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目赤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扑上来和沈知微一决生死。
沈知微挽好两只手的袖子,却只是淡淡道:“你听谁说的,我苦?”
拓跋烈一怔,沈知微勾了勾唇角:“我甜的很。”抬手接过侍卫递来的弓,拿在手里掂了掂,喟叹一声,“倒是的确很久没摸了。”
拓跋烈低头,正瞧见他右手上浅浅的牙印疤痕,顿时如遭雷劈。
“沈大人真能赢么?”席上,有官员悄声道。
“谁知道呢,不过沈大人回京许久,又生过一场大病,体力上许就不及,技法上怕是也……”另有他人交头接耳。
陆矶听在耳里,忍不住反驳,沈知微体力肯定是好的很,再说了他可是系统钦定能青史留名的人生赢家,打败一个拓跋烈根本绰绰有余好么!
席上的嘈杂细语,河边完全听不到。对岸密林深绿,几片早秋红叶点染其间。林间树下,丛丛粉白鹅黄的芍药花随风摇曳,婀娜生姿。
拓跋烈硬声道:“换重弓来,最重的,快去!”侍卫面面相觑,不多时,两人合力,抬来一张玄铁重弓,奉上二指粗细的一杆铁箭,犹自提醒道,“此为五石弓,非五人合力不可拉开,英王要不还是换……”被拓跋烈一瞪,顿时住了口。
拓跋烈握了握弓箭,感觉一下重量,满意地勾起唇角,挑衅地看向沈知微,转身搭箭,蓄力吐息,忽然大喝一声,双臂肌肉隆起,握住那张半人高的玄铁重弓,猛地用力,竟真的将弓拉开半满!
片刻汗水便沾湿了他的眉间,靺鞨士兵们纷纷起立,高声为他鼓劲,拓跋烈牙关紧咬,低吼一声,又将弓拉开三分之二,最终力竭,手下一松,铁箭如黑蛇般一闪而出,穿透对岸树干,直直钉在了后一棵树上!
树木摇落,群鸟纷飞,对面的侍卫停了许久,终于报道:“三百四十步,穿心而过,没五寸!”
拓跋烈手一松,那张重弓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他眼神炯炯,大笑道:“沈知微,认输吧。现在服个软,省的到时候丢面子,我这也是为你好,你们大雍的百姓不是都当你是战神?现在输了,他们以后可去哪里找主心骨?”
沈知微却只是道:“劳烦也替我去取一支铁箭来。”
拓跋烈一嗤:“怎么,你也要最重的?”
沈知微淡淡道:“不,我要最轻的。”
“他要最轻的,还要最细的?!”靖初帝失声惊呼,底下官员也窃窃私语起来。
“沈大人与其如此,莫不如直接认输吧……”有人面色犹豫,渐渐附和声众。
靖初帝面色不愉,冷冷一哼,众人噤声,靺鞨士兵们却个个面露得色,看得众人越发窝火。
“你不担心他会输?”陆矶一怔,忽然发现乌兰朵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身边,转头看向皇帝,见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河边两人,并未注意这边,才哼了一声,“公主问我做什么,他赢还是输,我为什么要担心?”
乌兰朵挑了挑眉,却道:“你见过他杀人的样子吗?”
陆矶一怔,心里莫名有点空虚,下意识摇了摇头,乌兰朵望着河边站立的两人,勾了勾唇角:“你要是见过,就会知道,他永远不会输。”
沈知微接过那支只有半指细的箭,拒绝了想要为他换一张重弓的侍卫,道:“这张就够了,太沉,会伤到。”
拓跋烈嗤笑一声,扬眉道:“沈知微啊,你真是在这温柔乡销金窟磨平了锋芒,你可要考虑清楚,这张三石弓配铁箭,能不能射远另说,只怕你才一用力,它就四分五裂了。”
沈知微不置可否,只是沉默地搭箭,上弦,而后双臂伸展,拉满弓。
似有一阵清风拂过衣角,吹动河边芳草依依,秋芍俯首,而后倏然藏入密林深处,再无声响。
等了许久,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这一箭似乎射空了。
但沈知微放下手时,那张弓已经崩弦断脊,彻底坏了,而铁箭也已无影踪。
拓跋烈定了定神,面露讥讽,正要开口,对岸忽然颤巍巍走来一名侍卫,手里捧着一株粉白的芍药花。
“怎么样,怎么样你说话啊!”一名急性子的官员从席上冲过来摇晃着他。
那侍卫直着眼:“五百一十步,穿心而过,没、没……”
“几寸?几寸?”
那侍卫忽然举起那株芍药花,抖抖索索道:“没有射入树干中……”
官员面色一垮,却听侍卫紧接着颤声道:“我去时,那支铁箭就将这株秋芍钉在树干上,箭簇正中花枝,花瓣……分毫未伤……”
拓跋烈面色惨白,浑身僵硬,抖着唇,断断续续道:“不可能,三石弓……不可能,射穿了树,不伤花枝……这不可能!”
沈知微将坏掉的弓一扔,重新理好袖子,又是一副温和儒雅的模样。
二人回到席上,拓跋烈眼神幽深,沈知微仍是去时模样。靖初帝龙颜大悦,朗声道:“这场比试,沈爱卿,你赢了,朕答应可以允你一件事,说罢,你想要什么?”
沈知微拱手道:“承蒙陛下厚爱,微臣别无他想,只想要那一株被微臣射中的芍药。”
不光靖初帝,在场众人都目露惊诧,靖初帝再三确认了两遍,沈知微始终如一,靖初帝只好道:“这本就是你射下来的,你既想要,就拿去罢。”
沈知微接过那只芍药花,谢过恩,转身却没回自己的位置,却朝着另一边走去。
看着他去的方向,众人纷纷恍然大悟,连靖初帝也眯起眼,了然般一笑。
陆矶看着沈知微拿着那株芍药花朝这边走来,初始尚且不明所以,待想起身边的乌兰朵,顿时五味交杂,眼瞅着沈知微越走越近,竟然想不管不顾地起身躲得远远。
然而到底晚了一步,沈知微已经站在了面前,陆矶正低下头打算装鸵鸟,忽然听见沈知微声音带笑。
“听闻陆大人乃是今科探花,我看这株花与大人正合适,不知陆大人可愿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