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难念经。”姚太太用刀叉切着一根蒜味香肠,油锅里小火煎过的,蒜味不那么浓烈了。
赵太太晓得昨晚她和姚先生之间不平凡,见她又守口如瓶,便抛砖引玉道:“谁说不是呢!旧式婚姻真的害死人。我在苏州未嫁时,认识个大家小姐,也是可怜人。”
“她怎么可怜了?”
“她是自幼订过亲的,就等及笄嫁过去,哪料得清明时有一户少爷回乡祭祖,两人遇见了,可谓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那少爷已经娶妻,据说是奉父母之命,门当户对,并没有深感情,两人商定,退亲的去退亲,离婚的去离婚,分别时还约定了再见的时候。”
“后来又如何?”
“没有后来!”赵太太耸耸肩膀:“少爷失约未来,小姐被迫嫁了,婚前失贞能有甚么好下场!”她又道:“那位少爷的妻子也邪气可怜,她又何尝无辜呢。好在少爷终是迷途之返,留在她的身边。”
姚太太有种感同身受的难过:“留得住人,留不住心,算甚么好!”
“是啊!”赵太太沉默半晌,才喃喃的说:“我也知晓这个理!可我不能离婚!都这把年纪了,再离婚......不是把我往死里逼么!将心比心,你说是不是?!”
姚太太听得“离婚”二字,一颗心如刀剜般,几乎泪落,面对同病相怜的眼前人,她急生出宣泄的强烈冲动,要把憋闷许久的怨言一股脑儿倾诉出来,抬起头看向赵太太,恰与她探究的目光相撞,姚太太胸腔一窒,失智的情绪很快收回,她不能和赵太太诉苦,即便说出来的滋味一定很酣畅甜美,但后遗症巨大。
姚太太又喝一口咖啡,有些凉了,愈发的苦,她叹口气道:“所以说封建礼教害死人,现在流行新思想要解放,我们也不能做老古板。竹筠你让她多出去见见世面,多交些新朋友,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甚么!你现在替她包办这包办那的,不用她思想,乖乖顺你的意,待日后遇到挫折,定要狠狠地怪你呢!”
赵太太听得面无表情,算是彻底明了姚太太的心思,对于两家儿女的婚事,她并没有如自己这般渴望结亲,或许根本就不想,否则怎会说出让竹筠多见世面多交朋友这样的混帐话出来。
她弯起嘴唇却没有笑容,可恶的姚太太,她终日里对她溜须拍马,俯首应承,容忍她的讥讽嘲弄,为的甚么!
“你要做甚么?”
赵太太一下子清醒过来,才发现手里紧攥着姚太太切香肠的刀,抬眼见她目光惊疑,随手从果盒里拿起一颗秋梨,笑道:“嗓子有些痛了。”
姚太太道:“我说大清早不好洗头的。”命刘妈取水果刀来。
待用完早饭后,姚太太站在院里,指挥着佣仆,把阴干的菊花瓣和决明子塞进枕头里,恰见赵太太盘好发髻,换了件天青色旗袍,施了粉脂,拎着手提袋要出去的样子。
她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约了周太太逛公园!”
“哪个周太太?周朴生他的姆妈?”
赵太太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大门口走,姚太太朝佣仆吩咐:“这个枕头做好给赵太太,让她的眼睛清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