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醁语气轻缓,说出来的话却特别残忍。她慢慢穿好衣服,“所谓的两相情愿,所谓的深情难忘,该是多么讽刺是不是?”
陈青醁心中悲伤,如今,所有的好都变成了虚妄。
秦玉甄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好似一下子什么都没了知觉。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张了张唇,却没说出任何话。
陈青醁心如灰烬,她缓缓说道:“你我这世注定无缘,你现在是不是可以放下了。”
秦玉甄摇摇欲坠,眼前一黑,身子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玉甄!”陈青醁几步上前抱住了她,秦大小姐面容苍白瘫软在她怀里,之前的温情似乎还未消散。
“玉甄,你醒醒。”陈青醁心痛难忍。她伸出手轻轻摸着她的脸颊。
好一会儿,秦玉甄微微才转过气来,慢慢睁开眼睛。她躺在陈青醁怀里,那失去神采的目光在陈青醁脸上绕了又绕,她眼前好似有两重相似的幻影,一个是从眼角到眉梢都极其熟悉的人,一个却是全然陌生,迷迷惘惘看不透澈的人。
“玉甄……”陈青醁的心既痛又涩,几乎要肝肠寸断。
良久后,秦玉甄终是起了一丝涟漪,她紧紧盯着她,脸色一点一滴冷了下来,爱恨流转,那眼里也渐渐起了浓重的恨意,那恨像一把刺骨的利箭,瞬间便刺伤了陈青醁。
陈青醁低着头,慢慢松开了手。
“玉甄,我既回来,就不会再跑,我现在什么话也不会辩驳。你若心中有恨,你想怎么惩罚我都接受。这一世,我只愿你心中无仇怨,愿你能重觅良人。”
秦玉甄眼中恨意十足,“我过的好不好,与你无任何关系。今日之后,你我陌路,此生此世,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42决绝
此生此世, 永远不见!
陈青醁今天之前, 就是刚刚来秦府之前, 这句话她已经在心里想过了无数次, 念过了无数次。可是,这话从秦玉甄口里说出来,她却心痛的无以复加。
从来没有什么两情相悦, 缱绻情深,她对她的那些爱慕, 她的眷恋,她眼里的柔情, 都是给那个容醴容少爷的, 不是她陈青醁, 除了容少爷那层皮, 她什么都不是。
“既然这样。”陈青醁声音有些哽咽,“那咱们以后便不见……这些日子, 多承小姐厚爱,不管以后怎样, 我都会一世铭记在心。”
秦玉甄仰起头,脸上悲凄, 目光却似寒冰, “都到现在了,你还何必这样一副惺惺作态,假心肠的样子,你天天当着我的面作戏, 曲意逢迎是为了什么?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不是满意了吗?”
她被眼前这人伤得这般彻彻底底,痛得这般肝肠寸断。她对她的顾盼多情,原来不过是她眼里的一场笑话。
陈青醁垂下眼,忍不住就泛起了泪光,“玉甄,我从来就没有欺骗你的感情,要说笑话……那大概我才是,我才是天底下最可笑的。明明知道只是一场虚凰假凤,可我偏偏就存了那些非分之想。明明知道付出多少真心都是枉然,可我……可我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她无力地低下头,“我,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说这些,并不是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情意天地可鉴,从无一丝虚假过。之前对你说过的话……也都是我的心底话。我虽然不曾想谋害过你,但是,我的罪业依旧深重……”
“玉甄,要是能够重来,我情愿这一世都不要遇见你,这样你便可以好好的,到时候,你可以寻见一个疼你爱你的人,你们两个心心相印,相亲相爱,不用受这种悲欢扰攘……”
说到后面,陈青醁已经再也说不下去了。这一切能怨谁,造化弄人,这就是她陈青醁的命数,谁也不能怨。
外面隐隐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老爷。”
“人呢?”
“姑爷还在小姐房里呢。”
“她进去多久了?你们就没在外面问问?”
“……”
屋檐底下,秦仲崑很不好,他径直走到门前,叫丫鬟:“开门!”
陈青醁看着秦玉甄,脸上终还是浮出了一丝释然的浅笑。一念起,不是缘便是劫,她害怕自己不辞而别后秦玉甄会死心塌地的等她,害怕她不肯释怀,一年一年的等,一年一年的盼,害怕她会一次次失望。所以,她不顾一切地转身回来,她知道回来的后果是什么,这一次,也许就生死难定,可她还是毅然回来了。
“老爷,你且缓缓,这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先别动气。”何义的声音:“再有几天就要拜堂了,她们就算再年轻不懂事,也不会急于这一时的。”
秦仲崑:“你别打岔。”
“把门打开!”
屋里依旧一片沉寂,
外面小丫鬟的声音:“小姐,老爷来了。”
陈青醁收起眼中的悲伤。
秦仲崑走了进来,“甄儿,这是怎么回事?”
“……”
满室的灯光里,秦大小姐面色苍白的吓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女儿一向自傲,自她母亲过世之后,秦仲崑就从没见过女儿这样伤怀悲痛,失魂落魄过。
秦仲崑看了一眼陈青醁,用手指着她说道:“甄儿,我早就说过此人不善,可你还是一意孤行,你,你这是何苦为难自己。”
秦玉甄凄凉地阖上双眼,默然无语。
秦仲崑转身瞪向陈青醁,“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你当我秦家是任由你来拿捏的?要不是看在甄儿的份上,我早就不会放过你。”
陈青醁垂下眼帘,“秦老爷,对不住了。”
“父亲。”秦玉甄睁开眼,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灯火,“女儿不孝,还请父亲为女儿取消这门亲事。”
“……”
“甄儿,你,你说什么?”秦仲崑转过身,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差了。
“此人并不是容家少爷……不过一个江湖骗子罢了,女儿之前识人不清,让您担心了。”
屋里陷入了沉寂。
眼前这人自然不是容醴,这事秦家上上下下几乎都已经知道了,可你为什么昨天还求着自己同意这门亲事,今天又这样反悔。这人到底是怎样伤了你的心?
秦仲崑心中悲凉,“甄儿,你可决定了?”
“……”
秦玉甄眼神决绝:“明日还请父亲收回喜帖,撤了这桩婚事。”
这就是板上钉钉的真事了。
这当中内情到底是什么,秦仲崑已经不想再知道,看女儿这副被伤的样子,他已是怒火攻心。
“既然这样,她就不该轻饶了,来人,去拿绳索给我绑人!”
何义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这两天一连发生了这么多事,昨天的事还没了藤,今天又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多事之秋,可千万别弄出什么大事来才好,何义心力交瘁,他朝跟来的两个小厮吩咐道:“你们快去。”
那几个丫鬟站在那里屏息敛息,连大丫鬟秋纭也一声也不敢出。看这架势,今天是要一定要绑姑爷了。
陈青醁静静地站在那里,良久,她才眨了眨眼,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秦府前庭后院灯火通明,七八个护院也一径来了东院,他们拿着刀枪绳子齐刷刷的站成一排。
何义站在院里,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陈青醁挺直了背,她浅浅一笑,道:“麻烦了,何管家。”
何义有些不忍,他对走出来的秦仲崑小心说道:“老爷,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秦仲崑一脸铁青,“明日一早,便叫衙门里出票拿人!”
“老爷。”这衙门的大牢容易进却难以出,姑爷和王家公子有过节,到了阎罗殿跟前,就没有放回去的鬼。要是落到他手里,那还能有好?
何义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敢多说,眼下这种情况,他是一点也做不了主。
几个护院拿了绳索,几步跨上台阶,在秦老爷威严的目光下,他们一丝不苟就地把陈青醁捆了个严严实实。
一个丫鬟探头探脑的在屋檐下看了看,然后一溜烟跑去后边厢房了。
这里秋纭小心翼翼收拾着东西,她还从来没见小姐这样伤心难过过,她想劝,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好。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来一阵声音,安嬷嬷踮着一双小脚拄着拐杖急急忙忙从后面走来。
卉儿扶着她,一连声叫道:“嬷嬷,嬷嬷,你慢点,慢点。”
安嬷嬷一边走,一边念叨着:“又出什么事了?两个年纪又不小了,隔上几天又要闹上一回,唉,也不知道她们是哪一世的对头冤家,都要成亲的人了,还不让人省心一点。”
秋纭听到声音出来,口里念了一声皇天菩萨,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她们是嫌事情不够乱还是怎么着,这时候还跑去安嬷嬷面前嚼什么舌根。
卉儿搀着安嬷嬷进了房门。
“秋纭丫头,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姑爷呢?”
秋纭只好扯谎道:“嬷嬷,没什么事了,姑爷,姑爷回去了。”
“玉甄呢,我去看看她。”
说着安嬷嬷拄着拐杖就进里屋了,
卉儿拉秋纭悄悄问:“这到底怎么了?我刚刚听说姑爷被人绑走了。”
秋纭有气无力,“你可别问了。”
秋纭往里探头看了看早已泪流满面的小姐,叹了一声:姑爷这一回,怕是会有个山高水低了。
43恶人有恶相
四月十一日, 那些刚刚还在扳着手指算离秦家大喜日子还有几天的人家就见到了秦家人来访。
“什么?这亲事取消了?”
来人一脸客气, “不好意思, 府里有些事还没有弄清楚, 这婚姻大事嘛,毕竟马虎不得,所以, 还请老爷太太将帖子先还了,等我家小姐重新定了日子, 到时候再来请二位坐席。”
你说蹊跷不蹊跷,这婚姻大事还有重新再定日子的。这秦家人可真有意思, 现在外面都疯传那个从京城来的容少爷是个假的, 可那天他们秦家不还是遮着掩着要把秦小姐嫁给那人, 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天, 事情生生又有了变化。
这里秦家人帖子还没收齐呢,那边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了, 各种各样的谣言也一下子多了起来,反正这秦家大富大贵, 那眼睛盯着他家的真是多了去了。
不过,不管外面怎么传, 秦家依旧风平浪静闭门谢客着, 不但大门关的严严实实,就连经常闲坐在门前那对狮子旁的门役小厮也不见了一个。
东园里,卉儿梳过头后就开始守在了门外。她有些无聊地支着头,往门里看了一眼, 然后又转回来。都这个时候了,小姐还没醒,怕是她昨晚一宿没睡吧。
屋外的树枝上停着几只翠鸟,时而叽叽喳喳叫唤两声,忽而又飞走了
秦玉甄缓缓睁开了双眼,外面早已天光大亮,园子里,那几株月季正开的芳盛,她躺在床上,似乎还能闻到阵阵花香。秦玉甄心神不由恍惚起来。良久,她才起身,散着一头凌乱的青丝赤脚下了床。
屋子里面,她的那些嫁妆摆放的整整齐齐,除了外面摆的那些大匹的锦缎,正房的两边的耳房里还放着好几十担贵重的箱笼。
那件镶了宝珠的大红嫁衣安安静静摆放在那里,映着外面透进来的阳光,红的刺眼。
秦玉甄走过去,伸出纤纤十指,细细的把那件嫁衣里里外外抚摸了一遍。她神色温和,似乎昨天的事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为了这件嫁衣,她这几天费了不少工夫。
她脸上慢慢露出几丝笑意来,旁边那个笸箩里是卉儿收起来的一些针线和碎绸子缎子,当然,里面还少不了一把锋利的剪子。
‘什么念念不忘,什么情意天地可鉴,从无一丝虚假。’她秦玉甄一点都不需要。
窗外清风微微,一只翠鸟刚忽扇着翅膀刚刚落在枝头上时,只听屋里砰的一声,卉儿一脸惊慌地跑进来,“小,小姐……”
卉儿张大嘴巴,瞬间呆在了门口,那满地的碎红绸布和披头散发光脚站在那里的秦大小姐显然令她更加震惊。
……
“小,姐,姑爷被,被人抓走了。”
——
翠竹焦急地站在阶下伸长脖子往里望了又望。
怎么还不出来?
再等下去,怕就来不及了。
这上午大日头底下站着,翠竹早已急出了一身汗,她虽然不知道昨天出了什么大事,可到底两人都有过情意,怎么着也至于就这样一刀两断了。
翠竹正东想西想着,只见门帘一掀,那卉儿就走了出来。
“怎么样?卉儿姑娘,小姐怎么说?可要不要立马叫人去追?”
卉儿神情冷冷的,“不必了,从今往后,凡是府里上上下下人等,在小姐跟前,绝不能再提姑爷或容少爷几个字。否则,不管是谁,一概赶出府去。”
“啊?”翠竹顿时感到一盆凉水从头顶心浇了下来,她呆呆道:“可,可是……”
“你也别可是可是的了,我看你,还是回去吧。”
卉儿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说:“还有,你是南院那边的,以后,别有事没事往这边跑,你来这里,要是小姐看见了,她一准不高兴。”
“……那,哦,那行吧。”翠竹恹恹地转身出了东院。她来时还想着从中转圜一下,可现在这样子,等小姐回心转意已是不可能了。
她心里很不好受,姑爷这一去,就算死罪能免,活罪怕也难逃。她孤身一人在这里,以后下了监牢,身边就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之前两人还亲亲热热如胶似漆的,一时这样恩断义绝,就是她们这些旁人看了,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
翠竹心下凄然,那容少爷虽说是假的,可凭良心上讲,她也没有哪里不好,不但对小姐好,待她们这些下人也好。也不知这回到底是什么事,让小姐这样一丝情份都不留。她哀叹一声,一个人沿着石径慢慢走了回去。
这四月的天色晴好,虽然傍晚时偶尔能见一些阴云沉沉地压在天边,但到了白天,依旧晴的很透彻,天空中连一丝云的都没有。
贇州府衙门内,巳时一到,知府王大人便正了正官帽,甩了一下袖子走进了正堂。
大堂里,两班衙役齐齐站立,堂下左边是一张黑色太师椅,一身宁绸衣袍的王恩正吊儿郎当的坐在上面。
“爹。”
王恩忙起来喊了一声。
王知府板着脸,迈着官步慢悠悠走过堂前那海水朝屏风,然后官架十足的在法桌后坐定。
一个师爷递上来一张纸,“大人,这是秦老爷着人送过来的状子,您看看。”
王知府伸手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后,便坐正了身体,声音威严道:“把人带上来。”
陈青醁被两个衙役押了上来,站在堂下。她眼睛瞥了一下正满脸冷笑的王恩后,拱手道:“大人。”
王恩在一旁打量了她一番,笑笑道:“容少爷?别来无恙,咱们今天又见面了。”
“王公子,承你费心,我一直都好。倒是你,那天丢了那么大面子,也不知你有恙无恙?心情可好?”陈青醁道。
反正今天也逃不过了,她可不想让王恩太得意。
王恩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你今天可要看清楚了,这里是衙门,不是那秦家!现在可没有人给你仗腰子,你啊,就给我慢慢等着。我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陈青醁垂下眼睛,默然不语。
“咳咳!”王知府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王恩,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了下来。
“升堂!”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
“大人,本人无名无姓,也不知籍贯何处。”陈青醁淡淡道。
“大胆!你竟敢藐视本官,本官再问你,你姓谁名谁?家住何方?年纪几何?你给我一一从实招来。”
陈青醁抬头,慢慢回道:“大人,本人确实无名无姓,也不知家在何方。”
王知府脸上一时挂不住,他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断喝了一嗓子:“大胆刁民,本官问你话,你竟然敢一再当堂顶撞,来人,给我笞杖二十,这就打!”
王恩赶紧朝那个师爷使了使眼色,那师爷立马上前道:“大人,按律,藐视主审长官,该笞杖二十,可是,你看她,不但出言不逊,刁钻顽劣,还全不把本朝律法放在眼里,问她姓名都不回答,我看这笞杖二十还是太轻了,大人,不如判她罪加一等,从严重处,改为脊杖二十。”
脊杖二十!
这姓王的果然心黑手辣,这完全是把她往死里整。这脊杖二十打下去,她陈青醁怕是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别说二十,就是几杖下去,被当场打断脊背也都可能,这刑罚非死即残,就算背脊没断,这五脏六腑也定然会受到重创。
陈青醁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一抬手,大声说道:“大人,不知这位师爷依照的是本朝哪条律法要断我脊杖二十?就算要罪加一等,也不过笞杖四十,王大人公正廉明,外面都知道我和王公子曾有过节,要是今天无故断我二十脊杖,或是故意加重我的罪名,这要传出去了,岂不有损大人一世清名。”
“这,这?”那位师爷一下子无言以对,没想到这人一来就断了他们的后手。现在整个贇州城都知道这秦家姑爷和王恩不对付,今天要是他王知府手里稍微判重一点,他就免不了要背上徇私枉法的污名。
“哼!”王知府看了一眼陈青醁,收回了拿着堂木的手。
那王恩却一下子就像吃了一坨屎一样难受,他气的脸色发黑,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秦家的状子上告你谋财欺诈,骗财骗婚,你可认罪?”
陈青醁低下头,半晌才道:“我认。”
“很好,既然这样,加上刚才藐视主审长官,故意隐瞒姓名籍贯,三罪并罚,本官断你脊杖一十,即刻行刑!”
“来人,给我打!”
王知府话音一落,旁边几个官差立马就赶去抬长凳了。
王恩嘴角勾起,眼里透出了一丝狠厉来。这人好容易落到了他的手上,他岂能这么轻易放过她?他冷哼一声,心道:王八崽子,早晚叫你死在我的手里。
他朝师爷又丢了个眼色,没多久,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就拿了杖木过来。
陈青醁被那些衙役七手八脚摁在那条长凳上,半丝也动不得。
那大汉朝手里吐了一口唾沫,便高高举起了那根杖木。
“呔!”那杖木带着刺耳的风声划过半圈后狠狠砸在了陈青醁的背上,只这一下,砸的陈青醁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咳咳咳咳……”
随后再重重的一下,陈青醁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
现在是四月交夏的时候,身上穿的不多,再加上陈青醁身材清瘦,那背上几乎都是骨头。行刑那人手上丝毫没松懈,第三杖狠狠打下来,差点就打断了她的骨头。
陈青醁紧紧蹙了蹙眉,那双灿然生光的眼珠随即黯淡了下来。
恶人有恶相,那王恩见她这个样,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不是说身手挺厉害的吗?怎么这么不禁打。”
44心碎(再修)
“嘭!”
重重的一声后, 行刑那人抬手擦了一把汗。
被压在长凳上的陈青醁一动不动, 那一股股鲜血从她的嘴里、鼻子里慢慢流了出来。
……
“大人, 这人好像不行了。”
王知府站起来探身看了看。
“爹, 这人一向狡诈,咱们不要被她骗了,我看她肯定是装的。”
王知府又坐了下去, 喝了一声:“接着打!”
又是狠狠的一杖打下来,陈青醁已是全身瘫软, 四肢一丝都没动了,那流出来的血顺着长凳已经流到了地下。
行刑那人歇了一口气, 伸手在她鼻下探了探。
“大人, 这人晕过去了, 但是还没有死。”
王恩立马窜了起来, “没死你说什么,给我接着打!”
那人举起杖木, 照着陈青醁背上猛地一下用力砸下来。
然后再一次高高举了起来。
“慢着!”
王知府伸手喊道。
“先等等,师爷, 你去看看。”
“是。”
那师爷哈了一下腰,几步走下堂。他过去蹲在长凳旁, 刚伸手探过去就蹭到了一手血, 他赶紧甩了下手,回道:“大人,这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照这样打下去,怕是要把人活活打断气。
王知府沉吟片刻, 下令到:“这人必要留下活的,剩下四杖权且寄下,来人,把她押下监牢。”
“爹,这……”王恩着急道:“这事哪有半道上收手的。”
王知府狠狠瞪了他一眼,“她犯的又不是死罪,我今天要是当堂打死了她,我这个官还做不做了?”
王知府在贇州城任上已经四年多了,再有一年多他就要回京述职,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万一要真死了人,弄坏了做官的名声是小,万一上头追究下来,弄不好还会搭上自己的前程。
既然都已经认罪了,这事也就没什么再审议的,一堂过审,当场结案。王知府一甩袖子,大声道:“退堂。”
两个衙差,一人一边,架上陈青醁出衙门大堂后便径直去了监牢。
这衙门里有两处监牢,一个在府衙三堂后面,专关一些普通犯人,一个是土牢,里面关押的是一些重犯,那两个衙差架着陈青醁,一路下了土牢。
一道道铁门开了后,一个禁卒开了一间牢门,陈青醁被人推了进去,一歪身倒在了地上后,“哐啷”一声,牢门随即便锁上了。
这里天地昏暗,日月无光。陈青醁一直静静地趴在地上,她的身子虚弱冰凉,不知道过了多久,渺渺杳冥间,她只觉得自己沉沉浮浮飘飘荡荡像是要随风而去,直到吐出了一口心头血后,她才悠悠转过气来。
地牢里昏暗又潮湿,大白天的,也只有墙顶一个小窗透进几丝微弱的光芒,四周冰冷阴寒。陈青醁微微睁开眼睛,她眼前是一片模糊,背上的伤痛的入了骨髓,她一点一点张开手,然后深深抠进了地里,她此时眼神恍惚,一张惨白的脸却异常平静。
——
这几天,贇州城里好像特别的热闹,像秦家这种大户人家最重声誉,可平时要是有一点风吹草动,那立马就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秦家有钱也有势,不过,就算再有权势,也管不住世人那张嘴。反正这几天关于秦家真真假假的流言蜚语就一直没停过。
“诶,你们说说,这秦家堂少爷前脚刚进了牢房,这秦家姑爷后脚也下了大狱,难不成,这秦家真就要绝了后嗣?”有人说道。
“你可不糊涂了,这秦家不是还有个亲生小姐么,我看呐,这秦家以后怕是要招赘。”
“那秦小姐长的貌似天仙,家境也是一等一的好,这天底下,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后生倒多了去,秦家要真是招赘,我看这贇州城里不知有多少人挤破脑袋要上赶着往她家去。”
“呵呵,说的容易,他们上赶着去,人家就看的上了?你们也不想想那秦小姐是何等样的人,就那些歪瓜裂枣,怕是秦家门槛都进不了。”
“就是就是,这要做秦家上门女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第一,至少要才学出众吧,第二,还得要人家那种好相,这秦小姐才看得上吧……”
“就是这个说法,那秦小姐一向眼高过天,要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她还能正眼瞧你一眼?你当是个人就是那容少爷么?咱们别说旁人了,你看那王知府家的公子,出身官宦之家,人长得也不差,可秦家小姐还不照样瞧不上。”
“……”
这边茶楼酒肆里人多嘴杂,飞短流长,就是过河离着这里不远的红杏坊街都不例外,这里莺声燕语纸醉金迷,到处都飘着脂粉的芳香。只是,只要有人的地方,那就绝少不了闲言碎语。
临河一座楼上,几个脸上打了粉的丰艳的女子正嬉笑打闹着陪一群浮浪子弟喝酒听曲。
酒过两巡,其中一人便开口说道:“你们知道吗?昨天那秦家的姑爷差点就被人打死了。”
“怎么可能?”众人有些不信,“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我有个兄弟在衙门里头做公差,他亲眼在跟前看着的,那秦家姑爷被押在公堂上,那几杖打下去,啧啧,当场就人事不知了。”
桌上一个胖子忙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王大人的公子和她一向不对付,你想想还能怎么样?那些衙棍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收了好处还好,要是没有好处,他们就敢给你往死里整。”
“那这样说,这秦家姑爷光景怕是不吉祥了。”
“何止不吉祥,我看啊,她迟早都要死在监牢里头。你们想想,她在这贇州城里又没有什么亲人,这送汤送药,找大夫,衣服伙食什么的谁来理会。人生在世,生死最大。她这一次被打了个半死,要是没人送点好处进去,我看不出三天,保管她在里面一命归天。”
“不会吧,难道这秦家就真的不管了?”
“管?”那人嗤嘲了一声,“还管个□□,这状子都是秦家递上去的,你们且等着看就是了。”
——
秦府前庭靠右边一个小院里有一排南屋,这里是秦府几个下人住的地方,吃过中饭后,几个小厮便脱了衣裳靠在几棵大榕树底下乘凉闲坐。
因为这两天秦家闭门谢客,所以每天吃过中饭,这些人就开始闲着没了事干。
院里最边上一个屋子里,有个人却急急忙忙翻箱倒柜寻找着什么。
“哟,杨实,忙呢。”外面一个人走进来,问道。
杨实头也没回,伸手从枕箱里抓出了好些零零碎碎的铜子。
“诶,你这是干嘛呢?今儿要出去还是怎么着?。”
杨实不答话,他皱着眉头数了数手里的铜板,又从身上掏出了几角碎银子。可数来数去,拢共也就这么些。
他把钱收了起来后,拍拍衣服就出门去了。
出了小院的门,还没等走到前庭,杨实就迎面碰上了几个人。
“齐,齐管事。”
齐管事上下看了看他,“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杨实道:“我出去一趟。”
“出去?你手上是什么?”
“我自己攒的一些钱。”
齐管事嘴角向下一撇,道:“小子,我可告诉你,你去做别的我不管,可是,老爷才吩咐下来,咱们府上,谁要是敢花钱孝敬监牢里那位,或者和她再有任何牵连,那就别怪老爷他不讲情面!”
“我,我……”杨实嗫嚅道:“没有。”
“哼,没有最好,要是让我发现你去了衙门,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听到了没有!”
“知,知道了。”
——
东院里,卉儿正小心翼翼拿了一个磁砚水壶走进房里,这两天秦大小姐睡的早,起的晚。除了一日三餐吃的少之外,她和平时看起来也没什么两样。早上起来梳装打扮,吃过早饭后,便去前院请安。上午回来后,有时呆在房里休息或者看看账簿。中午吃过饭后,有时去后厢房和安嬷嬷说几句话,有时午睡起来,也去园里散散心。
交夏时节,天气渐热。此时秦大小姐懒懒地坐在镜台前,秋纭正拿了新捣的凤仙花汁给她染指甲。
“小姐,今年这花开的大,又艳,等染好了,肯定好看。”
“是么?哪一回你都这样说。”
卉儿放下水壶,便过来收拾妆台。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她在拿梳子时,却一下将梳妆匣子碰到地下去了,哐当一声响后,里面的金珠簪钗叮叮当当便撒了一地。
秦玉甄转身看向卉儿,卉儿傻傻地站在那里,心里哀嚎道:老天,我这是做什么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捡起来。”秦玉甄:“总这么毛手毛脚的。”
“哦。”卉儿蹲下去,手忙脚乱捡着地上的东西,等收拾好后,一脸惊惶的卉儿简直要哭了,“小姐~”
“小姐,这,这块玉……”
秦玉甄回过脸来,卉儿手里捧着那只翠绿的小鱼儿欲哭无泪,“小姐,都打碎了。”
“……”
“……那便丢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卉儿呆呆地捧着那玉,转身出去了。
这里秋纭回过神来,细细帮她染好了每个指尖,秦玉的手纤细洁白,尖尖的手指配上那鲜红的指甲,更是妖艳夺目。
“嗯,比之前的确实好看一些。”秦玉甄说完,便站了起来。
这里秋纭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却见秦玉甄一把捂住了心口。
“小姐!你怎么了?!”
秦玉甄心口疼的不行,她把手紧紧压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