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个俘虏当即就倒在泥地上,他们的双手仍被反绑着。后来事件平息后,联合国观察员进去察看时所看到的就是这种状态。其他战俘互相解开绑在手上的头巾,这样他们就能战斗了。伊兹玛特汗率领一伙人,包括他的五个阿富汗同胞,躲避着子弹,穿过树林,跑到了南墙。这座城堡落入塔利班之手时,他曾去那里看过一次,知道那地方有个军火库。
靠近麦克·斯潘的二十个阿拉伯人压在他身上,拳脚齐下地把他活活打死了。戴夫·泰森把一梭子子弹射向bào徒,打死了三个人,而后听到手枪的撞针撞在空枪膛里的“咔嗒”一声,幸运的是,这时他刚好跑到了大门口。
不到十分钟,这个宽敞的院子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了,只剩下躺在地上的尸体,以及那些不停地呻吟直至死去的伤员。乌兹别克人现在已经撤到了围墙外面,大门“咣当”一声合上了,那些囚犯全被关在了里面。围攻开始了。这场战斗将会持续六天六夜,而且谁也不想留下活口。双方都深信是对方违反了投降协议的条款,但到了此刻,再追究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军火仓库的门很快就被砸开,储藏的枪支被迅速分发出去。这些武器对装备一支五百人的小部队来说是绰绰有余。囚犯们拥有了步枪、手雷、火箭弹和迫击炮。他们拿上各自得心应手的武器之后,分头穿过地道和通道,展开扇形阵形,占领了整个城堡。只要有乌兹别克卫兵在墙头上探头探脑,就会有一个阿拉伯人从院子对面的某个缺口射出一颗子弹,将其击倒。
杜斯塔姆的部队别无选择,只得紧急求援。杜斯塔姆将军立即tiáo来了几百名乌兹别克士兵,他本人也匆匆赶往卡拉伊贾吉。赶来支援的还有来自肯塔基州坎贝尔的美军绿sè贝雷帽特种部队的四名战士,一名美国空军人员来标定空中坐标,以及六名第十山地师战士。他们的工作基本上是观察、报告和招来空袭以粉碎囚犯的抵抗。
午时,从最近被攻占的首都喀布尔北方的巴格拉姆空军基地,开来了两辆加长型的陆虎越野车,车上载着来自特别海勤团的六名英国特种部队官兵,以及一名翻译特空团的麦克·马丁中校。
周二,乌兹别克人的反攻开始成形。他们用一辆轻型坦克开路,重新进入院子,开始对bào动的囚犯阵地实施打击。伊兹玛特汗已被认出曾经是一位高级军官,于是负责指挥南翼的对抗战。当坦克开火时,他命令手下人员进入地窖,轰炸停止后,他们又回到了地面上。
他知道这只是个时间问题。他们无法突围,也不会得到仁慈对待。他倒不是指望这个。二十九岁的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葬身之地,同时,这对于其他囚犯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美军的空袭也在星期二开始了。四名绿sè贝雷帽战士和一名空军人员趴在墙头上的xiōng墙外侧,在为战斗轰炸机标定目标。那天共投下了三十枚炸弹,其中有二十八枚钻进俘虏们躲避着的地下水泥工事里,杀死了大约一百人,大部分是被塌落的石块砸死的。有两枚炸弹偏离了目标。
第一颗炸弹打偏时,麦克·马丁就站在绿sè贝雷帽站的墙下面,离他们大概一百码。炸弹正落在五个美国人围成的圈子中间。如果那是颗触发引信的人员杀伤弹,那他们就都要变成肉酱了。而现实是发生了奇迹——所有人都活了下来,只是耳鼓破裂,有几个人骨折。
这是一颗j-dam炸弹,即钻地炸弹。弹头着地之后,要钻入地下四十英尺处才爆炸。结果这些美国人发觉自己经历了一次地震,被气浪扔了出去,但命是保住了。
第二颗炸弹偏离得更糟糕。它击中了乌兹别克人的那辆坦克以及其后的指挥所。
周三,西方媒体赶到。记者们在城堡周围乱窜。也许他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由于他们的到来,最终导致乌兹别克人无法把反叛的战俘斩尽杀绝。
在六天六夜的对峙期间,有二十个囚犯企图借夜sè掩护逃走。他们全被当地农民抓住并用私刑处死。这些哈萨拉族农民对三年前塔利班屠杀他们的血腥罪行记忆犹新。
麦克·马丁肌在土墙顶上,透过xiōng墙窥视下面的院子。第一天的尸体仍躺在那里,臭气熏天。那些美国人虽然仍戴着黑sè羊毛帽子但已经揭开了蒙脸的布片,毫无遮掩地被摄影和摄像记者们拍取了好多照片和录像。七个英国人保持着蒙面,全都用棉布把头部包裹得严严实实,以防沙尘和苍蝇的侵袭以及呆头呆脑的旁观者。到了周三,它又多出一项功能:过滤空气中的恶臭。
太阳快下山时,死里逃生的中情局特工戴夫·泰森勇敢地带着一个想获奖的电视摄像组进了院子——他在马扎里沙里夫只待了一天便又匆匆返回来了。马丁注视着他们在对面的墙边爬行前进。英国海军陆战队上尉跃在他的身边。就在他们的注视下,囚犯的一个抓捕队忽然从墙上一扇暗门走出来,抓住那四个西方人,把他们拖了进去。
“得有人进去把他们救出来。”海军陆战队上尉说。他朝周围看了看。六双眼睛无声地凝视着他。
他说了声“上”,随即翻过xiōng墙,跑下倾斜的内墙,进入空旷的院子里。三名海勤团的战士也随着他一起冲了过去。另两名战士和马丁为他们提供狙击掩护。bào乱的囚犯现在已经退缩到了南墙。四名海军战士的径直闯入,把bào徒们吓住了。一直到他们抵达远处的墙边,都没人开枪。
上尉率先进去。解救人质是特别空勤团和特别海勤团的队员们反复演练过的,他们可以在几秒钟时间之内完成任务。在赫里福德,特空团有一座专门用于人质解救训练的“死亡屋”;在普尔的队部,海勤团也有一栋相同的房子。
四名特别海勤团官兵毫不迟疑地闯进门,靠服装和胡子确认了三名bào徒后立即开火。射击手法是“双发点射”,即两颗子弹直接射向脸部。那三个阿拉伯人的枪口都朝着另一个方向,他们连一颗子弹也没来得及发射就被击毙了。当时,戴夫·泰森和英国电视记者当即表示绝不提及这次事件——后来,他们确实再也没有提起过。
到周三晚上,伊兹玛特汗意识到他们再也无法继续留在地面上了。炮兵已经抵达,大炮把城堡的南边炸成了废墟。地窖是最后的堡垒。仍然活着的战俘人数已经不足三百。
有些囚犯不愿龟缩在地下,宁愿死在上面。他们展开了一次自杀性反攻,但只冲了一百码的距离并杀死了几个警惕性不高、在短时间内反应不够敏捷的乌兹别克人。然后,赶来增援的乌兹别克坦克上的机关枪开始扫射,把那些阿拉伯人打成了筛子。他们大多数是也门人,还有一些是车臣人。
周四,根据美国人的建议,乌兹别克人把几桶坦克用的柴油倒进导沟,流入下面的地窖里,然后点了火。
伊兹玛特汗不在那片地窖里,尸体的焦臭味盖过了柴油的气味,但他听到了火焰燃烧的“呼呼”声,感受到了热量的bī近。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幸存者踉跄着冲出烟雾,朝他跑来。他们都被烟熏得剧烈地咳嗽。在最后的那个地窖里,与他在一起的大约有一百五十个人。伊兹玛特汗关上门,chā上铁栓,把烟雾挡在了外面。门外,濒死者的敲门声越来越弱,最后便停止了。在他们的头顶上方,炮弹在空房间里爆炸、轰响。
最后的这个地窖有一条通道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他们希望找到一个出口,但发现那只是一条地沟。当晚,乌兹别克的新指挥官穆罕默德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要把guàn慨渠里的积水引到那条地沟里去。经过十一月的雨季,guàn溉渠里积满了雨水,冰寒刺骨。
到午夜时,幸存者都泡在了齐腰深的水中。他们又饿又累,十分虚弱,纷纷滑倒在水里淹死了。
地面上,联合国接管了指挥工作,周围是各国的媒体机构。联合国发出的指示是要抓活的。透过头顶上倒塌的瓦砾堆,那些最后的抵抗者能听到喇叭的广播声,命令他们放下武器,举起双手走出来。二十个小时后,第一个人开始踉踉跄跄地走向阶梯,其他人也跟了上去。已被彻底击败的伊兹玛特汗,这个活到最后的阿富汗人,与他们一起走了出来。
在地面上,踩着曾经是城堡南面的断垣残壁,最后八十六名bào乱的战俘发现他们面对着一大片黑洞洞的枪口和火箭弹。在周六黄昏的残阳下,他们看上去活像是恐怖电影里的一群稻草人。他们浑身发臭、蓬头垢面、身心疲惫、满脸胡子、被烟火熏得满面漆黑,还打着冷战。他们蹒跚地走着,不时有人摔倒。其中一个就是伊兹玛特汗。
在从一堆石块走下来时,他绊了一下,于是伸出手去想稳住身体并抓住了一块石头。一片石块被扳了下来,捏在了他的手里。一名年轻的乌兹别克士兵神经紧张得以为他要反击了,于是发射了一枚火箭弹。
呼啸而来的火箭弹擦过阿富汗人的耳边,击中了他身后的一块巨大的岩石。那石头顿时被炸得粉碎,其中一块bàng球大小的石块以惊人的力量击中了他的后脑勺。
伊兹玛特汗没有戴头巾。六天前,他的头巾被用来绑缚他的双手,后来再也没有找着。假如那块石头是以九十度的角度射过来的话,那么他的脑袋就会立即开花。但它在地上弹了一下,倾斜着砸中了他的后脑,把他击成浅度昏迷。他倒在乱石堆上,鲜血从伤口里喷涌而出。其他人从他身边走过,走向等在城堡外面的几辆卡车。
一个小时后,七名英国军人开始在院子里检查,做记录。麦克·马丁正在统计死亡数字,回去后要写一份很长的报告——虽然他这次是以一个翻译的身份来参加行动的,但他毕竟是一名高级军官。他心里明白,有数十人,或者会达到两百人,埋在了地下。忽然,一个身体引起了他的注意。它正在流血。尸体是不会流血的。
马丁把这个骨瘦如柴的人翻了过来。身上的衣服不对劲,那是普什图人的服装。这里不该有普什图人。他从自己的头上摘下蒙面布,擦去了那个人脸上的烟尘和wū垢。这张脸似乎有点面熟。
当他取出军刀时,一名旁观的乌兹别克战士咧嘴矣了。如果这个外国人想虐待一下这个受伤的俘虏,为什么不可以呢?马丁用刀割开了阿富汗人的右裤腿。
那块伤症还在那里,缝了六针后有所缩小,那是十三年前苏军的弹片留给他的伤疤。他这辈子第二次像消防员那样把伊兹玛特汗一把提起,扛到肩上,朝前走去。在大门口,他发现了一辆有联合国标记的白sè陆虎越野车。
“这个人还活着,但受伤了,”他说,“他的头部受了重伤。”
把伊兹玛特汗交给了联合国人员后,马丁便登上英国特别海勤团的那辆陆虎,返回巴格拉姆去了。
三天后,美国的一支巡逻队在马扎里沙里夫医院里发现了这个阿富汗人,要求对他进行审问。他们用卡车把他拉到了巴格拉姆空军基地一美方的那一侧。两天后,他在那里渐渐苏醒过来。这是一间临时牢房,他坐在冰冷的地上,戴着镣铐,但还活着。
二○○二年一月十四日,第一批战俘从阿富汗坎大哈抵达了古巴的关塔那摩湾。他们戴着头罩和镣铐、浑身尘土、又饿又渴。伊兹玛特汗就是他们中间的一员。
麦克·马丁上校在二○○二年春天回到了伦敦,在位于切尔西的约克公爵兵营特种部队总部当了三年的副参谋长。他于二○○五年十二月退役,临行前和朋友们聚了一次。在那次聚会上,有一大群朋友,包括乔纳森·肖、马克·卡尔顿·史密斯、吉姆·戴维森和马克·杰克逊,他们想把他guàn醉,让他钻到桌子底下去,结果他们没有得逞。二○○六年一月,马丁在汉普郡梅恩河谷买下了一座谷仓,并于当年的夏末动工改造,要把它改造成一座乡间住宅。
联合国后来的记录表明,在卡拉伊贾吉,共有五百一十四个“基地”组织的狂热分子丧生,另有八十六人幸存下来,但都受了伤。他们都被关在关塔那摩湾。乌兹别克族的守卫也有六十人被打死。拉希德·杜斯塔姆将军当上了阿富汗新政府的国防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