者畏敌如虎,一应重臣又一致主和,朝命朝令夕改,想盼王师北定中原,只怕是遥遥无期。”
“但朝廷总不能无视金人南下吧?皇陵重地,就在黄河南岸,官家即便无意北图,也断不会任由金人侵占河南。”钟离瑨道。
王溱淡然一笑,这个妹婿,平素聪明睿智,但一涉及到光复故乡的问题,便慷慨激昂起来,不过也是可以理解,只是指望朝廷,恐怕失望的胜算更大些。“官家自是有意图河南,但恐怕也仅止于此而已。此中微妙,不便于外人道啊。”仅就君王正统而言,北伐若是胜利,金人放还“北狩”的二帝,如今的官家将如何自处?
钟离瑨会意地笑了一下。设若收复北国,二帝南归,真要他交出爱妻,他也是宁死不愿的,当今皇上莫不心同此理。
王溱转过话题道:“本朝边患不断,实为重文轻武所致。大宋非但有精良兵器,更大有可用之才,然则坐拥百万之师,而任胡人铁蹄践踏中原,何也?不过雄心谋略稍逊耳。泱泱大国,未必要有图霸之举,却不可无图霸之志啊!”
“昔太祖横扫大江南北,何谈雄心谋略稍逊?”王映淮疑道。
王溱看看钟离瑨,他也正等着解答,显见他也想问同样的问题。王溱反问他道:“太祖北图燕云而不下,失在何处?”
“燕云之失,肇始于石敬瑭,若论太祖之失……”钟离瑨沉吟着,“莫非是战略上,与周世宗南北先后的差异?”他自己领兵打过仗,很快便想到了。
“正是!”王溱道,“昔辽为周世宗所败,有如惊弓之鸟,正宜乘胜追击,令其不得喘息。可惜,太祖一意南下,先取南方诸国,再欲北图,则先机已失矣。较之南方诸国,幽云险要,不言而喻。且南方诸国,兵力衰微,本不足为虑。太祖舍难而先求易,实谋略稍逊一筹啊。当然,幽云失地,胡马南下,初始于石敬瑭贻害无穷!只是,如今再谈收复幽云,我看又要另当别论了。”
“此话又作何解?”钟离瑨问。有宋以来,诸君便念念不忘收复燕云,如何又另当别论?
“燕云归辽,凡二百年,汉人在辽国未必不是安居乐业,士人为官者亦不知凡几。亟思南归之论,其实有待商榷。”王溱道。
钟离瑨深为王溱折服。他还真的从未想过这些,只以为汉人归汉,乃是理所当然。殊不知世易时移,今非昔比了。王溱自六月间护送小妹前来,便被大哥留在衙署中为幕帮衬,他自己从来不求太多,但其见地才识,显见远胜于身为朝廷命官的大哥王沩。钟离瑨不禁问道:“以二哥才识,如何仅安于市井?”
“妹婿此前不也是安于田里?”王溱笑道。
钟离瑨也笑道:“家父携家隐居,实恐为奸人所害。莫非二哥也为奸人所苦么?”
王溱摇摇头,“天下多故,不仅止于奸人而已。子曰: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我不过遵从夫子遗训罢了。所谓大隐于朝,小隐于野,我何妨取其中而从之。”不能隐于野者,实为家计使然,无田无产的士人,也要养家糊口吧。宣和以来,奸佞当道,奔竞成风,而隐逸者众。德才兼具的士人不愿与当权者同流合污,纷纷隐居山野以逃避世事,隐于朝、隐于市者也不乏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