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薛王氏打定主意合家进京投靠亲友,还曾派人去二房问过,薛蝌与薛蟠是嫡亲的堂兄弟,与他们一同上京也是多个照应,薛蝌却觉着这拐弯亲有些远,婉拒了薛王氏的提议,不想这会儿倒主动写了信来。虽然信上不曾明说,但薛宝钗忖度其意思,当是要来投靠他们的。
薛王氏往日还算疼爱小叔家的一双儿女,听了信不也生出些思念之情,忙追问信上可有写明他们兄妹抵京的日子,又与薛宝钗说起他们一家在金陵时的美满日子,触景生情,倒借机将心里含的泪洒了出来,消了些心中的郁气。
薛宝钗见她神色稍霁,不再似先前愁苦憋闷,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仍只作小女儿态,一气哄得她开了颜。母女两个一同算了会子铺子里送来的账册,又顺便盘算着何时让人去叫在通州一带巡视铺子的薛蟠回来,也好给薛蝌兄妹洗尘接风。
不过薛王氏心里只念着一家子骨肉亲戚团聚的好处,薛宝钗心里却另有猜测。薛蝌先前分明不愿入京,只求在金陵守着店铺田产安稳度日,如今却巴巴写了信来,显见的是为着薛宝琴的亲事。
当年梅翰林为子求娶之时,梅翰林还不曾高中进士,更不曾授官,薛家却正如日中天,“丰年好大雪”之势便是金陵府尹也不敢当面造次,一个举子之子,薛家嫡房的嫡出姑娘,配着绰绰有余。想来若不是薛二老爷看重梅翰林的前途学问,都未必肯允婚。
可还是那句话,事易时移,当年梅家上赶着求娶,如今他们还愿不愿意认这门亲,就未必了。薛蝌急着带薛宝琴入京,还想一并投靠在荣国府,借亲戚荫蔽,怕是那梅家真的有了悔婚的意思。
到时薛家两房都要借荣国府的势,先不说贾家肯不肯,以王夫人平素的为人,她再想推拒与贾宝玉的亲事,恐怕再不能如眼下这般含糊糊弄了。
薛宝钗将薛家二房的隐忧瞧得分明,也将王夫人的品行看得透彻,心里渐渐生起些难与命争的灰心丧气来,却不想王夫人突然闭口,再不提金玉良缘之事,而她与薛王氏也如晴天霹雳,几欲昏厥。却是那呆霸王薛蟠在通州又与人殴斗,好死不死伤了要紧的人物,叫官府拿到了狱里。
薛王氏先还想拿银子贿赂府尹,不想对方根本不见薛家的管事,还是抬出荣国府贾家的名头才得了准话,道是薛蟠这次得罪狠了皇商夏家的老爷,还请他们自个儿回去想法子通融一二。
一听说是皇商夏家,莫说薛王氏险些背过气去,就是薛宝钗也有些色变。此夏非彼夏,并非他们薛家的老亲桂花夏家,而是抢了他们薛家皇商差事的夏,也是传闻中,六宫都太监夏守忠的那个夏。本就是惹不起的人家,又还是薛蟠先动手伤了人,对方如何肯放过他们,恐怕如果不是瞧在贾家的面子上,府尹都未必肯说句话。
薛王氏在房里将薛蟠骂了个臭死,回头仍只能带着薛宝钗寻亲戚们帮忙,当天就坐车去了王家求见兄长王子腾,回来后又去贾母邢王二夫人等处哭诉,连贾母都忍不住唏嘘,亲自命人写信告知贾琏此事。
薛蟠虽不成器,到底是王子腾嫡亲的外甥,他一得着消息就让侄儿王仁拿了自己的帖子去了夏家。夏家老爷夏恒虽是夏守忠唯一的侄儿,王家却也出了位颇为得宠的娘娘,还是公主外家,夏恒自不好怠慢,和和气气的说了话,也把原本预备在牢里招呼薛蟠的手段统统撤了。
等到还在温泉行宫的贾琏也为此事同夏守忠那边打了招呼,望夏家以和为贵,给薛蟠一个教训吃也就够了,夏恒那边也就彻底软了态度,通州那边自然也就判了下来。薛蟠殴伤夏家管事,致人重伤,判了杖十并罚银千两。
薛王氏虽心疼薛蟠受那十杖,却也明白当初夏家为着心腹老家人受伤,可是发狠要薛蟠留下命的,能全须全尾回家还是托赖亲戚们庇护,便特特备了厚礼酬谢王家贾家,又带着老家人亲去通州接薛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