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设置:
关灯 护眼
笔趣阁 > 一觉醒来我未婚夫权倾朝野 > 第15章 (7)

第15章 (7)

都胡闹这么久了,公子息想,该乖一点了。

赵常乐重新被带回了屋子里,房门关上,片刻后,公子息又进来了。

只是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

远远闻着,苦味都弥漫过来。

他将药碗放在一旁,坐在床边,然后从后面将赵常乐抱在怀里。

赵常乐立刻就要挣开他的怀抱,一边痛骂,“你放开我,你这个畜生,王八蛋,你放开我!”

她用尽了一切能骂的词语,可公子息的力量却不容她反抗。

到底是男子,真想用强的时候,她怎么能躲得过。

公子息紧紧的将赵常乐箍在怀里,紧的仿佛要掐断她的骨头。

真恨不得掐断她的骨头,让她再不能走动,这样子她就不会离开他了。

公子息按捺住心中涌动的阴鸷,垂下脸,蹭着赵常乐的脖子,唇贴着她的耳畔。

“笑儿,你可以打我,骂我,也可以恨我,我都无所谓。”

赵常乐唇间蹦出一句“滚!”,公子息却笑了一声。

笑很凉,如同他冷下来的嗓音。

“可是你不能离开我……”

公子息将赵常乐的脸掰过来,同他相对,他眼眸多么深情,又多么无情,

“你今天偷偷跑走,哥哥生气了。”

一股凉意窜上赵常乐的脊梁,“你……你要做什么?”

公子息笑,“我要做什么?”

“我要让你永远都不离开我。”

他伸手端过一旁的汤药,一股苦涩味道直冲赵常乐的鼻腔。

赵常乐拼命挣扎,“你做什么?这是什么药?我不要喝!”

公子息一只手死死箍着她,她上半身完全动弹不得,只有双腿在床上一直扑腾。

她拼命挣扎,可一点用处都没有,公子息死死按着她,一寸一寸的撬开她紧闭的唇,将药碗送了进来。

一口……又一口。

药好苦啊。

她怎么都挣扎不过,被他死死压着,将一碗药毫不留情的灌进她嘴里。

苦,真的好苦啊。

赵常乐眼角落下泪来。

你是我哥哥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公子息紧紧抱着她的身体,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像哄孩子一样低声哄道,

“睡一觉,好笑儿,乖乖睡一觉,明天什么都好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蛊惑,赵常乐的眼皮沉重下来,就这样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次日。

赵常乐睁开眼,入目是早晨的太阳,阳光好明媚,透过支起的窗户,她可以看到山里清透的蓝天。

她皱了皱眉,忽然觉得脑袋空空一片。

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又是谁?

她慌忙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床畔趴着一个陌生男子。

她起床的动静惊醒了那男子,那男子醒了过来,忙直起身子关切的看着她。

赵常乐看清了他的脸。

不过二十岁出头,头发乌黑但面色苍白,眼眸狭长而唇很薄,不笑的时候,他的气质看起来有些阴郁。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赵常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笑儿?”

笑儿?

这是她的名字吗。

赵常乐皱眉,疑惑的问,“我认识你吗?”

那男子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像是有些难过,又像是很开心。

最后,表情凝固成眼里的笑意,多情又风流,像是旧日的王孙公子。

他看着她,眼睛里情意若海,低声道,

“笑儿,我是你的夫君啊。”

☆、第 41 章

#41

“你是我……夫君?”

赵常乐皱眉, 看着面前陌生的男人, 努力在自己脑中翻找记忆。

可以她越努力去想,却越发觉得大脑空空一片。

赵常乐捂住头,“我头疼……”

“头好疼……”

她是谁?

为何在这里?

这陌生男人真的是她的夫君吗,为何她一点记忆都没有?

赵常乐拼命搜刮着自己的大脑,可越想头越疼,仿佛过往记忆被强行封存了起来。

有一把钝锯在慢慢的磨开她的头皮,她疼的打滚, 不过片刻,冷汗就出了全身。

那陌生男人忙将她抱住,冰凉的手指揉着她太阳穴, 声音非常焦急,

“好了好了,不要再想了……什么都不要想……”

最后那男人强行给她灌了一碗安神汤, 赵常乐这才被迫睡去。

公子息坐在床畔, 低着头看着睡着的赵常乐,她侧着身体面朝墙壁,蜷缩成婴儿模样, 双臂紧紧环着自己,睡梦中都非常不安。

他伸手将她脸上冷汗擦掉, 想起昨夜给赵常乐端药前,自己同大夫一番对话。

夜色深深,大夫给药炉扇风送火,一边道, “公子要的药,我有,吃了之后,记忆全失。只是——”

大夫看了公子息一眼,“这等虎狼之药,对身体损伤不小,公子若喂给那位女郎,怕有损她的寿命。”

若是真的爱,又何必这样伤人。

公子息听了,半晌不语,垂眸看着药炉上的药。

光是闻着,就能闻到那极苦的味道。

笑儿一向最不喜欢喝药了,可是……只用喝这一次就好了,只用苦这一次。以后他会用无数的甜来弥补。

药炉的火光映着公子息的侧脸,他的表情格外晦暗。

良久,他声音飘来,“药给我吧。”

阳寿不足,那便不足,她若是早逝,他陪她一起死。

活着或死了,都同她一起。

一张被染了墨的纸终于强行被他漂白,她忘却了过去的一切,忘记了仇恨,忘记了杨错。

她是一张白纸,公子息会在她身上刻下自己的记号。

赵常乐再醒来时,身边已不见了那个自称她夫君的陌生男人,就连周围环境都变了。

她记得自己睡前是在大山里,可这会儿……?

赵常乐下床,推开门,就看到巨大的甲板,和远处与天连成一片的水。

这是一艘大船,行驶在宽阔的江面上,时节是夏末秋初,天高云阔,两岸连绵山峦,夹出中间奔涌的江水。

那位自称她夫君的陌生男人,此时正站在甲板上,与旁人说话。

余光见赵常乐走过来,他忙停了说话声,朝赵常乐匆匆走来,“你醒了?”

赵常乐却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他。

虽然他自称夫君,可于她而言,他是个彻底的陌生人,让她怎能轻信?

但又看那男人眼中关切不似作假,赵常乐这才略略放心。

公子息看着赵常乐。

她刚睡醒,乌发披散,身上穿的是长及脚踝的白色棉质中衣,面色苍白,江风吹过,刮的她纤瘦身形仿佛要随风飘走,好像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

忽然想起那大夫说的“虎狼之药,有损寿命”,公子息心头一紧。

赵常乐定定的看着面前陌生的、却明显是关切她的男人,问,

“我失忆了?”

她神色茫然,那双凤眼此时空洞洞的,带着对过去的未知,对未来的迷惑。

公子息忽然心口一痛。

过去任何时候,那双凤眼都不曾失了神采,哪怕是恨,也恨的灼灼,如今却暗淡了下去。

何为人呢?

相貌是皮,记忆是骨,他抹杀了她的记忆,就是将活生生的她给杀死。

掐灭她的光芒,剪断她的羽翼,捆绑束缚,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这样……对吗?

这样的情绪,公子息从来没有过,就算屠了赵王宫满门,他都不曾有过内心波澜。

可在赵常乐空洞的眼里里,他头一次感受到了细弱的、也许能被称之为懊悔的情绪。

按下心中情绪,公子息轻声道,“对,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赵常乐皱起眉头,还想细想,可公子息忙抓住她的手,“别想了,越想越头痛,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了。”

赵常乐便问,“我听见你叫我笑儿,这是我的名字?我姓什么?”

他道,“对,你叫笑儿,你姓赵。”

赵常乐点头,然后略带犹豫的问,“你……是我夫君?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她说“夫君”二字,面前男人苍白的脸色露出笑容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眼眸多情又风流,像是少年倚树醉酒,杏花落了满肩。

公子息眼眸深深看着她,

“对,我是你夫君。你我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我叫息,你从前喜欢称我‘息哥哥’。”

他没有说自己的姓,因他觉得自己不姓赵,可也不想姓姬。

“息哥哥?”

赵常乐重复了一遍,觉得这称呼好似确实有些熟悉。

一闪而过,可惜却勾不起脑中任何回忆,但莫名的,她的心情在听到这三个字时,变得很奇怪。

像是后背被捅了一刀的背叛。

赵常乐摇了摇头,将那种奇怪的情绪暂时按下,疑惑问,“你既然是我夫君,为何我又叫你哥哥?”

她反驳的样子非常认真,让公子息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哥哥妹妹,是情趣啊。”

他声音莫名带了些哑,赵常乐听出了别样意味,却并没有害羞的感觉,反而有些……抗拒。

记忆或许能失去,但情绪却固执的保留了下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的?我家世如何,父母何在,好友呢?我今年多大,何方人士,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何在船上,我们要去哪里?……”

问题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出来。问罢,瞪圆一双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公子息,等他的回答。

虽然这个名叫“息”的男人说他是自己的夫君,可赵常乐并没有傻到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地步。

任谁一醒来失去了所有记忆,身边只有一个陌生男人,也会立刻警惕起来的。

公子息却并没有在她咄咄逼人的问题里生气,反而看着她,慢慢浮起了笑意。

笑意很浅,在他狭长眸中荡漾,带着深深缅怀之色——

这才是他的笑儿啊,从小被宠爱着长大的公主,问起话来带着天生上位者的咄咄逼人。

而非那个重生之后委曲求全的她。

公子息将准备好的话术说了出口,

“你父母早丧,我与你青梅竹马长大,三年前成亲,今年你十八岁。”

按照赵常乐死去的年纪来算,她确实是死在十八岁那一年。

“我们如今在大江上,准备一路乘船出海,去往东瀛。”

“东瀛?”

公子息点头,“那是海外的一个国家,听说风景颇是秀丽。”

赵常乐皱眉,“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东瀛?”

公子息闻言,似想起了什么,眉间染上忧愁,但很快将烦忧隐去,只道,“我在中原做了些事,如今处境不算好,所以去东瀛避难。”

他语焉不详,赵常乐半信半疑。

这时江面上起风了,吹动赵常乐的长发,与长及脚踝的素白中衣。

公子息忙脱下自己的外袍,伸手欲给赵常乐披上,赵常乐却警惕的后退了一步,仿佛他是什么登徒子。

公子息披衣的手悬在半空,末了苦笑,“我是你夫君啊,替你披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垂眸,似有些难过,“笑儿不愿亲近我吗?”

他怅然若失,却又强行笑了笑,“也是,于你而言,我不过是个陌生人;可于我而言,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一时半会改不过来自己对你的亲近。你若是因此觉得唐突了,只管骂我便是。”

说罢垂下眸来,黯然的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下示弱,反而让赵常乐忽然生出一股愧疚来。

设身处地而论,若是她有个相爱三年的夫君,结果夫君忽然失忆,将她当作陌生人一般防范,她心情怕是也很难受。

赵常乐眨了眨眼,

“那个……我不是故意要疏远你的,可我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们之前感情多好,我都不记得。”

谁知面前夫君忽然上前一步,握住赵常乐的手,“你不记得我们的过去,没关系,我们日日相处,你总能知道我的心意。”

他将赵常乐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好笑儿,只要别拒绝我,别离开我就是了。”

赵常乐犹豫了片刻,试探道,“那……我尽量。”

主要她失忆了,这个自称夫君的人看起来也对她没什么敌意,赵常乐也没有离开他的打算。

公子息得了她的允诺,灿然一笑,眼底若春日杏花纷飞,将她搂在怀里,轻吻了吻她的头顶。

赵常乐有点想挣扎,但心中默念“他是夫君他是夫君”,这才勉强没有推开他,只是身体还是僵着的。

好奇怪,既然是夫妻,为何被他抱在怀里,她心里非但没有一点悸动,反而只是抵触呢?

公子息无从察觉赵常乐的内心想法,只是抱着她,露出如愿以偿的笑容来。

他就知道,虽然记忆没了,但笑儿还是笑儿,心肠最好,见不得别人受苦。

他只要装出示弱模样,装出一副因她失忆而黯然神伤的模样,她就会心软下来。

就好像幼年许多次,每当她因为其他人忽略了他,他就会露出伤心模样,然后她就愧疚极了,再不同别人玩,只和他在一起。

赵常乐被抱了一会儿,然后才微微挣扎,从公子息怀里挣开。

她觉得自己失忆,深深辜负了这位夫君的深情,搔了搔脸,问,

“可以讲一讲我们的事情吗?我怎么认识你的,又是怎么嫁给你的?”

她很想找回自己的记忆,有了记忆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夺走了她的记忆,像是夺走了她的灵魂,可她不愿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公子息顿了顿,然后道,“好啊。”

下人搬来蒲团,二人在甲板上坐下,赵常乐抱膝,乌发没有束起,披散在脑后,被江风吹起,她身上盖着公子息暗红色的外袍,与她眼尾的嫣红小痣相映衬,显得妩媚又天真。

公子息随意坐着,想,从哪里讲起呢。

他希望她忘记那些不快乐的事情,却又希望她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他眼中含着清浅笑意,将漫长的一生压缩,讲给她听,

“我的家族,是前朝一个很大的家族,可惜后来被灭门了,然后灭我家族的仇人就堂而皇之的住进了我们家。

我的母亲容貌艳丽,当时刚怀上我,深恨那仇人。于是故意勾引仇人,与他春宵一度——”

赵常乐“啊”了一声,“你母亲想让仇人帮她养儿子?”

公子息黯然,

“是。因为那仇人家里非常……富有,我母亲不仅希望我成为他儿子,也希望以后我能继承仇人的家业。”

赵常乐点头评价,

“是个报复仇人的好办法啊。”

鸠占鹊巢,当真好办法。

对着浑然无知的赵常乐讲起自己的身世,公子息竟觉得难得的平静。

这秘密埋葬在他心里太久,已经腐臭了,将他逼成一个恶毒的人。

“可惜那仇人家里姬妾众多,我母亲慢慢失宠,又做了些蠢事,就被打发到冷——”

一句“冷宫”险些脱口而出,公子息忙改口,

“打发到冷寂无人的院子里去住了,再不许出门。”

“我从小就出生在那个荒僻的院落里,因为母亲不得宠,所以打小过的也不好,吃不饱穿不暖,还有恶奴来欺负我。”

“我五岁那年,母亲去世了,身边除了一个眼花耳聋的老婆婆之外,再无其他人。那庭院太寂寞了,我整天闲的发慌,数杂草长了多少根,数瓦片有多少个,时光漫长,我却被困在院子里,一步都不得踏出。”

赵常乐眨了眨眼,忽然说了一句话,“你母亲是个懦弱又自私的人。”

公子息气息一滞。

他母亲去世的早,公子息从小感情淡漠,其实对母亲也没什么别样的感情。只是忽然被赵常乐这么一批评,也一时愣住了。

赵常乐认真道,

“若是想要报仇,就好好养着你,让你练武,长大后正大光明去杀了仇人就是。可你母亲不愿你吃苦,所以让你认贼作父,可又不希望你忘记仇恨,所以日日给你灌输。不是懦弱又自私,又是什么?”

赵常乐说完,看公子息脸色似不大好,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骂别人的母亲。

只好生硬的转移话题,“然后呢,我和你怎么认识的?”

公子息便回道,“我独自一人又过了几年,忽然有一天,就遇到了你。”

赵常乐惊奇,“怎么遇到的?”

公子息笑,

“那时候你才八岁,大概只有这么点高,捉迷藏的时候躲进了我的院子里,遇到我,然后就强行拉着我出去玩。因为你,我第一次离开了那个牢笼般的院子。”

赵常乐想了想,脑补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然后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我是你仇人的什么人?”

难道她和她夫君还是相爱相杀啊。

公子息微微一滞,旋即笑道,“你是那仇人朋友的女儿。”

赵常乐点了点头,这关系有点远,那他们之间应该够不上爱恨交加。

“你一直待我很好,别人都忽视我,只有你照顾我;别人都冷漠待我,只有你极热情。”

公子息说的深情,赵常乐却听的无动于衷。

她只是想,看来她小时候是个很善良的人啊。

公子息继续道,“后来……”

后来杨错出现了,你也开始忽视我了。

我将你视为魂里灯,视为心头血,可你却想离开我,就是要了我的命。

公子息第一次杀人,是杀杨错。

那年杨错十五岁,自兰陵读书归来,初冬,在赵王宫的湖面上,与中山公主相对泛舟。

公子息躲在暗处,看着湖面上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心中的阴暗无法抑制,如藤蔓一般缠住他的心,令他无法呼吸。

他想,他要杀了那个名叫杨错的人,杨错有原罪,他的原罪就是成为了笑儿的未婚夫。

于是他买通宫人,暗中给小舟做了手脚。小船侧翻,中山公主与杨错纷纷落水。他第一时间带着侍卫赶过去救起中山公主,而任由杨错沉到湖底。

直到确保他丧命,他才命侍卫下湖捞人。

书生面孔苍白,明明已经断气了,可片刻后,却又顽强的睁开了眼。

可惜啊。

后来笑儿爱极了杨错,日日去找他,彻底将公子息抛在了脑后。

眼看她已及笄,与杨错成婚之日近在眼前,公子息心如火灼,再忍受不住。

他再次出手,暗中伪造杨错之父杨太傅里通外国的消息。赵王震怒,杨府被抄,杨太傅死在狱中,可杨错啊……他还是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一个逃犯,不可能再与笑儿在一起了,公子息不再去管杨错。

那时候赵常乐因杨错的叛逃正伤心,他整日陪在她身边哄她,那是他最快活的一段时光。

可公子息没想到,杨错一个逃犯,跑了之后竟然有本事集结起叛军,竟然一路攻城略地,直朝国都而来。

赵国在赵王治下国力大伤,对叛军竟然毫无抵抗之力,杨错陈兵城下,射来了招降书。

赵王宫上下人心惶惶,公子息独行其间,从小被母亲种下的仇恨在这一刻长成了参天大树。

赵王是他的仇人,杨错是他的情敌,这世上除了笑儿,其他人的死活他一点都不在乎。

既然如此,不妨借力一用。

于是他雇军易装,冲入赵王宫内,大肆屠杀,将二十年前赵王对姬氏做的一切,又还了回去。

顺便将这件事抹黑在杨错头上,到时候笑儿会恨死他的,不可能再与他再续前缘。

那时候,他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只能依靠他,只能同他在一起,目光只能看着他。

公子息千算万算,却唯独没有算到,赵常乐天真善良的皮囊下,是一颗烈性至极的灵魂。她的亲人死于乱军之下,亡国公主,从不苟活。

她竟直接撞阶自尽了。

赵常乐死后,寒风暴雨加身,公子息恍若未闻。他的咳疾,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后来又一直没有重视过,所以越发严重起来。

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赵常乐听故事正听的开心,谁知公子息忽然不说话了,看他神色,明显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

她知道自己不该打扰,但她对公子息的事情还挺好奇的,仿佛那事情与她自己息息相关。

赵常乐问,

“那你最后报仇了吗?你的仇人怎么样了?”

公子息沉默了片刻,看了赵常乐一眼,才道,“被我杀了。”

赵常乐“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公子息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看她面色平静,一点没有仇恨。

她是真的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公子息松了一口气。

时间如同船下的水,沉默的向前流动,转眼间就过了一个月,船只泊在临江一座小城的码头上,进行一些补给。

天色近晚,月亮慢慢升了起来,并不圆,但是非常亮。

公子息恍惚想起,今天是七月初七,情人在一起的日子。

而她和他在一起。

这一事实令公子息心情大好,站在半开的窗边,他沉默的去看屋里沉睡的赵常乐。

那失忆药对她身体的损害不小,她如今变得畏冷且嗜睡,大夫开了许多调理身体的药,可赵常乐太怕苦,经常偷偷倒掉。

公子息只好撒谎,说这些药会帮助她恢复记忆,她才捏着鼻子一碗一碗的喝了下去。

她是真的很介意自己失忆这件事啊,公子息想,可是你看失忆之后,他们在一起多么幸福。

今天下午起,赵常乐就觉得困极了,熬不住地睡下了,一直睡到了现在。

屋里黑沉沉的,她蜷缩着身体侧躺,像婴儿一样。

他试过在她熟睡的时候去抱她,可她因身体不好,如今睡的很不安稳,夜里很容易惊醒。

只要他躺在她身边,她很快就会醒来,然后身体僵住,却也不推开他,只是睁着眼睛,整夜不再入睡。

如是几天下来,赵常乐的身体迅速变差。

公子息可以用“我是你夫君”来强迫她和他同床共枕,甚至强迫她和他行房,却无法强迫她一颗心在他身边安眠。

夜里他将她抱在怀里,伸手摸过她瘦削的一道脊梁骨,忽然想,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所有的邪念熄灭,他强留她在身边,不是为了自己的欲念,而是为了好好爱她。

那天晚上,他几乎是有些狼狈的下了床,声音难堪,“你好好睡,我以后晚上再不会过来了。”

说罢逃一般出了屋子。

此时月光很亮,公子息站在窗边,静静的凝望屋里熟睡的姑娘。

你看她多好多乖,睡着的时候那样安静。

他要求的一点都不多,只要她斩断一切往来,永远陪在他身边。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公子息怕吵到赵常乐,将窗户轻轻掩上,看着自己的一个侍卫走了过来。

侍卫道,“公子,情况不妙,似乎沿岸开始戒严了。”

“戒严?”

“对,据说是巴蜀王下发了通缉令,说是替姬国国君捉拿逃犯。”

公子息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沉默片刻,他命令道,

“今夜补给完毕,明日加速行船,过前方一道峡谷后,我们就彻底出了巴蜀地段,然后江平水阔,接下来就可径直扬帆出海,路上不作停留。”

侍卫抱拳,点头称是。

这时屋内传来动静,窗户从里被打开,赵常乐披发素衣,打着哈欠看着窗外的公子息。

公子息挥手让侍卫下去,站到窗边歉疚道,“我们说话吵醒你了?”

赵常乐揉了揉额头,声音还有些久睡初醒的含糊,“没事,我下午就开始睡,睡到现在也不困了。”

她抬头,忽然看到江上高悬的一轮明月。

月亮那样亮,月光像薄薄的白纱一样,撒在船上。

赵常乐仰头看月,忍不住感叹,“好漂亮啊。”

她最近身体不大好,公子息说这是失忆的后遗症,每天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多。

公子息回道,“今天是七月初七,月色当然好了。”

赵常乐眼睛一亮,“七月七,那是乞巧节了!”

她忽然推开门,一路跑到甲板上,公子息忙在后面追上,略带不悦的斥责,“小心些跑,天黑了,翻下船怎么办?”

赵常乐却站在船舷上,目光看着江岸上的一座小城,都是艳羡,“今天乞巧,城里一定很热闹。”

旋即声音又暗淡了下来,“可惜我们船上冷冷清清的。今晚不可以去城里玩吗?”

公子息犹豫,“可你的身体——”

“——我身体不碍事的,我今天睡了一个下午,精神特别好。”

她急的拉住公子息的袖子,“息哥哥,我想出去玩,我在船上待了一个月了,像被软禁一样。”

拉住他的袖子,晃啊晃啊的,就算失忆了,可撒起娇来,还是从前老一套。

公子息外袍都快被她扯掉了。

他其实也是很想陪她出去的,毕竟今天是七夕,一起出行的男女,是有别样的含义在的。

可方才侍卫的话又令他犹豫。

如今巴蜀之地遍传他的通缉令,若是贸然出现在城里,恐怕行踪会暴露。

可他最疼爱的小姑娘就眼巴巴的看着他,晃着他的袖子,弄的他心都要化了,真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

公子息无奈的叹一口气,觉得她真是命中的克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吧,只是——”

公子息的“只是”没说完,赵常乐就欢呼一声蹦了起来,多日苍白脸色跃上霞红,艳丽的让公子息挪不开目光。

你看,她和他在一起,是多么的开心。

他不比杨错差,杨错能给她的,他会给的更好。

赵常乐兴奋太过,蹦了几下,结果气没喘匀,咳了几声。

公子息无奈的按住她的肩,“别蹦了,再蹦不让你出门了。”

赵常乐忙收住脸上的笑,仿佛忽然被施了个定身咒,站着一动不动。

乖的让人想揉她。

公子息故意板着脸,伸出手点了点赵常乐的额头,“但是,一会儿出门,你必须要听我的话。”

赵常乐眼睛亮晶晶,点头。

“必须牵着我的手,不许离开我身边。”

点头。

“若是累了,不许强撑着。”

又点头。

公子息终于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的娘子,怎么这么乖啊。

赵常乐回屋换了件衣服,浅绯色内搭,外罩同色半袖,下身的长裙却是火一般的石榴色,垂垂地搭在脚面上。

她急着出去玩,随手松松挽了个发髻,就冲出了房间。

公子息伸手,隔着衣服摸了摸她的小臂,都能感觉到她肌肤的凉意,

“夜里凉,这么穿会冷。”

他吩咐下人,“取件披风来。”

下人取了件白色披风,公子息亲手给赵常乐披上,还将披风帽子也盖在赵常乐头上。

赵常乐觉得帽子碍事,伸手想掀开,公子息却拉住她的手,

“吹多了风,头疾又犯了怎么办?说好出门一切都听我的呢?”

赵常乐只好听话,被公子息拉着手,下了船,一路往临江的那座小城走去。

公子息的余光落在赵常乐身上。

她很适合穿艳色,因为眉眼妩媚,穿上红色这样的艳色,她整个人如寒冬中盛放的红梅般炽烈。

公子息给她戴上帽子,是不愿其他人窥探她的容颜。

这是只属于他的女人。

公子息还是如往常一般,穿着暗红色的衣袍,二人牵手走在街上的灼灼灯火中,像是一对新婚夫妇般,在七夕这一天的夜里来一同游玩。

这一事实令公子息极开心,笑意都从眼眸荡出来。

他笑起来是极好看的,风流倜傥,如陌上擎花归来的慵懒公子。

他翩翩行过这小城街道,一时间吸引了无数少女妇人的目光。

公子息见状立刻收了笑意,转过脸,随手在路边小摊上买了两个面具,一个套在自己脸上,令一个不容分说的给赵常乐戴上了。

公子息的面具是个恶鬼形状,青面獠牙,非常丑陋。

赵常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具,却没摸出门道来,只好问,“我的面具是什么?难看吗?”

公子息失笑,连声低哄,“好看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将她拉着走。

路上不少行人都戴着面具,这是因为此地近楚,多受巫风影响。

男女风气比中原还要开放一些,到处可见公开拉着手的青年男女。

长街上花灯向远处延伸,仿佛要一直延伸到天边去,与天上的星月交融起来。

各色杂技戏耍也都不缺,喷火的,走细索的,射箭的,猜灯谜的……

赵常乐看的目不暇接,好几次太激动了,挣脱公子息的手,冲进人群里看热闹,幸好公子息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才能在她走失的第一时间将她拉住。

这次赵常乐再一次挤去看热闹,又挣开了公子息的手。

变戏法的摊子前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赵常乐个子小,从人缝里挤到了最前排。

公子息却被落在外围,急的左推右挤,却怎么都挤不进去。面具下,公子息脸色铁青。

赵常乐全神贯注的看着伎人变戏法,便是她不失忆,这样的民间胜景她也从来没有看到过,所以这会儿是真的看痴迷了,根本没听见人群外公子息一声比一声急的“笑儿”。

直到那伎人一套戏法表演完毕,赵常乐兴奋地直鼓掌,却发现身边人开始朝一个方向挪动。

这时辰,要开始走同心桥了。

青年男女手拉着手朝同一个方向走,赵常乐却被人群带得失了方向,不知走了多久,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不在刚才变戏法的地方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被挤到路边,路中央都是一对一对的男女,只有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她心里泛出一些后怕的惊惧。

息哥哥呢!

赵常乐冲进人群里,张目四望,在无数个人影里寻找公子息。

相同的面具,下面却是不同的人脸。

人群如潮水,向着不同的方向涌去。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来路,也有自己的归途,唯有她失去了过去,也看不清未来。

上下左右,四方求索,长街灯火灼灼,天上明月皎皎,她站在人群中央,失去了方向。

赵常乐逆着人群,戴着面具,一动不动,似发了痴。

她没有记忆,除了她夫君公子息,天下她谁都不认识。

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么孤独的人。

让人失忆,逼着人斩断过去,然后无知无识的活下去。

这是多么残酷的惩罚。

赵常乐觉得非常孤独,她四下张望,想要寻找公子息,可忽然之间,她目光捕捉到一个人影。

那人影在很远的地方,但是一身白袍如雪,身体挺拔,像是山巅的松。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