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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一觉醒来我未婚夫权倾朝野 > 第15章 (5)

第15章 (5)

他淡淡道,“证据确凿?某倒不觉得。事实上,从我书房中搜出与刺客来往的密信乃是旁人伪造所得,若诸位大人不信,自可请专人辨认。”

证物就在桌上,杨错远远瞟了一眼,“第四封丝帛,虽一眼看去,是我字迹,但我写密文,用的是少有人用的异族文字,那封丝帛虽与我笔迹相似,异族文字却是疏漏百出。诸位若不信,自可请精通异族文字的人来详看。”

“我明明精通那异族文字,那封丝帛上为何又将文字写的错漏百出?显然那仿信之人,虽知我字迹,也略通异文,却学了个一知半解。”

说到这里,杨错目光忽然柔和,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似有笑意。

可不是个一知半解的小傻子么。

他亲手教她的东西,难道他这个师父还认不出来了。

他一番话毕,伸手作出“请”的姿态,“自辨之词某已说完,还请三位大人明察。”

三位审案官完全被杨错夺了主场,但看他神态自信,并不像狡辩,两两对视一眼,立刻下了决定——直接从宫里请大儒过来。

一个修史书的老头子被请了过来,他走起路来颤巍巍的,一路被拉到廷尉府衙,这才喘了喘气。

大儒眯着老花眼,恨不得将丝帛贴到眼睛上,端详了半天,捋着胡子,

“字迹是不是同一个人,我不知道;但是这封丝帛上的异族文字明显缺笔少划,并非正确文字。”

三位主审官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怀疑。

莫非真是被诬陷的?

杨错朗然出声,“我知道这个证据不算铁证,无法直接证明我的清白。但三位大人,是否杨某可以说一句,没必要贸然定罪,而是先将此案细细详查呢?”

司隶校尉点头,

“既然有疑,我们自然不会随便定罪。”

杨错道,“多谢大人。”

顿了顿,他又道,“其实有个疑点我一直未说。我书房有一女婢名叫阿乐,我因谋逆罪被捕那日,她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杨错皱眉,“一同失踪的,还有府上一个名叫黑齿的杂役。我直觉此事与他二人有关,若三位大人信我,可从这二人往下去查。”

杨错继续,“那女婢……似乎与顺命君公子息颇是交好。”

**

公子息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探入水中,百无聊赖的逗窗边小盆里养的几尾金鲤。

“今日三司会审,好好去打听一下消息,看结果是什么。”

“是!”

嗓门洪亮,回话的正是昨夜那个刀疤脸。

这时随从进门,来到公子息面前,躬身道,

“公子,女郎已醒了。”

公子息闻言,逗弄金鲤的动作停下来了,蓦地一笑,低声道,

“这都大中午了她才醒,可真能睡。”

语气带笑又无奈。

刀疤脸叫公子息的语气弄的一哆嗦,只觉得肉麻。

他抬眼一看,阳光正从窗外洒在公子里脸上,薄薄一层金光,让他总是苍白的面色显得气色十足。

看来公子昨夜睡的很好啊。

公子息一挥手,示意刀疤脸退下。

刀疤脸忙后退,却在将跨出书房门槛时又被叫住,听见公子息的声音淡淡的,

“最近一段时间,你别进府了,若有事,让别人通传便是。”

这人当年参与过屠宫之事,虽说那么多士兵,笑儿记得他的可能性很低,但还是谨慎为主。

刀疤脸有点懵,但公子息素来说一不二,刀疤脸也只能称是。

一边沿着回廊往府外走,刀疤脸一边纳闷。

怎么了,他做了什么令公子不悦的事情么,为何忽然不让他入府了?

正走着,忽见迎面而来一个纤弱女子,手里提着食盒,衣着是上好的料子,面容生的极美,一双凤眼顾盼生辉。

像个主子。

刀疤脸想,府里的歌舞姬从不穿这样华贵的衣服。

难道是公子新宠的那个女郎?

刀疤脸忙退到路边,低头让女郎先通过,谁知她却在他面前站定了,问,

“你刚从息哥哥的书房出来吗?”

刀疤脸忙回,“正是,公子息召小的有些吩咐。”

赵常乐提着食盒,看着面前这张面孔,手指捏紧了食盒的提手,面上却不表露一点声色。

她的疑惑,只有这个人能解答。

赵常乐问,“息哥哥吃午食了吗?”

刀疤脸心说他怎么知道,不过听这女郎满口“哥哥”的撒娇,看来确实是公子新宠的女人。

宠姬可不敢得罪,刀疤脸忙回,“应当还没吃过,女郎是给公子送膳么?”

赵常乐点了点头。

一时无话,就在刀疤脸觉得自己可以走了的时候,赵常乐忽然踏前一步,轻声道,“息哥哥很重视你呢,同我说过你是他手下最得用的人。”

刀疤脸有些惊讶,“女郎谬赞了……”

赵常乐笑,不动声色的套他的话,

“息哥哥同我说过你很个厉害的人,尤其是三年前在赵王宫,你出了大力气,事情做的干脆漂亮。”

刀疤脸一惊。

屠宫之事公子都同这位女郎说了?

这是有多受宠!

刀疤脸忙回,“替公子做事,这是我的本分。”

赵常乐笑,

“好了,闲扯一会儿,耽误你做正经事了,快出府吧。”

说罢,她提着食盒飘然远去。

刀疤脸摸了摸脸上的疤——这位女郎说这一通没有目的的话是做什么呢?

赵常乐脊背绷得紧紧的,绷的她脊柱都开始发疼,可她不能松懈。

她怕自己一松懈下来,就会露出马脚。

替公子做事,是我的本分。

原来真的是息哥哥啊。

明明应该是很痛的,但她脸上却挂起最天真的笑意,提着食盒一路脚步轻盈,来到书房外,正好碰到刚出书房门的公子息。

赵常乐笑着上前,将食盒递出去,“我给你送饭来啦!”

公子息接过食盒,却看着她笑,

“这是朝食还是午食啊,睡到大中午才醒,你可真行。”

他声音含笑,低而哑,荡在赵常乐耳朵里。

袖中,赵常乐捏紧了手,然后又松开。

仰起脸,她恰如其分的装出羞恼模样,

“我这几天都没休息好,今天赖会儿床怎么了。这叫朝午食,早午合并一起吃,多省事。”

说罢“哼”一声,扭过头去。

她昨夜其实根本没睡着,身后就是公子息的怀抱,直到凌晨时公子里悄声离开,她终于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好好好睡睡睡,又不怪你,脾气还大。”

他伸手揉了一把赵常乐的发,

“睡久了,饿了吧,一起吃。”

二人一道进了书房。

赵常乐将食盒打开,垂着脸,认真的将饭菜一一摆在书案上。

公子息半靠在窗边看她,她摆饭的模样认真,真像个合格的小妻子。

妻子……这个词忽然蹦出脑海,让他心头一跳。

他忽然想起昨夜同她亲吻,触感那样柔软,他将她抱在怀里,而她丝毫没有抗拒,仿佛她也在回应他的感情。

人生这样幸福,总觉得是虚假的,下一刻就要幻灭。

赵常乐忽然偏头,“饭摆好了,息哥哥。”

对书房里伺候的人道,“你们下去吧。”

下人一时犹疑,看向公子息,公子息手势微动,书房里的下人便立刻退了下去,只剩他们二人。

公子息走到赵常乐身边,在案桌前坐下,赵常乐就跪在他身旁,盛了一碗汤,要将汤碗递给他,却忽然手一抖,汤碗就掉在了地上。

“呀,碗碎了!”

赵常乐忙伸手去捡地上的瓷片,公子息却一把将她拉在怀里,“瓷片锋利,小心割手——”

他话刚说完,一片碎瓷片就落在他脖颈上。

怀里少女抬起脸,眼眸亮的惊人,纤弱的手紧紧握着碎瓷片,割在他喉间,已见了血。

她笑,“息哥哥,这瓷片真的很锋利呢。”

赵常乐浑身紧绷,手里的碎瓷片紧紧握着,一面割破了公子息的脖子,一面划伤了自己的手心。

“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我见过他,他是当年屠宫的士兵之一。”

赵常乐的话,令公子息的心沉了下去。

“为什么他在你手下做事?”

“我方才去套他的话,他什么都同我说了。他说当年在赵王宫,全是听你的吩咐。”

赵常乐以为自己会哭,但是并没有,她甚至连声音都没有颤抖,冷静的不像她。

重生之后,她失去了一切。过往的地位,挚爱的亲人都不见了,世上只有她孤独一人。但是一想到息哥哥好好活着,她又觉得自己有力量能坚持下去。所以无数个夜里她咬牙咽泪,逼着自己没有崩溃。

公子息是她留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可以豁出命去保护他。

可是他在背后,狠狠捅了她一刀。

“息哥哥,你欠我一个解释。”

瓷片扎入手心,她感觉不到疼,“告诉我,为什么啊?”

公子息慢慢闭上了眼。

他最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那双眼睛里,刚才看着他时,还是孺慕与关切,如今看过来,却都是鲜明的恨意。

笑儿长大了,会同他做戏,他都看不出来。

她的身躯还贴在他怀里,仿佛情人拥抱,曲线玲珑,但公子息知道,此生都不可能再拥有她了。

☆、第 38 章

#38

公子息沉默不语, 脖间碎瓷片却越来越嵌进肉里, 赵常乐固执的反复问,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她眼眶红的要滴血,却始终没有泪落下。

现在她变得很坚强了。

“因为父王一直不重视你吗?因为你从小在冷宫里?所以你就杀了他们?”

赵常乐开始颤抖,她想不明白。

她一辈子都想不明白,什么样的人会杀掉自己的亲人。

“可是息哥哥,难道我对你不好吗?我对你的好, 不能抵消掉父王对你的冷漠吗?”

公子息表情出奇的平静,“他不是我的父王。”

“笑儿,我姓姬。”

“二十年前, 赵王屠姬姓,宫殿里血漫三尺;二十年后,我屠赵氏满门, 以血偿血。”

原因就是这样简单。

其实他对所谓的姬姓并无什么感情, 不过一个姓氏而已,可他对所谓的赵氏也没什么感情。

既然如此,那就以血偿血, 博个公平。

赵常乐愣住,一时竟没能消化掉这个消息。

这时屋外忽然想起紧急的喊叫声, “公子,公子!”

“廷尉带人来府,说是府中混有杨错谋逆案的潜逃疑犯,要来搜捕!”

赵常乐闻言手一抖, 公子息则趁机一把抓住她胳膊,反手将她手腕一拧,手里瓷片便掉在了地上。

公子息将赵常乐擒在怀里,冷声道,

“叫几个好手过来,送她从后门出府,直接出国都!”

赵常乐还要挣扎,公子息却手刀一击,她后颈一痛,登时晕了过去。

**

府邸大门打开,公子息翩然迈过门槛,挑眉淡问,

“廷尉大人,你这是何意?”

府外是廷尉府负责抓捕的兵卒,廷尉站在最前方,对公子息不卑不亢道,

“收到线报,说是杨错谋逆案的相关疑犯混入公子府中,为了公子的安危着想,在下才来冒犯。”

公子息冷笑一声,眼眸不自觉往府邸侧门方向看去,然后才道,

“廷尉大人想搜查,我府里之人任你去查。但若是事情结束之后,大人一无所获,在下可要去问一句国君,所谓厚待降臣,便是如此行事么?!”

公子息大袖一甩,伸手,“廷尉,请进吧。”

廷尉迟疑片刻,目光也不自觉往公子息府的侧门方向看去,然后才收回目光,跨进了大门。

公子息府的偏门对着一条窄窄巷道,十分隐蔽,从巷外往里看,只会觉得这是一条死路。

小巷尽头,吱呀一声,一扇几乎与墙壁同色的灰门被打开,一个壮汉率先跨出门槛,扫了一眼巷子,确认周遭安全后,才对身后一摆手,紧接着三个壮汉鱼贯而出。

最后一个壮汉胳膊里夹着一个昏迷过去的女人。

壮汉道,“走,马在另一条街。骑了马就一路出城门,直到远离国都,这是公子的命令。”

几人点头,脚步匆匆,沿着小巷往外走,谁知刚走出巷子口,顿觉不对。

巷子口忽然出现一队士兵,唰一下围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包围圈外,手脚皆束有铁链的杨错向前走了一步,铁链哗啦啦一阵响,他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校尉,在下说的没错吧,前面廷尉查人,后面便私下转移疑犯。”

杨错声音轻轻的,看着壮汉胳膊里晕过去的赵常乐,

“我府上失踪的那位名叫阿乐的女婢,便在那里。”

校尉闻言,心中已信了六分。

若疑犯是自己混入公子息府的,公子息何必偷偷摸摸转移人犯?如今看来,怕是公子息与此事牵扯不清。

此事当真是复杂。

若是想查清,那名叫阿乐的女子是关键!

校尉冷喝一声,

“三司抓捕疑犯,无关人等速速退后,否则以同罪论处!”

但那四位壮汉对视一眼,心知自己不能退后。

公子的命令,分明是不让这女子落入别人手中。

电光火石之间,三位壮汉迅速拔刀,三力合一,破开了身前包围圈,然后那第四位挟着赵常乐的壮汉当即抓住机会,从被破开的缺口里一跃而出,再不管身后如何,死命狂奔。

但忽然间,只听身后锁链声哗啦啦,直奔他后脑而去,壮汉动作被逼的一滞,身子向左一偏,但右肩膀还是没避过锁链,被重重一击,顿时觉得右臂一麻,失去力道,再夹不住臂中女子。

眼看女子要跌在地上,杨错身影翩然而至,身形一转,将她搂在怀里。

世事圆满,不过如此。

壮汉怎甘心,拧身便袭击上来。

二人唰唰对上拳脚,杨错练的是刺杀,并不以力量取胜,刺客要的是神出鬼没,一击必中。

可惜如今杨错身负锁链,怀中又抱着赵常乐,动作实在受限。

壮汉一脚踢来,他伸臂一挡,登时被踹的后退几步,手臂极痛,怕是骨裂,但依旧没有放开怀中少女。

周遭打成一团,赵常乐迷蒙中,听到耳边传来刺耳声音,哗啦啦的,好似是铁链响动。

她后颈疼痛,强迫自己睁开眼,就看到面前一个壮汉飞脚踢来,而她自己则被身后之人带着一转身,堪堪避过那能踢碎石头的一脚。

那壮汉长于力量,却短于机巧,一击不中,再转身需要时间。

杨错抓住这个机会,从身边士卒腰上抽过长刀,冲过去猛一下扎进那壮汉后心,然后手一拧,刀刃在心脏里转了个圈,壮汉当场毙命,而杨错后退一步,衣不沾血。

这一幕近在咫尺,就在赵常乐眼前发生,她甚至听见了血肉的声音。

她没忍住,偏过头干呕一声,杨错这才意识到她已经醒了过来。

她……看到他残忍的一面了。

他苦心想要埋藏的,阴暗残忍的一面,被她看到了。

杨错身形微微一滞,抬手,铁链又哗啦啦一动,手掌却轻轻地覆在赵常乐眼上。

轻道,“别看。”

赵常乐一怔。

杨错?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如今是什么情况。

司隶校尉在一旁看的愣住,看着杨错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你你……”

这等武功,若是想跑,刚才就能跑了。

杨错怀中抱着赵常乐,手覆在她眼上,对司隶校尉一笑,清风朗月,仿佛刚才那个谈笑间毙人一命的人不是他。

“校尉放心,我没有逃跑的意思。”

公子息府,前院。

公子息命人送走赵常乐后,便放下心来,只漫不经心的和廷尉周旋。

廷尉说他府上混入疑犯,那他就命府上所有人都站在一起,任由他们拿着对着画像一一对照。

公子息抱臂,半靠在柱子上,摸了摸脖颈上已凝固的血,想起中午发生的事情。

赵常乐已知道了一切。

重生一遭,笑儿再不是从前那个万事不愁、万事不管的公主了,她身负血海深仇,日日煎熬,在痛苦中迅速成长。

今日事急,暂时将她转移,离开国都也好,更安全些。过几日他再寻机去找她便是。

可往后该如何同她相处呢。

公子息垂眸走神,忽然,他的随从匆匆跑来,面色焦急,在他耳边轻道,

“公子,偏门有司隶校尉带人堵住!”

公子息猛然抬头。

笑儿!

他再不管前院廷尉如何,带人就往偏门方向跑去。

偏门外巷道内。

赵常乐很快缓过了心神,感受到她的背就贴着杨错的胸膛。

周围是厮杀声,赵常乐眼睛却被杨错蒙住,不见血腥,她心情格外冷静。

她只想知道一个问题,

“杨错,我离开杨府之前,你在追查当年屠宫之事,是吗?”

她连自己身份都不想伪装了。

杨错似有一声轻叹,道,“是。”

“屠宫的不是你?”

“不是我。”

怀中身躯开始微微颤抖,但脊背仍绷的极直,仿佛一根即将断掉的弦。

“那么……你查出来是谁了吗?”

杨错慢慢的点了点头,“查出来了,是……”

他艰难吐出三个字,“公子息。”

这三个字,于他而言并不痛苦;于赵常乐而言,却是万箭穿心。

杨错疑心她要晕过去,但她并没有,依旧笔直的站立着,身体连颤抖都没了。

他手掌覆着她的眼睛,感觉到她眼睫一动,似乎是不堪重负,闭上了眼。

但并没有泪。

良久,她道,“我知道了。”

早就知道的事情,只是向杨错寻求最后一次对证而已。

真的是公子息。

公子息带人冲到偏门,入目第一眼,就是赵常乐被杨错拢在怀里的样子。

他二人身躯相贴,杨错微低着头,神色认真而温柔,同她轻声说着话。

赵常乐就靠着他的胸膛,极乖顺的模样。

公子息冷喝,“杨错,你放手!”

竟是不管不顾就要冲过来。

他身边所带之人有四五十个,但巷子狭窄,又有兵卒,一时间乱成一团,武器挥不开,连路都走不动。

杨错带赵常乐轻步后退,避开喧闹人群,站在巷子口,同巷尾的公子息对峙。

中间是混战的喧闹的人群,但巷子两端却十分安静,只是沉默对视。

赵常乐听到公子息的声音,抬手,挪开杨错覆在她眼上的手掌。

她挣开杨错的怀抱,迈步往前走了一步。

隔着一条窄窄巷子,她看着公子息,目光里是不加掩饰的仇恨。

“我受公子息指使,潜入杨府。数日前,公子息派人递给我伪造书信,命我秘密放入杨错书房,以此诬陷他谋逆之罪。”

赵常乐声音朗朗,

“伪信乃公子息府一名姓章的先生所仿,他住在四进的西院,面白微须,中等身材……”

赵常乐将自己知道的,查到的,一一大声说出来。

一旁司隶校尉愣了片刻,忙反应过来,立刻命人去府中找那名仿信的章先生。

赵常乐对周围毫无所觉,只是定定的看着公子息。

好恨他。

比之前误会杨错时还要恨他。

因为他是亲人,亲人该是永不背叛的。

赵常乐的话似利剑,插在公子息胸口,公子息被她逼的后退一步,偏头,呕出一口血。

他对她惨然一笑。

再不可能同她在一起了。

哪怕她如今一无所有,她也不会同他在一起了。

失而复得,如今又得而复失。

一旁随从急了,扶住公子息的胳膊,忙问,“公子,现在怎么办?”

司隶校尉已经带人围上来了,难道要这样束手就擒。

一旦被擒,诬陷上大夫,找刺客刺杀国君,都是死罪。

公子息咬牙,咽下涌出喉间的一口血,最后看了赵常乐一眼,然后道,“突围!”

束手就擒,不可能的。

就算做逃犯,他也要留下这条命来。

公子息眼珠赤红。

只要她活着,总有一天,他会将她再夺回来。

哪怕她恨他,哪怕要囚禁她,也不能让她离开他身边。

公子息身边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得了命令,便不计一切代价就开始突围。

司隶校尉身边死了士卒无数,公子息身边也扔下十数具尸体,终于破开包围圈,成功逃脱。

因赵常乐的消息,士卒及时抓住了章先生,严刑审问之下,章先生说出了自己仿信之事。

杨错之罪,算是洗了个清白。

公子息罪名证实,府邸被抄,府中所有人等都被带回牢狱一一审问。

全国通缉,但公子息依旧下落不明。

而那位名叫阿乐的女婢,自然也入了狱,只是她合作态度良好,入狱之后不用逼供,就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说出了口。

第二日,她便自尽狱中。

幸好她该说的都说了,所以猝然自尽,对案件影响不大。

数日后。

杨错从宫中走出来,天色慢慢开始黑了。

他的罪名被彻底洗清,恢复了从前官职,甚至为了弥补他的冤屈,国君还额外赏赐了不少东西。

但杨错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这次入狱,他想了许多事情。

比如说入狱之后,朝政没了他也照常运转;

比如国君已经长大了许多,该教的他也都教了,再加上朝臣辅佐,或许成不了明君,但已经是一个中庸合格的君主了。

比如说他此前替国君辅佐朝政,主弱臣强,着实不是个好兆头。

那么……其实是该急流勇退的时候了吧。

他对舞弄权势没有什么兴趣,灭赵复姬,这是他血脉的责任,如今国土重归姬氏,他也算任务完成了。

一个绵延了两世的任务,终于可以不再背负了。

杨错竟觉得无比轻松。

他翻身上马,却没有回杨府,而是在夜色中径直出了城门,一路往城郊西山的一座别院行去。

来到西山时,夜色已彻底黑了,别院并不大,所以灯烛亮起,就显得格外温馨。

这是阿乐在狱中“自尽”之后,杨错第一次来同她见面。

他进了院门,沿着回廊一路往前,看到院子里凉亭中,她静静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杨错脚步忙停住。

他不由自主的抚了抚衣襟,将并不存在的褶皱一一顺平,又抬手,正了正头上竹冠。

总是穿白衣,她是不是都看腻了;

也许该将竹冠换做白玉冠,会更清贵些。

杨错忽然对一旁提灯丫鬟道,

“我……看起来怎么样?”

丫鬟有点懵。

祭酒很少来别院,这丫鬟还是头一次见杨错,就被问了这么严肃的一个问题。

标准答案是什么啊!

丫鬟抬眼,偷觑了一眼杨错,犹豫道,“祭酒看起来很紧张……”

糟糕,回答错误!

一个优秀的奴仆,这时应该夸一句“您看起来很英俊”的。

她失去了唯一的拍马屁机会。

可丫鬟想,祭酒真的看起来很紧张啊。

紧张到令旁观者都能冒汗的地步。

像是秀才要去上考场。

或者女婿第一次见丈母娘。

院中凉亭里,赵常乐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忽然转过身来。

她看到了廊下的杨错,轻道一句,“你来了。”

所有紧张,都在这句话里消弭。

杨错从丫鬟手里接过灯笼,独自走了过去,进入凉亭,站在赵常乐身边。

她好像又瘦了些,眼下是青黑,明显这几日没睡好。

关切的话就在嘴边,杨错却不敢开口。

三年后,跨越生死的重逢,以沉默开场。

还是赵常乐先打破沉默,她忽然抬起脸,对上杨错的视线,问,

“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杨错点头,生涩的吐出一句,“你是……笑儿。”

赵常乐忽然露出极淡的微笑来,好像不用再伪装身份,令她觉得有些轻松。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杨错盯着她的唇,还想看到她唇畔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现在都很少笑了,他想,好像忽然就明白烽火戏诸侯的含义。

能让她开心片刻,付出什么他都愿意。

晃了晃神,杨错才回道,

“你留在我书房的伪信,有一封是你自己仿我字迹写的吧。”

他语气温和起来,

“那字迹是我教你的,我自然能认出来。”

赵常乐了然,那就是他入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陷害他的人是她了。

“那个……诬陷你入狱的事情,对不起。”

她垂下眼,一边说话,一边不自在的扭了扭手指。

有些事情变了,比如她的相貌,有些事情没变,比如她并不习惯向人低头,所以道歉的时候总是不自在的扭手指。

想起以前,总是他先低头认错,不管错是谁的,反正都是他的。

三年死别的痛苦都在今夜烟消云散,好像苦了三年,有这么一瞬间就觉得很值得。

赵常乐道歉的话出口,却半天听不到杨错的回应。

想了想,她觉得是因为自己道歉的诚意不足。

将心比心,谁若是这样诬陷她,她怕是要气炸了肺。

同杨错三年不见,他如今已是权势在手的上大夫,脾气应当也硬气了许多吧。

赵常乐只好讷讷加了一句,

“你要是还生气,我由你随意责罚。”

她是恩怨分明、爱恨两清之人。

此前觉得他是仇人,所以仇要报;如今知道他无辜,所以债会偿。

赵常乐话刚落,就见对面杨错手扬了起来。

她下意识一缩脖颈,害怕的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杨错本只是想轻摸摸她的脸颊,结果她倒好,闭上眼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他的手悬在半空,一时被气笑了。

在她心里,他成了什么样的人,怎么还会动手了?

但想到之前他对阿乐做的种种事情……

她若怕他,其实也是应当的。

明明费尽心思,在她面前装成她喜欢的君子模样,可命运作弄,又将他最真实、也最不堪的模样暴露在她面前。

杨错一时竟有些不敢看她,仿佛自己是很污秽的东西,生怕在她眼中看出一丝丝嫌恶。

一丝丝嫌恶,都会让他生出一万分的自我厌恶。

杨错收回手,一时有些寥落,垂眸轻道,

“你不用道歉,本来我在狱中也没受多少苦。”

赵常乐这才睁开眼,看到杨错长睫低垂,在他眼窝落下一圈影子,明明比她高大许多,但这样站着,总显得气弱。

像是做错了事想要被原谅,却又觉得自己没有被原谅的资格。

重逢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很陌生了。

赵常乐久久不言。

她觉得很奇怪,之前作为阿乐时,觉得杨错非常陌生,那样暴戾而阴鸷的他,令她觉得害怕。

可如今作为赵常乐,他在她面前,又是从前的温和模样。

上辈子她是个傻子,从来没有怀疑过身边的任何人,她以真心待人,身边人却各怀鬼胎。

息哥哥背着她密谋。

杨错在她面前伪装。

如今她谁都不敢信了,她只能相信她自己。

她垂眼望向地面,面对从前的爱人,神态却都是疏离,

“你让我诈死出狱,免受牢狱之苦,我还没有谢过你。”

说罢她退后一步,福身,对杨错行了大礼。

杨错却觉得她这样周到的礼数像一记鞭子,抽的他难堪不已。

“我——”

他苦笑,“我救你出狱,难道是图你的一句感谢?”

“那你图什么呢?”

赵常乐忽然问,

“我身无分文,也没有一技之长,更没有什么尊贵的身份。你救我,图什么呢?”

杨错沉默了片刻,

“我不图什么,什么都不图,我为你做事情,只是因为我想这样做,没有什么目的。”

赵常乐低眸笑了笑,语气好疏离,

“祭酒君子风度,真是难得好人。”

杨错捏紧了拳。

沉默压的人喘不过气,赵常乐先退了一步,

“夜深了,我先回去——”

“我有所图!”

杨错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浅色瞳孔映着石桌上的灯火,灼灼烧了过来。

“我帮你,我对你这么好,我不计较你之前诬陷我,皆是因为我有所图。”

“我所图的,是你。”

每个字都带着重量,沉甸甸,砸在赵常乐的心里。

紧接着,杨错便跨步上前,一把拉过赵常乐,将她抱在怀里,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她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听他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声。

砰砰砰。

心跳的极快。

像是恨不得跳出来,让她看看一颗心有多炽热。

时隔三年,经历生死,陌路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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