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身负大道行,要找点事情赚银子料来不难,可惜昔日昆墟圣约有言,不许仙俗之间过多干涉,而明彘子又身为恶名满满的大光明教之弟子,还是个大妖,是故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寻了个荒山,挖了点草药,转手卖给了当地的药店就算完事,可出门之际却突然遇见了两个修士子弟,同样是带着草药来换银子的,这俩人递上草药,趁着老板取银子的空档就坐在一旁闲聊。
一个道:“兄弟,你听说霍师兄的事情了吗?”
另一个道:“听了,霍兄的确高才,只言片语就骗走了盘踞在大妖怪,轻松得了犲山这个无主之地,犲山不知为何,没有山神,也就是说,霍兄可以肆意提炼地脉里的生机之气,虽然会使得犲山方圆百里成为死地,但霍兄的前途却会不可限量啊!”
明彘子听着,听得真真的,她咬了咬自己的唇瓣,然后,抬脚,当脚落下,她已经站在了那位所谓的霍大师的面前。
霍大师正站在已然成为荒山的犲山前边,对着饥寒交迫的乡民控诉当年明彘子祸害地脉,致使生机干涸的事情,结果眼前一花,明彘子已经站到了他的跟前,这可大大地吓了他一跳。
不过霍大师既然敢叫大师,那就是有自己的本事,他见明彘子前来,顿时脸色一沉,喝骂:“你这妖孽,还敢回来!”
明彘子没有说话,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用石块狠狠地砸在额角上,她扭脸,看着那个妇人,心里酸酸的。
可能是觉得自己有大师在前,妖孽不敢轻举妄动吧,越来越多的人壮起胆子,捡起石头砸了过来,明彘子看着他们,她记得他们中有人给过她热腾腾的红薯吃,有人在她小小的庙宇前放上山花束,还有的曾在小时候迷过路,是自己带他回家的。
石块纷纷而来,砸的霍大师嗷嗷乱叫,明彘子则闭上了眼睛,旋即猛地睁开,一瞬间,她和那位霍大师一起来到了犲山千丈之上的高空中。
明彘子看着霍大师,不说话。
霍大师看着明彘子,突然冷笑一声:“你以为吸取了此地灵脉的我现在是何等道行?”
明彘子依然不说话。
那天晚上,浑身是血的明彘子回到了小家伙的身旁,将鸡腿喂给小家伙后,这只在传说里应该很恐怖的大妖怪倒在地上,望向星空,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也许是感觉到了今天大家伙很不高兴的样子,小家伙也有些烦躁,然后,或许是感觉大家伙那么喜欢在别人身上画一些古怪的符号的缘故吧,小家伙神差鬼使地在明彘子的胳膊上写了一个字。
就是今天明彘子教给他的那个字。
爱。
明彘子一下子就泪流满面,她嚎啕大哭,抱着小家伙,涕泗横流。
如果我救不了别人,那只要能救你,就是好的。
就这样,明彘子新的旅程开始了。
明彘子带着这个孩子去了很多很多地方,她寻找着能教育小家伙的人,寻找着可以医治道伤天残的方法,当然,他们一无所获,但他们依然在走,在寻找。
在这个过程中,明彘子见到了很多很多很多的人,她也从一个心性单纯的大妖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市侩的女子,她也尝试着坑蒙拐骗,以便让自己活下来,她知道自己手上沾了修士的血,这一点再加上她大光明教出身的身份,会给她和小家伙带来严重的危险。
在旅途中,明彘子也曾听见过犲山的后来,那座山倒塌了,山下的村子被埋在了泥土里。
明彘子听着这些,咬咬下唇,不说话,只是拉着小家伙的手,快快地离开了这些说闲话的人。
小家伙也在长大,这些日子过去,小家伙已经长得快和她一样高了,可依然像个野兽一样,撕咬食物,发脾气,东闯西撞,明彘子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惹事,也害怕他消失。
就这样,他们去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地方,春去秋来,花开叶落,夏天的阳光像冬夜的雪一样落在他们的肩头,消失,或者融化。或许,明彘子的心中早已知道,自己追求的只是虚无的幻光,但那缥缈的梦想,正是让她坚持走下去的方向。
“可你真的要追求幻光直到死为止吗?”在海边遇见的银发男人对明彘子说,“或许,你应该放手,他有他的路,而你,也可以走你的路。你会得到一个比现在更好的结果,至少,不会如此荒芜地度过一生。”
“荒芜...”明彘子低声重复着这个奇怪的词,她抬起脸来,目光又明亮又疲劳。“是的,荒芜的心,可有生机勃勃,我想,或许这就是我的救赎。”
银发男子不由发出沉重地鼻息,然后离开。
“能够满足你愿望的东西绝对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换而言之...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
银发男人最后的话语在明彘子的耳边回响,明彘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看向星空,看向星辰的彼岸,那里是传说中的宇外,是神的国度。
神,如果是神赐下的惩罚的话,那么神应该也能给予救赎吧。
只要献上足够的祭品...
明彘子深深地吸气。
传说,在古老到不可考证的年代,曾有八位宇外之神降临尘世,这八位神祗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作为他们和所有智慧种之间的契约——以人子为主的智慧种祭祀他们,并从他们那里得到生时的力量和死后的安宁。
时光荏苒,那些古老的故事早就变成传说里的谰语了,可明彘子知道那是真的,虽然八位神祗的契约已经撕毁,传承已经断绝,但他们和他们的力量依然横亘在宇外,万古不朽。
明彘子知道他们中的一位的祭坛,而那位神祗的名字叫做——蜜与盐的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