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昱飞的车开的很快。
裴泠刚开始以为他的话只是托词,没想到几十分钟后,他的车竟真的在一家日料店前停了下来。
低围的栅栏圈了满院的乔木裸枝樱花树。
这风季连个枝桠的残余都吹不开,空气里却还余韵着京都的气息。庭院的横木上疏疏落落地挂满了绣红色的大灯笼,无风自摇,相得成趣。与自己那家看上去幽幽雅致实质却酒气横生的餐厅比起来,境界不知道高到了哪里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带了些故意的成分在里面,似在暗讽她就是一个附庸风雅的低俗之人。
但对裴泠来说,这确实不值得生气。
他们在身着和服的侍者的引领下,在矮桌旁坐定。
“这里盐烤香鱼的醋,同样也加了水蓼的叶汁。”宋昱飞说,“不知裴小姐吃的惯吗?”
反正说吃不惯也不能甩脸就走。
裴泠保持了一个人质的良好素质,微笑着道:“倒也不是说吃不吃得惯,应该说,我个人并不是很喜欢日料。”
“哦?”宋昱飞来了兴致,“为什么?”
“因为日料都是冷食居多,入胃没有丝毫的温暖。”裴泠说道,“主食是生鲜冷盘,米糕质糯稀甜,汤意温低味儿淡,在嘴里嚼了两下便迫不及待吞下去,真的是一丝热度都留不下的。”
宋昱飞不得不承认这话有些在理,可他还是刁难道:“可我以为一个优秀的厨师,应该是什么类型的菜品都能够驾驭的。”
裴泠似笑非笑地看他。
“那可能会让你失望了。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奔着成为一个优秀厨师的方向去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来自己忙活?”宋昱飞说道,“在裴氏安心的做个闲职秘书不好吗?”
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奇怪,过分地平和,无一丝波澜。这本不该是他们身临的状况,却同时被他们忽略掉了。
侍菜的师傅很认真,谈话间已鞠着躬在一旁做好了餐前的准备。手起刀落,干净利索,裴泠的目光渐渐被他吸引了去。
“为什么要这样问我呢?”她说,“连我这样对公司漠不关心的人都知道,你和裴氏之间从来都不是友好的关系。”
“可你已经不是裴氏的员工了。”宋昱飞说,“我只是有心和你做个朋友,随便问问都不可以吗?”
“只是一面之缘,谈不上有什么非要和我做朋友的理由吧。”裴泠说。
“裴小姐不必这么生疏客套。”宋昱飞淡淡地道,“毕竟我们之间,曾经还存在着可能成为兄妹的缘分。”
裴泠嘴角轻勾,不知道勾出来是不是冷笑。
“我的哥哥够多了,实在不需要再多一个。”她说。
“当然,就凭我而言,当然是比不上学长的。有了他这样的人做榜样,以裴小姐的眼界,自然是再瞧不上别的什么人。”他一顿,继续道,“当然,连他那样的人都能玩弄于股掌,裴小姐更是了不得。”
出乎宋昱飞的预料,裴泠并没有因为他的羞辱而出离愤怒。她依然盯着在细切慢碾的手工师傅,神情专注。
持刀的师傅是个地道的日本京都人。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对裴泠饱含兴趣的目光报以善意的回礼。
裴泠有了一种花瓣消弭于茶间的错觉。原本这个时节是不应该有花的。
“那你呢?”裴泠说,“裴瑟曾说过,你在大学学的是生物工程,现在又为什么会成为宋氏的经理呢?”
宋昱飞神情怔忪。
“他平常有提到过我吗?”
“当然提到过啊。”裴泠漫不经心道,“毕竟你是曾经有可能成为他弟弟的人呢。他的弟弟和他关系都不怎么样,失去了和你成为亲人的机会,他也觉得很可惜吧?”
宋昱飞神色骤然冰冷。
“在你心里他到底算什么?”他难得有怒气,“如果你只是在玩弄他……”
“玩弄了又怎样?”裴泠说。
宋昱飞膝上的双掌紧握成拳。
“你心里能明白的事他会不明白?”裴泠语含嘲讽,“互相心甘情愿罢了。他想要从我身上得到本应属于他的东西,包括要我为他做事,那他自然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了。”
宋昱飞忍住了开口问是什么代价。
叮咚……
茶滴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