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牢枷锁的所谓尊贵的身份,她既从来不曾珍爱过,弃如敝履又有何妨?在那渺无希望的八年中,痴心渴盼而不可得的专情挚爱,如今终于得以圆满!尽管这些年来,灾劫重重,身心欲碎,而终于未死,终于遇到了拙玉!拙玉啊,拙玉!如果必得经历九死一生,才能与你相遇,那么,过往的种种罹难原来都不足以叹息!那些午夜梦回、惊破春晓的魔魇,再也不曾骚扰过她了,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黄鹤一去、再不复返。可是,毕竟生于乱世,聚散离合总是难免,对于拙玉的心思,她早就了然于心。如果说在靖康之前,她对于国破家亡尚无足够深刻的认识,那么,到沦为亡国之奴以后,她便再清醒不过。抗金,也是她自己最为关注的第一大事啊。自从两河陷落,中原义士无不以抗金为使命,这与朝廷动向无关否则,也不会有那许多遍如春笋的义军。拙玉本也是义军一员,若非因为她的缘故,他现在还会在东平巡社做他的社长,抗击金兵、守土护民。她从未想过阻挠他去抗金,她也知道阻挠不了;何况,拙玉之才,沙场效力才是用武之地,而不应该明珠暗投、埋没于无所事事之中,她不会以一己之私,而置家国大义于不顾她不是肤浅的小女子。
钟离瑨温柔地为她拭泪,劝慰道:“娘子不必过于伤怀,只是小别而已!三月五月的,战事平定了,我定派人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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耒阳城外,一家人依依惜别。父母兄长们话别之后,都自动远离些,让小夫妻二人窃窃低语,谆谆叮咛。
钟离瑨几度欲上马,都禁不住又转回身。王映淮尽管脸上挂满清泪,犹自强颜欢笑,忍心地催促他离去。
钟离瑨不住地为她拭泪,强笑道:“看看!说好不哭,你又失信了!”一句话,更是引发她泪如泉涌,“唉!”他轻叹一声,再次将她深深纳入怀中。
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更平添驿路上肃杀的离愁。
王映淮深埋在他怀中,迟迟不肯推开,只听他在头顶上轻轻吟出一阕《满庭芳》来:
“未勒燕然,正悲故国,又报胡马渡河!
驱驰征辔,慷慨赴干戈。
几度分缰留顾,凝眸处,忍别娇娥。
狼烟歇,佳期月下,双照碧纱罗。“
王映淮终于抬起头来,看入他双眸中,他的离愁别绪并不比她少上分毫啊,这就是她的夫婿,她这一生一世心之所系!她凝注着他,哽咽着将下阕对完:
“情多。
当此际,柔肠寸断,泪眼婆娑。
愿王师雪耻早定风波。
痴绝平生何处?
南州客,宝剑重磨。
驾长车,太行踏破,直北扫雄魔!“
钟离瑨为她抹去泪水,紧抱她一下,轻声道:“等我捷报!”
王映淮重重地点头,狠下决心推开了他,“你去吧!再莫回头!”
钟离瑨依言放开她,不敢回头,毅然上马,放缰疾驰而去。
七日后,钟离瑨带领自愿同来的部卒到达开封,投入宗泽麾下,被划归统制刘衍节制。时金兵屡渡黄河,意图南侵。宗泽坐镇开封,从容调兵遣将,不拘陈规,主动出击,派刘衍所部开赴黄河以北,并调精锐以为后援。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正月十五灯节之夜,宋军大败金军于板桥,乘胜收复了延津、河阴、胙城等县,一路打到滑州。
在北进滑州的大小战役中,钟离瑨主动请缨为先锋,率队出袭,身先士卒,英勇无畏,临阵不乱,尤以生擒金军千户两名,斩杀金军千户骁将一名之大功,被宗帅擢升为统制。同期受擢拔的将领中,还有另一位年轻神勇的相州汤阴人岳飞。
此后,宗帅命王彦的八字军移屯滑州。五马山首领马扩,也前来东京留守司,共图抗金大计。三人计议,选定六月,彼时天气炎热,金军兵马疲乏,正是大举北伐的良机,大军与两河义军约定时日,里应外合,可以一鼓作气,最终克复失地。宗帅上表,满怀期待地恳请皇上回銮东京,核准北伐,鼓舞士气,收复中原。想到一片光明的大好前景,七十多岁的老帅显得意气风发。
东京保卫战,是宋军自汴京陷落以来最大的全面胜利,军民上下无不欢欣鼓舞、群情振奋。在巩固沿河防务的同时,渡河作战的准备也在积极进行着。收复河东、河北的时刻似乎指日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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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映淮!”钟离瑨火急火燎地奔进家门,一路呼唤着。派去郴州接人的军卒已经回报,王映淮由二哥护送,已到家中了。五月未见,他心中思念已经无以复加。
厅中正与二哥用膳的王映淮听到呼唤,急忙起身向门口迎去。
钟离瑨冲进厅中,正将娘子抱了个满怀。王映淮一声低呼,可是他却并没有放手的意思。
“嗯!嗯!”尴尬的二哥只好主动出声,提醒情急的妹婿。
钟离瑨放开爱妻,过来谢道:“二哥辛苦!有劳二哥千里相送!一路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