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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一觉醒来我未婚夫权倾朝野 > 第15章 (6)

第15章 (6)

逢,再度相认。

于他,是三年苦等,终于尝到了一点甜;是失而复得,所以生怕得而复失。

可于她呢?

她态度这样冷淡疏离,再不是从前那个热情的中山公主了。

她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她怎么能这样子,对他好不公平。

杨错将赵常乐紧紧抱在怀里,他盼她说些什么,又怕她说些什么。

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全身力气,将她抱在怀里。

“笑儿,我喜欢你,所以愿意为你做一切,你不要谢我,都是我该做的。”

不要说谢,说谢太疏远了。

怀里的人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声音闷闷的,从他胸膛传过来。

“杨错,我以前……是很喜欢你的,喜欢到天天想和你在一起,恨不得立刻嫁给你。”

杨错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可是现在,我不敢喜欢你了。”

杨错箍紧她的力量松了,赵常乐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我不是个聪明人,唯一的优点,大概是待人热情。我对别人好,就全心全意,没有一丝保留,也从不会怀疑他人。可现在我吃了亏,再不敢这样子了。”

“你就站在我面前,还是从前的模样,苎麻白衣,竹冠巍巍,君子如玉。可是我忍不住想,这一副皮囊下,你到底是怎样一个灵魂?”

她以一腔赤诚待人,可旁人却以谎言与虚伪回报。

她整颗心都是透明的,任由别人去翻她的心意。

可别人的心,却在重重伪装之后。

她再不敢去喜欢谁了,也不敢去信任谁了。

天大地大,她是孤独的一个人。

赵常乐说完话,却久久等不到杨错的回应,灯笼里的蜡烛快烧完了,火苗变得很黯淡,她看不清杨错的脸。

上辈子他将自己藏得太好,天真的公主什么都不知道。

这辈子她什么都知道了,只想要他一个解释,可他却一句话都不说。

她的爱情是赤诚的,不允许任何隐瞒或欺骗。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经历过死别,不妨再经历一次生离。

赵常乐转身,背对着杨错,一步一步往外走,想等杨错叫她停下,想等杨错开口。

但他没有。

所以她最终离开了院落。

她身后,杨错久久未动,灯笼里的蜡烛彻底燃烧完了,夜深了,凉亭里黑暗一片,连星光都没有。

这一副皮囊下,你到底是怎样一个灵魂?’

杨错在心里回答她——

是一个沾满了鲜血的、杀人如麻的刺客。

是活在暗处的、见不得光的怪物。

是她永远不会喜欢的模样。

明知刚才开口就能留住她的,但杨错像是被点了穴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说出口了,她就再不会喜欢他了。

他被人厌弃,被人嫌恶,只配躲在山洞里独自舔舐伤口,没有人会关心他。

杨错想起自己的上一世来。

他虽姓姬,说是姬氏遗孤,说是国君之子、天子血脉,可出生起就隐姓埋名,活得比许多普通人还惨些。

他从能稳定走路起,就在练刺杀之术,拔刀,刺出,拔刀,刺出……

睁开眼要练习,闭眼之前也是练习。

没有欢笑,没有玩乐。

他只要偷懒一点点,身边的人就说,你这样懈怠,怎么配姓姬?

你家族被屠之仇,你不想报了吗?

小小的阿错想,他从没有见过那些死去的姬姓亲人,为何出生起,就背负了这样沉重的血债呢?

他不会笑,也不会哭,连话都说的极少。

正常人会做的事情他全都不会,他只会拔刀,刺出,拔刀,刺出……

他二十岁那年,武功大成,出山去刺杀赵王。

可惜赵王本身勇武过人,身边又高手如林,他一击不中,反而受了重伤,侥幸逃命。

通缉令遍布全国,他躲无可躲。

他想要回家去,可怕母亲说他无用,说他是个废物。

毕竟他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拔刀再刺出而已。

如今他一击不中,受了重伤。

更严重的是,赵王已知他容貌,下一次想要刺杀赵王,更是难上加难。

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刺杀赵王,为此作出什么牺牲,都是必要的。

匕首划破脸庞,生漆涂满全身,于是容貌大变;

吞咽灼烫木炭,于是声音嘶哑。

吞炭漆身,再无人能认出他来,等养好了伤,他会以这个面貌出现在赵王面前。

下一次,他手中刀不会再失手。

生漆涂身,浑身生了烂疮,嗓音嘶哑,如厉鬼骇人。

他不用再躲避通缉令,正大光明地拖着重伤的身躯去城镇看病,却无人敢接待他。

周遭窃窃私语,说他是个丑陋的怪物,看一眼就令人作呕。

他再不敢出现在人前,他不怕伤不怕痛,唯独怕别人嫌恶的目光。

只好每每趁夜,饿急了的时候,偷盗一点点食物和水。白天里将自己藏起来。

他成了一个名叫“复仇”的怪物,没有任何正常人的生活。

在他最丑陋的时候,他见到了中山公主。

山间轻雾蒙蒙,中山公主纵马踏青,笑容洒了一路。

姬错在路旁捡腐烂的果子吃,一个不慎没有避过她的马,被她撞在了地上。

少女有一双琉璃似的眼珠,清透极了,一眼就能看到她所有的情绪。

她看到他的容貌,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嫌恶。

杨错是一具多好的身体,相貌英俊,性格温和,是姬错做梦都不敢肖想成为的人。

他重生之后,惊喜万分,小心翼翼地成为了杨错,学着杨错的性格处事,将自己真正的灵魂打入深不见底的地狱。

然后那位高贵的公主喜欢上了他。

她追求他,痴缠他,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欢喜,再没有任何嫌恶的神色。

他觉得很开心,可是又觉得很害怕;

他很想接受她的感情,可是又不愿接受她的感情。

因为他不知道,她喜欢的到底是哪个他。

如今她问他,‘这幅皮囊下,你是怎样的灵魂’。

他小心翼翼藏了好久的秘密,被她发现了端倪。

夜色很深了,别院里灯烛全都熄灭,黑暗令杨错觉得安全,因为别人都看不清他的模样。

在黑暗里,他是姬错。

他慢慢的,走到了赵常乐的院子里。

他没有进入房间,只是静静站在她的院子里。

黑暗笼罩在他身上,露水浸湿了他的衣裳,天边慢慢亮了起来。

杨错觉得很迷茫。

他活了两世,却没有一次是为自己活的。

姬错要报仇,杨错也要报仇。

姬错杀了赵王,杨错灭了赵国。

如今呢,他扶持了姬氏后代为君,他替姬氏稳定了天下,他对姬氏任劳任怨。

姬氏给了他血脉,他还了两辈子,还够了。

他终于可以放下了。

现在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太阳初升,照在他身上。

他听见屋里赵常乐醒来的动静。

他站在院子里,去想象她的模样——

应当是久睡初醒,所以还有些迷迷糊糊,光着脚踩在地上。

他忽然笑了笑。

他活了两世,报仇是血脉强加给他的责任,可他自己真正想要的,只是屋里这个小姑娘。

这是他唯一的愿望。

赵常乐推开门,看到杨错就在她院子里。

她有些惊讶,“你——”

杨错立刻转过身来,太阳刚出来,薄薄一层阳光,洒在他白衣上。

他浅色的瞳孔看着她,一字一句,

“昨晚你说你不敢喜欢我了,那好,你就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这位女郎,我好心悦你,从今天开始,我要追求你。”

跨越两世时光,杨错与姬错合二为一,站在她面前。

☆、第 39 章

#39

杨错那句“我心悦你, 我要追求你”, 让赵常乐有些许晃神。

但她很快收敛自己情绪,冷淡回了一句,“哦。”

转身就回了屋子,将房门关上。

杨错:……

吃了个闭门羹,杨错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

女郎心似铁,他有的追了。

一个白天杨错都没有再来找她, 直到傍晚时,屋外才传来三声敲门声,杨错的声音响起, “笑儿?”

赵常乐望向门口,回道,“何事?”

天色已暗, 但她屋中更暗, 她好像独坐在坟墓里,将自己埋了起来。

门外隐隐透出杨错的影子,他好像踟蹰了片刻, 才道,

“我有些事情同你说。”

生怕赵常乐拒绝, 他忙补充,

“是很重要的事情。”

很重要的事情?

赵常乐皱眉,杨错生性严谨,并不会贸然夸大。说是重要, 那便是真的很重要。

莫非是找到了公子息的下落?

她忙站起来,匆匆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什么事?可是找到了公子息的下落?”

偏杨错神神秘秘,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伸手往屋外方向指了指,

“我们去那里说话。”

说罢就先行一步,赵常乐无法,只好忙忙跟上。

杨错提着灯笼,竟径直从别院的偏门出去。

赵常乐却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跟上,而是犹豫——

她在这座别院已呆了十几天,一步都没有出过门。

毕竟她身份特殊,是个诈死的罪犯,若是贸然出门,被人认出来了,会给杨错带来麻烦的。

但这别院又不大,赵常乐也确实呆的有些闷。

她小心翼翼探出头去,左右环顾,看到周围确实无人,夜色又深,这才放下心来,头一遭跨出院门,跟着杨错灯笼的暖光往前走。

走了好一会儿,杨错却还是沉默不说话,赵常乐愈发疑惑,

“你说有事同我讲,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能在屋里说吗,非要在外面说?”

抱怨的话刚落,前面杨错就停了脚步,然后灯笼也忽然熄灭了。

夜色很深,天上月光又淡极了,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猝然陷入全然的黑暗中,赵常乐心里一慌,忙叫,

“杨错?!”

这时,眼前忽然出现了细小光亮,星星点点,像是天上星子落在了人间。

一颗两颗三颗……成百成千颗……

赵常乐愣住。

无数萤火虫从杨错的袖口里飞出,他的身影在淡淡的冷色光辉里,对她开口,

“你看……”

赵常乐呆呆站着。

此时他们站在一汪水畔,水汽淡淡,荧光浅浅,数不清的萤火虫漫天飞舞,远处是山的影子,身后是光晕朦胧的别院。

记忆里温和的少年,与面前成熟的青年,面孔合在一起,眸光温柔,荧光进不去他眼里,他眼里只有她的倒影。

他问,“好看吗?”

赵常乐的心,毫无征兆的剧烈跳动起来,一句“好看”就要脱口而出,可却被她咽了回去。

她喜欢他,一直都喜欢他,她无法否认。

可是她真的不敢喜欢他。

公子息的背叛让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一柄名为信任的剑,让她痛彻心扉。

如今杨错站在她面前,他身上有秘密,却对她隐藏。

她要的爱情是干净的,不能容忍任何隐瞒与欺骗。

她才不会像从前一样傻,毫无保留的去信任别人,去喜欢别人。

要把自己封闭起来,用冷漠去对待别人,这样才不会被伤害到。

赵常乐尖声回道,

“不好看,丑死了,我最讨厌萤火虫了,满天飞乱哄哄的!”

她气极了,伸袖将身旁乱飞的萤火虫扇走,然后毫不留情地拧身就走。

不知道是气自己多一些,还是气杨错多一些。

气自己,明明杨错是表里不一的人,她为何还是会猝不及防的心动,真不争气。

也气杨错,他身有秘密,却不对她坦诚,既然如此,他又凭什么来撩动她?

是不是觉得她特别傻特别好骗,只要一点点小小把戏,就能让她死心塌地?

赵常乐逃离一般往回跑,却因看不到路,脚下被石头一绊,幸好胳膊被人一拉,她才没扑到地上。

刚站稳,赵常乐一把甩开杨错的手,“你离我远点!”

她的手一下子打在杨错的手背上,夜里静,那“啪”一声就格外响亮,像是甩了一耳光。

杨错收回手来,站在一边,难堪的沉默了下去。

赵常乐也没想打他,谁知道他不避开的,心里一时有点愧疚,可转念一想,她做阿乐时,被他欺负的时候还少了?

这一点报复算什么!

赵常乐忿忿,不服输地硬着语气,

“你叫我出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我说,到底是什么事?”

杨错心道,重要的事情,就是我在追你啊。

可是他不敢说,赵常乐明显在气头上,若是这样说,怕她会气得再不同他说话。

他以沉默应对,赵常乐便知道了,他根本就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完全是哄她出门的。

她更讨厌杨错了,扭头忿忿就走,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被他的话骗到,她骂自己一百遍傻子!

杨错这次学乖了,再不敢去扶她,只是连忙将灯笼点起来,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为她照明。

他就跟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右臂张开,虚虚护在她身侧,没有碰到她,但又能确保她若是不小心跌了,自己能第一时间将她拉住。

可惜赵常乐走得稳,再没给他机会去扶。

他站在荒野里,抓了一个下午的萤火虫啊。一边抓,一边想,只要她露出一点点笑,那这几个时辰就很值得了。

他希望她无忧无虑,开开心心。

世有风波恶,愿她不知愁。

可那几个时辰,终究是浪费了。

像是他的心意,洒在荒野上,没有人去收。

二人回到别院,赵常乐果真一句话都没有再和杨错说,目光看也不看他,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将房门狠狠一甩。

杨错看着紧闭的房门,觉得那房门就像是她的心门,紧紧闭上,怎么都打不开。

次日一早,赵常乐吃过早饭,杨错又来找她。

她准备继续冷脸相对,谁知杨错却轻声问,

“你想不想出门逛一逛?”

赵常乐眼睛一亮,但想起昨夜的事情,又强行压下自己的期盼,冷漠道,

“不想。”

杨错垂下眼来,

“好吧,不想就罢了。原本我是想带你出门,让你在你父亲墓前上柱香的。”

他竟是转身就走了。

赵常乐急的忙追过来,一把抓住杨错的袖子,“你说我父——”

“王”字没出口,被杨错食指按在了唇上,赵常乐心里正惊喜,没计较这样小事,连忙改口,

“你说我父亲的墓?!”

杨错点头,“是啊。”

他收回手,食指上却还残留她柔软双唇的触感。

目光意犹未尽的落在她唇上,眼眸暗了暗,想起从前同她接吻的事情来。

她很热情的,喜欢扑在他怀里,用这样的姿势亲过来。少女身体在他怀里,身体贴着身体,唇贴着唇,他几乎是立刻就起了反应,恨不得掐住她的腰狠狠按下去,最终却只能克制自己,狼狈不堪的将她推开。

她不满的瞪他一眼,只当他态度冷淡。

杨错回过神来,听赵常乐不住的问,

“那现在就出门可以吗?陵墓在哪里?路上要多久?”

杨错耐心回答,

“我让人去备马车,一会儿就出门。陵墓比较偏,路上可能要花两个时辰。”

赵常乐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就要回屋去换出门的衣服。

可刚走了几步,又忙回过头来,语气有些犹豫,

“我大白天出门,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昨夜出门毕竟是晚上,而且就在别院附近,左右无人。

可今天是白天,又去那么远的地方,路上很容易遇到其他人的。

她毕竟是诈死的罪犯,若是被人认出来,重回狱中不说,还会牵连到杨错。

杨错笑了笑,“你放心,一路都在马车里,没事的。”

赵常乐犹豫片刻,知道再小心都难免会有疏漏。

但杨错愿意为她冒这样的险,只为让她去见一见父王的墓。

她心里有些感动。

“我会戴上帷帽,乖乖呆在马车里的,绝对不掀车帘,绝对不让别人看到我。谢谢你带我出门,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杨错听了她一连串“绝对”的保证,笑了笑,

“没那么严重,又不是什么人来人往的地方,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赵常乐点了点头,忙忙跑走,回屋换衣服去了,杨错看着她的背影,露出隐约笑意。

她也不是完全将他当作陌路人的,也会替他着想,怕自己给他带来麻烦。

她的心,也没那么冷吧。

马车很快备好,赵常乐换了一件不起眼的素色衣裳,静静坐着等马车开动。

谁知车帘一掀,杨错长腿一迈就进了车厢。

赵常乐瞪大眼睛,“你——你不骑马吗?”

车厢不小,坐两个人并不挤,可这样的密闭空间,他的气息扑面而来,赵常乐只觉得不自在。

路上可是有整整两个时辰啊!

杨错迎着赵常乐明显不乐意的目光,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

“路上有两个时辰,圣人说光阴如金,不可浪费,我在马车里可以多看会儿书。”

赵常乐:……

行叭。

你的马车你做主。

车马起行,这是这段日子以来赵常乐第一回出远门,她本性好奇,喜欢乱跑乱看,说不想掀车帘往外看,那是假的。

可到底顾念自己诈死一事,不愿多生事端,只好安静跪坐一旁。

杨错知道她性格,怕她无聊,露出个极淡的笑容,从背后摸出一个三层的食盒来。

赵常乐好奇的看过去,就看到他打开食盒,端出一小碟金乳酥,又端出一小碟红绫饼,又端出一小壶蜜水……

然后献宝似的往赵常乐面前一推,“饿了的话,吃些小食吧。”

赵常乐:……

这些甜点,都是昔年她爱吃的,显然是杨错特意给她准备的,怕她路上无聊。

看着那硕大的三层食盒,赵常乐一时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

被人放在心坎里照顾的感觉,已经很久未曾有过了。

杨错看她不动手,又道,“吃一些吧,我看你早上都没吃几口饭。”

赵常乐很想硬气的回一句“我才不吃”,可这些东西确实都是她最爱吃的,她都好久没吃过了。

终究是没抵得过馋虫,赵常乐捏了一块金乳酥,奶香味混着甜,入口即化,她享受的眯了眯眼。

好好吃。

赵常乐吃了一块,还想再拿一块,可又一想自己这是拿人嘴短。

偷觑一眼,见杨错只是坐在那里翻着竹简,一副认真看书模样,仿佛根本就不关心她在做什么。

既然这样,那就再吃一块吧。

赵常乐悄悄伸手,又摸了一块。

唔真的好好吃!

杨错垂眸看着竹简,余光看到她吃东西,吃了一块就偷觑他一眼,看他没有注意,又迅速的再吃一块。

怎么这么可爱啊,真想抱抱她。

捏了捏手里竹简,杨错继续装作专心读书的模样。

赵常乐吃饱喝足,擦了擦嘴,继续正襟危坐。

马车有规律的摇晃,身旁传来杨错沉稳的呼吸声,还有时不时翻动竹简的声音。

可能是吃饱了的原因,赵常乐忽然觉得有种很安静的感觉,然后就觉得很困。

好像这样安静悠长的岁月,就天生该用一段无忧的小憩来填满。

她打了个哈欠,头一点一点,想强迫自己清醒,可惜这段日子以来她每夜都睡不好,如今困意上来,当真是怎么都抵抗不住。

脊背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靠,陷在软垫上,竟就这样睡了过去。

车帘微微晃动,几缕阳光露进来,洒在眼皮上,赵常乐皱了皱眉,但片刻后阳光就不见了,她于是松了眉头,重新陷入安眠。

杨错坐在赵常乐身旁,一只手虚虚悬在她眼皮上,刚好替她挡过阳光。

他垂眸,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她。

她睡的不大安稳,时不时皱一皱眉,肌肤是如玉般光洁,眼下的一圈青黑就很明显。

嘴角还有点残渣,应该是吃过点心后没擦掉。

杨错伸出手,在她唇上轻抹一下,将残渣抹在手上,鬼使神差的,又抹在了自己的唇上。

一股金乳酥的奶甜味。

甜得让人恨不得再尝一口。

他低头,认真的看着她。

离得近,他能听到她呼吸的声音,很轻的咻咻的声音,像熟睡的小动物。

还能闻到她身上的甜香,很淡,但弥漫在车厢里,被他吸进肺腑。

很想抱抱她,又怕惊醒她。

他就只能这样专注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忽然间也觉得自己困极了。

于是赵常乐睡醒之后,就感觉到有点挤,好像身边有人。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眼皮上搭了一只手。

她将那只手挪开,就看到杨错的下巴。

他并没有抱着她,二人只是身体挨着。

杨错坐在她身边,上半身靠着车壁,一腿放平一腿支起。

他明显已经睡熟了,但手却一直搭在她眼皮上,替她挡着阳光。

赵常乐被他遮挡阳光的动作弄的心里微微一颤。

杨错不是擅于表达感情的人,他性格极内敛,温柔总在这种细微的地方,稍微不注意就会忽视掉,而他也从来不表功。

她从前就特别喜欢他这样子。

他像水一样,温和的流淌在她身边。

赵常乐怔怔出神,这时马车却停了下来,车夫道,“地方到了。”

赵常乐连忙起身,可杨错睡的正熟,一点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赵常乐无奈,推了推他,“杨错?杨错!”

叫了好几声,他才终于睁开了眼睛,犹迷迷糊糊的,看着赵常乐瞧了一会儿,

“笑儿?”

赵常乐则回,“到地方了,我们下车——”

话没说完,却被杨错一把抱进了怀里,他抱的极紧,喃喃道,

“别走,笑儿别走。”

赵常乐被他抱的浑身骨头都疼。

这简直不能算拥抱,仿佛他恨不得将她嵌进骨头里一样。

她疼的厉害,开始挣扎,可杨错却更大力地将她抱住,

“别走……别走!”

他有些癫狂,将“别走”重复了好几遍,说到最后时,嗓子竟有些沙哑,仿佛带了哭腔。

赵常乐怔住,一时没有再动,杨错似乎察觉到怀中人不会再离开,然后才些微放松了禁锢,闭上眼皮,竟是又睡了过去。

他……方才其实并没醒,只是在做梦么?梦里见到了她,怕她离开,所以紧紧将她抱住。

多么惊慌失措,仿佛她是一根救命稻草。

这时,车外马夫又提醒了一声,“地方到了。”

赵常乐忙缓过神来,又去推杨错,“杨错,醒来了,杨错!”

可惜叫了好几声他都没反应,赵常乐无奈,急着去看父王的墓,只好伸手,在他胳膊里侧肉最嫩的地方掐了几下。

杨错“嘶”一声,疼醒了过来。

赵常乐一把推开他,

“你睡的真死,叫都叫不醒。”

杨错揉了揉胳膊内侧。

嘶,疼。

他觉得自己被掐的很无辜,解释道,

“大概是前阵子没睡好,所以今天补觉。”

赵常乐冷脸,

“睡不着就喝安神汤,一碗不够喝三碗,总能睡得着。”

偏在她身边补觉,还抱她!

谁知杨错听了一笑,随口回,

“三碗也没用。”

赵常乐听的一愣,反问,“你喝过三碗?”

三碗安神汤,牛都能睡着了。

听杨错的语气,应当是真的试着喝过的,几碗几碗,却依旧睡不着。

他的失眠是多严重。

“你……晚上睡的不好吗?”

杨错被赵常乐问住了。

何止是不好,他是整夜整夜睡不着,也不想睡着。睡着之后怕梦见她,梦里有多好,醒来就多失落。

他淡笑,随口敷衍,“嗯,一直睡不好,好几年的老毛病了。”

二人下了马车,马车就停在一座小山的山脚。山上树林茂密,密密的树林夹出一道石阶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延伸到山里。

这里看起来颇是偏僻,一望过去,不见任何人影,但为保险起见,赵常乐还是戴上了帷帽。

杨错命车夫守在路旁,然后二人便迈步,踏着石阶,步行进了密林。

山里长了很多树,密密的挡住了初夏的阳光,令人觉得清凉而安静。

想到父王在这样的地方长眠,赵常乐就觉得很感谢杨错。

她对杨错道,

“其实我以为父王不会有墓地的。”

毕竟是死在乱军之中,而且又是亡国之君。

“是你收殓的吗?”

杨错点了点头,语气却有些歉疚,

“我知道这里偏远,只是赵烈王毕竟是亡国之君,而且……”

而且生前名声不算好。

“我收敛他的尸骨,已经令不少官员不满,自然也无法以国君之礼下葬,只好选了这一处僻静地方。”

赵常乐说,

“什么国君之礼,都是虚的。能让父王死后得以安葬就很好了。”

然后二人一路无话,沿着石阶一直往前走,终于走到了山腰,石阶通往一片清幽竹林,竹林中央,青石砖围出了一个小小坟包。

赵常乐身体微微颤抖,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直冲进了竹林中,怔怔地站在墓碑前。

墓碑很简单,只简单的书了父王的名讳与生卒,任何属于一国之君的祭文或庙号都没有,小小一个坟包,仿佛这里躺的只是世间上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赵常乐的手开始剧烈颤抖,扶着墓碑,一时连站都站不住。

她用最后一点力量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转过身来对杨错道,“我……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杨错点头后退,刚退出竹林,就听身后传来再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他的心像被人掐了一下,又酸又涩。

真想反身回去将她抱住,给她安慰,可他知道,自己目前没有这个资格。

他目前能做的,只是远远的守护着她。

赵常乐抱着冰凉的墓碑,重生以来第一次号啕大哭。

她明明有好多话想同父王说,说一说她死而复生的经历,说一说她在努力为他报仇,说一说她对公子息的恨……

可此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她好像只剩下了哭泣。

这是她的父亲啊,这世上唯一一个无条件最疼爱她的人。

她紧紧抱住墓碑,再不想撒手。

杨错在竹林外等了一个时辰,前半个时辰是嚎啕的哭泣声,后半个时辰哭泣声渐渐转弱。

然后她终于走了出来,眼睛和鼻子都红通通的,声音哭的沙哑,对杨错道,

“抱歉,让你等久了。”

她的声音像铁烙一样,刺啦一声,在他心里烙了一下。

杨错再忍不住,轻轻抱了她一下,像哄小孩一样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了,都没事了。”

他不知怎么安慰,只好徒劳的重复着这一句。

她的仇,他替她报;公子息,他替她找。

他发誓再不会让她受一点苦。

赵常乐推开杨错的怀抱,扯出一个笑,

“我没事了。”

赵常乐沉默的沿着来路往回走,走了片刻后,忽然发现刚才没注意的一条岔路,曲径蜿蜒,通向另一片竹林。

看样子,好像也是墓地。

赵常乐疑惑问,“那里是……?”

杨错怔了怔,才回道,

“那里是……你的墓。”

她还活着,却立了坟,这感觉怎么想怎么奇怪。

赵常乐也听的一怔,却立刻迈步走了过去。

小小的坟包,小小的墓碑,被密密的竹林围住。

赵常乐站在自己的墓前,看到墓碑上写着她的名字和生卒。

很奇怪的感觉,自己看着自己的墓碑。

看了一会儿,赵常乐才看到墓碑上最底部有一行小字,“夫错立碑”。

赵常乐一怔。

夫君杨错……

杨错看到赵常乐在看那行小字,忙解释道,“我……我们有婚约,所以我……”

二人刚缓和一点的关系,杨错生怕因为这行字而又恢复冰点。

这墓碑上的字,是他亲手,一笔一画凿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被他日夜摩挲过。

赵常乐的目光从那行小字移开,没有再追究,杨错看她不像生气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赵常乐环顾一圈,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屋,像是守孝之人惯住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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