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在承文家里,我是上思房大小姐。”
启元才明白过来,他想到承文爹见老爷时候那战战兢兢的表情,又不禁想到上思房里面对他们姐弟没好脸色的后妈。他,还不如启仁明白。
果然,朝华在承文家一呼百应。启元看着放心,才转回家去。
令启元没想到的是,趁寒假起得稍晚,正在洗漱的爹爹听闻朝华回来的消息,抹去脸上的水,撩起长袍就赶去承文家。本地规矩,女方父母是不能上男方父母家串门的,可宋老爷等不及了。路上,宋老爷问启元怎么不把朝华拉回上思房,启元老老实实回答,家里有太太在。老爷就不问了。他只是告诉启元,清官难断家务事,除了启元姐弟,四邻八乡谁都说太太是个绝顶贤妻。比如这次启元结婚,忙前忙后的,大多数是太太的事,启元心思简单,不差不动,很难帮上大忙。老爷要启元懂得知恩图报。启元心里总觉得不是老爷说的那样,可嘴里却应答不上,只好唯唯诺诺,很是郁闷。
朝华已被承文妹妹扶进去洗澡,老爷等在外面,看着朝华的两个孩子像两个小乞丐似的,在一团闹哄哄的屋子里旁若无人地睡觉。他不说话,承文爹娘也都一脸奉承地站着,不敢开口,只敢递茶。一直等到朝华洗完澡跌跌撞撞地出来,屋里的气氛才有了变化。
宋老爷站在亲家的屋子里反客为主,严肃地对亲家,对围观的左邻右舍们说,现在已经是民国,不再是封建王朝,他支持朝华与承文冲破封建藩篱勇敢结婚,但他也理解邻居们的议论,一种旧思想的改变需要一个过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就可以清除。但改变首先需要出现带头人,一个以身作则勇于承担责任的人,往往这种带头人需要承受世人的非议,承担变革的不适,甚至在替后来者探路的过程中撞得头破血流。所以带头人要有坚定不移的决心,旁观者要有理解宽容的雅量,大家同舟共济,生活才会越变越好。
这些话其实在老爷心中藏了好几年,怎么说话才能不就事论事,将话题往社会大问题上扯,将朝华承文的事情变得让保守的乡邻心甘情愿地接受,而不靠他的压制。果然,启元听着这些似是而非的大话题,看到乡邻们看着他爹爹的崇敬目光,似乎,朝华与承文结婚的事情不会变得太糟。可启元翻来覆去,也无法将朝华的事与生活越变越好之间拉起清晰的因果关系。
朝华就这么回来了。朝华的回来,让启元心中有了强大的支撑。
启元结婚时候,朝华透支过渡的身体虽然还未恢复,却也硬撑着坐到酒席上。启元婚后才几天,朝华就私下里跟启元说,爹爹眼光真是老辣,这个梁忆莲是最适合启元的人。连朝华都想不到,思想那么新的爹爹会给大儿子找个满脑子三从四德的女人。可有次回家看梁忆莲温顺地跟着其实也没什么主见的启元,朝华在他们身边拍案叫绝,绝配。但朝华回头,却看到爹爹一脸笑眯眯地看着她,看着启元。启元很好奇爹爹为什么笑得那么诡异,宋老爷却对着朝华回答:“我看人从来不会看错的,不让家里人吃苦要放在选择的第一位。”
朝华唯有“嘿嘿”以对。从厦门回家这一路跋涉,她在爹爹面前现在没有说嘴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