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算是历经九死一生了。先是被怀疑汉奸。等宝瑞那儿的事情搞清楚,已经几个月过去了。然后因与刘团长的关系被怀疑是潜藏很深的特务,这下启元就说不清楚了。他只知道刘团长的名字,与沪松战役中被打散的部队的番号,要他去哪儿找出刘团长来表明自己的清白呢。办法倒是还有一个,就是找宝瑞问。但是启元不愿连累宝瑞。他无论如何无法将与刘团长的关系说清楚,提出有力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只能眼睛一闭,要杀要剐随便发落吧。
在上海与武汉的兄弟姐妹们相继收到悦华的来信。这回朝华捂住耳朵不听承文说什么,直接奔去启仁那儿商量对策。别人的事,启仁一概不管,但是启元的事摆到面前,启仁比朝华还跳得早,不等朝华找他,他早请假奔老家去了,也不怕被老家人拿地主问题摆布他。因为他知道这事儿只有他能解决,他当年在老家附近打游击,当年的好多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而今留在老家发展,他可以找那些生死之交的战友们帮忙。
但到了老家一问,发现问题并不像悦华所说的那么简单。他只能先将那汉奸的事情处理了,这事儿他也知道,当时他还没上山打游击。宝瑞当然不知道他能如此快地出去,与启仁在外面催促此案有关。至于抗日后刘团长送日本刀那件事,其实他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大哥救刘团长一命,刘团长还一把战时缴获的日本刀,这事儿很正常。但不正常的则是八年抗战,刘团长何以能如此长情,直到抗战后还记着启元,托人送刀。这显然不符合人之常情,不正常的正是那漫长的时间。可启元不能将宝瑞供出去,于是这个不合情理的猜想就意味深长了,何况启元还是个地主。
启仁发现问题并不容易解决。如果照着那些猜想走下去,大哥永无说得清的时日。启仁是行伍出身,打仗犹如解决问题,打仗前做最细致的准备,打仗时做最有效的攻击。启仁决定走上层路线,将大哥放出去。但是上层路线的许多地方官员却与他不熟,来自三野或者四野。启仁想到承文,承文而今从事地方工作,应是能够说上几句话。
不出启仁所料,承文拒绝。承文问启仁为何不相信政府,为何要私下做违法乱纪的小动作,为何不把事情说清楚堂堂正正地出狱。启仁最先还说理,最后发觉承文不可理喻,便拿两只眼睛瞪着朝华,问朝华究竟相信不相信自家兄弟是国民党特务,如果不信,启仁问朝华打算怎么做。朝华憋了半天,只能对不依不饶追着她问的启仁无可奈何地说:“我说服不了他。对不起。”
启仁大怒:“当年宋承文第一次坐牢,是大哥出钱出力把宋承文保出来。现在大哥坐牢,你们明知大哥不是做特务料,却都伸手不管,宋承文你有没有良心?大姐,你眼看这个忘恩负义的人不救大哥,你还认他是你丈夫……”
承文拍案大怒:“宋启仁,你有没有党,我坐的是国民党的黑牢,你怎能把我坐的牢与启元的相提并论……”
启仁任凭承文滔滔不绝地讲国民党的牢与□的牢之不同,他只盯着朝华,要朝华说话。但朝华知道承文的脾气,承文做事一板一眼上纲上线,说什么都不肯走后门为启元说情,她不是没说过,她早已经连翻脸相逼之类的事都做遍了。她只能痛苦地转过脸去。“我想启元家现在经济上一定困难,我已经给忆莲寄了点儿钱去……”
启仁心里明白了,抓起桌上的台灯狠命摔向东墙,将朝华的话打断,“我跟你们一家绝交!”
朝华的儿女们都躲在楼梯上瑟瑟缩缩地看大人们吵架,他们都觉得爸爸应该救大舅,可爸爸总说原则不可废。他们看到二舅一脚踢飞大门出去,知道接下来妈妈与爸爸又将有一场舌战,他们赶紧躲到楼上去了。
启仁如疯牛一般飚回家里,路上不知踢打了几棵法国梧桐。见到启农在家等他,他一如既往地没好声气。“你不用问我,救不出来。”
“二哥,你请坐,我有几条线索跟你讲,或者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