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脑海里,他将那些场景重演着,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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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晨我看了新闻,佩特森医生。我无法向您形容我有多么遗憾。
是的。这真是个巨大的打击。我需要你的帮助,戴维。
当然。只要是我能做的事情。
我要你代表艾什蕾。
我做不了这个。我不是一名刑事辩护律师。不过,我可以推荐一名了不起的律师,杰丝·奎勒。
那就好。谢谢你,戴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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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个迫不及待的年轻人,是不是?我们的见面要到五点钟呢。好吧,我有好消息给你。我们要让你当合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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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求见我?
是的,法官大人。他们在英特网上谈论这次审理,而且他们已经判定被告有罪。这会严重损害辩方。因此,我提出无效审判的动议。
我认为那些是绝好的提出无效审判的理由,辛格先生。我将允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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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尝起来苦涩难受的“如果……就好了”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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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法庭接着开庭。
“控告方准备好作总结陈述了吗?”布莱能站起来。他走到陪审团面前,一个接一个地看了一遍陪审员们。
“在此,你们正处往一个创造历史的位置。如果你们相信被告真的是许多不问的人,而且她对她所做的一切、对她所犯下的可怕罪行不负责任,因而你们让她逃脱惩罚,那么你们是在宣告,任何人杀了人都可以逍遥法外,他只要宣称自己没有干,是某个神秘的另我干的就行了。他们可以抢劫、强jiān和凶杀,那么他们有罪吗?没有。‘我没干它。我的另我干的。’凯恩或乔或苏茜或者他们想要称呼自己的无论什么名字。不过,我认为你们都很聪明,不会上这种幻想的当。事实在你们看过的那些照片里。那些人不是被哪个另我谋杀的。他们都被坐在那张桌子旁边的被告艾什蕾·佩特森小姐故意地、有预谋地、残酷地杀害了。陪审团的女士、先生们,被告方在本法庭试图做的事情以前曾被尝试过。在‘曼诉泰勒’案中,其裁决是:发现多重人格错乱症这一事实本身,并不规定必须作出无罪开释的裁定。在‘美利坚合众国诉威尔雷’案中,一名谋害了一个婴儿的保育员申辩她患有多重人格错乱症。法庭裁定她有罪。
“你们知道,我几乎为被告感到遗憾。寄居在那个可怜的女孩身上的所有那些人物。我相信,我们当中谁都不想让一伙疯狂的陌生人在我们体内到处转悠,是不是?到处去谋害和阉割男性,我会被吓坏的。”
他转身看着艾什蕾。“被告似乎没被吓坏,是不是?没有被吓坏到不能穿上一套好看的衣服、将她的头发漂漂亮亮的,还化了妆。她似乎一点都没被吓坏。她以为你们会相信她的故事并放她走。谁也不能证明这种多重人格错乱症是不是真的存在。因此我们将不得不做出我们自己的判断。
“被告方宣称这些人物会出来并支配人。让我们看看——有托妮:她出生在英国;还有艾丽特:她出生在意大利。她们都是同一个人。她们只不过是于不同的时间出生于不同的国家。这是不是把你们搞糊涂了?我明白,它可把我给弄糊涂了。我主动给被告一个机会来让我们看看她的另我们,可是她并不领我的情。我疑惑,为什么?会不会是因为她们不存在?加利福尼亚州法律承认多重人格错乱症是一种jīng神状况吗?不。科罗拉多州法律呢?不。密西西比州呢?不。联邦法律呢?不。事实上,没有哪个州有法律确认多重人格错乱症是一种法律辩护。那么为什么呢?因为它不是一种辩护。女士们、先生们,它是一种为了逃避惩罚的编造出来的借口……
“被告方要你们相信的是,在被告体内有两个人,因此没有一个人为她的犯罪行为承担责任。可是,坐在这个法庭里的只有一名被告——艾什蕾·佩特森。我们已经毫无疑义地证实了她是一名杀手。可是,她宣称自己没有作案。那是由别的什么人干的,那个人——她的另我们借用了她的身体去杀害无辜的人。如果我们大家都有另我,那岂不是太好了吗?——另我可以做任何我们暗地里想做可是社会不允许做的事情。或者,可能并不太妙。你愿意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吗?在那个世界里,人们可以到处杀害他人,然后说:‘你们不能碰我,我的另我干的’或者‘你们不能惩罚我的另我,因为我的另我其实就是我’。
“然而,这次审理的并不是关于某些并不存在的神秘人物。被告艾什蕾·佩特森因为三桩恶毒的、冷酷的凶杀案而受到审判,而控告方要求判处她死刑。谢谢大家。”
米奇·布莱能回到他的座位上。
“被告方准备好总结陈述了吗?”
戴维站起身来。他走到陪审团席位前,直视着陪审员们的脸,而他从那儿所看到的实在让他泄气。“我知道,对我们大家来说,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案子。你们已经听过了专家们作证说,他们治疗过多重人格错乱症;你们也听过其他的专家作证说,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你们不是医生,因此,谁也不期待你们作出基于医疗知识的判断。如果我昨天的举止似乎有点粗野,我想向你们所有人道歉。我朝艾什蕾·佩特森大喊大叫,只是因为我想迫使她的另我们出来。我曾经跟那些另我交谈过。我知道他们存在。真的有一个艾丽特和一个托妮,而她们可以想在什么时候控制艾什蕾,就在什么时候控制她。她对犯下的任何一桩凶杀案都一无所知。
“在本次审理的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们,某人要被判一级谋杀罪,必须有物证和动机。在此案中没有任何动机,女士们、先生们。一个都没有。而法律规定,控告方必须毫无疑义地证明被告是有罪的。我相信你们会同意,在本案中,确实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疑义。
“就证据而言,被告方并不质疑它。在每一个作案现场都有艾什蕾·佩特森的指纹和dna遗迹。可是,正是它们在那里这个事实应该让我们停下来思考一下。艾什蕾·佩特森是一个聪慧的年轻女子。如果她犯了凶杀案而又不想被抓住,她会笨到把她的指纹留在每一个作案现场吗?回答是:不。”
戴维接着又说了三十分钟。最后,他看了看他们的脸,并没有消除疑虑。他坐了下来。
威廉姆斯法官转向陪审团。“现在,我想就本案适用法律向你们作最后说明。我要你们仔细听。”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她一一列举,详细说明什么是法律容许和准许的。
“如果你们有任何问题,或者想让证言中的任何一部分再念给你们听,法庭记录员会照办的。陪审团准许出去商议。法庭休庭,直到他们带着他们的裁决回来。”
戴维目送陪审员们从席位上鱼贯而出,进入陪审团室。陪审员们花的时间越长,我们的机会就越多,戴维心想。
四十五分钟之后,陪审员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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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维和艾什蕾注视着陪审员们鱼贯而入,并在陪审团席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艾什蕾的脸冷若冰霜。戴维发现自己在冒汗。威廉姆斯法官转向陪审团团长。“陪审员们达成一致裁决了吗?”
“我们达成了,法官大人。”
“请你把它交给法警。”
法警将那张纸递交给法官。威廉姆斯法官展开它。法庭里鸦雀无声。
法警将那张纸交还给陪审团团长。
“请你念一下裁决,好吗?”
他用慢条斯理的、有节奏的语tiáo念道:“在‘加利福尼亚州诉艾什蕾·佩特森’一案中,我们,陪审团,在上述案件的审理过程中,裁定被告艾什蕾·佩特森违犯刑法典第一百八十七条,谋杀丹尼斯·蒂伯尔罪名成立。”
法庭里大家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艾什蕾紧紧闭上她的双眼。
“在‘加利福尼亚州诉艾什蕾·佩特森’一案中,我们,陪审团,在上述案件的审理过程中,裁定被告艾什蕾·佩特森违犯刑法典第一百八十七条,谋杀治安副官山姆·布莱克罪名成立。”
“在‘加利福尼亚州诉艾什蕾·佩特森’一案中,我们,陪审团,在上述案件的审理过程中,裁定被告艾什蕾·佩特森违犯刑法典第一百八十七条,谋杀理查德·麦尔顿罪名成立。我们,陪审团,在所有的裁决中,进一步将谋杀等级定为一级。”
戴维发觉连呼吸都困难了。他转向艾什蕾,可是他无话可说。他靠过去,用自己的双臂搂住她。
威廉姆斯法官说:“我想让陪审团的每一位成员明确表态。”
一个接一个地,每位陪审员都站了起来。
“刚才念的裁决,是你的裁决吗?”
每个人都证实了之后,威廉姆斯法官说:“裁决将被记录下来并登记在案。”她接着说:“我要感谢陪审团在本案中所付出的时间和服务。你们可以走了。明天法庭将讨论jīng神正常与否的问题。”
戴维麻木地坐在那里,看着艾什蕾被带走。
威廉姆斯法官站起身来,连看都不看戴维一眼,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她的态度比言语更清楚地告诉戴维,明天她的裁定会是什么。艾什蕾将被判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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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拉从旧金山打来电话。“你还好吧,戴维?”
他尽量使声音听上去高兴些。“是的,我很好。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我一直在看电视上的新闻。法官对你不公平。她不能让人取消你的律师资格。你只不过在试图帮助你的当事人。”
他无言以对。
“我真抱歉,戴维。我希望我跟你在一起。我可以开车来……”
“不,”戴维说,“我们不能冒任何风险。你今天看过医生了吗?”
“看过了。”
“他说什么了?”
“现在很快了。就在这几天。”
生日快乐,杰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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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丝·奎勒打来电话。
“我把它搞砸了。”戴维说。
“你确实搞砸了。你没摊对法官。你曾经做了什么,让她这么跟你过不去?”
戴维说:“她想让我在申诉上讨价还价。她不想这个案子进入庭审。可能我应该听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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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电视频道都充斥了关于他的不光彩行为的新闻。他看了其中的一位电视网法律专家谈论这件事。
“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位辩护律师会对他自己的当事人大喊大叫的。我必须告诉大家,整个法庭都惊诧得目瞪口呆。这是最无耻的……”
戴维关掉了电视机。这一切是在什么地方搞糟的呢?生活理应有一个快乐的结局。由于我把一切都搞砸了,艾什蕾将必死无疑,我将被取消律师资格,宝宝随时都会降生而我甚至没有了工作。
半夜里,他坐在宾馆房间里,眼盯着黑暗深处。这是他一生的最低点。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脑海里回旋的是最后的法庭场景。“你不能在我的法庭里将她催眠。回答是:不行。”
要是她允许我在证人席上将她催眠,我知道她会让陪审团信服的。太晚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在他的脑海中,一个小小的萦回不去的声音说:谁说结束了?我还没听到那个胖女人宣判呢。
再也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情了。
你的当事人是无辜的。你准备让她死吗?
别缠着我。
威廉姆斯法官的话持续不断地在他脑海里回响。“你不能在我的法庭里将她催眠。”
那几个词不停地重复着:“在我的法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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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点钟,戴维激动地打了两个紧急电话。当他打完电话时,太阳刚刚开始跃出地平线。这是个预兆,戴维心想。我们会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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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会儿,戴维赶到一家古董店。
店员走近他。“您要买什么,先生?”他认出了戴维。“辛格先生。”
“我在找一个可折叠的中国式屏风。你们有这样的东西吗?”
“是的,我们有。我们没有任何真正的古董屏风,不过……”
“让我们来看看你们有些什么。”
“当然可以。”他将戴维领到摆放着几张中国式可折叠屏风的场地。店员指向第一个。“瞧,这个……”
“这个很好。”戴维说。
“好的,先生。我该把它送到哪里?”
“我自己把它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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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维的下一站是一家五金店,在那里他买了一把瑞士军刀。十五分钟之后,他扛着屏风走进法院的大厅。他对桌子旁的警卫说:“我已作了安排,跟艾什蕾·佩特森面谈。我获准使用戈德伯格法官的办公室。他今天不在。”
警卫说:“是的,先生。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会让人把被告带上去。萨莱姆医生和另外一个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谢谢你。”
警卫看着戴维扛着屏风进入电梯。这人疯疯癫癫的,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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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德伯格法官的办公室是一个看上去很舒服的房间,有一张对着窗户的办公桌,一把转椅,在一堵墙附近有一张长沙发和几把椅子。戴维进来时,萨莱姆医生和另一名男子正站在房间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戴维说。
萨莱姆医生说:“这位是休·伊弗森。他是你要的专家。”
两人握了握手。“让我们快点摆好,”戴维说。“艾什蕾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他转向休·伊弗森,指了指房间的一角。“你在那儿怎么样?”
“好。”
他看着伊弗森开始工作。几分钟之后,艾什蕾和一名警卫一起进来。
“我得呆在房间里。”警卫说。
戴维点点头。“好的。”他转向艾什蕾。“请坐下。”
他看着她坐了下来。“首先,我要告诉你,对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有多么的抱歉。”
她点点头,几乎是恍恍惚惚的。
“可是一切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有一个机会。”
她用不相信的眼光看着他。
“艾什蕾,我想让萨莱姆医生再将你催眠一次。”
“不。有什么意义……”
“就算是为我做的。愿意吗?”
她耸了耸肩。
戴维朝萨莱姆医生点头示意。
萨莱姆医生对艾什蕾说:“我们以前做过这个,因此你知道,你所要做的就是闭上自己的眼睛并放松。只要放松。感觉你身体里的所有肌肉释放出所有的紧张,你想要做的事情是睡觉。你正变得越来越困……”
十分钟之后,萨莱姆医生看着戴维说:“她已经完全处于催眠状态了。”
戴维朝艾什蕾移近,他的心怦怦直跳。
“我想跟托妮说话。”
没有反应。
戴维提高他的声音。“托妮。我要你出来。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艾丽特……我要你们俩跟我谈谈。”
沉默。
现在,戴维在大声叫唤了。“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吓坏了?法庭里发生的事就是这样的,是不是?你听到陪审团说的话了吗?艾什蕾有罪。你害怕出来。你是一个胆小鬼,托妮!”
他们看着艾什蕾。没有反应。戴维绝望地看着萨莱姆医生。它不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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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开庭。泰莎·威廉姆斯法官大人主审。”
艾什蕾坐在被告席上,戴维的旁边。戴维的手上绑着一块很大的绷带。
戴维站起来。“我可以到您面前来吗,法官大人?”
“你可以。”
戴维走到法官面前。布莱能跟着他。
戴维说:“我想出示本案的新证据。”
“完全不行。”布莱能反对说。
威廉姆斯法官转向他,说:“让我来作出那个决定,布莱能先生。”她转向戴维,“审理已经结束。你的当事人已经被判罪而且……”
“这有关jīng神失常的申诉,”戴维说。“我所要求的是您的十分钟。”
威廉姆斯法官愤怒地说:“时间对你来说好像无所谓,是不是,辛格先生?你已经浪费了大家的大量时间。”她还是作出了决定。“好吧。我希望,这将是你从今往后在法庭上能够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法庭休庭十分钟。”
戴维和布莱能跟着法官到了她的办公室。
她转向戴维。“我给你你请求的十分钟。有什么东西,律师?”
“我想给您看一段录像,法官大人。”
布莱能说:“我看不出这跟本案有什么关……”
威廉姆斯法官对布莱能说:“我也看不出。”她转向戴维。“你现在剩下九分钟。”
戴维走到通往过道的门,将它打开。“进来。”
休·伊弗森进来了,搬着一台16毫米投影仪和一个可移动屏幕。“我该把它放在哪里?”
戴维指向房间的一个角落。“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