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想清楚为妙。”
这事儿还是要讲清楚的,免得这人死脑筋去找无辜上仙的麻烦。虽然……肯定打不过就是了。
姜橙觉得自己言尽于此,花前月下,孤男寡女,再呆下去就是作死了。
不再看他,姜橙提裙从高楚炼身边快步绕过。高楚炼似乎被她的决绝打击得不轻,微垂着脸怔怔望着手心里拂下的一根少女青丝,僵硬如石,一动不动。
姜橙边走边叹息,既可怜他的青梅爱人“背信弃义”嫁给他大哥(天晓得“女人”这个词会不会在他心里留下阴影),又恨他不顾她声名清誉,寻机倾诉衷肠,若是真的梁绛还在,他们之间会发生些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到底心头不忍,姜橙走到月洞门下又回头望了他一眼,不禁在心中呐喊:你的小姑娘已经没啦!别再吊在她身上了!
然而一转身却冷不防直直撞上一具温软的身体!姜橙心跳骤停!一股寒气从脚底升上来冻住了全身的血液!
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张清隽淡然的脸庞。清阳低头注视着她,眸中灯火流转,倒映出姜橙惊惶失措的煞白面容。
“上、上……上仙是你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姜橙一颗心落回原地,大喘气得舌头都打结了。
还以为撞到了皇后的人,她仙途尚未修成,半条小命先吓没了。看来就她这点心理素质,以后绝不能再参与这种危险系数爆表的事了。
清阳点点头,目光淡然:“我来接你回宫。”
姜橙惊魂未定,咽了咽口水道:“上仙……您在这儿……多久了啊?”
“不久,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一盏茶?那就是有十来分钟了啊!那么她和高楚炼的对话,上仙全都听到了吗?
感觉后背缓缓沁出了冷汗,姜橙不敢去看清阳的神色,见左右无人,拉了他的手就走。不管怎样,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妙。
“你怎么了?”清阳触到她手心里的湿汗,不由诧异。
“没、没什么!”姜橙心擂如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明明也没说什么啊!
还有,上仙你别告诉我你没听到啊!你这样揣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是几个意思啊?!
杏黄锦衣的青年被少女拖离了小花园。临走前,他转头向花园里看了一眼,眸色微深。
姜橙拉着清阳离开宁致殿,上了步辇。一路上几次偷窥他的神色,皆是一派平静无波。拂晓送来了解酒茶,清阳递给姜橙一杯,端起自己那杯,默默地轻啜起来。
你快问我呀!你怎么都不问问的!你怎么能一点都不在意呢!
姜橙烦躁地扭来扭去,再看清阳,还是老神在在地抿着茶,骨节分明的手轻捧着青白瓷杯,分外雅致。
少女抓了抓头发,终于放弃:“那个……上仙,偷听人家说话是不对的。”
清阳瞟了她一眼:“没有偷听。”
没偷听?没偷听你杵在那儿是晒月亮啊?
“我是明听。”
姜橙:“……”
“好吧,反正刚才您都听到了,是端王缠着我,不是我要私下见他。他难忘旧情,跟我没有什么关系的!——不对,不是我,是梁绛!”
姜橙把梁绛和高楚炼的少年情愫跟清阳解释了一遍,末了还拍胸脯保证:“上仙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跟端王不清不楚的。”
清阳不置一词,眸中意绪涌动,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末了,他若有所思地长叹一声:“原来如此。”
嗯??
姜橙还想问什么,他已经阖上眼,靠着软垫不再说话。
***
此后,端王果然没有再单独在姜橙面前出现过。他们几个皇子尚未大婚,所以还住在宫里。姜橙去魏皇后那里请安的时候,听贤妃说起儿子最近忙于军务,晚上来不及回宫,就在手下一个叫钟文远的都尉府中过夜。
那就太好了。姜橙舒了一口气,只盼着他们快点选妃,出宫建府。
魏皇后将她的表情收入眼中,待宫妃们散去,她摒退宫人,将姜橙拢到身边,拍拍她的手笑道:“本宫听说你最近常跑御膳房,跟司马先生学做糕点。我看太子大婚之后,气色好了许多,想来有绛儿不少功劳。”
姜橙恭谦道:“臣媳不敢领功。殿下的底子本就不错,说来还是在娘胎里养得好。都是皇后娘娘凤体康健,才有殿下和臣媳今日之福。”
魏皇后忍俊不禁:“本宫怎么得了你这么个伶俐的人儿。”
她抿了口香茶,喟叹道:“本宫孕育太子时的情景还在眼前呢,一晃他都及冠成婚了。说起来,本宫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看着你,也常常想起自己初入皇宫时的情景。不过,昨日种种譬如昨日之逝,人都要向前看,绛儿你觉得呢?”
姜橙浑身冰凉。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后宫里没有皇后不知道的事儿,更何况那还是在魏皇后自己宫中!
我要是说不喜欢端王、喜欢你儿子吧,你肯定觉得我贪慕权势,水性杨花;我要是说不喜欢端王、也不喜欢你儿子吧,你又会觉得我清高孤傲,委屈了你儿子。
难!做儿媳妇真难!
不过看样子,皇后已经知道她跟端王划清了界限,否则现在就不是坐在这里和颜悦色地同自己说话了。
姜橙腹诽了一通,最后低眉顺眼道:“母后说得对,臣媳也是这么认为的。殿下待我极好,我亦知报他以琼瑶。”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叫母后担忧了,是臣媳的不是。”
魏皇后眉目间多了分柔色:“做母亲的,哪有不操心的时候。你与太子比翼双飞,早日诞下皇孙,本宫和圣上就更高兴了。我看,要不叫尚食局把东宫的小厨房搭起来?也免得你日日奔波劳苦。从东宫到太初殿送点心还方便些。”
姜橙哪敢说一个不字。魏皇后又留她说了几句话,才让她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主题帖】我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舒服,师父没教过,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发帖人】飞不起来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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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是很可怜,我后面会圆好哒!^_^
☆、出宫
待姜橙熟悉了宫中的生活,日子又变得乏善可陈起来。清阳每天忙于政事,到日落时分才回来和她一起用膳,接着便是整夜的修炼。姜橙除了必要的宫务和应酬,其他也无所事事了。
只有当整条鱼浸没在荷塘里的时候,她才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惬意,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舒坦了。
姜橙是一条极漂亮的锦鲤,通身覆盖着细腻的金红色鳞片,连一块深色的斑纹也没有。长尾拖曳如裙,偶尔打个挺子越出水面,在阳光下画出一圈晶莹漂亮的水弧,生生看呆了池里的芸芸众鱼。
在这群凡鱼里,有一条同样是锦鲤的小鱼特别崇拜姜橙,看她凹过几次造型之后,简直要拜倒在她的石榴尾之下。因为他身上有许多黑斑,所以姜橙给他取名叫“小玄”。
小玄年纪小,估计刚孵化不久就被送到东宫来了。作为一条没见过世面的鲤鱼,姜橙可以说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同类了。姜橙玩到哪儿,他就游到哪儿,像跟屁虫一样跟了姜橙一段时间后,见她不讨厌,索性名正言顺地当起了她的小跟班。
塘里的荷花结了莲蓬,小玄又惊又喜,召呼姜橙去看;蜻蜓在水面停留,小玄拉着姜橙去恶作剧咬人家;宫女来撒鱼食,小玄会特别贴心地把最大最香的那颗拱啊拱啊推到姜橙面前,不过姜橙总是一脸嫌弃地游开。久而久之,小玄就知道了,姜橙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他更加崇拜她了。
姜橙觉得小玄虽然灵智未开,但智商绝对比自己高。比如他很快就能接受姜橙并不总是呆在荷塘里的事实。连接假山的小渠隐藏在一片茂密的莲叶里,姜橙要回宫的时候,就趁小玄不注意,“嗖”地钻进去,再沿着小渠游到假山中。
她以为小玄是不知道的,直到某个茶余饭饱的午后,她再次下水,刚从莲叶里钻出来,就看到小玄对这边探头探脑地张望着,见她出现,立刻欢天喜地地游过来,小黑尾巴甩得像小狗子似的。
原来他一直默默关注着自己呢!姜橙更喜欢他了。
今天的小玄有点特别,他激动地游在姜橙前面,一边游一边回头看,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叫姜橙跟上。
于是姜橙好奇地跟着他在水底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一个黑洞洞的暗渠口。
她有些惊讶,荷塘就那么大,这个地方她也来玩过,以前堆积着一团烂荷叶子,今天不知怎么被水冲开了,露出了一个暗渠。
它是通向哪儿的呢?太液池吗?
姜橙顿时升起了探险的兴趣,拉着小玄就一头扎进去。
暗渠里黑黢黢的,又长又绕,姜橙不喜欢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略施小咒,吐出一串荧光闪闪的气泡。气泡漂浮在水里,照亮了眼前的路,小玄又震惊了,好奇地围着泡泡转来转去,一会儿拍一会儿顶,用小嘴戳还戳不破,玩得不亦乐乎。眨眼间姜橙就游远了,小玄怕被她丢下,又急急忙忙地追上去。
也不知游了多久,前方渐渐出现亮光,两条锦鲤顺着水流冲出山洞,“哗”的一声从高处坠下,直直落入一片更广袤的水域中。姜橙以为到了太液池,尾巴一甩,高高兴兴地浮上水面,结果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柳浪闻莺,泥燕双飞,春雨淅淅沥沥地洒在青石板路上。沿河的街道车水马龙,熙攘非常。小摊贩热情兜售着自己的玩意儿,爱逛街的人们无畏细雨,撑着油纸伞说说笑笑地走着。空气中浮动着三丝小馄饨的香气,酒楼里的烤鸭已经转到了八成熟……
姜橙愣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这是……阚京的大街上??神啊!她竟然出宫了?!!
游到一处堤岸下的石阶,趁没人注意,姜橙心中微念,护城河中随即少了一条锦鲤,而河岸上悄悄多了一个少女。
小玄呆呆地看着女神眨眼变成人类,彻底石化了。
“小呆子。”姜橙回头一乐,相识一场,也该带他见识一番人间。遂把小玄捞起来,放进一枚施了法咒的水泡里,再把水泡藏在衣袖中,然后婷婷袅袅地上了街。为防有心人认出梁绛这张脸,姜橙给自己蒙上了面纱。
踩着湿漉漉的石板,闻着人间熟悉的烟火气,姜橙觉得自己一下子回到了从前自由快活的时光,不是威远侯府待嫁的千金小姐,也不是东宫里端方贤淑的太子妃娘娘——哪怕仍旧顶着梁绛的皮囊,但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啊!
一颗心砰砰直跳,激动得几乎要蹦出来!
难得能出宫溜达,她先给清阳发了传讯符,告诉上仙自己在宫外转一会儿就回去,有什么事让他先帮忙挡着;接着立马勾搭唐丝丝,问她正在哪里浪,不愧是千年的闺蜜,唐丝丝秒回:在醉叶阁!老地方见!!
姜橙兴冲冲地跑去排云楼切了一碟雪糯糕,再到聚兴庄提了一只香酥鸭、半笼小菜和一壶青漓酒,然后熟门熟路地来到柳溪胡同的唐宅里。才把吃食摆上临窗小桌,唐丝丝就推门而入,飞掠上楼,像只树袋熊一样直扑姜橙:“臭姜姜!我可想死你了!”
姜橙吸了吸鼻子,佯装冷笑:“想我个毛!一身苦竹味,又去找你的相好齐公子了吧?”
唐丝丝嬉皮笑脸地勾了勾她下巴:“爱妃莫醋,爷就是听说小齐最近又作了一首新曲,这才去看看他。”
她柳眉一蹙,抱怨道:“我倒是想去找你啊!可大燕那皇宫,龙气也太厉害了!我一进去就浑身发抖。还有那个皇太子,居然是个神仙!他没拿你怎么样吧?你是怎么从他眼皮子底下逃出来的啊?”
说到这个,姜橙才想起带路的小玄还在自己袖子里,赶紧找个小鱼缸把他放出来。小玄新到一处地方,胆怯怕生,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姜橙逗了逗他的小黑尾巴:“就是他带我从宫里游出来的。”
唐丝丝探头一瞧,撇撇嘴:“还没开灵智呢!你怎么不点化他?”
“开智便要修炼了。万物自有缘法,我不想强求。”姜橙说着,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说起来,你知道那神仙是谁吗?”
“谁……?”
“你上次去陌上桑相亲,不对,喝酒,和乾元神君在一起的那位,还记得吗?”
唐丝丝反应极快,惊呼道:“清阳上仙?这么巧!他怎么成了大燕太子了?”
姜橙还没来得及解释缘由,唐丝丝又跳过来,搂着她贼兮兮地笑道:“姜姜,你近水楼台,帮我打听点事儿呗?”
姜橙盯着她不怀好意的笑容,莫名发怵:“……打听什么?”
“打听一下乾元神君小时候的事儿呀!他们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清阳上仙一定记得不少旧事,我家乾元小时候肯定特别特别可爱……”
“……去你的!”
姜橙忍无可忍地推开面前冒着粉红泡泡的美人脑袋。追星还要穷究人家的童年,我都替乾元神君毛骨悚然了好吗!
唐丝丝媚眼一挑,不甘心地作死道:“难道你和上仙还不熟?不会吧,你们都做了几个月夫妻了,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对了说到这个,你和上仙睡过没有啊?他技术怎么样??”
姜橙二话不说跳起来,掐着唐丝丝的下巴就把酒壶往她嘴里灌。
给我闭嘴啊你!!!
两人互相伤害打嘴炮,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微霜湖没心没肺的日子。小玄躲在鱼缸里,听着姜橙的笑声,居然也觉得挺开心的。
推杯换盏,互聊八卦,不知不觉就喝到了华灯初上之时。
唐丝丝已经醉眼朦胧,双眸像迷了一层水雾般,缠绵又勾人,姜橙有些受不住地移开目光,假装不经意地问:“琅山那边还好吧?长砚有没有回来过?”
美少女托着粉腮想了半天:“长砚?唔,上个月回来过一次,还问你去哪儿了,我说……我说……”
姜橙不由屏住呼吸:“你说什么了?”
“我说……姜姜成亲啦,嫁到宫里去啦!”
放屁!我明明是去报恩的!姜橙强忍着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咬牙道:“那他怎么说?”
“他呀?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呀!又去那什么、劳什子霜极山了……”
姜橙心里一凉,刚刚喝下的酒仿佛冻成了冰渣子,戳得五脏六腑都疼。
“噗哈哈哈哈我骗你的啦!我当然是说你去阚京报恩了,要好多年才能回来。长砚叫你别耽误修炼,渡不了天劫的话,他可赶不过来救你,哈哈哈哈哈哈……”
姜橙咬了咬唇:“……谁要他救了。”
可叹自己还留心着那人的动向,出嫁前还特地给他发传讯符。那人却像个代课老师似的,只扔了句“好好学习”就撒手不管了,丝毫不关心她过得好不好、快不快乐。
青漓入腹的暖意渐渐消退,化为一肚委屈。姜橙心头怏怏,揉了揉太阳穴,准备打道回宫。甫一起身,就听到窗外小巷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几条人影极快地闪过,似乎在追什么人。她本不欲管这些闲事,但眼梢无意一瞥,却望见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高楚炼?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所预定的小太子已经上线!
☆、遇袭
手臂被割了一刀,大腿上还有一个深口子痛得他直发颤。高楚炼觉得自己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流失,鲜血滴滴答答地洒在地上,根本无法摆脱身后穷追不舍的死士。
如果不是独自去陌上桑借酒消愁,他也不会被北狄派来的死士趁虚而入,下了迷药。以他多年在军中历练的身手和体魄,断不会搞不定这些人,但酒劲与迷药双管齐下,令他头昏脑涨,几乎无法站立,当时一下子就有许多蒙面人冲进来,出手狠厉,刀刀致命。高楚炼嗅到他们身上用香料掩盖的腥膻味,立即就明白来的是北狄死士。他勉力奋战,拼尽最后的意志才逃出来,但还是身中数刀。
刀伤虽深,却也让他清醒了许多。玄武大街这一带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和商贩,高楚炼没有熟识的官宦人家,也不敢贸然翻墙进去,给对方平添麻烦。
他闪身钻进一条胡同里,倚着高墙重重地喘气。傍晚炊烟袅袅,细雨霏霏,看似宁静的巷道却杀机四伏,不时有昏鸦被惊起,叫声啁哳刺耳。
高楚炼浓眉紧锁,他一个掌控百万雄兵的王爷,没在沙场上马革裹尸,反而要被暗杀在这条巷子里?
简直是奇耻大辱。噩耗传到宫中,父皇估计会被气昏过去吧!
还有绛儿……她会为自己掉一滴眼泪么?
高楚炼闭上眼苦笑了一下。因为失血过多,他开始感到晕眩,远处的灯火已经氤氲成一团光晕。夜空中陡然劈过一道惊雷,逼仄的空气将他的心脏绞得紧紧的。高楚炼咬了咬牙,一把银边匕首从袖中滑落掌心,他手背青筋鼓胀,等待着最后的决战。
耳边渐渐传来密集轻快的脚步声,说时迟那时快,他后背紧挨着的那扇朱红大门突然打开,一只素手如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他的臂膀拖了进去!
大门迅速阖拢如初,门外墙壁、地面的血迹也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楚炼乍然被偷袭,情急之下匕首一挥而上,直刺到咽喉前才看清对方的面容,他动作急止,心头一阵狂跳:“绛……大嫂?!”
姜橙一把捂住他的嘴,连扶带架地把人弄进屋里。趁他不注意,手掌一翻,朝门外扔了一个法阵,虽不致命,却也能困得那些死士神智错乱。
把男人安置到榻上,后者还处在难以置信的震惊中:“你怎么会在这儿?”
“闭嘴!”姜橙蹙着眉查看他的伤势,不由暗暗心惊:右臂和大腿深割入骨,肋上一个血窟窿几乎把他染成半个血人。饶是如此,这人还是咬着牙没哼一声。
不愧是在军营里锤炼过的,姜橙油然而生一分敬意。
不过到底不能直接施法医治,姜橙转身去里屋取来绷带伤药。高楚炼浑身被雨水淋透,伤口和衣服粘在一起,无从下手,姜橙索性掀开他外袍,抄起剪刀就要剪他中衣。高楚炼大惊失色,慌忙按住她:“大、大嫂!这于礼不合!还是我自己来吧……我我可以的!”
姜橙冷笑着睨了他右臂一眼:“你手还抬得起来?要脸还是要命?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矫情!礼什么礼,你当我是大夫不就行了!”
说着就要开动,指尖刚刚碰到他衣襟,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剪刀,清泉撞玉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我来罢。”
然后高楚炼就震惊地目睹了,刚才还理直气壮教训自己的女子,一瞬间像被念了紧箍咒一般,浑身上下都僵硬了。
姜橙恨不得把头缩进脖子里去——他他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啊?!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由着那手的主人将自己怀里的纱布伤药一一取走,绣着银龙暗纹的浅青袖袂拂过她手背,还带着雨水的湿气,凉凉的,让她瑟缩了一下。
偷溜出宫,擅用法术,伤害凡人……完了,要被骂死了!
清阳望着默默怂成一团的姜橙,叹息道:“你先出去罢。”
“嗯……”
姜橙巴不得立刻消失。一转身,却看见唐丝丝摇摇晃晃地荡下楼来。
她满身酒气,脚步虚浮,怀里的小鱼缸洒了大半的水,小玄惊恐地四处游窜。看见家里凭空多出来两个男人,唐丝丝歪着脑袋研究了一会儿,迷糊道:“咦,姜姜啊……这人看起来怎么那么像你家那位上……”
姜橙冲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连拖带拽地把人拉出门,然后在男人们沉默的目光中回报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把唐丝丝扔到东厢房的床榻上,看着她这副神志不清的样子,那一整瓶青漓酒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姜橙按着她的眉心施了个清心咒,后者看起来总算正常了一些,愣怔了半晌才跳起来:“妈耶!还真是清阳上仙来了啊!”
然后一脸复杂地望着姜橙:“那个受伤的男人是你的相好?”
姜橙一个毛栗子敲在她头上:“别乱说!他是太子的弟弟端王。”
“那我看上仙怎么一脸抓奸的表情?”
“……你喝多了,老糊涂了,真的。你醒醒酒,我去看看他们。”姜橙无比认真地说完,头也不回地甩门走了。
“嘁!重色轻友的女人,居然把小丝丝一个人扔在这儿!”
唐丝丝冲着房门皱了皱鼻子。忽然想起什么,蹲在床头摸索了一阵,最后从暗柜里掏出一个灰扑扑的碧玉瓶,满心窃喜道:“还好我在这儿还藏了一瓶!”
但是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啊!唐丝丝转了转眼珠,目光落在鱼缸里的小锦鲤身上,唇角瞬时勾起一抹狡黠。
小玄明显感受到一缕不怀好意的视线,挥了挥鱼鳍刚想找块石头躲起来,一根纤指从天而降,在他额头蜻蜓点水般触碰了一下。小玄只觉灵台一片清凉,眼前吉光闪过,全身的血液飞快地流动起来,一会儿像烈火炙烤般滚烫,一会儿又如千年寒冰般刺骨。鳍和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着、扩张着,一阵又一阵针刺般的剧痛袭上脑核,小玄在水中激烈翻滚,最后终于忍不住喊叫出来!
——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稚嫩的声音。
眼前景物变换,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下意识地低头,竟看到一副雪白的身体,莲藕似的小胳膊小腿,脚上还有一块块灰黑色的胎记。
小玄惊呆了。
一双柔夷把他抱起来,唐丝丝左看右看,很满意这个作品:“原来是个小童子呀!”
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唐丝丝斟了一杯梧桐色液体递到小玄嘴边,蛊惑般笑道:“我点化了你,以后就是你师父啦。来,把这杯拜师酒喝了。”
小玄还沉浸在震惊迷茫之中,似懂非懂地低头啜了一小口,小脸瞬间由粉转青、由青转紫,最后“哇”的一声喷出来,眼泪鼻涕滚滚而下,直哭成一个满脸涨红的泪包儿。
“哈哈哈哈哈哈……”唐丝丝狂捶桌子笑得惊天动地。
***
姜橙满头黑线地瞧了眼东厢房,也不知道那女人又在抽什么风。她摇摇头,想着高楚炼那身血污总要清洗一下,便到厨房烧了开水,把手巾烫过消毒,再打了一盆热水回到正房。
清阳还在给高楚炼处理伤口,屋内隐隐约约地传出闷哼声。初时还勉力压抑着,渐渐的破碎成断断续续的呻/吟。末了,居然听到高楚炼嘶哑的痛呼:“大哥你轻点……!”
姜橙:“……”这人刚才不是还一声不吭,挺硬气的吗?
现在……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吗??
她踮着脚扒在门缝上听不真切,冷不防门从里面打开,姜橙失去重心差点摔进去!清阳手一抬,稳稳托住她怀里的水盆,沉眉道:“你在干什么?”
“我……呃……殿下帮他擦擦身子吧!”
清阳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放她进来。屋内,高楚炼正倚在榻上闭目养神,他面无血色,缠满绷带的上半身只披了件外袍。姜橙不敢乱看,放下水盆后就自觉退到湘妃帘外守着,里屋低低的交谈声一句句传入耳中——
“是什么人下的手?”
“北狄死士。”
清阳似乎淡笑了一下:“宇文昌病了才半年,就有人忍不住等不及了?”
“宇文劼激进勇武更胜其父。他一心想要光复西北王庭,自然不会满足于边市那点甜头。”
“但是杀你一个有什么用。梁侯爷尚未致仕,看来宇文劼已经忘记威远军缨枪上的血气了。”
高楚炼觉得自己被亲兄长鄙视了:“咳……说起来,大哥大嫂怎会在此处?”
姜橙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清阳顿了一瞬:“我陪她微服回侯府,再来这里看望她一个朋友。”
就是刚才那个醉醺醺的姑娘么?高楚炼有些困惑,梁绛这样的高门贵女,几时结识了这样的平民好友?看起来关系还很不错。
姜橙则暗松了口气,还要再听下去,就见清阳擦着手走出来。他掌心拂过袖口,上面的斑斑血迹便消失了。两人视线相接,一同默契地退到门外,让病号好好休息。
姜橙捂了捂心口:救命啊!爸爸要跟我算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榜后读者多了,作者君开始有一种“为母则强”的幻觉,感觉每天都有好多小天使在评论区嗷嗷待哺,等着我投喂爱意。我觉得咱们都挺过分的——你们过分可爱,我过分着迷^_^
继续求收藏~求评论~(づ ̄3 ̄)づ╭~
☆、神器
天街小雨润如酥,从檐角落入院中的排水渠,叮叮咚咚,十分悦耳。一只狸猫自屋脊上探出脑袋,瞧着廊下垂头耷耳的少女和俊逸翩然的青年,嗤笑般“喵~”了一声,轻快地跳远了。
姜橙默不作声,她知道是自己偷偷出宫和使用法阵惊动了上仙,再加上喝多了酒……就像泡吧泡得夜不归宿的问题女生,免不了要被家长一顿训斥。
然而清阳只是目送着那只狸猫的背影,语气一贯的举重若轻:“外面的法阵我解除了。”
“嗯。”至于那些人,也一定被上仙毫发无伤地送到别处去了,姜橙对此毫不怀疑。
“京中卧虎藏龙,你轻易不要动用法力,免得再招来杀身之祸。”
姜橙听出其中的关切,以及……对自己实力的鄙薄之意,头垂得更低了。
“我同母后告罪了一声,说陪你微服去北冥寺上香祈福,母后应允了。我们可以明日再回宫。”
好人啊!真是好人!姜橙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上仙就像一个大哥哥,会帮着贪玩的小妹妹蒙骗母亲。她忽然体会到了身为独生子女的悲哀——闯了祸连个帮忙擦屁股的哥哥都没有。
不过直觉告诉她,事儿没那么容易完。姜橙小心翼翼地觑着清阳的脸色:“上仙……您不生气吗?”
男子闻言,转过头朝她温柔一笑,直笑得姜橙毛骨悚然:“晚上把天垣心法运转八十一个周天,好好修炼,如果在我手里走不过二十招,以后不许再出宫。”
二十招?囧!这题超纲了啊大神!
姜橙哀嚎一声!他说不许,自然就有他的办法。姜橙好不容易发现一条出宫的密径,还没捂热,就变成软肋捏在了他手里!
简直是一个大写加粗的惨字!
逃走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姜橙忽然又有了一种大哥监督小妹刻苦读书的悲戚感觉。
咳,有时候,做独生子女也挺好的。
正垂头丧气着,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姜橙一愣,这里是丝丝的私宅,知道的人极少,莫不是唐爷招惹的哪个痴男怨女找上门来了?
她眼睛一眨,刚想用法力探查来者何人,就想起上仙的话,遂低咳一声,老老实实地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浓眉大眼,素衣长衫。见到姜橙,他眼神欣喜又忐忑,躬身一揖道:“请问刚才破阵的道友可还在?”
姜橙盯着他瞅了半天:“你是……胡非?”
之前帮唐丝丝邂逅乾元的那位神助攻算命先生!
“正是小生,姑娘是……”
胡非端详着梁绛的面容,有些困惑,姜橙不欲解释:“你刚才说,你找谁?”
“小生住在斜对门,刚才忽感此处形成法阵,之后不多时便有道友将法阵破除。小生仰慕道法多年,难得见到法术如此高深之人,特来拜会。”
姜橙眯了眯眼:“你一介凡人,会些算命的小把戏也就罢了,如何看出此中异处?”
胡非四顾无人,遂压低声音道:“不瞒姑娘,小生祖上乃是修道之人,传到这一代,也学到一些皮毛,这才判断出姑娘这宅子正是阵眼所在。而刚才破阵那道友的气息仍在此处,所以小生冒昧前来打扰。”
“你只问破阵的道友,怎不问问设阵的道友?”
“呃……”胡非尴尬地挠了挠头发,“这……破阵的道友法术之精深,远超设阵的那位,小生一时心急,并未在意设阵之人……”
他话没说完,就见门内女子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似乎有点悲痛又有点想揍人的样子。胡非察觉到气氛微妙,瑟缩了一下,却见对方让开半个身子:“进来说话吧。”
姜橙领着胡非走进院内,指着他不情不愿地对清阳道:“您、的、迷、弟。”
每次她说“您”,清阳就知道她不高兴着。无奈地摇摇头,询问的目光投向胡非。
得知眼前这位玉竹般的青年就是自己的偶像,胡非激动得两眼放光,深躬一礼道:“小生胡非,家中习过些道法。敢问道友在哪个门派修炼?可否与小生说道一二?”
姜橙心里憋笑。清阳没正面回答,倒是打量他一番后,说:“你家中是做什么营生的?□□凡胎,如何修炼道法?”
胡非见两人都不信自己,想了想,食指微屈,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屋檐下淅淅沥沥的雨滴,不再垂直坠落,而是凝聚成一股细流,飞到胡非的掌中,注成一泓清水。
待汇集满了,胡非再翻手一挥,掌心的雨水化作一柄锐利的水剑飞出去,极快地击断了庭中一枝白茶,扬起落英缤纷。
姜橙面露讶色,清阳则波澜不惊地点点头:“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