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朗士·培耶和他妻子一样,又胖又圆又天真。由于狼人事先已提醒要他迎候被警察追捕的逃亡者,所以当密勒在快到八点钟来到时,他已在门口台阶上迎候了。
在他的妻子忙着要去厨房做饭之前,他在客厅走道上简单地把密勒介绍给她。
“好啦,”培耶说,“你以前来过符腾堡吗,我亲爱的柯尔布?”
“没有,我确实没来过。”
“哈,好啊,我们这儿的人就是喜欢招待客人。你一定得吃点东西。今天你已经吃过饭了吗?”
密勒告诉他,整个下午都在火车上过的,既没吃早饭,也没吃午饭。
培耶似乎非常焦急不安:“老天爷,那多糟糕!你必须吃。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们到市里去,好好吃一顿晚饭……胡说,我的孩子,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起码的事。”
他摇摇摆摆地走到房子后面去告诉他的妻子,说他要陪客人到斯图加特市内去吃饭。十分钟后,他们坐着培耶的车子向市中心驶去。
※※※
从纽伦堡沿着老e12公路去斯图加特,既使车子开得很快,至少也得开两个小时。那天夜里麦肯逊的车子就开得很快。接到狼人的电话半个小时以后,他就完全准备好并带着培耶的地址上了路。他十点半到达,立即开到培耶家去。
由于狼人又来过电话,提醒说那个自称是柯尔布的人并不是真柯尔布,而可能是一个警方的密探,所以当麦肯逊到达时,培耶夫人已吓得直发抖。他的简单粗bào的态度很难使她镇静下来。
“他们什么时候出去的?”
“大约七点三刻。”她哆哆嗦嗦地说。
“他们说过上哪儿去吗?”
“没有,法朗士只是说小伙子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他要陪他到市里一家餐厅去吃顿饭。我说我能在家里做点什么吃的,但是法朗士爱上外边吃饭,有个借口就去……”
“柯尔布这个人,你说你看见他在停放他的汽车。汽车在什么地方?”
她描述停放“美洲虎”的那条街,以及如何从她家走到那条街去;麦肯逊仔细地考虑了一会儿。“你知不知道你丈夫可能带他到哪家餐馆去?”他问。
她想了一想,“哦,他爱去的吃饭的地方是在弗烈德里希街的三摩尔餐厅,”她说,“他通常是先上那家餐厅去看看。”
麦肯逊离开房子,开了半哩地到停放“美洲虎”的地方。
他聚jīng会神地察看这辆车子,以便下次再见到它时就能一眼认出它。他暗自盘算要不要在汽车这里等密勒回来,但狼人命令他跟着密勒和培耶,警告敖德萨的人并送他回家,然后去监视密勒。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所以他没给三摩尔餐厅打电话。要是他现在就警告培耶,那将打草惊蛇,使密勒提高警觉,从而给了他重新逃匿的机会。
麦肯逊看了一下手表,这时正是差十分十一点。他跨进他的“梅西迪斯”,向市中心驶去。
※※※
在慕尼黑后街一家僻静的小旅馆里,当约瑟夫正醒着躺在床上的时候,从账房间来了个电话,要他去取电报。他下楼去把电报取回房间。
他坐在摇摇晃晃的桌子跟前,拆开淡黄sè的信封,细看这封长电的内容。电文开头是:
〖芹菜;481马克,53芬尼。
瓜 :362马克,17芬尼。
柑桔:627马克,24芬尼。
朱栾:313马克,88芬尼。〗
一张长长的水果、蔬菜报价单,所有这些都是通常从以sè列输出的那些东西。电文内容就好象是对一家出口公司的驻德国的代表询问价格的复电。利用公开的国际电讯网是不安全的,但由于每天通过西欧的商业电报如此之多,假如要对所有的电报进行检查,那就不知该需要多少人了。
约瑟夫并不看那些字,只是把数字记下来,写成长长一行。原来中间夹着马克和芬尼字样的五个一组的数字被整个连成一行后,又被重新分成六个数字一组。他从每一组都减去20264这个数字,它代表1964年2月20日这个日期。结果每一组就都得出另一个六位数。
这是一本简单的书本密码,破码时使用纽约大众图书公司出版的简装本韦氏新世界字典。每组头三个数字代表字典里的页数,第四个数字可以不管是从1到9的哪个数字,反正奇数代表第一栏,偶数代表第二栏,最后两个数字表示栏中从上往下的数字。他认真地工作了半个小时,然后读出了全部电文,他慢慢地用双手抱住了脑袋。
三十分钟以后,他来到里昂家里。这个复仇团体的首领看了电文后破口大骂,“对不起,”他最后说,“我简直不能理解。”
这两个人谁也不知道,摩沙德在六天前收到了三个简短零碎的情报。
第一个来自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以sè列谍报员,大意是有人已经授权支付一笔相当于一百万德国马克的款子,给一个叫做火神的人物,使他能够完成下一阶段的研究计划。
第二个是从一家瑞士银行的一个犹太雇员那里来的。这家银行通常被认为是经手处理从外地秘密纳粹基金tiáo拨现款来支付给西欧的敖德萨成员。它的大意是从贝鲁特已经拨来一百万马克,由一个十年前用弗里茨·威根纳的名义在银行开有户头的人提取现金。
第三个是来自一个在333号工厂周围的保安机构中担任高级职务的埃及上校。他为了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酬金,以便在退休后能过舒适的日子,曾和一个摩沙德人员在罗马一家旅馆里谈了几小时的话。据这个人透露,火箭计划只差一个可靠的遥控系统了,现正在西德一家工厂进行研究和制造。他还说,这项计划使敖德萨耗费了好几百万马克。
这三个零碎的情报是通过约维尔·尼曼教授的计算机从几千件其它情报中挑选出来的。这位以sè列的天才是通过计算机的方式将科学应用于谍报分析的第一人,他后来成为以sè列的原子弹之父。在人的记忆力可能失误的地方,高速运行的微型电路却把这三件事联结了起来,而且回忆起罗施曼在一九五五年被他的妻子揭发出来以前曾用过的名字弗里茨·威根纳,并作出了相应的报告。
约瑟夫在里昂他们的地下总部里大发脾气:“从现在起,我就住在这儿,不离开那个电话机了。给我搞一辆高速摩托车和一套防护衣,在个把小时内准备好。一旦你的宝贵的密勒来电话汇报,我好迅速地赶到他那儿去。”
“即使他bào露了,你也不能迅速地赶到他那儿去,”里昂说,“难怪他们要警告他别chā手。如果他和他的人靠得太近,他们就会杀死他的。”
当里昂离开地下室时,约瑟夫又把特拉维夫发来的电报看了一遍。电文如下:
“红sè警报新情报表明火箭成功重要关键是德国实业家在你们领土上(进行)cào作,代号火神,可能此人即罗施曼。立即使用密勒,跟踪并消灭之。考莫伦特。”
约瑟夫坐在桌旁,开始细心地擦洗他的“瓦尔特ppk”牌自动手枪,上了膛。他的眼睛不时瞧着寂静无声的电话机。
※※※
在晚餐桌上,培耶招呼周到,非常亲切。当他讲述他自己的得意笑话时,总是热情奔放地大声哄笑。好几次密勒想引他淡谈为自己搞一个新护照的事。
每一次培耶都是重重地拍他的后背,告诉他不要担心,并且说:“由我包办啦,老兄弟,由老法朗士·培耶包办啦。”
他用食指轻轻地敲着他鼻子的右侧,粗鲁地眨眨眼,继续纵声说笑。
在从事新闻采访工作的八年中,密勒学会了一个本领:既能喝酒,又能保持一副清醒的头脑。他并不习惯于一边吃饭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白酒,但是要想把别人guàn醉,喝白酒倒是有好处的。为了保持冰冻,白酒是从放在盛有冰块和冷水的桶里端来的。有三次,密勒趁培耶回头他顾时,把整杯酒倒在冰桶里。
快上点心时,他们已经把两瓶上等德国白酒喝得干干净净,而挤在被牛角纽扣扣得紧紧的上衣里的培耶已汗流如注。他感到干渴,又要了第三瓶酒。
密勒假装很担心他可能无法搞到一个新护照,而他就将因为参与了一九四五年的伏洛森堡事件而被逮捕。
“你需要我的照片吧,需要吗?”他关切地问。
培耶哄然大笑:“是的,要几张照片。没有问题,你在车站随便哪个自动小摊上都可以拍到的。等你头发再长长一点,嘴chún上的胡子再多一点,就再没有人认出你的本来面貌了。”
“然后呢?”密勒焦急地问。
培耶靠过来,把一只胖手腕搭在他的肩膀上,当胖子在他的耳边咯咯地笑时,密勒闻到了一股酒臭。
“然后我把照片寄给我的一个朋友,一星期后,护照就寄回来了。凭护照,我们就能搞到一个驾驶执照——当然得考试及格——和一张社会保障卡。对有关当局来说,你将是一个离家十五年刚从国外回来的人。没有问题,老兄弟,别发愁。”
虽然培耶快要醉了,但他说话还是很有分寸。他不肯再多说一句,而密勒也怕问过了头反而会引起他对他这个年轻客人的怀疑,于是就再不往下说了。
虽然密勒非常想喝杯咖啡,他还是谢绝了,因为他怕咖啡会使法朗士·耶培清醒过来。胖子掏出装满了现金的钱包,付了账,然后他们走到衣帽间去。这时已是夜里十点半。
“这一晚上过得真不错呀,培耶先生。非常感谢你。”
“法朗士,法朗士。”胖子一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一面挣扎着把手伸进大衣。
“我想斯图加特的夜生活到此就算结束了吧。”密勒说着,穿上了大衣。
“哈,傻孩子,你就不知道了吧。告诉你,我们这里是一个了不起的小城市,有六家挺好的酒馆。你要不要去一家看看?”
“你说的是有脱衣舞之类的酒馆?”密勒睁大了眼睛问。
培耶连喘带笑地说:“你在开玩笑吧?我是不反对看一些小女人脱掉衣服的。”培耶大大方方地把小费赏给衣帽间的女服务员,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斯图加特都有哪些夜总会?”密勒天真地问。
“好吧,让我们想想看。有‘红sè磨坊’、‘巴尔扎克’、‘帝国’和‘沙约那拉’,还有在艾伯哈特街的‘玛德琳’——”
“艾伯哈特?嗳呀,真是巧合。那是我在不来梅的老板呀,就是他从泥坑里把我拉出来,又把我介绍给纽伦堡的律师。”密勒大声说。
“好啊,好啊,好极啦。我们走吧。”培耶说着,走在前头去找他的车子。
※※※
麦肯逊十一点一刻来到三摩尔餐厅。他向正在照看最后一批客人离去的侍者领班打听。
“培耶先生吗?他今晚到这里来过,大约半个小时前走了。”
“有一个客人和他一起来的吧?一个高个子,棕sè头发,嘴chún上留有胡子。”
“不错,我记得他们,就坐在那个拐角桌子上。”
麦肯逊轻松地把二十马克钞票偷偷塞在这个人手里:“我有非常要紧的事要找他。有急事,你知道,他的妻子突然倒下了……”
领班关切地皱起眉头:“呀,天哪,多么可怕呀!”
“你知道他们离开这里上哪儿去吗?”
“我确实不知道。”领班说。他把一个年纪较小的侍者叫了来:“汉斯,坐在拐角桌子上的培耶先生和他的客人是你招待的,他们有没有说要上哪儿去?”
“没有,”汉斯说,“我没听他们说要上哪儿去。”
“你可以再问问衣帽间的女招待,”领班建议说,“她可能听到他们说些什么。”
麦肯逊问了女招待,然后要了一本供旅行者用的小册子《斯图加特导游》。在酒馆一栏刊登了六家酒馆的名字,小册子中间几页是一幅市中心的交通图。他回到自己车上,向酒馆栏的头一家酒馆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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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勒和培耶在玛德琳夜总会找一张双人桌坐下。培耶正在喝第三大杯威士忌酒,鼓着眼睛盯着地板中央一个身材异常发达的年轻女人一面转动臀部,一面用手指在解乳罩,当乳罩终于解开时,培耶用肘捅了一下密勒的腰身,他高兴地哆嗦起来。
“多么好的一对,呃,小伙子,多么好的一对呀!”他笑嘻嘻地说。这时已过半夜,他也越来越醉了。
“暖唷,培耶先生,我正在发愁呢,”密勒细声细语地说,“我是说,我还在逃呢,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搞到护照?”
培耶把手搭在密勒的肩膀上。“瞧,罗尔夫,老兄弟,我已经告诉你,别担心,明白吗?交给老法朗士吧。”他粗鲁地眨眨眼,“反正护照也不是我造的,我只是把照片送给造护照的那个老兄,一星期后护照就寄回来了。没有问题。来,和老伙伴法朗士干一杯吧。”他举起一只粗短的手在空中挥动:“伙计,再来一杯酒。”
密勒往后一靠,暗自盘算,要是等头发长长了再去领护照,那得等好几个星期。他也不打算从培耶嘴里套出敖德萨造护照的人的姓名和地址,尽管这个人可能已经醉了,但是他还没醉到会随口泄露他跟伪造者的联系。
直到第一场表演结束,他才终算把这个肥胖的敖德萨的人弄出了夜总会。当他们终于回到外面,呼吸到夜间的冷空气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培耶站都站不稳,一只手腕吊在密勒的肩膀上,冷空气的冲击使他醉得更厉害了。
“还是我来开车送你回家吧。”密勒在他们走近停在路旁的汽车时对他说。他从培耶的大衣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把这个任他摆布的胖子扶进乘客座席,砰地关上车门,然后绕行到驾驶座那一边,弯下身坐下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一辆灰sè的“梅西迪斯”转到他们后面拐角那里,停在离他们二十码的地方。
已经查问过五家夜总会的麦肯逊,坐在汽车挡风玻璃后面,注视着玛德琳酒馆外面从马路边开走的那辆汽车的号牌。这正是培耶夫人告诉他的她丈夫的车号。他马上挂档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