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不懂,甚至忆莲都不是很懂悦华最后的几句,团团却都听懂了,她跟着启元读书多而杂,小脑袋里装的东西不比悦华少。她无法不想到妈妈表现出来的种种蛛丝马迹,而确有悦华说的这么回事。团团很是伤心,忆莲则是叹声气,没说什么,又忙忙碌碌地做事去了,家里永远有做不完的家务。团团心里则是论迹还是论心,打成一团。
即使肇事者悦华,心里也是论迹论心乱打架,从忆莲家打出来,一直打到宿舍,睡里梦里还在打。结果没打出来,悦华心中的压力却是少了很多。他们未必是真心待她,她也未必要将自己逼死来回报。
不久,全县招考小学教师,充实普及到各镇各乡的小学。悦华自作主张去报考了,当然也考中了,名列前茅。招考的负责同志也是当年县立小学出身,在宋校长麾下工作过,对于故人的女儿,他高抬了一下贵手,但他不敢擅作主张,与容斋先生通了一下气,将悦华低调地录取了。虽然不敢放在县立小学,但酌情放到离县城比较近的镇里,算是暗中照顾了一把。
除了忆莲震惊,悦华想不到的是大哥与小哥都理解她,没有责怪她的自说自话。启农身上见了一半负担,就转而买好吃好玩的馈赠哥哥姐姐们的孩子,他成了孩子们心中最好的小叔叔。
容斋先生观察初上班教书的悦华一阵子,就告诉一直担心养尊处优的悦华降服不了小猢狲的忆莲,悦华做人很有手段,很懂趋利避害,只是有必要找时间提醒悦华,聪明太露不是好事。忆莲岂敢提醒,只能写信转告启元。启元对于聪明太露这等事从无心得,拐个弯去问朝华,结果是承文拆的信,承文亲自动手写了足足三张纸教训了一顿,让宋家一门上下断绝自以为是的念头,彻底脚踏实地做人。启元只能笑笑,跟谁都不说承文那些教条。
启元真想家啊,可不敢回。他想家的时候,就节衣缩食,希望他省下来的钱能给妻女们换来快乐。
银行经常要开这个会,那个会,启元唯恐言多必失,从来不参与讨论。他与承文曾大战三百回合,结果如何呢,还不是谁也说服不了谁。而这种会议则又与家里的辩论大不相同,在这里若是说错了,那就后果堪虞。但启元又不能不说话,闷葫芦不是他的格,他就跟同事们聊镜花缘,谈山海经,说那些小**小鸭小狗小猫等的琐碎事,宁愿将一肚子的学问都烂在心底。
启元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能看到女儿。忆莲说大女儿都有五尺长了,启元却想象不出团团会变得那么大,他出门的时候,团团还是小小的。还有脉脉,也可以上小学了。启元有时候很想放手一搏偷溜回家去看一眼,即使一眼也好。可他是真的不敢。他恨自己胆小。便是宝瑞也不支持启元。
启元的工作毫无疑问是很出色的,出色到他若是有个头疼眼热不得不请假,行长必须叫上三个人才能拿下启元的工作。因此行长总是顺毛捋着启元的子,还千方百计找来一只好看的白猫送给寂寞的启元,启元果然非常喜欢。行长在背后与好友说,这个宋会计浑身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气。
但孩子气的启元却每天都仔细地阅读报纸,而且看的都是时事栏。别人以为启元心静,闲了不是看书就是读报,启元却是试图在字里行间读出回家的时机。他看了一年,两年,三年……一直没有看到。倒是把公开的政策在心底背个滚瓜烂熟。
启元心底的另一个愿望,是给爹爹上坟。他有很多话要跟爹爹说,那些在梦里对着爹爹的背脊说的很多话,他希望站在爹爹面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