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莫名的畏惧贾琏当然也感觉到了,心中不有些唏嘘。他这次回到荣国府,即便言行上并无出格之处,府里上上下下主子奴才也总是莫名畏惧,他于细枝末节处自然就随心所欲,懒得理会旁人,可林姑父不同。
且不说那些前世亏欠,自他十四岁拜林姑父为师起,这些年无论他是不闻一名的秀才,还是简在帝心、州牧一方的二品大员,林姑父待他都没什么分别。该驳斥的从不手软,该赞扬的倒是每每含蓄迂回。之前他承袭爵位后意气风发的信里出了处用典上的纰漏,还叫林姑父好生冷嘲热讽了一番。
这学生见向来严厉的恩师,纵然小心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贾琏暗暗安慰自己一番,才简单用了些清粥小菜,掐着时辰去了林家拜访。他骑马在前,已经做了内外大管事的兴儿旺儿则带着节礼土仪跟在后头,车上叫缎子盖的严严实实的大箱子很是引了些百姓驻足。
林海一早已经去了衙门,过午才回,就由林樟同几个管家在侧门处等候贾琏。贾琏一下马,刚过完八岁生日的林樟就笑嘻嘻凑到了他跟前,似模似样的弯了弯腰,挤眉弄眼的给“侍郎表哥”请安,弄得贾琏哭笑不得,忙一把将他拉起来,表兄弟两个并肩往里走。
几年不见,林樟个头长高了不少,月前还刚掉了一颗门牙,这会儿说话都有些漏风。贾琏一开始还不敢露出笑模样,怕小表弟晓得俊丑之后再为此恼了,结果见林樟洒脱的很,常常漏齿而笑,左右侍候的老管家偶尔拿门牙说事儿也不见恼,贾琏便也忍不住说了几句话打趣他。
见贾琏终于起了先前那副忍着笑的怪样儿,林樟毫不雅致的翻了个白眼,舔了舔门牙撇嘴道:“林叔莫要念啦,舔着不长牙我晓得了,这不是不当心嘛!琏二哥哥你也少笑着些,你当年不换牙的?你笑我,我将来就追着小外甥笑,笑哭他!”
说着,林樟显然也觉得自己这个威胁颇为有趣,咧着嘴对贾琏扮了个鬼脸,看贾琏一脸无奈,不禁笑了许久。
他人小辈分却大,又是林家的独根孤种,长到这么大也只有贾琏这个表哥肯带着他骑马射箭,玩些男人该玩儿的东西。当年随父母姐姐住在扬州时还不觉得,来京之后不久贾琏奉旨外出,再同那些将他当作琉璃人儿似供着的人玩耍,林樟就觉得分外没劲。况且他自幼聪慧,年纪虽小却分得清真情假意,不更想念贾琏十分。
如今贾琏终于回来了,林樟乐得昨夜都没睡安稳,攒了一肚子话想同他说。若不是贾敏搬出林海来拦住了,他甚至想在门口直接将贾琏带到庄子上,好让贾琏瞧瞧他在弓马上的长进。不过出不得府也不碍事,林樟还偷偷准备了几块自己画的印章样子,准备等父母那边都说完了话,好生拉贾琏品鉴一番。
林樟的雀跃欢喜贾琏瞧的分明,也不由露出个极温柔的笑来,从这几年的见闻里捡着这个年纪的小爷爱听的江湖游侠儿的故事说与林樟听,听得林樟眼睛发亮、双颊晕红,就差拍巴掌叫好了,扯着贾琏的袖子让他再多说些。
表兄弟两个一路说说笑笑到了二门处,翘首以盼的贾敏隔着老远就听见了爱子连声催促的声音,急忙又上前走了两步,不过几息功夫就看见了贾琏日趋挺拔的身姿,眼中一热,便落下泪来。
贾敏泪珠连连说不出话来,贾琏连忙大步走到她面前,袍角翻飞间直接郑重行了大礼,又从一旁婆子手上接过绢帕,一面故意说些俏皮话逗贾敏笑,一面亲自拿帕子为她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