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橙有些听不明白意思,成夫人也不解释,携了她往内室去:“走,去看看你父亲罢。”
内室帘帐重重,压抑着浓重苦涩的药味。姜橙走到床边,只见梁湛静静平躺着,双目紧闭,形容枯槁,脸色有些奇异。她凑近一瞧,梁湛脸上竟隐隐浮动着一层黑气!
姜橙心头暗惊,刚想转身细问,却突然浑身僵硬,掌心一片冰凉——
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成夫人似浑然不觉一般,从她身边缓缓走过,将一枚羊脂玉佩轻轻放在梁湛枕边。
她视线停留在梁湛脸上,话却是对姜橙说的:“你看到那层黑雾了吗?那是魇毒。”
“它来自一种上古凶兽木魇的毒血,服用之人会日日沉浸在噩梦中,心神俱损,痛苦而死。”
她转过脸,定定地望着姜橙:“你不是欠绛儿一命吗?现在该偿还了。”
她、她在说什么?!!
姜橙瞪大眼睛,心中如海啸般掀起惊涛骇浪!无数个问题翻涌上喉咙,却在看到那块游动着血色花纹的玉佩时突然哑了声——
那是梁绛救她时用的灵玉!
她附身梁绛后,曾经寻找过这块玉佩,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了。怕露出破绽,她也不敢问其他人,就这样不了了之。
电光石火之间,姜橙猛然意识到什么!她惊愕地看向成夫人——仿佛重新认识她一般——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初见成夫人就觉得眼熟了,成夫人就是灵玉中那幅画里的红裳美人啊!
虽然装扮完全不同,画中人也更为美艳,但细细想来,她们的五官、表情,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姜橙那时听梁绛说玉佩是“母亲送的”,还以为指的是她生母。其实是成夫人赠送的,她才是那块玉的主人,所以姜橙当时躲进去避难,成夫人必然是知道的。
那么当时击退薛复的,应该也是成夫人了。
而之后的种种……
姜橙的记忆快速回放,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细节、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如今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可笑她在梁府住了那么长时间,都没察觉到成夫人一丝一毫异于常人的气息。回门的时候清阳也和成夫人打过照面,他也没发现什么。可见对方的灵力有多么深不可测,只怕对上清阳也极有胜算。
姜橙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她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油然而升一股被玩弄的羞恼之感。
成夫人见她神色变幻,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便叹道:“你不必恼,绛儿之逝,我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不是你身怀秘宝,我也想让你当一辈子梁绛,不让他难过。”
无尽的恐慌从心底蔓延开来,姜橙深呼吸着,努力平复波澜起伏的心绪。她清晰地感受到房里布置着厚重强悍的结界,而她被死死定住了神魂,任何小动作都无法施展,更毋论通知清阳来救她。
忽然发现自己还能说话,姜橙强迫自己冷静道:“夫人是被游绫胁迫的吗?”
“是啊……我追随梁湛千年,一直都只有这一个男人。”成夫人似乎怀念起什么,露出一抹悠远的微笑:“游绫知道,他是我最大的软肋。”
说罢,面上忧伤陡然化作一片冰霜,她一步步走到姜橙面前,在她耳边轻柔道:“会很痛,你且忍一忍。”
姜橙还处在极度的震惊之中,根本来不及反应,小腹下骤然袭上一阵剧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飞快刺破皮肉扎入丹田,一阵血肉搅动后,将她的内丹活生生剖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凤凰出,女主死,全文完,大家散了吧2333333
没骗你们吧,是真·后妈的大刀!前文里这位后妈有许多不同寻常的表现,竟然没有读者发觉她有问题吗?最明显的是第13章写过:“冲天的瑰丽妖气,如烟火般倒映在她澄澈的凤眸里。”凡人怎么看得见妖气哪~。在她的番外里我再给大家撸一撸,看看忽略了多少细节xd
所以男女主这一家七口,只有女主爹是真·凡人。
感谢忘忧希小宝贝的营养液!(づ′▽`)づ
☆、内丹
“啊——!!!”
凿心裂肺的痛苦撕破喉咙冲出来,姜橙只觉全身的血液都被烈火焚烧开了!骨肉经脉如被千刀万剐、寸寸碾碎, 叫她五官都扭曲在一起, 几乎难以呼吸!
她双目圆睁,难以相信温柔娴雅的成夫人出手竟如此快准狠!
成夫人面无表情地放开她,并解开禁制。姜橙瞬间软倒在地, 腥稠的鲜血随着她急促的喘息从下腹汩汩淌出, 丹田识海的灵气如开闸泄水般流失得飞快, 让她连捏个诀都无法做到。
豆大的汗珠拼命滑下脸庞, 指甲嵌进掌心也没任何感觉了。眼前渐渐模糊,是……快要死了吗?
一瞬间,姜橙脑海中飞速翻涌过无数画面。有这辈子见过的人、遇到的事,有心酸恐惧,也有苦辣甘甜。还有前世……前世早已被千年的时光埋葬在她内心深处的父母和挚友,仿佛心底里突然裂开一道罅隙,他们的音容笑貌全部清晰地浮现出来,仿佛昨日她还和他们在一起。
两世加起来, 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吧……她将要彻底永别这些人了, 永别那些曾经丰盈她灵魂的亲情和友情。
五彩斑斓的记忆纷至沓来,激烈交撞, 最终全部化作黑白的无声默片,消散而去。
只剩最后一道身影,带着恬淡的色彩,从梦境深处翩跹而至,落在她泪眼模糊的视野里。
清阳……
清阳…………
姜橙已经不知道什么潋水珠、什么游绫, 最后的时刻,她思绪里只盘旋着这一个名字,一个犹如浸了蜜又兑了黄连般又甜又苦的名字,在唇齿间徘徊、在灵魂上镌刻,在她极度痛苦又茫然的感官里如朗朗皓月般存在。
一个时辰前,那人还亲吻着她的眉眼,勾画着他们的未来。
他说他要重新和她成亲。
他说我们永远都不会有阴差阳错。
他说怎么可以让你守在我前面。
他说我把寿元给你,你一定要活下去。
他说吾心悦你……你呢?
你呢?
耳畔仿佛有无数个清阳在对她呢喃,清越而磁性的声音隆隆交织着,从她压抑挣扎的心上重重地碾压过去。
就算被薛复追杀掉半条命,就算困死在诛仙阵里,就算被游绫的剑刺穿身体,她都不曾感到绝望。而如今,绝望就像铺天盖地的缚妖网,逼仄得她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是因为,心里有了不一样的东西吗?
对不起,对不起……还没来得及说,我也心悦你。
身子越来越冷,眼泪从眼角无声溢出,淌落地面。姜橙努力地睁大眼睛,不敢阖上,她怕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再也见不到那人最后一面。
朦胧的视野里,成夫人单手托着血红色的肉球,另一手握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匕首,剥开内丹外层的皮肉,露出里面一枚雪白珠子来。
潋水珠现世,满室莹光,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院外突然传来灵力撞击的巨响!
成夫人冷笑一声:“快拿去罢,他来了。”
空气中缓缓浮现出一道纤袅的身影,游绫居高临下地扫了姜橙一眼,伸手接过潋水珠,眸中闪现着无与伦比的神采:“还是惜惜靠得住。”
“别忘了你该做的。”
“那是自然。”游绫杏眸一转,走到床边,掌心虚抚过梁湛的面庞。片刻之后,他脸上的黑雾就消失殆尽,面色又重新恢复了自然红润。
“祝你和他幸福。我先走了,事成之后,再找你喝酒。”
她含笑消失。与此同时,内室的结界被轰然破开!成夫人闷哼一声,擦了擦唇角溢出的鲜血,朝着如魔鬼般冲进来的冷厉男人微微一笑:“数月不见,修为竟然提升到神君中期了,青鸟族竟然也出了如此天纵英才的人物。”
清阳的目光如刀子般扎过来,他攥紧双拳,强行克制住体内火山喷发般的杀戮欲望,冲过去抱起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爱人。
姜橙的意识已经模糊,灵魂仿佛飞出了躯壳,半点反应也无。清阳拼命呼唤她的名字,掌中的仙气带着勃勃生机源源不断地送进她体内。可这具破败的身体宛如一个被扎满了洞的热水袋,无论他灌输多少灵气进去,都很快就流散了。
堵住她伤口、充盈她经脉、割破手臂将血喂给她……都无济于事。
清阳浑身颤抖,他痛苦地抵着她额头,亲吻她寡淡的双唇,把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紧紧拥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姜橙……求你,别走……”
他喉头发苦,心脏仿佛被割成一块一块的。修行万余年,第一次遭遇这样排山倒海的恐惧,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陡然想起一人,清阳立即起身,抱着姜橙就要冲出去。
成夫人伸手将人拦下——
“你还想做什么!”清阳眼中闪过嗜血的暗光,他现在不动手,不代表他以后会放过她。
“没有内丹,你现在去找谁都没用。”成夫人神色平静地一语道破。
清阳阴鸷地盯着她。他如何不知道呢?就像乾元知道,神仙入魔,除了剔仙骨重修炼以外别无他法一样,他也知道,妖精失去了内丹,再精深的法术也救不了她。
可是要他如何甘心!!
他们在刚刚在一起!在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之后,才真正融合彼此的爱恋!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太昊城里的担忧变成了现实,他们的甜蜜时光,真的只剩下那三天!
要他如何认命?!
此时此刻,清阳忽然就能理解游绫、理解乾元了。如果连师尊都救不了姜橙,她最终还是香消玉殒的话,他也很难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成夫人看着面前青年因强忍悲愤而重重起伏的胸膛:“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谁,这才赶来。不然就算你在她身上放满仙意,讯息也传不出我的结界。”
是的,清阳知道了,但他想起得太晚了!回宫的路上,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却总也抓不住线索。直到他把小玄放进太液池的那一刻,才突然想起一个类似的场景——飞凤山灵泉!
他在灵泉下发现一具凤凰骸骨和一块石碑,还接收了一部分记忆残片。在那段记忆里,一只火凤和一条鲛人成为了好友。火凤化形的容貌,分明就是他陪姜橙回门时,在梁府遇见的侯夫人成氏!而鲛人——他一开始并不认识,直到后来与游绫照面,他方才醒悟,鲛人就是游绫!
成夫人和游绫是认识的!!
清阳心头大骇,火速赶往梁府——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正院被神力下了厚重的禁制结界,那人修为之高深,让他几乎耗尽心力。可是冲进去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还是足以让他肝胆俱裂!
成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所以,我的内丹,你要不要呢?”
她静静地望着他们,仿佛只是在问一件寻常的东西。清阳整个人震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了。
面前的女子笑了笑,灵力翻涌,沿着胸腹缓缓上移,从口中吐出一颗光华流转的朱红内丹。不等清阳反应,她手掌轻拍,就把内丹没入姜橙的腹中!
“你——为什么?!”
清阳惊诧地看着她的动作,来不及阻止、也根本无理由阻止,眼睁睁看着姜橙的身体如饥似渴地吸收了那颗凤凰内丹!
腹部的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长好,几乎快要僵硬的身体又慢慢恢复了温热。姜橙的眼睛隙开一条缝,眼底还是一片浑噩。
“姜橙!”清阳焦急地唤她,手里不停地给她输送灵力,这次总算不是做无用功了,她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姜橙朝他望了许久,不确定地轻喃:“……清阳?”
她没死吗?还是临终幻觉了,竟然看到了清阳?
清阳眼眶泛热,下巴紧紧抵在她发顶,恨不得把她嵌进身体里:“是我!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
腹中好像又恢复了充实的感觉,姜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又有泪水流到唇边,又苦又甜。
成夫人虚脱似的跌坐在床上,声音幽远,如快要燃烬的炭火:“你去过飞凤山了罢……那里是我死劫陨落之地,是游绫移来蓬莱灵泉救了我。我的命既是她给的,她要潋水珠,我无法拒绝。”
视线落到渐渐恢复神智的姜橙身上:“可是我不想杀你,更不愿梁湛去死,只好把自己这条命还给游绫了……”
“你要继续好好活着,替绛儿、替我,好好照顾侯爷。”
“青鸟族很优秀,要珍惜你的爱人……”
失去了内丹的她似乎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侯夫人的身体倒在地上,一道魂魄的虚影飘忽而出:桃靥霓裳相映红,赤色凤羽和宝石镶嵌裙袂,流光溢彩,风华绝代。
正是梁绛玉佩中的画像模样,也是凤凰成惜的原本面貌。
然而只绚烂了一瞬,她整个人便迅速枯萎下去。成夫人恍若未觉,凤眸深深地凝视着尚未苏醒的梁湛,指尖无限留恋地滑过他眉眼、鼻梁、嘴唇,最后停留在他心口,呓语般叹息道:“我要先走了,下一世,你还能找到我么?”
她忽然轻笑一声:“我可不会像你一样,等不及了就先跟别人成亲……”
月光不知何时透入窗棂,如水银打碎了一地。成夫人的魂魄渐渐变得透明,不时现出凤凰泣血的原形来,但最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无边的月色中。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梁湛。
作者有话要说: t_t 不要考据女主现在是个啥…没有内丹会死,有就先凑合用着吧…不良反应下集再说……
成夫人和游绫、梁湛的故事,到番外里会细讲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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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云桥的地雷、芥子的营养液!挨个舔毛~
☆、求婚
清阳跪在北冥寺大殿中央,周围灯火通明, 静谧非常。远处高台上盘坐着一位素衣雪发的男子, 周身莹光淡淡,灵气四溢,正在施法修复青鼎被盗后破坏的封印。
姜橙躺在清阳怀里, 双目紧闭, 唇边不时溢出难受的呻/吟。她全身滚烫如焰, 汗水一滴滴落在青石地砖上, 融化了一地的薄霜。
“一切都是弟子的错,是弟子狂妄自矜,以为能以一己之力护佑她。若是当时能对师尊和盘托出,姜橙也不会受罪如斯,潋水珠亦不会被游绫所夺。弟子甘愿受罚,只求师尊能救她!”
愧疚难过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殿宇中,清阳面色苍白,向勾陈帝君深深叩首。
姜橙得到成夫人的凤凰内丹后, 虽然暂时性命无忧, 但很快就出现排异反应。火凤性热,而姜橙是水族, 水火不相容,烧得她又陷入了昏迷。清阳心急如焚,以他的修为也只能稍稍缓解,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抱着她来向坐镇北冥寺的勾陈帝君求救。
心中万般后悔自不必说, 如果当初师尊来阚京找他,他们就对他说出实情,以勾陈帝君的实力和眼界,也不一定非要姜橙的性命不可。他一定有办法既保全姜橙,又不让游绫轻易得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令她差点死去,又生不如死。
勾陈帝君听完弟子的坦白和请罪,缓缓睁开眼睛:“潋水珠自有灵性,神意难测,既然有此一遭,说不定是你们二人命中的机缘,也是除去游绫必经的劫难,你不必过于自责。”
广袖一抬,那个被火凤内丹烧得不省人事的女孩就从清阳怀中脱离,飞到了他面前。
一道白芒自他掌心飞出,轻轻包裹住姜橙的身体。姜橙只觉浸入一片清凉中,瞬间舒服多了。丹田识海里的那丛狂焰被一股强大的神力压制了下去,只剩下一簇小火苗,神识被炙烤的痛苦也很快消失了。
低醇的声音传下来:“为师这道神意,只能压制她十日。十日之后,还需再寻找拔本塞源之法。”
清阳抬起头急切地想问什么,被勾陈抬手止住,喟叹道:“都说冥冥之中缘分天定,如今,为师也是不得不信了。”
“凤凰本就性热,而火凤更是族中的佼佼者,千万年才生出一只,竟被你们遇上了。其内丹性极炽烈,堪比三昧真火,非神族不能承受。然而,世间万物皆是相生相克,能调理火凤的内丹烈气的,只有与它同源的青鸟族。”
勾陈帝君神色淡淡地注视着清阳:“青鸟是凤凰族里唯一血性温凉的分支。既与火凤同脉、不会出现排异,又能以己之凉、中和其热,使其温顺平和。”
“为师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这……我……”清阳的悟性向来很高,此刻却突然陷入迷茫。他每句话都听得懂,也一直知道本族的血与其他凤凰不同,但连起来是什么意思?完全雾里看花,似懂非懂。
一个弟子无师自通,另一个弟子却是榆木脑袋,勾陈帝君无奈地摇摇头,只得舍了老脸解释道:“你与她阴阳调和即可。”
青年呆愣住,半晌,脸上慢慢浮起一大片红晕。
***
融和一颗陌生的内丹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和时间,更何况还是不同种族的。纵使有勾陈帝君的神意协助,姜橙还是一会儿如架火炙,一会儿如坠冰窟,丹田识海一片混沌,苦不堪言。
等她神魂渐渐平复,神智清醒,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窗外的树叶在阳光下苍翠欲滴,袅袅东风送来婉丽的鸟鸣。清阳坐在案几后,专注地阅读奏折。时而沉思,时而蹙眉,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朱毫,沙沙写下批语。
姜橙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男人认真工作的时候最有魅力。
果真如此。
清阳忽然察觉到什么,直直地看过来。视线相交,他立即起身,走到床边搭上姜橙的腕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你醒了?感觉如何?”
“唔……好热好热!”
清阳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潋水珠偏寒,中和了你内丹的温度,其实现在才是一颗内丹该有的热度。更何况这是一颗火凤的内丹,甚为炽烈。你慢慢习惯就好。”
姜橙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她浑身湿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黏腻得难受。
“我先带你去沐浴吧。”清阳弯腰将她抱起,掂了掂,皱眉道:“太轻了……”
仿佛只剩一把骨头似的。
看来这次元气大伤,只补灵气是不够的,毕竟用的是肉体凡胎,还得跟上食补才行。
净室里一直备着热水,以便姜橙一醒来就能洗澡。清阳试了试水温,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浴桶里。姜橙推搡着他,脸颊微红:“你、你出去……叫拂晓她们进来伺候。”
清阳莞尔,也不和病人计较,便出去了。拂晓和唱晚很快捧着衣物进来,见了姜橙,又是激动又是忧愁。
“娘娘可算醒了。”拂晓给姜橙轻轻按摩:“奴婢听说,侯夫人走得安详,娘娘莫要伤心过度,坏了身子。”
姜橙一愣,成夫人消失后,她浑身燥热、精疲力尽,很快就又昏迷过去,之后的事就完全不知道了。
慢慢套着话,姜橙才得知:在她去梁府探望后的第二天,成夫人因为日夜照料重病的梁侯爷,心力交瘁,突然辞世了。
而她自己,在宫人面前,是因为“心中悲恸万分,当场昏厥”才卧床不起的。
也不知清阳用了什么法子,完美地收拾了这个烂摊子。想来以他的本事,要糊弄过威远侯府的人,也是小事一桩。
姜橙不能在宫人们面前多说什么,只能作哀伤状,默默不语。等她沐浴出来,清阳已经坐在饭桌边等她。
宫人们悉数退下,清阳亲手舀了一碗乳鸽汤送到姜橙手里:“快趁热喝了,补补身子。”
姜橙惊讶又开心:“谢谢。”她很识趣地没有邀请清阳一起享用。
清阳走到她身后,用法力帮她烘干乌发:“侯府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成夫人后日就出殡。”
姜橙沉默无语,那天的事情发生得太快,有太多的出乎意料,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与成夫人相处的种种、她对自己说的许多话,其实都饱含深意。
清阳把飞凤山灵泉下的所见所闻说给她听:“数万年前,成夫人不知何故,在飞凤山差点陨落,是游绫移来灵泉滋养她的骸骨和魂魄、源源不断地给她提供灵力,才使她神魂不灭,存活至今。”
所以她把命还给游绫,确实存在一份因果。
姜橙无限感慨。
燕皇,乾元,帝舒,游绫,长生帝君,成夫人……有太多人颠覆了她的想象。每个人都想活得轻松简单一点,可是最终都活成了最复杂的样子。
“可成夫人是凤凰,我如何能使用她的内丹?”姜橙难受地以手扇风:“还是好热啊……”
清阳将冰盆中的巾帕绞干递给她:“她将内丹给你时,已经压制了不少火凤烈气。后来见你实在难受,我便抱你去北冥寺向师尊请罪,向他坦白了潋水珠一事。师尊在你内丹上施加了一道神意,能暂时平衡你体内的水火灵气。”
他顿了顿,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他还教了我一些方法,日后我教你,那些烈气……慢慢就会消失的。”
姜橙无比信任他:“好。梁……我爹怎么样了?”
“已经苏醒了,也知道了成夫人过世的事情。你若是觉得好些了,我明日便陪你回去探望。”
姜橙点点头,她实在有些担心梁湛的状态。
第二天,清阳处理完朝中堆积的事务,终于抽出空来和姜橙一起去威远侯府。
梁府白幔高垂,愁云惨淡,仆从们行色匆匆,高僧诵经的声音萦绕在整个府苑,叫人心中悲戚不已。
梁墨带了一众弟妹来迎接帝后,他们原以为父亲会挺不过这一关,结果先去的竟然是一向康健的嫡母。成夫人待每个孩子都不错,对元夫人的三个孩子尤甚。大约也是知道以后不会再有比她更好的嫡母,她去世,每个人都心中悲戚,倒没有幸灾乐祸的。
两个双生子冲过来,抱住姜橙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姜橙心疼极了,拍着他们的背轻声抚慰。成夫人走前压根没有提这两个孩子,想来也是知道他们这些做兄姊的,一定会善待这两个孩子罢。
两人在前院吊唁后,便往后院去见梁湛。梁墨陪着一起去的,他说父亲醒来后身子大不好,只能半躺半坐,根本无法到前院接待客人。等姜橙见到他,那岂止是“大不好”,简直是一只脚还在鬼门关里没拔/出来:昔日那个驰骋沙场意气风发的男人消失不见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个须发皆白、毫无生气,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老人,他静静地坐在紫藤架下,目光无意识地看向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姜橙不知道梁湛知道多少事情,也不敢随意说话。等梁墨和下人们离开,园子里剩下梁湛、姜橙和清阳后,他忽然笔直地看过来,视线似乎穿透了姜橙,看向另一个人,吓得姜橙心如擂鼓,大气不敢出。
清阳握住她的手安抚了一下,对梁湛道:“大将军节哀。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陛下。”梁湛收回目光,笑了笑:“惜惜已经离开,我也差不多了罢。”
姜橙没来由地一阵难过:“父亲还请保重身体,母亲临终前亦是希望父亲能长命百岁,安享晚年的。”
“她啊……她性子那么急,心眼又小,可等不到我百岁之后再去寻她。万一也先嫁了怎么办……”梁湛眼角浮起宠溺的笑意,行将就木的暮气似乎也消散了些许:“我可得早些去寻她……”
“绛儿,你先出去,我有些军中的事务,要和陛下谈。”
姜橙暂时压下心中的犹疑:“……好。”
离开正院,姜橙去梁墨的院子看望大嫂。世子妃的肚子已经显怀,秋日里便要生产。成夫人去世后,侯府的事务一下子落在她身上,她手忙脚乱、力不从心,姜橙答应稍后从宫中派两个能干的尚宫嬷嬷来协助她,直到她出月子。
两人聊不多时,清阳便派人来请。回宫的路上,姜橙忍不住问:“父亲后来有没有再说什么?”
“他将西庭关和兵部的一些事务告诉了我。听他的意思,我总觉得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清阳长眉微蹙,不解道:“姜橙,你可知他当时得了什么病?”
姜橙回忆了一下:“成夫人说,叫……‘魇毒’?”
清阳眸光一变:“原来如此……中魇毒者,会不断重复梦见前世今生最恐惧的事情。”
最恐惧的事情?梁湛最恐惧的事情是什么呢?应当是与成夫人有关的罢……
姜橙微怔:“竟然如此……难怪刚才看他的样子,总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什么了。”
知道了面前的女儿是谁,也知道了成夫人是谁。
可惜一开始错过了,好不容易久别重逢,相守十几年,却遗憾没能白头。
还好,他们还有下一世可以弥补。也不知道梁湛到时候能不能找到没有灵力、没有记忆的成夫人。
***
两人都没有想到,梁湛会那么快就离去。
他们回宫的当夜,梁湛看起来气色很好,还多吃了半碗饭。然而第二天一早,乔姨娘去服侍他起床,却发现他已经永远留在睡梦中了。
面容宁静,嘴角含笑,仿佛梦见了什么愉悦之事,连魂魄也追随而去了。
承晏初年四月,骠骑大将军、威远侯梁湛病逝,震惊朝野,举国哀恸。
承晏帝辍朝三日,亲赴侯府吊唁,并下旨厚葬。梁皇后数日之间连失父母,郁思成疾,闭宫不出。
世子梁墨承袭爵位,是为新威远侯。魏太后亲选两位沉稳能干的尚宫姑姑派驻侯府,协助有孕在身的新侯夫人处理丧事、主持中馈。
姜橙趁着这些天的清闲,一直在努力适应那颗凤凰内丹,清阳的须弥芥子被控制不好力度的她搅得天翻地覆、一片狼藉。清阳自然不介意,夜夜陪她修炼,教她操控灵力,助她一点一点进步。
“我总觉得,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一场试炼结束后,姜橙擦了擦汗,坐到清阳身边,把玩着他好看的手指。
她已经察觉很久了,他望向她的目光总是欲言又止,沉静的神情下涌动着奇怪的留恋和挣扎。
姜橙摸着下巴作思考状:“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裴情有喜了吧?哈哈哈哈哈……”
清阳瞪了她一眼,把人抓进怀里狠狠地狂吻,直到她面色潮红、几乎喘不过气来了,才放开。
姜橙:“……流氓!!”
清阳:“君子动口不动手。”
姜橙:“……”
清阳让她下巴搁在自己肩上,抚摩着她因修炼而淤青的后背,深吸了一口气道:“姜橙,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附身梁绛是为了照顾威远侯夫妇,等他们寿终正寝后,便会离开?”
“呃……”姜橙被揉得十分舒服,眯着眼有些昏昏欲睡:“好像是说过吧……”
“现在他们都不在了。你……可以不走吗?”
“嗯?我当然不走啊!”她抬起头,奇怪地看了清阳一眼:“我走了以后谁当皇后?给裴情让位吗?”
她笑嘻嘻地抚摸着青年略带忧愁的眉眼:“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陛下什么时候想‘驾崩’了,本宫就陪你‘殉葬’。”
清阳被她逗笑,转而神色微敛,郑重其事地与她十指相扣:“那么,我们成亲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差点被评论区逼上天台qaq原谅我第一次写长篇,尚做不到所有细节都符合逻辑,小可爱们的视角真是毒辣极了…(给跪orz
感谢云桥小哈妮的手榴弹^_^ 感谢股神濯风于野提供的造车厂…(本来不想开洞房车的,然鹅这辆车太匹配我的另一个脑洞惹~捂脸
☆、真爱
唐丝丝觉得自己跟大燕皇宫可能八字不合。
她第一次来,想闹闺蜜的洞房, 结果刚一钻进窗户, 就看到一位仙气浩荡的神仙正在“严刑拷打”自己的好姐妹,吓得她屁滚尿流逃之夭夭,狠狠做了一回渣友。
她第二次来, 想通知闺蜜一些事, 结果才一进门, 就看到上次那位神仙在和自己的闺蜜搂搂抱抱、扭扭捏捏、欲拒还迎……惊得她呆若木棠、大跌眼镜、又差点想遁走。
“光、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做出如、如此不堪入目、伤风败俗、有伤风化的行为!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她指着那对璧人, 气急败坏道。
姜橙正羞涩又幸福地想点头答应男票的求婚,结果被一个电灯泡横插进来踩了刹车,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唐丝丝!你是成语词典成精吗!!”
唐丝丝捂脸作娇羞状:“人家只是想提醒你们俩注意一下形象嘛!”
说着她贴近姜橙,用(肯定不)只有她们两人听得到的窃笑声音问:“姜姜你居然搞定了清阳上仙?你太厉害了!那什么什么,感觉如何呀?”
“什么‘什么什么’?”姜橙一头雾水。
唐丝丝一脸烂泥扶不上墙地瞪她:“你可别告诉老娘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是个处!”
姜橙刹那间满脸通红!她就知道!她在太昊城的时候就知道!这女人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满嘴跑火车,逮着机会就埋汰她!其实呢,自己比谁都保守, 估计初吻都还在呢!
呵, 女人!等老娘搞定了眼前的烂摊子,看我不找个男人收伏了你这小妖精!
清阳在后面轻咳一声, 唐丝丝又屁颠颠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感慨道:“啧啧,你说我当初怎么就看走眼了呢?虽然您老人家的形象和乾元神君之间差了一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