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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事实上,哈塔卜博士离开了一周时间。马丁一直待在他的囚室里,与那本相伴。他觉得自己将很快成为一位备受尊敬的、记住了六千六百六十六首诗文的专家。多年的特种部队生涯,使他具备了一种罕见的能力:保持长时间静坐,耐得住寂寞和单tiáo,不会烦躁、坐立不安。

就这样,他继续自学,tiáo整心态,使自己在单独囚禁的状况下不致发疯。

但是这种能力并没有缓解苏格兰埃泽尔空军基地控制室里日益紧张的气氛。他们已经弄丢了他们跟踪的对象,来自中情局马雷克·古米尼副局长和秘情局中东处史蒂夫·希尔处长的询问压力越来越大。掠食者已被命令执行双重任务:俯瞰哈伊马角以防“撬棍”再次出现,监视珍珠号帆船,当它在海湾出现并停靠阿联酋附近时随时报告情况。

哈塔卜博士回来了,他已经核实了关于关塔那摩湾方方面面的情况。这工作并不容易,他不愿轻信已被释放回家的他的四个英国同事。他们曾反复声称他们不是极端分子,只是由于意外而被美国人抓了进去。不管美国人怎么认为,反正“基地”组织能确认这一切全都是真实的。

更为困难的是,伊兹玛特汗由于不肯合作曾经一直单独囚禁,所以其他犯人都对他不甚了解。他承认他已经学到了一些零星的英语,但那是在没完没了的审讯期间,他倾听中情局审讯官和普什图语译员的翻译时学到的。

哈塔卜博士所能了解到的情况是,他的囚徒没出过一次错。从阿富汗方面获知的零星信息意味着,在巴格拉姆与波尔·伊·查基监狱之间的劫囚车事件是真实的。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个chā曲是由设在英国使馆内的聪明能干的秘情局情报站站长一手策划并实施的。尤素夫准将曾经大发雷霆,而且现在已经恢复活动的塔利班情报人员也对此深信不疑。他们就是这么回答“基地”组织的间询的。

“让我们回到你早先在托拉博拉山区的那个时期吧,”审讯恢复后,哈塔卜提议说,“跟我讲讲你童年的事。”

哈塔卜是一个聪明人,但他不知道,尽管问题是由他提出来的,可是马丁比他更了解阿富汗的山区。这位科威特人在恐怖训练营所逗留的六个月里,他所接触的人毫无例外都是他的阿拉伯同胞,而不是普什图山民。哈塔卜仔细做着笔记,甚至把马洛柯村果园里的各种水果的名字也记了下来。他的手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着,一页接一页地做着记录。

在恢复审讯的第三天,马丁讲到了使伊兹玛特汗的人生发生了重大转折的那一天:一九九八年八月二十一日,“战斧”巡航导弹砸在山坡上爆炸了。

“哦,是的,真是一场惨剧。”哈塔卜博士表示同情,但他接着说,“不过也很奇怪,因为你肯定是唯一没有活着的亲人来证明你的那个阿富汗人。这是一个巧合,但作为一个科学家,我不喜欢巧合。那么那次事件对你有什么影响?”

事实上,在关塔那摩湾期间,伊兹玛特汗拒绝谈论他为什么如此憎恨美国人,是其他那些在卡拉伊贾吉监狱bào动中幸存下来、并被关押到了关塔那摩d营的士兵提供的信息,才补上了这块空白。在塔利班部队里,伊兹玛特汗已经成了一个英雄,关于他的勇敢无畏的故事在军营里四处流传。其他的幸存者已经告诉了监狱的审讯官这个全家遇难的惨剧。

哈塔卜停顿了一下,凝视着他的囚徒。他仍有许多保留意见,但有一件事已经确定了。这个人确实是伊兹玛特汗;他的疑点在于第二个问题:他是不是已被美国人“收买”了?

“那么你声称你已经宣布了一场个人的战争?一场个人的圣战?你从来没有后悔过吗?那你具体做了些什么?”

“我与北方联盟作战,他们是美国人的同盟。”

“但那是二○○一年十一月之前的事。”哈塔卜说。

“秋天美国人就进驻阿富汗了。”马丁说。

“没错。那么你为阿富汗而战……但失败了。现在你希望为真主而战。”

马丁点点头。“正如酋长的预言。”他说。

哈塔卜博士平生第一次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温文尔雅。他凝视着桌子对面那张留着一把黑胡子的脸,足足盯了半分钟之久,他的嘴巴半张着,握着钢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最后,他说话了,犹如轻声耳语:“你……真的见过酋长?”

当初在训练营的时候,哈塔卜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奥萨马·本·拉登。只有一次,他曾经看到一辆车窗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黑sè“陆地巡洋舰”越野车从身旁经过,但没有停下来。而他愿意用一把刀子割破自己的左腕换来一次见面的机会,更不用说能交谈了,因为在他看来酋长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马丁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哈塔卜恢复了镇静。

“这一段你从头开始,描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于是马丁告诉了他。他告诉他刚从白沙瓦的古兰经学校出来就作为一名小兵参加了他父亲的义勇军。他讲述了一次与别人一起巡逻,他们是如何在一个山坡上遇到了敌情,而那里只有一丛岩石可供隐蔽。

他没有提及任何英国军官、任何“吹管”导弹,也没有提及那架雌鹿武装直升机被击落的情况。他只告诉了震耳欲聋的机枪射击声,周围弹片横飞,岩石火星四溅,直至雌鹿最终弹药告罄,飞走了。

他叙述了大腿上好像被砸了一拳或被锤子敲了一下的感觉,然后被战友背在肩上穿过山谷,直至他们发现一个牵着一头骡子的人,于是让骡子驮上了他。

他还描述了被驮到了贾基的那些洞xué里,被交托给了那些在那里生活和工作的沙特人。

“可是酋长呢?跟我说说酋长吧。”哈塔卜催促说。于是马丁告诉了他。科威特人逐字逐句地记下了他们之间的那段对话。

“他对我说:‘有一天,阿富汗将不需要你,但仁慈的真主将永远需要像你这样的勇士。’”

“后来呢?”

“他更换了腿上的纱布。”

“是酋长更换的吗?”

“不,是与他在一起的那位大夫。那个埃及人。”

哈塔卜博士往椅背上一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当然,那位大夫正是酋长的同伴和密友,艾曼·扎瓦希里医生。他曾率领埃及伊斯兰圣战战士与酋长会合,创建了“基地”组织。哈塔卜开始收拾纸笔。

“我不得不再次离开你。我要走一个星期,也许更长。你只能继续留在这里,恐怕还得戴着镣铐。你见到的太多了,知道的也太多了。但如果你真的是一位信徒,真的是‘那个阿富汗人’,那么你将会光荣地加入我们。如果不是……”

马丁回到了囚室里,科威特人则离开了。这一次,哈塔卜没有直接返回伦敦。他去了希尔顿酒店,在他的房间里闭门不出,认真地写了一天一夜。写完后,他用一部新买的“干净”的手机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就去了深水港湾。事实上,他的手机没有遭到截听,但就算有人截听,从他的话中也听不出什么意义。由于哈塔卜博士行事谨慎,从不出纰漏,所以他从未引起当局的怀疑。

他打的几个电话是安排与珍珠号船长费萨尔·本·萨利姆的会面,珍珠号帆船现在停泊在迪拜港口。当天下午,他驾着那辆廉价的租赁汽车去了迪拜,与那位老船长会了面。本·萨利姆船长接过一封长长的私人信件,把它小心地藏在了袍子里。在两万英尺上空,掠食者仍在盘旋侦察。

伊斯兰的恐怖组织已经损失了许多高级指战员,他们自己一直都没有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他们十分小心,但使用手机和卫星电话是很危险的。西方的通讯截听、窃听和解码技术太先进了。他们的另一个弱点是通过正常的银行系统转移一笔笔资金。

为解决后面那个问题,他们开始使用,虽然有些改变,但这个方法几乎与以前第一个哈里发时期一样古老。“汉地”建立在绝对信任的理念上,是任何律师都会反对使用的。但这方法能行得通,因为如有任何洗钱者欺骗他的客户,那么他会很快被挤出游戏,或者有更糟的下场。

付款人在甲地把现金交给“汉地”,要求他的朋友能在乙地收到这笔等额的钱款,只是扣除给“汉地”的佣金。

这位“汉地”在乙地有一位值得信赖的伙伴,通常是一位亲戚。他通知他的伙伴,指示他备妥现金,交给能证明身份的付款人的朋友。

由于有千百万穆斯林打工者在给国内的家人汇款,他们既不使用电脑又没有可供核查的记录,而且全都是现金,付款人和收款人都可以使用假名,因此实际上,这种资金的流动是无法截取或追踪的。

至于通讯,解决的方法是恐怖分子把他们的信息用三个数字进行编码,再用电子邮件在全世界发送。只有收件人,因为手头上有一本多达三百个这种数字组合的译码本,可以译出这条信息。这方法可用于简单的指令和警告。有时候,长篇的文本信息必须辗转半个地球。

西方人总是急急忙忙,东方人可有的是耐心。如果一件事要花很长时间,那就让它花这么多时间吧。珍珠号帆船在当晚就开航,返回巴基斯坦港口瓜达尔了。在那里,一位忠心耿耿的使者骑摩托车从卡拉奇沿着海岸一路赶了过来。他接过那封信,骑车北上穿过巴基斯坦,到达了那个小小的但很狂热的米拉穆沙镇。

在那里,那个可以去南瓦济里斯坦高山地区、值得依赖的人,会等待在一个指定的地点,于是这个密封的包裹再次易手。回复以同样的路线传了过来。这个过程花了十天时间。

但哈塔卜博士并没有待在阿拉伯湾。他飞到开罗去了,然后继续往西到了摩洛哥。在那里,他面试并挑选了四个北非人,他们将成为第二批船员的一部分。因为他还没有受到监视,所以他的行程没有引起别人的警觉。

※※※

韦文利先生这次拿到一手好牌。他长得又矮又胖,身材活像一只癞蛤蟆,肩头上顶着一只足球般的脑袋,脸上布满了麻子。但他的工作干得很出sè。

在爪哇星辰号沉没事件发生的前两天,韦文利和他的工作小组就已经抵达了菲律宾三宝颜半岛的那个隐蔽的港湾。他们是广东黑社会的人,所以护照和签证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他们直接登上了一艘货船,船长已经被买通了。就这样,他们到了和乐岛外海,在那里,从菲律宾小港湾里钻出来的两艘快艇把他们接走了。

韦先生已经见过了他的雇主楠榜先生,还有作为推荐人的阿布沙耶夫反政府武装的当地头目,看过了提供给他们十二个工作人员的宿舍,接受了支付给他的百分之五十的预付款,同时,他提出了去察看车间的要求。经过仔细视察,他清点了氧气瓶和乙炔气瓶的数目,对这里的设施表示了满意。然后他审视了在英国利物浦港拍摄的那些照片。当爪哇星辰号最终进入港湾后,他知道了要做些什么工作,于是着手做了起来。

船舶改装是他的专长,在东南亚海域航行的五十多艘使用假名、假证书和假船型的货船,都是经韦先生之手改装的。他已经说明这次改装他需要两周时间,但对方却给了三周时间,可是一个小时也不能延期。在这段时间里,爪哇星辰将摇身一变,成为里士满伯爵夫人。这个,韦先生是不知道的。他不需要知道。

在他所审视的那些照片里,船名已被刮去了。韦先生并不在乎船名和船舶证书。他所关心的是船型。

爪哇星辰号有几个部分要切割开,还有些部分要割去。焊接的钢板要有一些特sè。但最重要的是,他将制作六个长长的海运集装箱,成三对排放在从船桥到艏尖舱的甲板上。

从外表看来它们是标准的集装箱,上面还有德国赫伯罗特航运公司的标志。然而,它们并不是真正的集装箱。它们能通过几英尺距离之外的检查。但里面没有内层箱壁;可以打通成为一条长廊,顶部装上铰链就可以活动,通过一扇新门进入。这扇新门开在驾驶台下面的横舱壁上,不易被人发觉,除非这个人知道暗栓的位置。

韦先生和他的工人不需要做油漆工作。菲律宾的恐怖分子会干这活,而且新的船名将在他离去之后才会添加上去。

在他把乙炔切割机点上火的那天,里士满伯爵夫人号货lún正在经过苏伊士运河。

※※※

回到那座别墅时,阿里·阿齐兹·哈塔卜好像换了一个人。他命令卸去囚犯身上的镣铐,并邀请他共进午餐。他的眼睛因为激动而闪闪发光。

“我已经与酋长本人取得了联系。”他满意地低声说。显然,他感到万分荣幸。给他的回复不是书面的,而是在山区里口述给一位信使,由他用心记住。在“基地”组织的高层,这也是一种常用的方法。

那位信使一路被带到了阿拉伯湾,当珍珠号帆船靠岸停泊时,他把这条信息逐字逐句告诉了哈塔卜博士。

“还有最后的一个手续,”哈塔卜说,“请你把衣袍拉到大腿部位好吗?”

马丁照办了。他不知道哈塔卜的学术专业,只知道他有博士学位。他希望不是医学博士。科威特人仔细察看了这块皱巴巴的伤疤。它就在他被告知的那个部位上。上面被缝过六针,那是十八年前在贾基的一个洞xué里由他所崇敬的一个人所施行的外科手术。

“谢谢你,朋友。酋长本人向你转达他的问候。真是不胜荣幸。他和大夫都记得当年那位年轻的勇士和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他已经授权给我,让你加人将使恶魔撒旦遭受一次沉重打击的行动。这次行动将会使纽约世贸中心双子楼的毁灭显得无足轻重。

“你愿意把你的一生交给真主安排。你的愿望已被接受了。你将会光荣牺牲,成为一名真正的烈士。从现在起,你和其他烈士的丰功伟绩将会被千古传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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