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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误蹈陷阱

斯莫基·厄普代克惊讶地瞪大眼睛,杰克见状,觉得很满意。斯莫基往前倾,手指翻动着桌上红红黄黄的单据:“真要命,小子,”他问,“你继父这样对你?”

“就是那时候,我才下定决心闪人。”

“他会不会忽然跑来这里,吵着要他的车子或皮夹还是什么他妈的别的鬼东西?”

杰克摇摇头。

斯莫基又盯着杰克看了一会儿,然后关掉计算机电源。

“跟我去趟储藏室,小鬼。”他说。

“干什么?”

“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搬得动啤酒。我要的时候,如果你能够拉一桶啤酒来给我,这工作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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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卖力抓住大酒桶的边缘,将它提起来走了几步,距离正好足够将酒桶摆上手推车,成功地向斯莫基,厄普代克证明他的工作能力。他甚至假装成很轻松的样子——摔倒酒桶,结果鼻子上挨了一拳是隔天才会发生的事。

“嗯,还过得去。”厄普代克说,“要搬酒桶你的块头还嫌太小,搞不好你会搬到得疝气什么的,不过那他妈的是你的事。”

他告诉杰克,中午就可以开始上工,直到隔天凌晨一点。(“反正看你能撑多久就做多久。”)他还说,每晚打烊时杰克就能领到当天的薪水。现金,一次付清。

他们回到外头时,洛丽已经在店里了,她穿着一条极短的深蓝sè篮球短裤,人造丝内裤从短裤边缘露了出来。她的上衣是件无袖背心,可想而知是从巴达维亚镇的猛犸量贩店买来的。她嘴里叼着一根长红牌香烟,烟嘴处沾满口红,细细的金发用塑胶发夹绾在后脑,一个银sè大十字架坠子在xiōng前晃动。

“这是杰克。”斯莫基对她说,“你可以把窗上招人的卡片拿下来了。”

“快跑吧,小弟弟。”洛丽说,“趁现在还来得及。”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你管我。”

厄普代克的大手在洛丽pì股上狠狠一拍,毫无tiáo情的成分,力道重得让她撞上吧台边缘。杰克一时错愕,联想到奥斯蒙的鞭子声。

“bào君。”洛丽咕哝着,眼角泪光闪烁……但脸上竟带着满足的神情,仿佛这是很正常的事。

杰克的不安感这下更分明、更具体……几乎已经变成了惧怕。

“别让我们吓到了,小弟弟。”洛丽说着,经过他身旁走向窗边。

“你不会有事的。”

“他有名有姓,叫杰克,不是什么小弟弟。”斯莫基说。

他已经回到先前“面试”杰克的座位,动手收拾桌上的单据。

“小弟弟他妈的长在裤裆里。你他妈的没见识过啊?去弄几个汉堡给他吃。他中午就得开始上班了。”

洛丽撕下窗上的招人启事,塞进点唱机后面,轻松流畅得仿佛这动作已经重复过不知多少次。再次经过杰克时,她对他眨眨眼。

电话铃响了。

三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刺耳铃声吓了一跳,同时转过头去。在杰克眼里,那部电话就像一条被摔到墙上的黑sè蛞蝓。这是诡异的一刻,时间几近冻结。他甚至有余暇注意洛丽的脸sè有多苍白——她脸上唯一的颜sè来自渐渐褪成淡红sè的青春痘疤。他也有余暇去端详斯莫基残酷而神秘的五官和手臂上青筋浮凸的模样。他甚至还有余裕细读公共电话上的黄sè标示:“请将通话时间限制在三分钟内”。

静默中,电话一响再响。

杰克陡然惊恐地想到:这是找我的。长途电话……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打来的长途电话。

“接电话啊,洛丽。”斯奠基说,“你是怎么回事,木头人吗?”

洛丽走向电话。

“奥特莱酒馆。”她的声音微微发抖。听了一会儿后,“喂?喂?……噢,去你妈的。”

她用力挂断电话。

“没人说话。臭小鬼。有时候会有人打来问我们有没有卖罐装的艾伯特王子牌烟草。你的汉堡肉要几分熟啊,小弟弟?”

“他叫杰克!”厄普代克对她大吼。

“好啦好啦,杰克杰克。汉堡肉要几分熟啊,杰克?”

汉堡肉煎得恰恰好,是杰克想要的五分熟,热腾腾地夹着腌过的红洋葱。他大口吞下汉堡,又喝了杯牛nǎi。吃饱喝足后,不安感稍微减弱了。毕竟还是个小弟弟嘛,就像洛丽说的那样。尽管如此,他的视线仍会不时飘向那部电话,惴惴难安地疑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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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点一到,刚才的空旷便宛如一幕jīng巧诡诈的布景般消失了。仿佛只是为了诱骗杰克留下来的戏法,就像猪笼草无害的外表与芳甜的气味。

店门打开,将近一打穿着工作服的男人鱼贯钻进酒馆。洛丽逐一chā上点唱机、弹珠台和星际入侵者游戏机的chā头。

几个人大声对斯莫基打招呼,他露出那一大组邮购来的假牙,笑着回应招呼。

大多数人都点啤酒。一两个人点了黑sè俄罗斯。其中一个——杰克敢说,他是晴天俱乐部的其中一员——丢了几枚硬币到点唱机里,点了米奇·基利、埃迪·拉比特、韦伦·詹宁斯和一些其他人的歌。

斯莫基要他去储藏室把水桶、拖把和橡胶刮水器拿出来,将舞台前方的舞池擦干净。

这块地方直到星期五晚上,杰纳谷男孩乐队站上舞台前一直空着、等待着。他还告诉杰克,等地板干了之后,要用碧丽珠替地板上蜡。

“如果你对着地板笑、地板上的倒影也会对着你笑,这工作就算完成了。”斯莫基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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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在奥特莱酒馆的工作便展开了。

这里一到四五点钟,就会开始忙起来。

确实,杰克不太能说是斯莫基骗了他。直到杰克推开面前的餐盘,开始干活挣钱的那一刻,酒馆里仍空无一人。可是到了六点钟,店里可能已经坐进了五十个客人。另一个干练的女侍——格洛丽亚——走进门上工时,店里一些老主顾对着她吆喝欢呼。她加入洛丽,替客人送上一些红酒、许多黑sè俄罗斯和多如汪洋的啤酒。

除了雪山啤酒的大酒桶,杰克还搬了一箱又一箱瓶装啤酒——百威啤酒,还有些当地人喜欢的杰纳西黑啤酒、犹地卡俱乐部啤酒或是滚石啤酒,不久他的手心就起了泡,开始腰酸背痛。

在无数趟瓶装啤酒和“拉一桶啤酒出来,杰克”(这已经成为一句立刻引发杰克恐惧本能的咒语)的来回搬运间,他还必须趁空回到舞池,回到拖把、水桶和一大瓶碧丽珠身边。有次一个玻璃酒瓶从他头顶飞过,差几英寸就要击中他。他及时闪过,xiōng口咚咚跳动,酒瓶在墙上砸得粉碎。斯莫基龇牙咧嘴地露出假牙,把喝醉的肇事者撵出酒馆。从窗户望出去,杰克看见那醉汉重重撞上计时停车收费表,几乎要把柱子撞歪了。

“拜托,杰克。”斯莫基在吧台里不耐烦地喊道,“又没打到你,不是吗?去把碎玻璃清一清!”

半小时后,斯莫基改要杰克打扫男厕。厕所里有两个小便斗,里面装满冰块,有个留着乔·派恩发型的中年男人站在其中一个小便斗前,一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晃着他没割过包皮的巨大yīnjīng。他两腿岔开,中间的地面上有一摊还冒着热气的呕吐物。

“把它清干净,小鬼头。”中年男人说完,踉跄着走向门口,还顺手猛拍一下杰克的背,差点把他打昏。

“男人啊,该吐的时候就要吐,该拉的时候就要拉,对吧?”

等到厕所大门关上,杰克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他勉强撑到厕所里唯一的坐式马桶前,低头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上一个客人没有冲水留下的恶心秽物。不管他的胃里还剩什么,他将今晚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急促地喘了几口大气后,接着又开始吐。他发颤的手摸到冲水把手,然后往下压。韦伦·詹宁斯与威利·尼尔森高歌着《德州卢肯巴赫城》,轰轰的乐音穿透墙壁。

蓦然间,母亲的脸庞浮现眼前,远比任何电影银幕上的她都要美丽,她的大眼深邃而悲伤。杰克看见她孤零零一个人置身阿兰布拉饭店的房间内,未抽完的香烟被遗忘在一旁的烟灰缸里兀自燃烧。她正在哭泣。为了他哭泣。他对她的爱与思念令他痛彻心肺。他多想回到过去的生活——隧道里没有怪物、没有喜欢挨揍的女人、没有会在小便时吐在自己两腿间的男人。他渴望和她在一起,他痛恨斯皮迪·帕克唆使他踏上这趟可恶的西行旅程。

这一刻,他最后残存的一点自信心也灰飞烟灭,或说荡然无存,永不复生了。理智完全被击溃,取而代之的是婴孩般原始而惨恸的哭号:我想要妈妈求求你上帝我想要我的妈妈——

他撑起虚软的双腿,踉跄着走出厕所,心里想着,好啦够了所有人都闪开cào你妈的斯皮迪老子我要回家了。随便你们去说吧。这一刻他甚至不在意母亲是不是快死了。在无以复加的痛苦中,他成为彻底属于自己的杰克,就像遭受掠食者猎捕的小动物——小鹿、兔子、松鼠或花栗鼠,心思只能顾全自己的处境。这一刻只要妈妈能抱着他,亲吻他入睡,唠叨他不许大半夜还在床上玩收音机或盖着棉被拿手电筒看书,就算癌细胞从她的肺蔓延到全身、就要夺走她的性命了,他也觉得无所谓。

他将手撑在墙上,一点一点拾回自己破碎的神智。倒不是出于理性思考,而只是一种下意识的重整,某种遗传自菲尔·索亚与莉莉·卡瓦诺的特质。他犯了个错,他承认,但他不会就此走上回头路。魔域是真的,当然魔符就有可能是真的。他绝不会因为一时的懦弱而害死母亲。

杰克从储藏室的水龙头提了桶热水,将厕所打扫干净。

走出厕所时,已经十点半了,酒馆里的客人逐渐散去——奥特莱镇的居民多半是工人,平常要上班的工作日,酒客通常很早就回家了。

洛丽说:“你的脸sè自得像张纸一样,杰克,你没事吧?”

“我能喝瓶姜汁汽水吗?”他问。

她拿了一瓶给他。替舞池地板上完蜡后,杰克喝下那瓶汽水。十一点四十五分,斯奠基要杰克再回储藏室“拉一桶啤酒出来”,杰克将桶勉强拖了出去,差点累垮。接近凌晨一点,斯莫基开始大声吆喝,要客人快点解散回家。洛丽拔掉点唱机chā头——乡村歌手迪克·柯里斯拉长的尾音戛然而止——几个客人不怎么真心地发出抗议。

格洛丽亚拔掉所有游戏机chā头,套上粉红sè毛衣(颜sè几乎就像斯莫基一天到晚吃的加拿大薄荷糖,或是他的假牙牙龈一样),回家了。斯莫基逐一关掉电灯,把最后四五个客人赶出门外。

“好了,杰克。”客人走光后,斯莫基说,“你干得还不错。虽说还有进步空间,不过今天也才第一天嘛。今晚你就睡储藏室吧。”

杰克没问起薪水的事(反正斯莫基也没提),他疲累地走回储藏室,颠簸的步伐使他看来就像儿童版的夜半醉客。

回到储藏室,他看见洛丽蹲在角落——蹲姿让她的篮球短裤往上缩,短到杰克几乎不敢盯着瞧——后来才愣愣地警觉到,也许洛丽正在偷翻他的背包。接着他看见洛丽已经在地上铺好了几个装苹果的粗麻袋,上面又加了几条毯子。她还放了个脏wū的小枕头,枕头上印着“纽约世界博览会”字样。

“替你铺好一个小窝了,小弟弟。”她说。

“谢谢。”他说。这只是个简单的举手之劳,杰克却要拼命压抑才不至于痛哭流涕。他勉强挤出笑容,“我很感激,洛丽。”

“别客气。你不会有事的,杰克。斯莫基不是那么坏的人。等你跟他认识久一点,就知道他只有外表的一半坏。”她的话在下意识中透出一种期待,仿佛说出的是自己的愿望。

“可能吧。”杰克说。接着他冲动地说出口:“可是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想,奥特莱并不适合我。”

她说:“杰克,也许你会走……也许你会决定留下来待一阵子。怎么不躺躺我替你铺的床?”这句话隐约有些牵强,似乎隐藏了什么不太自然的东西,和刚才说“替你铺好一个小窝了,小弟弟”时那种真挚开朗完全不同。杰克注意到了,但他实在太累,无力多想。

“嗯,再说吧。”他说。

“好。”洛丽走向门口。她用脏兮兮的手掌对杰克吹了个飞吻。

“晚安,杰克。”

“晚安。”

他动手脱掉上衣……脱到一半,决定还是穿着,于是只把运动鞋脱掉。储藏室里又yīn又冷。他坐在粗麻袋上,松开鞋带,踢开一只鞋,然后是另一只。他正要倒向洛丽的“纽约世界博览会”纪念小枕头时——他八成头一沾到枕头就会睡死了——酒馆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像只尖锐的凿子般钻入寂静,使他回想起扭动的灰sè黏糊树根,想起皮鞭和双头小马。

铃、铃、铃,钻入寂静,钻入无垠的死寂。

铃、铃、铃,在那个打电话来询问罐装艾伯特王子烟草的小鬼早已入睡的深夜,电话响起。 铃、铃、铃,哈啰,杰克,我是摩根,我知道你躲在我的森林里,你这个滑头小杂碎,我闻到了,你在我的森林里,你怎么会那么天真,以为溜回你的世界就没事了?那边也有我的森林呢。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小杰克。快滚回家去,否则我就派出手下。到时候,你求我都来不及了。到时候——杰克爬起来,只穿着袜子走过储藏室,全身渗着一层薄薄的冷汗,寒凉彻骨。

他把门打开一道小缝。

铃、铃、铃、铃。

终于:“喂,奥特莱酒馆。你最好说点中听的。”是斯莫基的声音。停顿一阵。

“喂?”又停顿一阵。

“cào你妈!”斯莫基砰的一声猛力挂上电话。杰克听见他穿过酒馆的脚步声走上楼梯,回到他和洛丽一起睡觉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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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目光从左手边的绿sè纸条,扫向右手边的一小叠钞票——全是一元纸钞一一和一些零钱。此时是隔天上午十一点,星期四的早晨。他刚向斯奠基要了他的薪水。

“这是什么?”杰克问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识字吧?”斯奠基说,“也会算数吧?杰克,你干活的速度我不太满意——至少现在还没——还好你还算聪明。”

他坐在桌前,一手握着绿sè纸条,另一手握着他的薪水。郁闷的怒火像条血管,在他的前额中心跳动。纸条最顶端印着标题:“消费明细表”。这和金匙餐馆班贝利太太用的表格一模一样。内容写着:

加起来总共是四块十分钱,用大字写在整张清单最下方,还打了个圈。从下午四点起到凌晨一点,杰克一共赚了九块钱,斯莫基却要走了将近一半。现在他的右手里只剩下四块九十分。

“你耍赖!”他尖声说。

“杰克,这么说就不公道了。你看看菜单上的价钱——”

“我不是这意思,你清楚得很!”

洛丽畏缩了一下,以为斯莫基会狠狠揍杰克一拳……然而斯莫基只用一种卑鄙的耐性看着杰克。

“我还没跟你收床铺钱呢,不是吗?”

“床铺!”杰克大吼,血气直往上冲,脸颊发烫。

“好个床铺!几个麻布袋丢在水泥地上,你还好意思说那是床铺!你倒是跟我收钱试试看!下流的骗子!”

洛丽害怕地叫了一声,急忙看向斯莫基……但斯莫基只与杰克面对面坐着,谢罗方头雪茄蓝灰sè的浓烟在两人之间袅袅上升。一顶新的厨师纸帽挂在他的尖头上,向前倾斜。

“我们讨论过让你住在这儿的事。”斯莫基说,“你问我这份差事包不包住,我答应你了。不过我们可没讨论过你吃的东西。要是当初谈过的话,也许我们会有些协议,也许不会。重点是,你从来没提过这档事,所以现在你只能乖乖接受我的规矩。”

杰克坐着,浑身发抖,愤怒的泪水盈满眼眶。他张嘴想说话,却吐不出半个字,只发出一点哽咽的哼声。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当然啦,如果你现在想跟我讨论员工折扣的话——”

“下地狱吧你!”杰克终于骂出口,抄起桌上的四张一元钞票和散乱的零钱。

“下次再有人来应征,记得叫他当心别被坑了!我不干了!”

他穿过厅堂,走向大门,然而尽管义愤填膺,他却仍知道—他妈的就是知道——他的鞋底连外面的人行道者;沽不到。

“杰克。”

他的手放在门把上,他想握紧它、转开它——偏偏那声叫唤如此难以抵挡,而且包含着某种威胁。他垂下手,转过身,怒气逐渐消散。顷刻间他觉得自己缩小了、衰老了。洛丽已经走到吧台后方,正在那里哼哼唱唱,打扫清洁。很明显,她早已认定斯莫基不会抡起拳头修理杰克,既然不会出什么状况,那就万事太平了。

“最忙的周末时段就快到了,你不会想在这种时候离开我的。”

“你骗了我。我待不下去了。”

“没这回事。”斯莫基说,“我刚才解释过了。如果要说是谁让你吃亏了,那人也是你自己啊,杰克。我们现在就来谈谈你的食物——五折,也许还可以让你喝点免费的汽水。我可从来没这么善待过在这里工作的年轻小伙子,谁教最近来了很多采收苹果的临时工,这个周末会特别忙。而且,我挺喜欢你的,杰克,所以你对我没大没小的时候我才没有出手教训你。也许我该动手的,可是这个周末,我需要你帮忙。”

杰克觉得怒火被重新点燃,但转瞬间又熄灭了。

“我走了又怎么样?”他反问,“我去别的地方随便做也有五块钱工资,能够离开这个像坨狗屎的小镇我还更开心呢!”

斯莫基的嘴角挂着jiān诈的微笑,睨视着杰克说:“你记不记得昨晚扫厕所时遇到的那个吐了的客人?”

杰克点头。

“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平头,穿卡其裤。那又怎样?”

“他是挖墓人阿特韦尔。他本名叫卡尔顿·阿特韦尔,在镇上的墓园干了十年管理员,所以大家都管他叫挖墓的。那是——噢,二三十年前的事了。尼克松选上总统那阵子他改行当条子,如今可是警长了。”

斯莫基叼起雪茄,抽了几口,盯着杰克。

“我和挖墓的是老交情了。”斯莫基说,“假如现在你就这么走了,杰克,我可不敢保证挖墓的不会找你麻烦。也许最后你会被送回家去。也搞不好被送去镇上摘苹果——奥特莱镇有些挺不错的果树……我猜,大概有四十亩地吧。当然也可能会被痛扁一顿。或者……我听说,老挖墓的特别喜欢离家出走的孩子呢。尤其是男孩子。”

杰克想起那人粗得像根棍子的老二,就觉得又寒冷又反胃。

“在这里,至少你还在我的地盘上,也就是说,”斯莫基说,“一旦走出酒馆大门,我可就不敢保证了。那挖墓的成天都在街上巡逻。也许你可以安全无事地走出镇外,反过来,你也可能半路遇上他那辆普利茅斯停在你身边。挖墓的不是特别jīng明,不过也有他的一套,或者说……也许会有人通风报信也说不定。”

洛丽正在吧台里洗杯子。她擦干手,扭开收音机,跟着“荒野之狼”乐队的一首老歌一块唱了起来。

“听我的吧,”斯莫基继续说,“再撑一下,杰克,做完这个周末。然后我会亲自用我的小货车,载你离开奥特莱镇。这样如何?等到星期天中午离开的时候,你原本空空的口袋里还能他妈的装着将近三十块钱呢。到头来你会觉得奥特莱也不算太糟的地方。怎么样?你意下如何?”

杰克笔直看进斯莫基棕sè的眼珠,看见他浊黄眼白上密布细小的红sè血丝,看见他用假牙撑开的诚恳笑容,他甚至出现一阵似曾相识的诡异错觉,看见前几天那只苍蝇又停在他的厨师纸帽上,jīng心揉搓它细瘦如发的前脚。

杰克怀疑,斯莫基根本就知道,杰克晓得他所说的一切全是谎言,只不过他压根不在意。等到连着周五周六工作到大半夜,杰克可能会一觉睡到星期天下午两点,然后斯莫基会告诉他,他起得太晚,所以没法开车送他出城了;而他自己现在则要看爱国者队的比赛,没空理他。杰克不仅担心到时自己会累得根本没办法上路,也担心斯莫基会宁愿暂且分神,忘记看球赛这档事,去拨空打电话给他的老朋友挖墓人阿特韦尔说:“他现在走上磨坊路了,挖墓的,你何不去载他一程?接下来爱干什么随便你。我请你喝酒,不过在把那小子逮回来之前,可不许再吐在我厕所里了。”

故事的发展大约就是这样。杰克还能想到许多不同版本,每一个的情节都稍微不同,但归根结底结局都一样。

斯莫基·厄普代克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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