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中。
“你喜欢他吗?”楚笙又听见那个脑海里的小人在问了。
“我……不知道。”
“你见过战争吗?”
“没有。”
咕噜噜。
气泡从海底飘上去,飘上去,直到在海面上,啪得一声,碎成空气。
楚笙醒了。
头晕得不行,浑身上下痛得像是刚刚出了场大型车祸,没一处是完好的。
楚笙知道,这是运动过度的表现。
她动动酸痛的腿,一股热流从腿间涌出,她呆了一下,顾不得其他事情,直接翻身起床查看。
……天要亡我!
楚笙绝望了。
腿间的鲜红像是在嘲笑楚笙,你还敢说你是幸运ex?
问:这个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是什么?
楚笙答:泻药,大概就是,去一个男性友人家里,结果大姨妈来了,把人家床弄得乱七八糟的吧。
不是女生,根本不会懂这种尴尬和绝望,这简直是比上厕所没纸还要尴尬的事!
而且这还是军营。
楚笙窒息。
然而生活就是一个步步紧逼的坏人,它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捉弄人的机会,楚笙根本来不及毁尸灭迹,顾楚直接掀帐篷进来了。
楚笙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快过。
她一把把被子盖回来,同时用尽全身力气闭眼大声喊出两个字:“等等——!”
顾楚被吓得退后了一步。
沉默,沉默。
顾楚停在原地,谨慎提问:“你……还好吗?”
楚笙勉强镇定:“不是很好。”
顾楚抬脚要过来。
“你别动!”
顾楚只好停住。
楚笙深呼吸两下:“你别动,你等我缓缓。”
顾楚听话得停下。
腿间的热流汩汩不断,如长江奔涌。
月事带这种东西,和卫生巾很像,是一个红色的条状小布袋,如果有钱就可以装草纸,如果没钱就只能装稻草和着草木灰。
楚笙在宫里的时候用的是草纸,跟着顾楚的这一个月太忙碌也太惊心动魄了,她都忘记还有姨妈这种东西。
算算时间,她姨妈还挺准时,每32天来一次,一次来三天,永恒不变。
楚笙又深呼吸几次。
她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顾楚,你,先出去一下行吗?”
顾楚摸不着头脑:“有什么事就叫我。”
“好。”
顾楚黑色的衣角刚刚消失,楚笙立马掀开被子。
她身上还穿着衣服,裤子已经被染得不成样子,外罩的衣裙上也印了小小一片。幸亏还没流到床单上,不然她真的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奔流之势太过熟悉,一时半会儿肯定停不下来。
楚笙再次长叹,天要亡我!!!
然后迅速从床上滚下来,转到屏风后面,从兜里掏出月事带换上,衣袖挺宽,背在后面能遮住屁股上的红痕。
她站在原地,确定自己没有遗漏的地方,闭上眼,咬牙喊:“师父,你进来吧。”
顾楚面无表情地走进来,非常谨慎的只站在了门口。
“师父,能重新拿一套衣物给我吗?”楚笙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顾楚点头:“你昨日突然晕过去,是陈大夫把你送回来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很守礼。
楚笙胡乱点头:“徒儿待会儿再谢过陈大夫,师父先替徒儿拿一套衣物来吧,男装也行。”
顾楚终于从楚笙这不同寻常的要求和略带焦急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
他二话不说就出去了。
楚笙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一分钟不到顾楚就拿着一套短打进来了。
递给楚笙之前他道:“这是之前退伍的女兵留下的,很干净,你直接换吧。”
楚笙一怔:“你们还收女兵啊?”印君灵参军都是女扮男装去的。
顾楚像是看出了她的惊诧,平静道:“特殊情况的时候会收。”
楚笙脑子里像是弹幕播放一样,迅速滑动许多名词最终停留在“间|谍”上。
所谓的特殊情况估计就是之前打夏国的时候了吧。
原谅她小时候民国剧看多了,她还记得有部电视剧叫《军x的x人》,里面女角色个个貌美如花,打架杀人样样精通,裙子里藏着锋利的杀机,掏出来给敌人一下直接送人归西。
美归美,一不留神就会扎你一手血。
顾楚很君子的出帐篷,楚笙会屏风后面换下衣服,她看着惨不忍睹的亵裤,又看了一眼还能抢救的裙子,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发现的早。
她从小到大姨妈都不会痛,所以姨妈期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吃冰棍碰凉水,这份淡然让闺蜜恨不得把姨妈痛分她一半,毕竟朋友就是要有难同当。
只不过每次量都特别大,月事带一天要换洗五六次。
未来三天她就是淑女本女,帐篷就是她家,谁让她出去她跟谁急。
楚笙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小篮子,仔细看了一圈发现这个篮子应该就是拿来放衣服的,她便把脏衣服放进去,遮掩好确定别人看不见后,出帐篷找顾楚去。
顾楚这个人特别像她以前学的课文,改编一下就成了“顾楚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原谅她是个废柴,这篇必背课文就剩个开头还记得。这句话用来形容顾楚真的没错。
顾楚的帅是很正派的那种帅,天生一张好人脸,即使面无表情浑身冷气,看起来不好接近的样子,放在武侠文里也会是那种高冷大侠——会去救爬上树却下不来的小猫那种。
不对,这是x人。
那应该就是会收留无家可归小姑娘的吧。
她现在就是那个小姑娘。
顾楚听觉很敏锐,站在帐篷外跟标杆似的,不知道昨天那些士兵是不是训练去了,除了巡逻队驻地里静悄悄的,楚笙一撩帘子他就转过身看她。
“师父你找我什么事?”
顾楚边说话边打量楚笙:“我这几天很忙,想另外找个人来教导你,今日是过来领你去见他的。”
楚笙点点头:“全听师父的。”
昨夜楚笙晕的很及时,是在顾楚的下属们全都出去以后才晕的。
在此之前楚笙看起来特别正常,谁跟她说话她都回答流畅,所以晕的时候格外突然,把顾楚吓了一跳。
陈影本来都出去了,被顾楚连忙拖回来给人看病。
最后得出结论:疲劳过度。
好歹是虚惊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被锁了!!
惊了!
一个预告!5号开始双更,一更3k!嘿嘿嘿!
☆、顾楚
去的路上楚笙还在想这位代替顾楚的人是谁, 没想到顾楚领着她转了个弯就去了另一个帐篷。
十分之近且方便。
进去后, 一个瘦小的背影正在擦拭着什么东西。
顾楚喊了一声沈老, 瘦小的背影转过来。
楚笙的目光从这个中年男人的脸移到他正在擦的东西上, 那是一把锃亮的匕首, 在略显昏暗的帐篷里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很眼熟。
楚笙肃着脸,一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样子,实际上她已经在脑子里飞快地思考她究竟在哪里看过这个人。
脑海中的日历一页页往前翻, 记忆翻江倒海腾云驾雾,楚笙雾里看花, 终于画面定格在一间客栈,雾气消散。
……怎么又是客栈!
这个男人就是昔州的那家客栈老板!
顾楚究竟多喜欢用客栈当据点啊。
两个人全然没有发现楚笙一瞬间的出神,楚笙面上无可挑剔地乖乖跟着顾楚问好, 听着他们接下来马上敲定她的习武计划。
今天休息一天,明天继续练暗器,后天开始练轻功,轻功练好了就开始替她选兵器。
为了唤醒她的肌肉记忆,明天要扎个马步先。
楚笙点……楚笙马上点下去的头停住了。
顾楚注意到她的异常, 低声问她怎么了。
楚笙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头, 只提了一个要求, 她要针线和红布,要多多的。
顾楚发现她今日的反常实在太多,犹豫了一下,道:“若是你不舒服, 多休息几天也是可以的。”
楚笙坚决摇头。
顾楚道:“那你就先休息吧,东西我让他们待会儿给你拿过来。”
楚笙点头。
顾楚就出去了。
他今日穿的还是便服,不过换了一身,现下他要走,楚笙便也跟着要走。
一直笑眯眯听着他们对话的沈昌时开口了:“楚姑娘留步。”
楚笙一愣,听话地回头。
顾楚朝沈昌时点点头,出去了。
帐中只剩沈昌时和楚笙两人。
沈昌时指了指身前的椅子:“楚姑娘,坐。”
待楚笙坐下后,沈昌时接着道:“需要我帮姑娘把易容去了吗?”
楚笙这才发现她脸上被化的红疮还没有消失!
楚笙震惊了。
她骤变的脸色自然瞒不过沈昌时,不等楚笙回答,沈昌时便已经不知道从哪里端出一盆温水,要替她卸下易容了。
沈昌时粗糙的手固定住楚笙的头,毛巾一点一点往下擦,一边擦一边温声讲解。
“若想易容成功,鼻子是最重要的。”
“其次是脸颊,协助鼻子改变脸部的阴影,便可塑造出完全不一样的脸型。”
“眉眼唇又是另外一种方法……”
楚笙晕晕乎乎地听了快半个时辰,脸都要被搓麻了,她唯一的感想就是,沈昌时是月入百万的美妆博主的料子。
她听傻了都。
沈昌时把人的脸从眉毛讲到耳垂,从发际线讲到脖子,恨不得每一根皱褶都给楚笙安排的明明白白。
若这是个大型全息rpg游戏,那么这个时候楚笙的“易容”技能已经从lv0跳到了lv2。
她满脑子都是刚刚沈昌时的理论课,大师果然不同凡响。
等到伪装彻底卸下,水盆的水已经变浑浊了。
楚笙眨了眨眼,沈昌时仔细打量她,然后笑眯眯扔下一句:“刚刚都是次要的,现在楚姑娘来跟我谈谈其他的事情吧。”
其他的事?
沈昌时眼里倒映着楚笙过分漂亮的容颜。
这个世界上不缺美丽的女人,也不缺容貌不好但气质佳的女人,难得一见的,却是楚笙这种。
媚而不妖,美而不俗,无论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角度,楚笙的美都是没有死角的。
不愧是姜藏的女儿。
楚笙的身世顾楚能知道,沈昌时自然也知道。
于是他选了一个楚笙绝对不会拒绝的角度切入对话:“不知楚姑娘如何看待我们将军?”
将军?
顾楚?
楚笙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禁攥紧了裤子。
顾楚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在出皇宫之前不止一次的思考过,关于顾楚的身份,关于他过分高强的武功,抑或是关于顾楚对她到底有什么企图。
起初她以为顾楚是翱翔天际的鹰,威武强壮,拥有锋利的爪子,高超的飞翔技术,这个世上没什么能拦住他。
这一切在和顾楚长时间相处后,一点一点被推翻。
顾楚知道他看别人的眼神里,写满了“我很痛苦”吗?
好像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挣扎着。
武侠小说里,困住一个武林高手的办法都是用锁链穿过琵琶骨,废掉他们的武功。
顾楚像是给自己加上了镣铐,一点一点的,忍受着切肤之痛,一声不吭的把自己锁起来,也不管他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
于是楚笙回答:“师父……顾楚他,是个很迷茫的人。”
越是相处的久,这份感觉越是强烈。
“此话怎讲?”
楚笙顿了顿,攥紧的布料被缓缓放开,组织好语言后她慢慢道:“这句话由我来说好像太失礼也太自大了。但是在我心里,顾楚他好像一直没什么目标,也没什么干劲,很随波逐流的样子。”
沈昌时面带微笑,鼓励她:“很有趣的说法。”
脑子里闪过顾楚狼狈落在皇宫里的样子,楚笙的脸色上带着她自己也不知道惘然:“他和外界传言的一点也不像。一开始我根本想象不到他是个将军,说是江湖义士我都信。”
“但自从要带着我来昔州后,他就不一样了。”
变得坚定,果敢,这个时候的顾楚才像个大将军。
然而一想到这样的变化可能是她带给他的,楚笙顿时就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这样一个优秀的异性,为自己付出良多,改变良多,这份恩情重如泰山。
楚笙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还得上。
沈昌时沉默了一会儿,他转身去屏风后找东西,楚笙茫然抬头。
没要到两分钟,沈昌时手里攥着一个小东西出来了。
他把手摊开给楚笙看,赫然是一枚小小的玉佩。
“楚姑娘,收下吧。”
楚笙更茫然了。
她伸手接过:“这是……”
沈昌时坐下来,语调沉沉:“这是将军的东西。”
楚笙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这里竟然是顾楚的帐篷!
把顾楚的东西擅自给她,真的没问题吗?
“我……”
“把这枚玉佩给姑娘,是我自己的主意,放在楚姑娘手里,将军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可是这东西一看就很贵重。”
“我自会去跟将军说。姑娘替将军保管这枚玉佩,就当抵了学易容的事情了。”
她一个姑娘家,要一个男人的贴身玉佩作什么?
楚笙把玉佩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玉佩雕的是个观音像,成色很深,入手光滑微凉,楚笙问:“为什么要给我?”
沈昌时长叹口气:“这个问题或许等以后将军自己会告诉你。”
楚笙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点点头:“我会好好保管的,请放心。”
楚笙也不太懂这段对话是怎么扯到这个事情上的,她把玉佩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把这个玉佩怎么办。
这个玉佩,应该对顾楚很重要吧。
她感觉得到沈昌时好像对顾楚很重要,是心腹之人,但这样随随便便把玉佩给她……
然而沈昌时很快又换了个话题。
“姑娘天人之姿,要想易容很困难。但是我们时间紧迫,或许接下来会很辛苦,请姑娘暂且忍耐一番。”
“放心吧,我会的。”
沈昌时捂嘴开始思考,上一次见到沈昌时的时候,楚笙只是匆匆瞥了一眼,这一次楚笙有了近距离观察沈昌时的机会。
这个瘦小的中年男人身高不足一米六五,衣冠整洁,相貌和蔼,即使不笑的时候,也让人觉得这是一个老好人,而不像一个商人。
更别提他还是虎威军的人了。
“楚姑娘,将军有对你提过他之后的打算吗?”
楚笙摇摇头。
沈昌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楚姑娘之前想过将军来昔州是为什么吗?”
楚笙试探道:“占地为王……?”
沈昌时摇头,慢慢吐出两个字:“造反。”
楚笙心头一跳。
这一点她想过,但沈昌时现在直接挑明了跟她说,是她没想到的。
“楚姑娘看起来并不惊讶。”
“不,其实我惊讶死了。”
沈昌时失笑:“跟姑娘说这个,是想让姑娘为将来做好准备。”
楚笙问:“顾楚让你过来赶我走?”
“这个……”
“我不会走的。”
如此坚定,又如此干脆。
一直站在帐外的人终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小腿。
他听着帐内那道清脆的声音继续说:“我之前就猜到了。顾燕禹和顾楚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两个人不死不休,若顾楚不想死,他只能反抗了。”
“楚姑娘不觉得这是大逆不道?”
“都是要命的事情了,还扯大逆不道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里头的楚笙低头看着自己不知何时晃荡起来的双腿,轻声道:“其实他现在这样,挺好的。”
至少有点人气了,活下去吧,顾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开始日六双更。
这章过了九点半还有一更!
☆、升级宝典
楚笙不知道和沈昌时的谈话顾楚从头到尾都听到了。
顾楚默认了沈昌时的行为。
那枚玉佩是先皇给他的, 很多年前放在王府, 但是这一次从皇都出来, 不知怎的, 他又把这枚玉佩带上了。
或许真的是菩萨保佑, 他们一路上都没有受到特别大的阻挠,顾楚都怀疑顾燕禹是不是故意的了,但是想到顾燕禹的冷酷程度, 顾楚又把这种想法压了下去。
全天下最希望他死的非顾燕禹莫属,顾燕禹没有理由放过他。
只不过听到沈昌时把玉佩给楚笙的时候, 他的心还是忍不住跳了一下。
沈昌时是知道什么吗?
他不禁这么想。
但是他一点都没有想去问沈昌时的意思。
默认了这一切,未尝不是一种逃避。
这天回去过后,楚笙疯狂给自己缝了十几根月事带, 垫了一层又一层,第二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床单,万幸的是,这一次生活放过了她,没有让她陷入更深的尴尬里。
三天转瞬即逝, 她的姨妈终于走了。
楚笙几乎是含着热泪欢送亲戚。
第一天休息,第二天第三天进行基础复健的时候楚笙几乎要累死过去。
等到第四五六天, 楚笙终于慢慢适应了军营的生活。
寅时(凌晨五点)军营出操, 按照现代地理位置,昔州所在的时区天亮很晚,所以寅时出操已经很早了,至少楚笙起床比在皇都痛苦得多。
然而一切为了变强, 楚笙硬着头皮硬上。
顾楚变得很忙很忙,他在军中威望极高,龚昂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把主帅的位置让出来。
军队里其实不只有武官,文官也是有的。
文官自然是顾燕禹派来的,在顾楚回虎威军的第二天这个文官就乖乖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送往皇都的信件他会照常写,只求年底顾楚放他回乡。
顾楚点头同意了。
这个消息还是沈昌时透露给她的。
楚笙唯一的想法就是,顾楚脑壳坏了?放这个文官回去干啥?
沈昌时比起顾楚来说就悠闲多了,楚笙至今都搞不明白沈昌时到底在军中是什么地位。
他神出鬼没,训练楚笙的时候要么在帐篷里,要么去离驻地十里远的空旷场地,早上易容,下午暗器,晚上轻功,一整天就这样过去了,从不出现于人前。
楚笙有一次没忍住问沈昌时到底是什么人,沈昌时沉思一会儿,回曰:一个部下都跑光了的小营主,现在还在等顾楚给他重新招兵买马。
楚笙悟了。
原来这是个技术人员,就跟陈影一样的类似教官的人物。
这样的大佬来给她当老师,还不好好学?从此学的更加卖力了。
日子就在沈昌时天天毫不留情的训练她,顺带还给她讲讲八卦中渐渐逝去。
当第一缕秋风吹遍昔州大地的时候,楚笙才恍然,盛夏已过,初秋降临。
跟着秋风一同到来的,还有走了整整一个半月的印君灵一行人。
商队的马匹都是特批的,他们一路走的很顺畅,只是进昔州的时候跟楚笙他们当初一样出了点小问题。
那个闹市纵马的丘公子又看上印君灵了。
楚笙自然是不知道那个丘公子大张旗鼓地找过她的,是以印君灵成功脱身之后,楚笙还颇感兴趣的询问了一下印君灵到底怎么甩脱这个丘公子的。
印君灵彼时正抱着儿子搓揉,听到楚笙的疑问,她看了一眼身后的陈影,娇娇弱弱道:“我只是告诉他,若是公子不介意妾身这一身的花柳病,妾身也是愿意的。”
楚笙:还有这种操作?
“那个丘公子就这样放弃了?”
印君灵笑道:“他当然是不信的,但妾身那几天一不小心吃了些海物,身上起了大片红疹,他不信也得信了。”
陈影原本离印君灵好几米远,听到这话他忍不住上前几步要替印君灵把脉。
印君灵一抬手不让他看病,顺便还瞪了他一眼:“少动手动脚的,一边去。”
陈影气道:“海物造成的癣疾极为凶险,你又不是没得过,怎的还如此任性去吃?”
瑜朝没有过敏一词,任何过敏症状这个时候都叫做“癣”,印君灵这是海鲜过敏了。
印君灵完全不给好脸色:“等你诊治,黄花菜都凉了,我难受了两天那些红疹自己就下去了,现在完全没事。”
陈影捶胸顿足好一番跳脚,只得抢过儿子搓揉泄愤。
楚笙:虽然陈辞很惨,但我怎么觉得我吃了好大一盆狗粮?
噎得慌的楚笙不想再看,印君灵他们来的时候正好是午时,大家都刚刚吃过饭,楚笙要去十里外的空地等沈昌时过来指导她刀法了。
没错,经过一个月的苦练,楚笙她成功把暗器练出来了。
顾楚从各种杂事中拨冗来问她想学什么其他兵器,楚笙想了半天,那就刀吧。
顾楚一点头,然后又把沈昌时丢过去了。
沈昌时的刀法也很出彩。
她名义上的师父其实除了一开始的暗器,什么都没教,反倒是这个说好的临时师父沈昌时才是真的万能。
楚笙感慨一番,疾步向空地飞跃而去。
她的轻功进步也很快,但离沈昌时还差远了,所以等她到的时候,沈昌时已经等她很久了。
今天的训练内容像昨天那样枯燥,她已经挥了整整四天的刀了。
横着挥,竖着挥,斜着挥,各式各样的挥法。每挥十下楚笙自己就要报数一二三,虽然秋天了,但是秋老虎卷过整片大地,头顶上的烈日一点都不比酷夏温柔,楚笙一般报数报到十,也就是挥到一百下的时候,她就已经大汗淋漓了。
沈昌时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也轮不到他来怜香惜玉,所以每当楚笙吃力的时候,沈昌时就显得格外冷酷。
“别慢”已经成了他的口头禅了。
一个下午三个时辰,他要暴喝十几次。
楚笙想,有她军训教官那种感觉了。
不过军训教官只会教正步齐步走,不会教楚笙怎么杀人。微!信!公!众!号:糖!铺!不!打!烊
沈昌时最近已经在给她铺垫杀人的方法了。
楚笙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成为医学生的一天——要学人体哪个地方最脆弱,最致命,也能最快致死。
楚笙忍着不适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学。
然而今天似乎格外不同。
在楚笙报数报到二十三的时候,她感觉到旁边多了一个人,扭头一看,十几米开外站着的那个人不是印君灵又是谁?
她怎么跑这里来了?
沈昌时自然是早就注意到印君灵了,他对楚笙又说了句“别慢”,就朝印君灵走去了。
午间吃饭他们是一个帐篷吃的。
是以沈昌时并不是第一次见印君灵。
印君灵边抱拳边悄悄打量沈昌时:“不知这位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昌时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印君灵之前在明州并没有见过沈昌时,但沈昌时可是对印君灵久仰大名。
一介女流坐上了明州地下皇帝这把交椅上,印君灵可谓是大名鼎鼎。
印君灵低头道:“不知大人可否替我问一问王爷,虎威军还收女兵吗?”
沈昌时一眯眼:“你要参军?”
“是。”
旁边的楚笙一心二用,手上动作没停,却竖起耳朵探听这边的动静。
沈昌时上下扫视了印君灵一圈:“你已经不算年轻了。”
言下之意就是印君灵不适合。
印君灵平静道:“妾身知道。虽然妾身不才,但也有些拳脚功夫,更别提妾身久仰虎威军大名,早就起了参军的心思。这次借这个机会,妾身斗胆恳请这位大人替妾身问询一番。”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无论什么代价。”
沈昌时点点头:“好。”
“多谢。”
楚笙竖起的耳朵在沈昌时看过来的目光里耷拉下去。
印君灵看看楚笙,道:“那妾身就不打扰了。”
楚笙手上动作加快,由砍变劈,脑中却在快速思考——失踪已久的剧情好像又上线了。
印君灵居然还要参军。
而这一次比原作提前了多少年来着?
楚笙记不清了。
但是这次陈影没死,还活得好好的,他们的儿子也活蹦乱跳,印君灵究竟为什么还是要选择参军呢?
印君灵走后,沈昌时又监督楚笙挥了几百下刀,眼见夕阳快要落下地平线,饿得头晕目眩的楚笙才被准许回去。
这个时候早上出操的士兵们也要熙熙攘攘一队一队的回来了。
楚笙早上易容出来的脸早就被汗冲刷干净,脸上一道一道全是花印子,但她必须要避着人走。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楚笙居然看到了端端正正坐在床榻上的印君灵。
她还来不及说话,印君灵就先行一步把饭菜端上:“楚姑娘过来吃东西吧。”
楚笙也不客气,坐下就开始疯狂扒饭,仙女形象消失殆尽。
印君灵坐在她面前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等楚笙迅速吃完,她看到印君灵碗里居然还剩了半碗。
“你找我什么事?”楚笙单刀直入。
印君灵放下碗筷,笑吟吟道:“楚姑娘可知道,今日那位大人,还收不收徒?”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早九点一更,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奔丧
楚笙懵逼一秒:“你想拜师?”
印君灵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也不算, 只是想多学点东西罢了。”
楚笙看着印君灵这并不算强健的身子骨, 有些不忍心。
印君灵出彩的并不是蛮力, 而是如鬼魅般的智力。
楚笙想到沈昌时对她说的顾楚要造反, 而陈影却跟了过来, 不禁在想,印君灵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然而再去看印君灵的眼睛,却发现她眼里雾蒙蒙一片, 脸上表情真挚得不能再真挚。
楚笙忍不住道:“这位大人武艺高强神出鬼没,我也不知他会不会收你。”
印君灵并不在意, 表示自己能吃苦,只求一个入伍的机会。
还真是双管齐下。
抱着微妙的“预知”的心态,楚笙晚上黑灯瞎火的情况下去跟着练轻功的时候, 忍不住对沈昌时说了几句印君灵好话。
然而太黑了,她也不知道沈昌时听进去没。
之后几天她照旧早出晚归练功,直到七天后,沈昌时把印君灵领到她身旁,告诉她从今以后印君灵就要跟着她一起练武了。
楚笙脸上高兴起来, 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从此除了上午,她几乎天天都和印君灵在一起。
这个女人的坚毅超出了楚笙的想象。
印君灵不要命的态度也刺激了楚笙, 两个人就像赛跑似的你追我赶, 进度飞快。
直至一个月后,沈昌时告诉楚笙,他要去替顾楚做事了,以后就自己练功了, 顺带把计划表扔给她,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被一起带走的还有印君灵。
印君灵真的女扮男装参军去了。
两个人都没告诉楚笙印君灵到底去的哪个军队,楚笙只知道印君灵剪了头发,裹上束胸,把自己如花似玉的脸弄得粗糙不已。
然后就这样上了战场。
生死不论。
楚笙再一次陷入茫然。
她见顾楚的时间很少很少,偶尔顾楚过来看她的时候,楚笙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心态,一句都没有问过,她不问,顾楚就不说。
虎威军驻地空了一大半。
连陈影都走了。
楚笙认识的人都走了。
军营里可不兴伺候不伺候,楚笙一切都是自力更生,除了伙夫每天会定时定点送饭到帐篷里,她的去处没人过问。
顾楚带着其他人一走,就是半个秋天加一整个冬天,连新年都没有回来。
大年初一那天,外头下起小雪,楚笙难得偷个懒,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找到一处峭壁坐着发呆。
没坐一会儿她发丝肩头就落满细小的雪花,楚笙捻起一小片晶莹,缓缓按在自己干裂的脸颊上,一小股冰凉刺激到脸上敏感的皮肤,楚笙打了个小激灵。
昔州没有梅花。
冬天来了就是一片纯白的死寂。
楚笙从怀里掏出一片温热,那是被她体温捂热的顾楚的玉佩。
之前都放在帐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