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模糊,体内血气翻涌,鬼气丝丝缕缕地侵入身体,在经脉里冲撞成一团。
堕天散……竟如此狠辣!
姜橙察觉到他的不适,立刻挣脱出来迎面对上薛复。那畜生穷凶极恶,渗着墨绿色幽光的毒钩极速攻向姜橙的小腹!血光飞闪,她只觉小腹剧痛,眼前一花,人已经被打飞了出去!
丹田里传来彻骨的寒意,沿着经脉迅速曼延到四肢百骸。姜橙惊恐地发现:虽然内丹还在,但不知为何无法再凝聚灵力了!丹田深处仿佛有一个无底洞,全身上下的灵力都被吸了进去,她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
一定是潋水珠出了问题!那个老不死的在这时候出幺蛾子……姜橙虚脱般瘫软在地上,简直想要骂粗了。
眼见姜橙小腹处鲜血汩汩,清阳瞳孔骤缩,五指一张,祭出一把仙气磅礴的长剑来!
他方要刺向薛复,头顶忽然滚过一阵轰然雷鸣!如山涛海啸,又如千军万马踩着密集的鼓点,踏破虚空,朝这里排山倒海而来!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不同寻常的雷声,每一下都仿佛震慑在神魂上,令人心生敬畏,战栗不已。
薛复仰头望天,夜空中不知何时积起了浓云,数道闪电如巨龙般盘桓游走其中,将漆黑的夜空映成了青紫色。他惊疑不定地喃喃道:“是天、天劫……?!”
天劫?谁的天劫?!!
几人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穿云裂石的巨响,一道丈余宽的雷电光柱闪耀着万千紫辉从天而降,穿透竹屋,直直劈在跪地的女子身上!
清阳目眦欲裂:“姜橙——!!!”
他提剑飞冲过去,到了她面前又生生止步——姜橙的天劫,只能她自己承受,若是被天道发现有人帮忙,只会降下翻倍的天雷,到时候两人都非死即伤。
何况现在还有一只蜈蚣精在旁边虎视眈眈、坐等渔翁之利。
清阳心念电转,先把姜橙扶坐起来。姜橙被第一道雷震得头皮发麻,眼冒金星,后背一片焦黑,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清阳不敢去碰她伤口,只能将如何在天劫中活下来的法子快速说给她听。
姜橙只觉面前男子双唇一开一合,急切地想要告诉她什么,可是她耳鸣得厉害,一个字都听不清。
只有痛感是真实的——头痛腹痛背心痛,哪里都痛!快痛死了!
第二道天雷夹杂着大雨接踵而至,毁天灭地的力量冲击得清阳都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他算了一下,姜橙初次天劫会遇到十八道天雷,以她的灵力抵挡前几道应该没问题,但后面几道就难说了,越往后威力越大。她才刚刚受了内伤,能挺得过去吗?
所以,他必须尽快解决掉薛复,专心致志地辅佐姜橙渡劫。
眼中杀意顿起,清阳强捺住体内翻腾不息的鬼气,提剑飞向薛复。薛复这时也反应过来,姜橙渡劫体弱之时,正是夺取潋水珠的最佳时机!但前提是要解决掉这个神仙!
本该月明星稀的夜空中,紫电张牙舞爪,大雨瓢泼倾泻,天雷一道接一道劈落,把小竹屋轰得一片狼藉。
雪兔少年早已趁乱抱着曹琦躲到别处。庭院里,青影与赤影身形如电,伴随着雨点雷声激烈交锋着。堕天散极大地压制了清阳的法力,让薛复堪堪与他打了个平手。
眼见天雷威力渐涨,姜橙已经匍匐蜷缩在地上。清阳心急如焚,紧接着脑中一痛,眼前飞掠过一些奇异的幻象碎片。
血从唇角一滴一滴落在剑刃上,整柄仙剑莫名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剑气直冲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穿了薛复的妖丹!
尖利的嘶吼淹没在雷声中,薛复剧烈地挣扎着,形态在妖道和蜈蚣之间变来变去,最终愤恨不甘地躺在地上咽了气。
清阳喘息沉沉,以剑支撑着自己羸弱不堪的身体。他不敢掉以轻心,用三昧真火将薛复的尸体烧成灰烬,随着雨水冲进沟壑草丛中,这才作罢。
***
千里之外的东海,夜色深窈,墨浪滔天。
小纾从无边的梦魇中惊醒,睁开眼睛望了望床顶,然后坐起身来。
屋里没有点灯,漆黑的角落里站着一个高大模糊的人影,见她起身,开口道:“您恢复了?恭喜。”
少女摸了摸及腰的长发,唇角微勾:“只有六成而已,不值一提。”
她披衣下床,赤脚走到灶边,给自己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坐到窗边慢慢地喝起来。
“小梦,你的厨艺也不错呢。”小纾笑意吟吟,接着话锋一转:“可惜我也喝不了多久了。”
她语气中满含叹息和怅然,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如释重负:“‘它’出世了。”
平静的气氛陡然一震!海风狂舞着吹开窗棂,蟾光倾泻而入,瞬间耀满了整个房间!
少女心头等待了千万年的尘埃仿佛也被风吹散,一双璀璨蓝眸似悲似喜,似嗔似涩,瞬间翻涌过无数情绪。
角落里传来强行压抑的情绪波动:“……在哪里?”
小纾指尖轻叩,阖目沉思。末了,精致的脸庞浮现一丝愕然:“居然是在那儿……”
“缘起缘灭,大约冥冥之中确有定数吧……有趣。”
她素手轻扬,一抹碧色流光如萤火般飞入墙角的阴影里:“小梦,带着我的灵识去一趟飞凤山。我要知道它的具体下落。”
“好。”
屋内一阵灵力波动,角落里的人影消失了。
小纾指尖轻抚着眉心的银白火焰纹,忽然自言自语:“乾哥哥好久没来了呢……是该叫他来看看我了。”
***
眼前光线氤氲,不知是雨水遮挡还是堕天散的副作用,清阳只觉全身血脉流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好在神思还有一丝清明,知道方才出了一些意外——眼前的幻象、仙剑的神威,都不是出自他本人。那幻象里有一张模模糊糊的脸,五官看不真切,却带着奇异的熟悉感。
仿佛已经认识了千万年一般。
清阳越想越是头痛欲裂,只好先抛开这些,勉力挪到姜橙身边。他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口气在,一颗心便落了地。
在姜橙身边盘腿坐下,清阳不能替她挡雷劫,却能为她护法。三魂七魄需得牢牢守住,万一被打散了还能收回来重塑肉身。
而姜橙自己,对周围的一切早已失去了知觉。她漂浮在一片黑暗的宇宙中,仿佛有人用榔头狠狠地打砸她的身体,一下又一下,五脏六腑都敲成了肉末,那人还不肯放过她,变本加厉地将她筋骨寸寸震碎,神魂片片割裂。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有意识。小腹中似有一泓醴泉,源源不断地滋润着她干涸焦灼的躯体。
之后又有一道清润的灵力紧紧贴住她心脉。每当剧痛袭来,那股力量便牢牢守护着她,分散痛楚、滋润神魂,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最后一道天雷落下之后,雨势渐渐收小。最终风停雨歇,乌云散去,皎洁的圆月重新露出脸庞,温柔的光芒洒满了大地。
清阳随意地抹了抹唇角的血,俯身探查姜橙的情况。她人如焦炭,乌发烬灰,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但只须臾之间,那遍身的伤口就愈合起来,新生的粉嫩肌肤如雨后春笋一般,剥开桎梏,盈盈生长起来。
姜橙动了动,缓缓跪坐起来。裙裳早就灰飞烟灭了,不着寸缕的胴体只披了一层莹润如水的白月光,乌墨似的长发与美玉般的娇躯交缠在一起,诱惑至极。
她的神魂还未苏醒,仰起小脸呆呆望向面前的男子,眼神湿漉漉的,甚是迷茫。
“姜橙,你——”清阳话说一半,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她捉住。
触感一片温软滑腻,清阳愣怔地望着那双稚子般干净纯粹的黑眸,只觉身体里轰然点燃了一把无名火,直烧得他舌干脸燥,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月色怡人,树影婆娑,两人对视无言,有什么莫名情绪,如幽潭静水,脉脉深流。
一傻一痴,犹不自知。
喉头不受控制地沉浮滚动,清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抽出手。指尖一捻,一件朱红霓裳凭空出现,正是姜橙惯常爱穿的那件。
尽量不让视线落在不该看的地方,他飞快地帮姜橙披上衣裳,平时施法时沉稳有力的双手此刻却哆嗦得不像话。
耳后忽有劲风袭来,附近的雪兔少年惊呼:“上仙小心!”
清阳眸色一冷,提剑回身格挡。剑身镪然作响,直震得他手腕发麻!
借着月光定睛望去,偷袭的竟是一头灰黑色的魔龙!
那畜生足有三丈高,龙角锃然,额头刺着一个繁复的符纹。邪气的深紫色眼睛紧紧盯着清姜二人,口中不时透出黑色的魔气。
木魇?!
清阳暗惊,这不是之前乾元说破除封印的凶兽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又是斩杀薛复,又是替姜橙护劫,还有堕天散和鬼气在体内作祟,清阳方才一剑已是勉力为之,却只把龙角砍出一道浅浅的剑痕。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他立刻传音给雪兔,让他趁木魇还没发现,带着曹琦先走,最好是去——他话没说完,背后乍然亮起一道红光!一枚恢弘的焚天咒符纹燃烧着三昧真火腾空而起,如一张巨网朝那凶兽迎头兜下!
木魇属性为木,最是怕火,炽烈的真火一缠上它,立即飘出皮肉烧焦的气味。木魇吃痛,仰天巨吼数声,直震得山间松涛阵阵,鸟兽奔逃。
对面的女妖已经有这样的实力,那个男仙岂不是更加骇人?木魇心有忿忿,再要攻击,额间忽然一烫,他知道这是主人召他回去的意思,看来主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遂不再停留,木魇恶狠狠剜了他们一眼,转身飞快消失在松林深处。
清阳错愕地望着只受了轻伤的木魇就这样跑了。来不及细思,他回头看向刚才那波攻击的源头——
姜橙还保持着画符的姿势,旋即便如脱力一般,身子软绵绵地倒下去。清阳一个箭步上去抱住她,见她神色慵懒,还是一副懵懂未醒的样子,不禁失笑:“渡过了天劫,竟如此厉害了。”
女孩抱着他的腰身,双眼迷蒙,粉唇微噘:“它欺负你呀!”
清阳微怔,还要说什么,姜橙已经把小脸贴在他怀里,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小鲤:夭寿啦!被看光啦!!tot
虽然没收满30个评,但还是写了6k给大家^_^ 捂脸…打斗场面写得太沙雕了,五毛特效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后面的暧昧对手戏倒是写得炒鸡顺,我大约是天生的甜宠腻歪型作者吧(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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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千檀乐小可爱的地雷!感谢“挑食的胖纸、晴天、芥子、陌上花、千檀乐、忘忧希、我想找工作”小天使们的营养液!比心心(づ ̄3 ̄)づ
☆、小纾
灵泉寺遭受了这么大的破坏,竟没有一个僧人敢出来看个究竟。清阳体力不支, 只能勉强将庭院收拾干净。
雪兔少年挨了薛复那一拂尘, 内伤极重,已经无法再维持人形了。清阳仔细探查了曹琦的魂魄,确定没受伤害, 只是命格极阴, 天生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这是连神仙都无能为力的事情。
雪兔伏在地上, 哀泣道:“上仙救下阿琦,小妖已经感激不尽。还有最后一桩事,烦请上仙成全。”
“何事?”
雪兔身子抖了抖,从口中吐出一颗泛着熠熠红光的球:“我听说,妖物内丹极阳,可掩盖极阴之体的特性,恳请上仙将我的内丹赠与阿琦,她此生……便不会再受鬼怪叨扰。”
清阳沉声道:“你三百年修行毁于一旦, 从此再也不能以人形与曹琦相见, 你也愿意?”
雪兔顿了顿,眼睛里淌下血泪来:“修行可复, 知音难觅。小妖修行百年,却只得了阿琦一位知己,与她在此畅谈风月的时光,竟比过去三百年更为快意舒畅……不过是耗去一身修为从头再来罢了,与阿琦的性命相比, 又算得了什么呢?”
清阳微怔,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隐隐有共鸣,想抓却抓不住。
火红的内丹徘徊在曹琦胸口,光华莹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见他心念坚定,清阳也不再说什么,指引着内丹缓缓融入曹琦的身体,最后在她眉心化作一块淡粉桃花状的胎记。清阳指腹一抹,掩去了胎记上淡淡的妖气。
曹琦的脸色一点一点恢复红润,身体也温暖起来。
雪兔喜极,再次拜谢清阳。他含泪深深地看了曹琦一眼、啄了啄她的掌心,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惟愿你此生喜乐安康,万事如意。若有来生,我再来寻你。
清阳轻叹一声,揉着眉心召唤出土地神,让他稍后送曹琦回曹府,随后又问:“此庙中的灵泉,可是真的?”
土地神恭敬道:“上仙恕罪,小神驻守此处不过千年,那时已有灵泉,但是是否如传言所说出自蓬莱,小神确实不知。泉水灵气充沛,常年滋养确于修行大有裨益。泉下有一方结界,小神法力低微,没能探得下面是怎样一番光景。”
清阳点点头,他此时内伤颇重,灵力已不足以支撑他带姜橙回宫,必须先找个地方休养调整。既然有灵泉,那就近水楼台罢。
打横抱起姜橙,少女还酣睡着,朱红裙裳包拢着柔弱无骨的曼妙身姿,刺绣交领半遮半掩,隐约可见一片玉骨冰肌。
清阳从前不觉得有甚,今日不知怎的,掌心里竟是滚烫一片,叫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
所谓灵泉,不过一个十尺见方的小池塘。清阳用灵识一探,发现水下深不可测,他捏了个诀,直接抱着姜橙跳入泉中。
一开始是清凉的,水中绿藻丰茂、鱼虾遨游。再往下沉,水温渐渐升高,各种生物就少了许多,并伴有丝丝缕缕的灵气飘荡在周围。
沉到某一处的时候,清阳忽然感觉到结界的波动,但他身体只微微停滞了一下,就穿透轻薄的结界,继续下坠。自那往下,就再也看不到任何生物了,灵气倒是愈发浓郁,让清阳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
为何平凡生灵和土地神都过不了结界?而他和姜橙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穿越了?清阳心头疑窦丛生,不待他细究,双脚已经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环顾四周,泉底空空荡荡,静谧无声,只有无穷无尽的灵气卯足了劲想钻进他的身体里。
不,也不算是完全空旷——
不远处,一座巨大的动物白骨静静地伏在地上,一对漆黑的眼窟窿正无声地注视着清阳。
那是一只凤凰的骸骨。
凤凰乃四大神兽之一,神兽化仙在上古时期曾发展至极盛,龙虎凤龟四大家族门庭光耀。后来随着凡间飞升者的增多,人仙逐渐占据多数,神兽系就开始衰落凋敝。现如今基本闭门不出,只在天庭举行盛会的时候才能见到几只。
清阳判断这只凤凰陨落也不过万余年。它的骸骨摸着还是滚烫的,源源不断地给灵泉提供着暖意。
他不禁想起那个传说——“有火凤涅槃于此”。凤凰一族里,确实只有火凤凰的骨头是天生炽热、万年不熄的。看来传说所言非虚,那么,这灵泉也当真是从东海蓬莱岛移过来的么?
清阳绕着凤凰游走一圈,很快在它胸腹处发现了一块灵气逼人的青石碑。碑上刻画着一只鸟和一条鱼,除此以外一个字也没有。
鸟看起来应该就是这只凤凰,而鱼……严格来说是一位人身鱼尾的鲛人。
这块青石碑应该就是泉水中灵气的源头了。清阳抬手想探一探它的深浅,结果在碰触的一刹那,指尖忽然一烫,无数画面碎片汹涌而来,强行冲入他的识海!
那是完全不属于他的记忆,因为时间久远而断成了不连贯的影像。两个面容不甚清晰的女子,上天入海,游山玩水,秉烛夜谈,情谊深厚。
清阳眸色渐深,其中一个女子,他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的。
***
乾元到东海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沙滩上那丛耀眼的篝火。这是方圆数里唯一的一处明光,舞动跳跃的橘黄色落在他瞳仁深处,温暖又熨帖。
叫他不自觉地就翘起嘴角。
小纾还是穿着那身粗布短裙——大约这样能让她感觉做事爽利一些——她捋着袖子,一边熬煮着什么,一边翻动火堆上的烤鱼,忙个不停。
乾元走过去:“小纾。”
小纾眼睛一亮,欢欢喜喜跑过来,奔到乾元面前又生生止步,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乾哥哥,你怎么来了呀!”
“我一好友今日生辰,我去苎萝山贺寿。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你。”
他抬手抹了抹少女鼻尖的汗珠,笑道:“你在忙什么呢?”
少女听到“苎萝山”三个字的时候眼睛微微一亮,随即闷声道:“在给小梦熬药呢,哪儿像乾哥哥那么快活,还能出去玩。”
“小梦怎么了?”
“小孩子调皮,跟人打架,技不如人被打伤了呗。”
乾元皱眉:“伤得厉害吗?要不要我看看?”
小纾摇头:“不必了,他好不容易睡熟。我采了些草药,先将就用着吧。”
她拉着乾元回到篝火旁。火堆上,一口铜锅里飘散出袅袅的药香,小纾抓了几株洗净的草药放进去,缓缓搅动起来。
乾元瞧着像是附近的一种灵草,不由笑道:“没想到你还通岐黄之术。”
少女沉默了一瞬:“村里没有大夫,要看病得去镇上呢,有时候赶不及,就不得不自学一点……”
乾元一怔,顿时想起她幼年失怙,带着幼弟艰难生活,着实是不得已才学会了那么多生存技能。一时懊恼自己怎么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联想到她方才的眼神,乾元有了主意:“小纾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少女垂下眼帘:“想……可是小梦病着,走不开。”
“那等小梦病好了,我带你们出去玩怎么样?”
少女面露惊喜:“可以吗?会不会影响乾哥哥的修行?”
“不会。”乾元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眸,没来由地又是一阵心疼。
“那等小梦病好了,我送他住到镇上私塾去,这样我就能和乾哥哥一起出去玩啦!”小纾扯着乾元的袖子,满脸羞涩甜蜜:“其实去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只要有乾哥哥陪我就行啦!”
乾元微笑,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发顶。他曾游历过四海八荒,见识过无数名山大川,两人坐在一起,很是憧憬了一番游山玩水的生活。因着他还要赶去赴宴,聊了没多久便依依不舍地分别了。
***
乾元走后,小纾继续在篝火旁忙碌。海浪卷着雪白的泡沫儿亲吻她的脚尖,少女轻快地哼唱起一首渔家小曲。
歌声悠扬,如清风吹弦,落花飘水。很快,在遥远的蓝海深处,也有缥缈的歌声随之传来!一开始只是几个声音试探应和,渐渐的变成一群声音此起彼伏,最后是大片大片的声音齐声合唱——
那歌声仿佛蕴含着某种魔力,凄艳哀婉,又饱含生机,如三春霏霏细雨,湿润了小纾的眼角。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少女抚了抚飞散的鬓发:“回来啦?”
高大的身影默不作声地单膝跪下。
小纾笑容不变:“我没有怪你呀,是那个小神仙太厉害啦。”
她闭上眼,陶醉地闻了闻竹签上的鱼肉香气:“是不是很有意思?我找了这么多年,它一个上古神器,却纡尊降贵地去做人家妖丹。我真的很好奇,两万年前,它变成了个什么东西、又躲藏在哪里呢?”
喷香的味道弥散开来,小纾翘着脚丫,一口一口品尝着烤鱼。她浅笑吟吟,仿佛在讲述一件极普通的邻家趣事。
木魇低垂着脑袋,不敢应答。视线里,少女端坐在白礁石上,妖异的白雾一反常态地四下躲避着,丝毫不敢纠缠上去。
这就是它的主人,无所不能的主人。
当年跟着主人屠戮人间的血腥场景还历历在目,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主人愤怒发狂,被上古神祇封印。它几个兄弟被关入北冥寺,被青鼎镇压得不能翻身。只有它自己逃过一劫,但也因重伤昏迷,被几个小神仙当成普通蛟妖封印在东海。没有主人的召唤,它不敢擅自出来,索性就隐蔽着休养生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位蓝袍神仙,抬手破开封印,把它放出来。那人眸光沉沉地盯着它,吓得它以为是为了当年之事来算账的,心急慌忙地朝那神仙喷了一通煞气便逃之夭夭。
那神仙猝不及防,袖袂一下子烧起来,是以没来得及去追它。
令它意外的是,它出来后不久就听到了主人的召唤,尔后还在主人那里再次见到了那个神仙,原来他叫乾元。
锅里浮起一层诡异的紫色药沫,小纾咬破指尖挤了一滴鲜血进去,然后舀了一碗,笑眯眯地递给木魇:“我现在灵力不济,变不出仙丹妙药来,只能委屈你先喝这个了。”
她注视着他缓缓饮下:“这药能治皮肉伤,还有短时间隐藏魔气的功效。你神魂上的伤要另外医治,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小梦放心便是。”
身上汩汩淌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木魇伏地叩首:“多谢您。”
对方咯咯笑起来:“我还要派你出远门呢,不养好伤怎么行。”她指腹轻捻,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帮我盯着她,除了我们,应该还有其他人也发现了。有什么动静,立刻回报。”
“是。”
木魇目送少女迤迤然步入凌乱丛生的礁石中,乳白雾气涤荡在她周围,腰后的墨发似乎又变长了一些。
远方鲛族的歌声越发嘹亮了,恢弘的吟唱萦绕在天海之间,仿佛在热烈欢迎她们的女神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君告一段落,恋爱君明天又要登场啦!!
感谢小天使24220944的地雷!感谢留评的小可爱,你们的脑洞真是要笑死我,挨只嘴嘴吧(づ ̄3 ̄)づ╭~
☆、昆仑
姜橙苏醒的时候,明黄帐缦落入眼底, 周围安静得出奇, 她有些迷茫:这是哪儿?
总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在这儿,那应该在哪儿来着???
脑子里一片浆糊,许多画面飞快闪过, 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姜橙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一只宽厚的手掌适时按上她额头, 暖意缓缓流入体内,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姜橙呆呆地望着床边暗青衮服的男子, 对方俊眉修眼,面含担忧。过了好一会儿,大脑才终于整理完记忆碎片,姜橙唰的一下子坐起来:卧槽!我好像度过第一次天劫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紧张地问清阳:“我有没有变丑?”
清阳愣了一下,唇角微勾:“哪有渡劫后像你这样的……”
上仙,你不知道脸蛋是女人的身家性命吗??!姜橙二话不说跳下床,冲到镜子研究了半天, 还好还好, 跟渡劫前没什么两样。
要说有什么不同,也就是精神看起来好多了?身体仿佛变轻了些, 之前那种经脉滞涩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
“上仙……”
“嗯?”
“咱们什么时候再去须弥芥子干一架?我想试试渡劫后实力精进了多少。”
清阳:“……”
然而现实是:热血沸腾的姜橙同学被清阳老师勒令赶快去沐浴更衣。拂晓和唱晚在一旁服侍着,热泪盈眶:“娘娘可算清醒了,您都昏睡两天了,偏生太医还说您没事,叫奴婢们七上八下, 担心得要命。”
姜橙有些讪讪:“我这不是好好的,也没怎么样嘛。”
唱晚说:“陛下心里可要紧着您呢,汤药都是亲自喂的,一点都不许奴婢们沾手。”
手里的皂角啪的落到浴桶里,姜橙瞠目结舌道:“你你说什么?上……陛下喂了我两天饭??”
拂晓捂嘴笑:“是的娘娘。陛下这几天都守在您床前,折子都是送到内殿里来批的。”
姜橙仿佛听到了什么惊悚的事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清阳正等她一起用膳,见少女磨磨蹭蹭地挪出来,长发乌黑发亮,脸蛋被水汽蒸得艳若桃李,不由微笑:“沐浴一番果然看起来清爽多了。”
姜橙等宫人们都退出去了,才咬唇道:“上仙,你身体要紧么?我记得薛复洒了一个什么堕天散……?”
清阳微顿,手握成拳在唇边咳了一声:“暂时压制住了。”
姜橙恭恭敬敬地朝清阳行了一个大礼:“多谢上仙救命之恩!若不是你为我挡着护着,无论是薛复还是天劫,我一个都挨过不去。”
清阳默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挡在她面前是本能,护住她渡劫……好像也是本能。清阳瞅她神色,似乎不记得渡劫之后的事了,他心中既庆幸松快,又有些奇异的失落和酸涩。
青年转过头,掩下眸中莫名复杂的意绪:“……举手之劳罢了,先坐下吃饭罢。”
一边用膳,一边将后来的事简单说给姜橙听。得知薛复已经彻彻底底嗝屁了,高悬头顶的铡刀终于消失,姜橙简直要跳起来欢呼;听到雪兔少年把妖丹送给曹琦保命、自己从头修炼,她又感慨唏嘘不已;最让她惊讶的是木魇的出现,而打得它落荒而逃的居然是自己?!
姜橙瞪着自个儿白皙娇嫩的手掌,表情难以置信又跃跃欲试:“上仙,我说真的,咱们什么时候再练一场?”
清阳莞尔:“不必去须弥芥子了,很快就有一个真实场景让你历练。”
“啥?”
“师尊通知我,下个月便要举行昆仑试选大会,到时候我会带你一起去。”
啊?这么快?!姜橙记得清阳上仙下凡就是为了闭关修炼来渡自己的天劫,以便更好地应对昆仑大会。可是如今上仙根本还没有迎来天劫啊!
清阳现在已经能读懂姜橙的表情,他解释道:“天劫之事,由天道决之,虽然师尊能推演出我天劫将至,但具体什么时候到来,是无法测算的。天劫延迟,总有道理,我们随缘便是,总不能因此耽误了昆仑会。”
姜橙蹙眉道:“可是这样……会不会影响你的发挥?万一、万一在比试过程中,突然降下天劫,这可如何是好?”
见她如此担心自己,清阳眉目一柔,强行按捺住捏一下少女粉颊的冲动,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也是我的命数。何况只是一场试炼,性命无忧的。大不了失败,万年后从头再来便是。”
他倒是淡定洒脱,姜橙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
很快便到了昆仑大会之日。清阳同魏太后告了假,带着姜橙微服出宫。一离开阚京,两人便招来祥云直奔昆仑山。
巍巍昆仑,伏脉三千里,如一条巨龙静卧在西北高原上。中央有一座主峰名曰玉旭峰,峰姿秀丽,灵气非凡,是此次试炼大会的主会场。
清阳和姜橙抵达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个洞府道场的神仙,当然更多的是来投奔的散仙和一些刚刚修成人形、希望能捡漏的奇珍异兽。
身处人潮涌动、熙熙攘攘的会场,姜橙感觉就像在前世的毕业生招聘会。她站在人群里探头探脑地张望,很快就找到了那道素衣颀长的熟悉身影。
长砚也看到了他们,朝姜橙笑了一下,转身对旁边的锦袍少年说了几句,两人便一同朝这里走来。
“清兄,好久不见。”长砚拱手见礼,对姜橙笑容满面道:“小橙,我还怕你忘了答应我的事呢!”
“怎么会!难道我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吗?”姜橙假装生气道。
“是是是,我们小橙最好了。”长砚笑着揉了揉少女的发顶:“说实话,你能来给我鼓劲,我真的很高兴。”
姜橙脸颊一烫,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在长砚心里变得那么重要了。
清阳视线掠过少女羞赧明亮的眸子,并不言语。长砚揣摩着他没什么不高兴的,便指着身旁的少年道:“这位便是霜极山崇圣上仙。”
“这位是勾陈帝君座下的清阳上仙。小橙是我在琅山的朋友。”
清阳依旧面无表情,姜橙倒是礼貌性地朝崇圣问了声好。虽然她已经从清阳口中得知这个崇圣是个德行有亏的神仙,但见对方只是个青葱少年模样,笑起来如三月春光般明媚,便怎么也生不出恶感来。
没想到崇圣一点都没有少年神仙的矜持,眼珠滴溜溜地粘在姜橙身上,满目惊艳:“这位小姐姐来自何方?贵庚几何?有婚配否?我竟不知凡间何时出了这般绝色佳人!”
长砚吓了一跳,赶紧扯了扯崇圣的衣袖。清阳眸色转深,直接拉了姜橙就走:“我带你去别处看看。”
“诶诶诶!”崇圣见他们不理他,急着追上来:“美丽的小姐姐你别走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和洞府呢!你什么时候在府上,改日我来拜会呀!你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我家有很多宝贝的……”
清阳顿住脚步,回过头冷冷地盯着他:“我记得,今日西王母娘娘也是要带着洛川女神来参会的。”
崇圣一怔,脸色瞬间变得异常精彩:“啊……哈哈,那什么,我想起来我还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你们慢聊、慢聊哈……”
说完便手忙脚乱地跳上一朵祥云,如一缕轻烟急急消失在天边。
看得长砚和姜橙目瞪狗呆。
“崇圣怎会如此……”长砚蹙眉道:“之前见他见识广博,言谈颇有见地,还以为……”
“不过是个被降了仙阶的纨绔罢了。”清阳毫不留情地拆穿对方的伪装。
长砚微微错愕,他虽然不知内情,但显然也知道降仙阶对于一个神仙来说是多么严重的惩罚。
想起之前还在微霜湖边以这段交情为荣,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默默攥紧了掌心。
姜橙见他如此,安慰道:“一段小插曲而已,你别放在心上,还是全心全意准备试炼吧。对了长砚,你想好要投拜哪个仙门了吗?”
长砚回过神来,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奇异,他转头看向清阳:“清兄,我有些事想单独和小橙谈,不知是否方便?”
清阳看了他一眼,见姜橙没什么意见,便走到一旁和一位老友交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