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兹玛特汗还在巴达克山前线指挥塔利班部队的时候,喀布尔遭到了雨点般的轰炸。当世人们在评点喀布尔和南方的牵制战术的时候,美军特种部队潜入了巴达克山,去协助已经接管了马苏德部队的法希姆将军。这将是真正的战役要打响的地方,其他的只不过是向媒体展示的橱窗。关键是阿富汗北方联盟的地面部队进攻和美军的空中打击。
简陋的阿富汗空军,在他们的飞机还没有起飞时就化为乌有。阿军的坦克和大炮,一经发现,也被摧毁了。曾在边境外面安全地消磨了几年的乌兹别克人拉希德·杜斯塔姆,被说服回来在西北地区开辟第二战线,以策应法希姆在东北方的战线。二○○一年十一月,阿富汗战争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关键是目标标定,这是自一九九一年海湾战争后悄悄地革新了战争的军事技术。
特种兵战士隐蔽在盟军的部队里,用高倍望远镜观测并确定敌军所挖掘的工事、大炮、坦克、弹药库、后勤供应和指挥部的位置。每个位置都被用肩扛式远红外线发射器做了标记,或“上了sè”。然后通过无线电联系招来飞机实施空中打击。
这些令塔利班军队与北方联盟部队对阵时所遭到的毁灭性打击或来自美国海军航空母舰游弋的遥远南方,或来自乌兹别克飞出来的坦克杀手a10——当然,乌兹别克斯坦拿到了不错的回报。由于炸弹和火箭追随远红外光束不可能偏离目标,一支又一支的塔利班军队被打得落花流水,塔吉克人胜利地向前推进着战线。
随着阵地被一个个摧毁和一个个失去,伊兹玛特汗所率领的部队一次又一次地后撤。开始时在北方作战的塔利班军队有三万多人,但现在每天都损失近千人。军中没有医生、没有药品、没有救护。受重伤的塔利班战士做着祈祷,像虫蚋般地死去。他们高呼“真主伟大”的口号冲进了枪林弹雨之中。
原先的塔利班志愿兵已经所剩无几。塔利班的征兵队已经强制征集了成千上万名新兵人伍,但许多人不愿意打仗。真正的狂热分子人数正在锐减。伊兹玛特汗只得带着部队不断后退,因为他相信,每次作战都在前线,他自己也要支撑不住了。十一月十八日,他们抵达了昆都士城。
由于历史的原因,在周围都是塔吉克人和哈萨拉族人的这个地区,昆都士却是讲普什图语的南方吉尔扎人的一块小小的孤岛。因此塔利班军队能在那里避难,也就是在那里,他们同意了投降。
阿富汗人认为,经过谈判后的投降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而且一经同意,其条件总是会被考虑甚至接受的。于是,整个塔利班军队向法希姆将军投降了,法希姆同意受降。
在塔利班内部,有两支非阿富汗军队。当时,有六百个阿拉伯人,全都效忠于奥萨马·本·拉登,也是本·拉登派遣他们来阿富汗的。三千多个阿拉伯人已经战死了,而美国人的态度是,就算其余的阿拉伯人都去见真主,他们也不会为之流泪。
还有大约两千个巴基斯坦人,如果他们被发现,那将会使巴基斯坦政府十分尴尬。巴基斯坦的领导人穆沙拉夫将军在“九一一”事件之后正处于两难选择当中:要么铁心投靠美国,从而获得几十亿美元的经济援助;要么通过其联合情报局继续支持塔利班以及本·拉登,从而承担直接的后果。他选择了美国。
但巴基斯坦的联合情报局仍有一支小规模的特工队在阿富汗活动,而且那些与塔利班并肩作战的巴基斯坦志愿兵也难免会把曾在阿富汗战斗过的事情透露出去。于是法希姆利用三个夜晚,通过一条秘密的空中通道,把大多数巴基斯坦人遣送回去了。
另一个秘密交易是大约四千名战俘被以不同的价格,根据需要卖给了美国和俄罗斯。俄罗斯买下了所有的车臣人,以及所有的反政府的乌兹别克人,以此来讨好乌兹别克。
原先投降的士兵超过一万四千人,但这个人数在下降。最后,北方联盟对涌向北方去采访战事的全世界媒体宣布,他们只受降了八千名战俘。
下一步已经决定好了,把其中五千名俘虏移交给乌兹别克指挥官杜斯塔姆将军。他想把这些人发送到遥远的西边,他自己地盘内的希巴尔甘。于是战俘们被装进了铁制的货运集装箱内,里面没有水、没有食物,而且因为人数太多,他们只能站立,还得踮着脚尖去靠近头顶上方的气孔。半路上,他们被告知同意给他们增加通气孔。结果却是重机枪在他们身上打出了许多通气孔,直至尖叫声停止。
在剩余的三千零一十五名战俘中,那些阿拉伯人被挑了出来。他们来自各个穆斯林国家,有沙特人、也门人、摩洛哥人、阿尔及利亚人、埃及人、约旦人和叙利亚人。那些极端狂热的乌兹别克人已被押送回乌兹别克的首都塔什干,车臣人也送回去了,但有少数几个留了下来。在整个战争中,车臣人赢得了最勇猛、最残忍和最富有自杀jīng神的名声。
余下的两千四百个俘虏留在了塔吉克人手中,此后就再也没有他们的音信了。在被一个挑选者用阿拉伯语问及时,伊兹玛特汗也用阿拉伯语做答。于是他被认为是一个阿拉伯人。他没有佩戴军衔,身上脏兮兮的,脸sè憔悴,又饿又累。当他被朝某一个方向推过去时,他因为太疲惫了所以没有反抗。结果他与另五个阿富汗人在一起,要被押解到西边的马扎里沙里夫去,要落入杜斯塔姆以及他的乌兹别克人手中。这一次,在西方媒体的注视下,新近抵达的联合国官员表示会保证战俘们的人身安全。
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些卡车,于是六百个人被装上了车,沿着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开始了西行去马扎里沙里夫的旅程。但他们的最后目的地不是马扎里沙里夫城,而是再往西十英里的一座巨大的监狱城堡。
于是他们来到了地狱的门口,地狱的名字叫卡拉伊贾吉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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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从投下第一颗炸弹起算,直至首都喀布尔落入北方联盟手中,征服阿富汗用了大约五十天时间。但美英的特种部队此前早就在阿富汗开展行动了。麦克·马丁渴望与特种部队一起行动,但英国驻伊斯兰堡的使馆官员坚持认为,他们需要他在巴基斯坦军队的高级军官之间进行沟通联络。
巴格拉姆是前苏联在喀布尔北部的一个巨大的空军基地,显然在以后盟军占领期间必将成为一个重要的基地。马丁的任务至此终告一个段落。停放在那里的塔利班飞机已经成了一堆废铁,控制塔也成了废墟,但那些跑道、机库和前苏联曾经用作警备司令部的营房,只要花上一些时间和资金,还是能够全部修复的。
十一月的第三个星期,巴格拉姆就被占领了,英国特别海勤团的一组官兵进去后标上了英国的记号。麦克·马丁把这个消息当做最好的借口,声称要去那里看一看,于是在巴基斯坦拉瓦尔品第机场搭上美国飞机,飞了过去。
巴格拉姆空军基地一片荒凉,但在美国人到来接管全部设施之前,海勤团腾空了一座机库,在尽可能远离寒风的背面开始了艰苦的改造工作。
士兵们通常善于在最艰苦的条件下安家,而特种兵对此最为擅长,他们似乎能在最恶劣的环境下安顿好自己。海勤团的二十名官兵开着他们的陆虎越野车去外面找了一些铁制的货运集装箱,把它们拖进机库。再加上一些油桶、木板和灵巧的心思,这些集装箱就变成了临时宿舍,里面有床、沙发、桌子和电灯,还安装了一只chā座,电水壶chā电后烧了一壶茶水。
二○○一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这支小分队的指挥官告诉战士们:“在马扎里沙里夫以西一个叫卡拉伊贾吉的地方似乎出了点儿事。一些战俘在监狱bào动,他们抢夺了卫兵的武器,正在挑起一场bào动。我认为我们应该去那里看看。”
于是他选了六名海军陆战队士兵,安排两辆陆虎越野车加满了燃油。当他们要出发时,麦克·马丁问道:“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去吧?也许你们需要一名翻译呢。”
这支海勤团小分队的指挥官是一名海军陆战队上尉,而马丁是一名空降兵上校。当然没人反对。马丁上了第二辆车,坐在了司机旁边。在他的身后,两名海军陆战队士兵蹲伏在一架点三○口径的机关枪后面。他们驱车朝北驶去。这是一次长达六个小时的行程,穿过萨朗山口来到北方平原,继而是马扎里沙里夫,最后抵达卡拉伊贾吉城堡。
卡拉伊贾吉屠杀战俘事件的起因在当时颇具争议,这种争议以后还将持续下去。但这次事件的疑点重重,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西方媒体从不会因为自己把事情完全搞颠倒而感到难为情,他们坚持把那些战俘称为“塔利班”。其实不然。事实上,除了六个偶然加人进去的阿富汗人,其余的人都是战败的“基地”组织的人。他们来到阿富汗是专门为了“圣战”一战斗和捐躯。从昆都士被用卡车拉到卡拉伊贾吉来的是亚洲最危险的六百个人。
他们在卡拉伊贾吉所遇到的是一百名受过部分训练的乌兹别克卫兵,卫兵的指挥官是能力不怎么样的赛义德·卡梅尔。拉希德·杜斯塔姆本人不在,赛义德·卡梅尔是他的副手。
在六百名战俘中,大概有六十个人不是阿拉伯人,他们分为三种。这当中有车臣人,他们认为留在昆都士被选中后发回俄罗斯等于是送死,于是躲开挑选来到了卡拉伊贾吉。还有反政府的乌兹别克人,他们也认为回乌兹别克斯坦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也躲了起来。再就是巴基斯坦人,他们由于偶然的差错没被遣送回国,其实如果返回巴基斯坦,他们是会获得自由的。
剩下的就是阿拉伯人了。与许多留在昆都士的塔利班不同,他们是志愿兵,而不是被强征当兵的。他们全都是极端狂热分子,都经过“基地”训练营的战斗训练,他们知道如何凭勇气和技术去战斗。而且他们对生死并不关心。他们祈求真主的无非是在死去时能够搭上几个西方人或西方人的朋友,这样他们就能成为一名烈士了。
卡拉伊贾吉的建造格局与西方的城堡不同。这是一个占地十英亩的露天大院,里面种着树木,还有一些平房。整个地方围着一道五十英尺高的围墙,但墙的两面都是斜坡,这样一个人可以沿着斜坡跑上去,在墙顶上窥视xiōng墙对面的情况。
这道厚墙里面还有迷宫般的兵营、仓库和通道,地下又有同样如迷宫般的地道和地窖。充当卫兵的那些乌兹别克人只是在十天前才刚刚占领了这个地方,他们似乎并不知道此前塔利班在城堡的南端储藏着枪支和弹药。他们刚好把战俘赶到了那里。
当初在昆都士投降的时候,俘虏们只是被收缴了枪支和火箭弹,但没人对他们进行搜身。假如有人搜身,那么差不多每个战俘都会被搜出隐藏在他们衣袍里的一两颗手雷。他们就是在那种状态下坐卡车抵达了卡拉伊贾吉。
最初的迹象发生在他们抵达的那个周六晚上。伊兹玛特汗坐的是第五辆卡车,他听到了一百码开外的一声爆炸的闷响。坐在几个乌兹别克卫兵中间的一个阿拉伯人拉响了他的手雷,把他自己和周围的五个卫兵炸得血肉横飞。当时夜幕刚刚降临,院子里没有电灯。杜斯塔姆部队的官兵们决定第二天早上进行搜身。他们把战俘赶进院子里,蹲在地上,不给水和食物,周围布满荷枪实弹、神经紧张的卫兵。
黎明时,搜身开始了。身心疲惫的战俘倒都很听话,任凭卫兵把他们的双手反绑起来。由于没有绳子,乌兹别克人就用了囚犯的头巾。但头巾可不是绳索。
俘虏们一个接一个地站直身子接受搜身。从他们的身上搜出了手枪、手雷,还有钱。当钱越堆越高时,赛义德·卡梅尔和他的副手便把它们收集起来,拿到了另一个房间。过了一会儿,当一个乌兹别克士兵透过窗户向内窥视时,看到那两个人把钱都装进了他们的衣兜里。那个士兵走进房间提出了抗议,却被告知立即滚蛋。但他很快就又回来了,带着一支步枪。
有两个刚刚努力挣脱了双手的战俘目睹了这一幕。他们尾随那个士兵走进房间,一把夺过步枪,用枪托把三个乌兹别克人全砸死了。由于没有开枪,所以他们根本没有被发现,但这时候的院子正渐渐演变为一个火药桶。
来自中央情报局的美国人麦克·斯潘和戴夫·泰森已经进入了那个地方,斯潘就在露天的院子里开始了一连串的审问。他的周围是六百名狂热分子,他们在去见真主之前的唯一的愿望是杀死一个美国人。接下来,一个乌兹别克卫兵发现了这个持枪的阿拉伯人,大叫着发出了警告。阿拉伯人开枪打死了他。火药桶终于爆炸了。
伊兹玛特汗蹲在地上,等待着lún到自己被搜身。与其他战俘一样,他也已经挣脱了双手。当中弹的乌兹别克卫兵倒地之际,墙头上的其他卫兵赶紧亮出机关枪。屠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