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馑,人们明显地感到,上面的政策放宽了,干啥事也不像过去那么管得严了。队上还给社员划拨了自留地,自留树,鼓励农民饲养家畜家禽,开展家庭副业生产。停止了好长时间的丫河口农贸市场,也渐渐恢复起来了。每逢集日,社员们都可以到集市上,自由买卖各种商品和山货。
秦敬尧一看政策宽松,就禁不住想出去倒腾点生意。过去他也经常出去,无非是收集一些牛羊皮张,羊毛羊绒,黄花,核桃,药材等,卖出去,再买进来一些农户家里用得上的物品,每回多少总能挣回几个。入社以后,不容许再搞个体经营了,他就收拾起摊子,参加社里的生产劳动。谁知一场整社运动,把他当冒尖人物揪出来,批判斗争了一顿。好在他是经见过一些事的,不怕有运动,就怕没好政策。现在好了,政策一放宽,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只要脑筋活,就会有钱挣,再也不用为一家人的生计发愁了。
开始,他还想走过去的那条路,做点小打小闹的买卖,可在集上见了姚三娃以后,他的主意就变了。姚三娃说,现在政策放宽了,政府鼓励农民饲养家禽家畜,何不在这上面打点主意。一句话点醒了他,对呀,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做羊牲口的生意他熟,也有路子,挣钱比做小本生意来得快呀。当下就和姚三娃商定,两人一起上吴忠,先干上一回再说。回家以后,就把这些年来攒下的钱全都搜腾出来,又借了一些,就和姚三娃奔吴忠方向而去。路过莫家集,忽然想起该去看看自己的老妈了。那年他从马家军里逃出来,去看过她一回外,这些年就再也没有去过,也不知她熬过这场年馑没有,现在是不是还活在人世上。他给姚三娃说想去看看老妈,让他先走一步,姚三娃说,你老妈也是我老妈,咱们一起去吧。于是二人就在集市上买了点心等物,就相伴来到杨家掌。
老远看到那个破旧的土窑庄子,秦敬尧就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老妈怕是不在世了。
进了柳条编的大门,还看不到老妈的身影,他的这种预感就更加强烈。他们在窑门前犹豫时,大哥弯着腰,一脸茫然地从窑里出来,看了他半天才认出他来,噢了一声,说这不是兄弟吗,你怎么不早点来呀。他顾不得回答,第一句就问,咱妈呢。大哥的脸上就悲凄起来,说,殁啦。他问,怎么殁的,大哥摇摇头说,还能怎样,饿的呗。
他就一下子蹲到地上,呜呜地哭出声来。哭声把一家老少都引了出来。有大嫂,还有两个侄子侄媳和几个娃娃。大家一看是远道来的亲人,就赶紧劝住他,让他和姚三娃进了窑门。大哥见他伤情不止,就说,这年馑,死了一层的人。咱妈也是命不济,没能熬过去。她死之前,就一直念叨想见你,可我们又没办法去找你呀。年馑里,都难熬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