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 top”>01
理查德尖叫起来,抬起手臂掩着脸。玻璃碎片飞散。
“把人交出来,斯洛特!”
杰克站起来,满腔怒火熊熊燃烧。
理查德抓住他的手臂。
“杰克,不要!离窗户远一点!”
“去他的,”杰克嗤之以鼻,“一群怪胎拼命对着我叫嚣,好像我是块木头似的,我受够了。”
貌似埃瑟里奇的怪物伫立在方场边缘的人行道对面,正仰面望向窗内。
“给我滚得远远的!”杰克对着他大吼。忽然问他灵光一闪。他犹豫片刻,接着高声说:“我命令你们离开此地!全部消失!我以我母亲之名、以女王之名,命令你们消失!”
貌似埃瑟里奇的怪物瑟缩了一下,仿佛有条鞭子抽在他脸上。
惊讶与痛苦的神情旋即退去,怪物扯开嘴角微笑。
“她已经死了,索亚!”
他叫嚣着——然而,经历过这场西行之旅,杰克的眼光早以淬炼出敏锐的洞察力;他看得出,怪物佯装胜利的表情下,其实焦躁而惴惴不安。
“劳拉女王已经死了,你老妈也死了……死在新罕布什尔……死了!发臭了!”
“给我消失!”杰克大声斥喝,他觉得那怪物又暗怒着缩了一下。
理查德来到杰克身边,苍白而心神不定。
“你们两个在吼些什么?”他日不转睛盯着方场上五官扭曲的怪物,“埃瑟里奇怎么知道你妈在新罕布什尔?”
“斯洛特!”貌似埃瑟里奇的怪物对着理查德大叫,“你的领带在哪里?”
理查德脸上陡然冒出心虚的表情,他连忙伸手摸了摸敞开的领口。
“我们这次就饶过你,只要你把你的旅客交给我们,斯洛特!”怪物高声劝说,“只要你把他交给我们,一切都会恢复原状!这是你最希望的情况,不是吗?”
理查德猛盯着怪物,不住点头——杰克肯定他在点头——显然是下意识动作。痛苦缠结在他的五官之间,积聚在眼眶里的眼泪反射出水光。
他渴望每件事情都能恢复原来的样貌,无庸置疑。
“难道你不爱这个学校吗,斯洛特?”貌似埃瑟里奇的怪物对着胖伯特的窗口喊道。
“我爱,”理查德喃喃念道,硬吞下哽在喉头的哭声。
“我当然爱啊。”
“你知道我们都怎么处理不爱学校的坏分子吗?快把他交给我们!我们会让他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理查德缓缓转过头,他注视杰克的眼神异常空洞。
“你决定吧,理查德小子。”杰克轻声说道。
“他身上有药,理查德!”怪物继续说下去,“四五种不同的药!古柯碱、大麻膏、天使尘!他就是靠卖那些东西才有钱一路往西走!他出现在你寝室窗口的时候,身上那件大衣你记得吗?你以为他怎么有钱买那么好的东西?”
“药。”理查德的口气如同终于解开肩上的重担,“我就知道。”
“你不会真的相信吧?”杰克说,“毒品不会把你的学校变成这样,理查德。而且那些野狗——”
“把他交出来,史……”怪物的叫喊变得越来越微弱,逐渐淡去。
两人再次俯瞰时,他已经不见了。
“当时你觉得你爸爸去哪里了?”杰克轻声发问,“当你爸爸没有从衣橱里走出来时,你认为他去哪里了,理查德?”
理查德慢慢转过头,注视杰克。理查德素来理智、平静而安详的脸庞此时颤动起来,像要粉碎了一样。他的xiōng口起伏不定。突然,他扑倒在杰克怀里,盲目慌乱地紧抓住杰克不放。
“那,那东西,那东西摸了我!”他尖声哭喊,身体在杰克臂弯里抽搐,宛如绷得太紧,即将断裂的缆线。
“他摸了我,他,他摸我!而且我不知道那怪物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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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额头贴在杰克肩上,理查德一股脑将独自积郁多年的往事倾吐出来。破碎的告白断断续续,像是走样的子弹。倾听着理查德的故事时,杰克联想起自己发现父亲消失在车库里、两小时后却从街上走回来的那次经历。那不是一段愉快的往事,然而发生在理查德身上的情况却更难堪。这解释了理查德对于真实如钢铁般永不妥协的坚持一一凡事只讲求完全的真实,其他一概否定。同时也说明了为什么理查德拒绝任何形式的幻想,就连科幻小说都加以拒斥……就自己和同学相处的经验,杰克知道,像理查德这类科技狂,通常也会对科幻小说抱持狂热。然而,对理查德来说却不是如此。理查德对于幻想的排斥几乎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除非是学校规定的作业,否则他绝对不会拿起任何一本小说——小时候,他曾要杰克从自己读过的小说里替他挑选三本好让他应付读书心得作业。杰克发现这任务是项艰难的挑战,他遍寻不着任何一个能够取悦理查德的故事,能够让理查德心生向往、带着理查德神游奇幻世界;而动人的故事有时会让杰克暂时脱离现实……杰克认为,那些jīng彩生动的故事,几乎如同他的白日梦般引人入胜,每个故事都能刻画出自己专属的魔域。然而他却从来无法替理查德激发出丝毫感动的颤栗、任何共鸣的灵光。无论是《小红马》、《赛车高手》、或《我是传奇》,理查德的反应永远一样——皱起眉头,眼神呆滞地闷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皱起眉头,最后写下一篇往往只能拿到c的沉闷报告,除非那天老师心情特别好,才会慷慨地给个b减。老在英文课只拿到c,导致理查德好几次在最终统计成绩时错失名列前茅的机会。
有一回,杰克刚读完威廉·戈尔丁的,全身震颤,如醍醐guàn顶——他忽冷忽热,既兴奋又害怕,最重要的是,他充满了热切的渴望,就像每次读到jīng彩的故事时那样——他渴望故事能够不要结束,永远继续下去,就像人生一样(只不过相形之下,人生显得分外无聊,缺乏重点)。那时候他知道理查德需要交一份心得报告,于是将小说交给理查德,认定这次百分之百能够打动理查德,理查德一定会对故事中堕落而显露残bào人性的迷途少年产生反应。结果,理查德食之无味地将翻了一遍,就像他勉强读下之前拿到的每本小说那样,像个宿醉的病理学家记录验尸报告似的,写下一篇将重点全放在船难发生经过的读书报告。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杰克勃然大怒,“你他妈到底对这些小说有什么意见,理查德?”
而当时的理查德只是诧异地看着杰克,显然丝毫不能理解杰克的怒火。唔,就算故事编得很好,可这世界上不会发生这种事啊,不是吗?理查德这么回答。理查德这种彻底摒弃虚构故事的态度,使得那天的杰克在难堪的困惑中度过,而今,他觉得自己稍微能够理解了——也许这下他弄清楚的事情比他想知道的更多。在理查德眼中,或许每一本摊开的故事书,看起来都有点像敞开的衣橱门;也或许,那些印在封面上、栩栩如生却不曾真实存在的虚构角sè,总能令理查德不得不想起那个早晨,那个令他受够了、永远受够了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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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看见父亲走进主卧室的衣橱里,将折叠门在身后拉上。理查德五岁,大概吧……也可能六岁……总之还不到七岁。他等了五分钟,然后十分钟,爸爸还是没有出来,他开始有点害怕了。他唤了一声。他呼唤着……
爸爸,父亲没有回答,于是他又大声喊了一次;他的呼唤越来越大声,他的脚步越来越靠近衣橱,最后,十五分钟时光逝去,他父亲终究没有从衣橱里出来。理查德推开折叠门,走进衣橱,走进那幽暗的洞xué。
接着发生了一件事。
在推开一件件父亲的花呢大衣、棉衬衫、光滑的丝质西装和运动外套后,充塞橱里的布料与樟脑丸气味开始被另一种气味取代——炽热的、火焰般的味道。理查德跌跌撞撞地往前钻,大声叫着父亲的名字,他觉得衣橱里肯定失火了,他的父亲正受困其中,因为那味道简直就是火灾的气味……突然间,他惊觉脚下的木板消失了,变成黑sè的泥泞。许多长着复眼的诡异黑sè昆虫长脚抖动,绕着他的绒布拖鞋跳来跳去。爸爸!他尖叫起来。大衣与西装不见踪影,地面消失无踪,他脚下踩的不是松脆的白雪,而是发臭的黑sè泥泞,那些四处弹跳的恶心昆虫一定是从这黑泥里孵化出来的。这里可不是里的魔衣橱啊。其他尖叫声回应了理查德的叫喊——此起彼落的尖叫声,混杂着神经质的疯狂笑声。一阵yīn风送来缕缕灰烟,在理查德四周聚拢,他回过头,踉跄循原路钻回去,伸长双手像盲人般向前摸索,疯狂地希望能摸到原来的大衣,再次闻到樟脑丸淡淡的辛辣气味——
冷不防,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
爸爸?他一面问道,一面低头察看,看见的竟不是人类的手,而是一只布满鳞片的绿sè怪手,上面还有许多不停蠕动的吸盘,循着怪手往上看,延伸出一条橡皮似的长臂,没入黑暗之中,引导小理查德的视线迎上一对眼尾高吊的鲜黄眼珠。怪物的双眼正饥渴地凝视着小理查德。
小理查德失声惨叫,他挣脱怪物的掌握,胡乱扑进黑暗中……就在他的指尖再次摸到父亲的西装与运动外套时,在他听见那令人喜悦、代表正常世界的衣架叮当声响时,绿sè鳞片与吸盘的冰冷触感,无声无息滑上他的颈背……转眼消失。
他守候着,全身颤抖,脸sè如同放凉了一整天的骨灰般死白。他在那该死的衣橱门外又整整等了三个小时,不敢再贸然闯进衣橱,他害怕那只绿sè的手,那对鲜黄的眼珠。爸爸已经死了,这念头变得越来越笃定。
直到第四个小时即将结束之际,他父亲回来了,不是从衣橱里走出来,而是出现在卧房通往上楼的走廊那扇门口——那扇门就在理查德背后——从此以后,理查德否定任何形式的奇幻空想;面对幻想,他拒绝接受、处理,丝毫不愿妥协。简单地说,就是他受够了,永远地受够了。
那时他跳起来,奔向父亲,奔向他挚爱的摩根·斯洛特,用力抱紧他,紧到让自己的手臂因此酸痛了一个星期。
摩根将小理查德举起来,爽朗地笑着,问他为什么脸sè这么苍白。小理查德浅浅一笑,告诉父亲也许是早上吃坏肚子,不过现在他觉得好多了,说完他在父亲的脸颊上啄了一下,嗅闻父亲身上混着汗水与古龙水的体味。
那天稍晚,他收拾好自己全部的故事书——全套“小金书”、“我会读书”系列童书、立体故事书,诸如此类,统统塞进一口纸箱,然后将纸箱搬进地下室,想道:“就算现在发生地震,地上裂开一个大缝把这些书全都吞掉我也不会在意。说真的,那还帮了我一个大忙呢。我可因此轻松不少,说不定还会开心地笑上一整天,甚至一整个星期呢。”
当然,地震并没有发生,不过理查德因为故事书从此封印在双重黑暗中——纸箱的黑暗与地下室的黑暗——而感到无比畅快。他再也不曾看它们一眼,就像他从此不再走进父亲的衣橱一样。尽管他有时会做噩梦,梦见眼眸鲜黄的怪物躲在他床底下,或是他的衣橱里,他也从来不曾想起那只绿sè的、布满吸盘的怪手,一次也没想过,直到塞耶中学风云变sè,而他经年未用的泪腺突然爆发,令他哭倒在他的朋友杰克,索亚的怀里。
他受够了,永远永远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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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杰克期望,流过眼泪、倾诉过秘密之后,理查德多多少少会恢复原本那个正常、严谨而理性的理查德。杰克并不真的在意理查德是否对他所说的事全数买账;他只期待理查德能够整顿好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重拾他曾令人钦佩的条理,帮助杰克想出个离开的办法……远远离开塞耶中学,并在理查德变得彻底歇斯底里之前脱离他的生活。
偏偏事与愿违。当杰克试着说出自己的故事时一他想告诉理查德他也曾目击自己的父亲,菲尔·索亚,进入车库后却没有出来——理查德拒绝聆听。那段发生在衣橱里的往事,这埋藏多年的秘密总算一吐为快(多少算是抒发了点;毕竟理查德仍然顽固地认为那是场幻觉),即便如此,理查德依旧觉得自己受够了,永远地受够了。
隔天一早,杰克下楼到理查德房里取出自己的所有东西,还有些他认为理查德也许需要的物品——牙刷、教科书、笔记本,和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他决定,他们将在胖伯特寝室里度过今天。他们要从楼上监视方场和校门。当夜晚再度降临,或许他们能设法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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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翻过艾伯特的书桌,找到一瓶儿童专用阿司匹林。他盯着药瓶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些橘sè小药丸传达出的意义,几乎等同衣柜上层,那个“真心关爱”自己儿子的母亲,送给胖伯特当生日礼物的那一整箱甘草软糖bàng。杰克摇摇罐子,倒出六颗药丸,交给理查德,理查德心不在焉地收下。
“到这里来,躺下休息。”杰克说。
“不,”理查德拒绝了,烦躁愠怒的语气透露出极度不快乐。他回到窗边。
“我应该待在这里监视,这样我才能把事情详细报告给……给……给学校的理事会。”
杰克轻轻抚摸理查德的额头。摸起来不热——甚至可说是冰冷——他仍故意说道:“你烧得更厉害了,理查德。最好还是躺下来,等阿司匹林药效发作吧。”
“更糟了?”理查德如获至宝的表情显得有些可悲,“真的?”
“真的。”杰克认真地说,“快躺下休息吧。”
理查德躺下之后不出五分钟便睡着了。杰克坐在胖伯特的安乐椅上,这椅垫几乎和他的床垫一样有弹性。天光逐渐转亮,理查德苍白的脸在晨曦中反映出蜡像般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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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也就这么逐渐过去,四点钟左右,杰克也沉沉睡去,醒来时已四下昏暗,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一觉无梦,能够这么睡他心里很感激。看着理查德辗转反侧,杰克猜想他也快醒来了。他起身舒展筋骨,僵硬的背脊让他蹙起眉头。走到窗边一看,杰克不禁睁大眼睛,呆立了半晌。他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倘若我有办法阻止,我绝对不让理查德看到这情况。
噢,老天,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事不宜迟,杰克惊慌地想着。就算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外面那群东西似乎不敢直接上门来攻击他们。
可是他真有必要带着理查德离开纳尔逊馆吗?他们认定他不会这么做,杰克知道——他们算准杰克不愿让理查德出去碰见他们,受到更大的刺激。
腾,杰克。你得腾走,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而且你得带着理查德一起走,因为这地方就快瓦解了。
不行啊。把理查德带进魔域,肯定会让他彻底崩溃的。
别想那么多了。你非这么做不可。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搞不好是唯一的办法——因为他们铁定料不到有这招。
“杰克,”理查德坐起来。他没戴眼镜的脸光溜溜的,看起来有些不自然。
“杰克,结束了吗?这是一场梦吗?”
杰克在床沿坐下,一只手臂搭上理查德肩头。
“不。”他软言抚慰,“还没结束,理查德。”
“我觉得我烧得更厉害了。”理查德抽离杰克的臂弯,悠悠靠近窗口,右手拇指和食指优雅地夹住眼镜一角,tiáo整好角度,望向窗外。灼热的双眼骨碌碌转个不停。他伫立良久,接着,他做出一件完全不像他会做的举动,令杰克几乎无法相信面前的人是他认识多年的好友。理查德摘下眼镜,使劲砸在地上。其中一块镜片应声裂开。接着,他刻意踩过眼镜,两只镜片顿时粉碎成细小的玻璃碎末。
最后理查德捡起眼镜,看了一眼,毫不心疼地丢向垃圾桶,他没丢准,眼镜落在旁边地上。这一刻顽固的神情凝结在理查德脸上——像是在说:我什么都不想看了,这么一来我什么都不用再看了,我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受够了,永远地受够了。
“你看,”他平板地说,“我打破眼镜了。我还有另一副,不过半个月前在体育馆里弄坏了。没了眼镜,我跟瞎子没什么两样。”
杰克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然而他实在太过惊讶,一时间竟答不上话。对于理查德如此激烈的行动,他丝毫想不出半点合适的反应——这太像为了避免自己发疯而刻意建造的最后防线。
“我烧得也更厉害了。”理查德说,“还有阿司匹林吗,杰克?”
杰克拉开抽屉,一言不发将药瓶递给理查德。理查德一口吞下七八颗药丸,又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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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逐渐加深,理查德一再承诺与杰克讨论他们所面临的局面,却又一再食言。他表示,他无法讨论关于离开的计划,完全没办法,这不是个适当的时机,因为他烧得厉害,他的身体比之前难受许多,他认为自己也许烧到了四十度,甚至是四十一度。他说他需要多睡一会儿。
“理查德,我拜托你!”杰克怒吼,“我快被你气死了!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这样——”
“别发神经了;”理查德倒回艾伯特床上,“我只是生病了,杰克。你不能在我生病的时候期望我跟你讨论这些疯狂的事。”
“理查德,你希望我自己离开,丢下你不管吗?”
理查德侧着头,静静注视着杰克好一会儿,缓缓眨眼。
“你不会的。”语毕,他倒头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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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钟左右,整座校园再度陷入神秘的死寂,或许理查德也感应到这时不会出现任何事情威胁bī迫他摇摇欲坠的理智,便苏醒过来,坐在床沿,小腿挂在床边晃荡。墙上浮现棕sè斑点,他瞪着wū点,直到他看见杰克走向他。
“我觉得好多了,杰克。”他迟疑地说,“但我觉得天sè那么暗,跑出去不会有半点好处,况且——”
“我们今晚一定要走。”杰克不为所动,“他们等的就是我们在这里活活困死。墙上都长出霉斑了,别跟我说你没看见。”
理查德用微笑表现出盲目的宽容,这态度几乎令杰克失控抓狂。他爱理查德,但这一刻他倒十分乐意揪住理查德,把他按在长满霉斑的墙上。
这时,突然出现又长又肥的虫子,滑溜溜地钻进胖伯特房里。它们从墙上棕sè的霉斑中冒出头来,仿佛是霉斑孕育出这些生命。虫子半身在墙里,半身挤出墙外,不停扭动,接着落到地上,纷纷盲目地爬向床铺。
原本杰克已在怀疑,理查德的近视其实并不比他印象中糟糕多少,或者真的比上次见面后恶化了许多。不过这下他肯定自己最初的怀疑果然是正确的。理查德看得很清楚。不管怎么说,至少墙上那一条条果冻般的怪东西理查德的的确确看见了。他一边尖叫,一边倚向杰克,满脸惊恐作呕的表情。
“有虫,杰克!啊,天哪!有虫!有虫!”
“我们只要待在房里就没事了——对不对啊,理查德?”杰克稳住理查德,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大力气。
“我们在这里等到天亮就好了,对不对?不会有问题的,对不对?”
肥鼓鼓的蜡白虫子像生长过盛的蛆虫般成千上万地冒出来,有些摔在地上爆裂开,其余则继续扭动身子,滑过地板,慢条斯理地朝两人的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