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的声响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悲意与无法,话到止境,已呜咽起来。
林一面皮有些发热,他方知本人太过想当然了。
如烟一个弱女子,身入此行便注定了此生命运。她有力挣扎也无处哭诉,只能将一切悲痛压在心底。面对邯生的痴情不改,她本就无能为力,只能在痛苦的内心深处,多添一道忧伤罢了。而他林一如此,等于在逼迫女子做出选择。
而如烟本就无从选择,他此行,犹如在如烟心底的伤痛上,再狠狠踩上一脚。
暗自琢磨了下,林一道:“方才是我冒昧了,请如烟姑娘见谅!我想再多问一句,若是与邯生能携手相伴,白首偕老,可愿分开此地?”
如烟渐渐起身转了过去,一头秀发若流水漫过。纱灯下,一张秀美面颊上,眉若远黛,秋水横陈。她静静打量着林一,这个受人所托的主人,这个不晓音律的年轻人,这个一口叫出箫曲名字的人,竟出如此让人不测的话语来。他能将本人带出这个地方?
这个年轻人年岁与本人仿佛,一身灰袍素净随意。其轮廓分明的面颊上,双眉如刀,星目炯炯,一头黑发轻松束在脑后,整个人显得潇洒出尘。
“我与邯公子只见过几次,承蒙厚爱,如烟感激涕零。这些且不必多提,公子又怎能夸口能带我出去?分开这画舫容易,可分开这京城难如登天!”
客官的称谓改为了公子,道出心中的疑问后,如烟目含悲切,幽幽地注视着林一。
置身于那幽怨的目光下,林二心头一紧,如若身陷荡漾的秋水,令人心神随之浮动。
林一暗自摇头,刚要筹措言辞,却忽地神色一怔,他目光一凝,直直盯着如烟的胸口。
如烟见对方神情异常,心有不解,循着对方目光,心念忽而一转,两朵红云飞下面颊。她轻呀了一声,伸出芊芊玉指掩住胸口,秋水含嗔,面色微怒。
“——?”
知其会错了意,林一顾不得分,心思急转起来。如烟虽是用手掩住胸口,而颈下悬的一片玉佩,却在方才有意一瞥中,看得清楚。那玉佩非常的眼熟,本人相对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林一显露恍然状,随即手掌一翻,一片半月形的玉佩出如今手中,与如烟项下所悬是如出一辙。
如烟看着林一蹙眉沉思,又眉头一展,不解何意,却见其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块碧翠玉佩,那玉佩……那玉佩?
如烟恍若雷击般,眼睛紧紧盯着林一手中玉佩,秋水中惊起层层涟漪,她颤抖地抓起胸口那块从不离身的玉佩,这怎样会……?
“如烟姑娘,可识得此物?”
如烟的神情落在林一眼中,让他心头一阵跳荡。这玉佩是当初分开家时,苏先生的独一所托。
而人海茫茫,那个苏雪云又在何方?一路行来,林二心中也想过寻觅苏先生的这个女儿,可内心也明了,与这兆亿人中寻一个女子,不过是大海捞针罢了。
为此,林一的心里难免有所遗憾,也感到愧对苏先生所托。
而方才有意中见到如烟项下所悬玉佩,虽觉得眼熟,却没及时想到本人身上也有块相反的玉佩,让林一为此深深暗责。或许是觉得寻人有望,才将此事轻忽了。
若如烟真是苏先生的女儿,就这么被本人当面错过,他林一百悔难辞其咎!
话音未落,一阵幽香袭面,只见如烟已快步到了身前。凝若脂玉的面颊惨白无瑕,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已泛起层水雾,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林一手中的玉佩。
少顷,如烟心翼翼地伸出嫩葱般的手指,拿起林一手中玉佩,又扯下本人胸前的玉佩,屏住了呼吸。
两只半月形的玉佩合拢到了一同,严丝合缝,两块玉佩间没有一丝缝隙。一片碧翠的圆月出如今如烟的掌心中。
林一也是暗暗轻吁了下,眼前的如烟,难道真是苏先生的女儿不成?
如烟久久注视着手中玉佩。这玉佩一分为二,她贴身所携乃是娘亲所留。而家中突遭大难,娘亲病故。老父逐放边疆,另一半玉佩也随之杳无音信。如今,见到玉佩如见亲人。
晶莹的泪珠簌簌落下,如烟猛地将两块玉佩紧紧贴在心口,胸口急剧坎坷不止。片刻,她抬起泪眼,短促地问道:“公子的玉佩从何而来?”
林一看着如烟,面色凝重,一字一顿地道:“苏先生,讳应明。他要我持此物,寻他独一的女儿。”
如烟的身子摇晃了一下,退后两步,堪堪站稳身子,已是无语凝噎,泪如雨下。
本以为亲人都已分开人世,余下独自一人身陷囹圄,每日里强颜欢笑,忍辱偷生,即使如此也是朝不保夕。如今突然听到老父尚在人世,还四处寻觅本人,如烟又怎能不悲喜交集呢!
林一默默无语,立在一旁。见如烟悲戚不止,却也不知如何劝慰,只能任其如此宣泄积年的悲恸。只是,苏先生之女,应为苏雪云才对!?
“如烟!如烟!朝中的陈侍郎来看了,快梳理一下,好见贵客!”
一个尖细的嗓音由远而近,房门‘吱呀’被推开,先前那个妇人伸头猎奇地张望了下,见到哭泣的如烟,她一头钻了出去,大呼叫着:“我的姑奶奶,别哭了!开门作生意要笑脸生财的,快梳洗一番,陈侍郎可是难得的贵客呢,慢待不起呀!”
妇人只顾喋喋不休,根本不理会房中还有别人。
林一的面色沉了上去,上前一步拦在妇人面前。
“哟,这位公子还未走呢?这十两银子的茶喝得可真费工夫,明儿请早,就别在这儿耽搁奴家作生意了!”那妇人眼睛一瞪,诧异地看着林一,随即双手卡腰,唾星四溅地尖叫着。
林一皱了皱眉头,随手丢出二十两银子在妇人怀中,冷声道:“银子拿去,我只是有些话要与如烟姑娘。”
妇人掂了掂手上的银子,面露不舍地又丢还给了林一,嘴巴一瞥,不屑地道:“奴家自然是喜欢银子的,可得罪了陈侍郎,可不是二十两银子的事了!这位公子还是快走吧。以免撕破了脸皮,彼此不美观!”
林一的眸中闪现出喜色。他不理那妇人,转身对着沉浸在悲恸中的如烟,轻声问道:“如烟姑娘勿要太过悲伤,恕在下冒昧,姑娘的原名以及生辰,可否照实相告?”
“这位公子还不识趣走开,打情骂俏也要分场合不是!”妇人见林一将她的话当耳旁风,即刻不依不饶起来。
“闭嘴!若再聒噪,别怪我拆了的船!”
看着如烟悲戚的容貌,还要被逼做这卖笑的勾当。更何况,她是不是苏先生之女,立见分晓之时,被这老鸨粗言秽语相阻,林一委曲求全。
“哟——!好大的口吻!也不打听打听,我这‘翠茗轩’是作什么的。上至王公,下至百姓,来我这画舫都得给我掏银子。敢拆我画舫的人,老娘我还没生出来呢!”
“哼!”林一面色一寒,不再与其啰嗦,随手点去。那妇人的叫嚣登时没了声,兀自立在原地,满面的惊慌,却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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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两难
从抽泣中醒转的如烟,发觉妇人异常,她略显惊惶,随即轻舒了一口吻,臻首低垂,轻声道:“事关至亲音讯,如烟失礼了。提供〖 h a o 1 2 3 中 文 网 〗还请这位公子见谅!”
如烟别过身去,用秀帕轻拭泪痕,接着道:“如烟原名为苏雪云,丁卯乙酉生人,||乳|名叫做云儿。尚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又是何时何地遇见家父,他老人家如今可好?”
这女子处惊不变,颇有胆识。林一点点头,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了上去。人海茫茫之中,竟不测寻到苏先生之女,真是万幸!
先前猜测如烟便是苏先生的女儿,却未认定,自然不好多作计较。听如烟,也就是苏雪云如此一,林一已有了决断。无论苏雪云与邯生如何,他为了苏先生所托,都要将其从此处救走。
不知有多少良家女子,委身于烟柳之地,被迫卖笑,他林一管不了这许多。可苏雪云身为一个弱女子,身处腌臜污秽之所,尚能明哲保身,这时令便令人敬仰。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加之苏先生与己有恩,他一定要让苏雪云安然分开京城。
“在下林一,我分开家时,先生尚好。此处不是话的地方,亦非久留之地。我这便设法带分开此处
苏雪云秀眸一亮,注视林一片刻,随即暗沉如水,冲其悄然欠身为礼,道:“见过林兄!家父既然安好,如烟总算放下一桩心事!若是林兄有日回转,见到家父时还请代为转告,云儿安好,让他老人家勿为此念!”
苏雪云话的嗓音越来越低,方才急切的神态已然不见,呈现给人的,是那自始自终的冷幽与落寞,只是她握着玉佩的手在悄然颤动。
闻言,林二心中惊诧。这苏雪云真不想分开此地?还是另有苦衷?
回首看了一眼那被点了||穴道的妇人,林一对着苏雪云沉声道:“不再是如烟,是苏先生的女儿,叫苏雪云。既然要带分开此地,也并非妄言。尚不知苏姑娘为何执意于此,请实言相告,我林一当不会强者所难!”
苏雪云面若冷霜,意味深长的看着林一,喟叹一声,背转身去,看着船窗外烟雨朦胧,她轻吟道:“
心伤时酒寒,
烟雨无边——
孤独困兽,
蛰梦随风倦。
一汪清泉化紫烟,
两行浊泪溅云轩;
洞箫声慢——”
“……林兄莫非以为我苏雪云贪恋繁华?”苏雪云渐渐转过身来,目光清幽,凄婉。
林一不懂诗词之道,只觉得苏雪云所言含义甚悲。听其如此相问,他忙摇头不语。
见林一神色微窘,苏雪云视若未见,而是唇角弯起,甜蜜笑道:“林兄好意,如烟心领了!家传玉佩我已收下,还请放了此人,林兄……早些离去吧!”她渐渐转过身去,凄苦的笑意难掩其眉间的落寞。
眼前的年轻人与本人年岁仿佛,又怎能救得了本人?更别,还要分开这偌大的京城!苏雪云不想多什么,更不想因此拖累林一。
有了老父亲的音讯,此生已了无牵挂。只是云儿命薄,不能膝前尽孝了!
林一看着苏雪云又回至窗前,孤寂如旧,默默独坐。而自称为如烟,分明让他不要多管正事了。
难得便如此离去?一旁那个妇人,脸上竟显露得意的神情来。
两难之中的林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若是这就离去,又怎对得起苏先生所托!
每日的清晨与傍晚,天坳村口的棵大树下,那位翘首以盼的老者,余生的希望不就是见到本人的女儿吗!
还有,苏雪云神情中的无法,瞒不过林一的眼睛。他暗忖一番,冲着苏雪云的背影道:“苏姑娘,在下有一事讨教!”
苏雪云沉默无声。
林一也不计较,接着道:“的身籍文书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